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八、逐漸恢復的上一代記憶</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八、逐漸恢復的上一代記憶</h3><br /><br />  非人協會大客廳中的光線已很黑暗,也沒有人提議開燈,彷彿每一個人都感到,在黝暗的光線之下,聽卓力克先生敘述他的經歷,似乎更適合一點。<br /><br />  卓力克先生也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范先生才道:「那任務呢?你沒有完成。」<br /><br />  卓力克道:「是的,我沒有完成爆炸汽油站的任務,但是,我並不感到有甚麼不對,一場戰事的成敗,只能改變幾十年的歷史,而人類的歷史是永恆的。」<br /><br />  其他幾個會員,稍為挪動了一下身子,那可能是表現他們對卓力克的話的異議。<br /><br />  史保道:「所以我以後沒有再聽到有關你的任何消息,你脫離了沙漠部隊,躲在甚麼地方?」<br /><br />  卓力克輕輕地嘆了一聲後,說道:「在我離開了戰地醫院之後,我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br /><br />  大客廳中又靜了下來,很明顯,卓力克在他的故事還沒有開始之際,已經說過,他要推薦一個已死了三千年的人做會員,這個人,當然就是魯巴。<br /><br />  而從他的敘述來看,魯巴這個古埃及人,真的很了不起,如果在當時,就有非人協會這個組織的話,他毫無疑問的可以成為會員。<br /><br />  但是,他無論如何是三千多年前的人了,他的想法再卓絕,也無法和現代人相比的,那麼,卓力克先生的推薦是不是可以被接納,就大有研究的價值了。<br /><br />  所以一時之間,沒有人出聲,突然,一下咳嗽聲,打破了靜寂。<br /><br />  那是阿尼密。<br /><br />  不愛講話的阿尼密,開口講話了,他的聲調很低沉而緩慢,道:「就像所有的超現實故事一樣,人的經歷,結果是甚麼現實的東西也沒有留下,而只不過剩下了你的經歷。」<br /><br />  這幾句話,聽來很不客氣,很有點指責卓力克的經歷,根本是他自己編造出來的味道。<br /><br />  其餘會員,在聽得阿尼密這樣說之後,一起向卓力克望去,范先生有點感慨地道:「是啊,沙瀑將你帶在身上的羊皮全沖走了。」<br /><br />  卓力克先生的神情卻很平靜,道:「是的,沙瀑沖走了我繫在身上所有的羊皮,這是極其令人痛心的事情,但是,我在臨出來之前,還抓了兩卷羊皮,硬塞在褲袋中,這兩卷羊皮,卻留了下來。」<br /><br />  各人一聽得卓力克這樣講,都現出了一種莫名的興奮,連一直坐在陰暗角落中的阿尼密,也直了直身子,發出了「啊」地一聲。<br /><br />  由於他是一個不喜歡講話的人,所以他只是發出了「啊」地一聲,並沒有對他剛才的那幾句話,向卓力克表示歉意。<br /><br />  卓力克又道:「你們以為我躲了起來是幹甚麼?是躲避戰爭?不是,我每天幾乎工作二十小時以上,我在努力想讀通那兩卷羊皮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br /><br />  大客廳中又靜了下來,一陣窸窣的聲響,卓力克取出了兩卷羊皮來,放在一張几上,攤開,兩頭都用鎮紙壓起來,使羊皮全部顯露。<br /><br />  那兩卷羊皮攤開之後,一卷面積極大,約有兩平方尺,另一卷是狹長的,只有一平方尺。面積大的那一卷,上面的文字,是用鮮紅色的顏料寫上去的,雖然光線很暗,但是羊皮上的那種鮮紅,一看之下,還像是能直紅到人心中去。<br /><br />  范先生欠了欠身,著亮了那盞燈,又調整了一下燈光照射的角度,使燈光能夠直射在那卷攤開了的羊皮之上。除了卓力克之外的五個會員,就算對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多少有點認識,但是其程度也絕及不上卓力克,更何況卓力克又對之研究了近兩年之久。<br /><br />  所以,他們都一起望著卓力克,史保指著那張有鮮紅的字的那一張羊皮,道:「這就是魯巴手中的那一張,你曾說過,這是他的自述?」<br /><br />  卓力克道:「可以這樣說,當時,其中有一大段,我看不懂,經過了兩年來的苦心揣摸研究之後,我還是不能完全懂,但已明白他的意思了。」<br /><br />  范先生「嗯」地一聲,說道:「你所懂的那一段,是關於甚麼遺傳,他究竟說了些甚麼?」<br /><br />  卓力克先生的手,在那卷羊皮的鮮紅色的字上,輕輕是撫過,他的臉上,同時也現出了一種極其虔誠,崇敬的神色來。<br /><br />  卓力克先吸了一口氣,才道:「他的那一段記載,是很難解釋的,他說,人類的智力,是得自祖先的遺傳,每一個人都不一樣,有的人得到多,有的人得到少,有的人甚至完全得不到。」<br /><br />  范先生道:「這很容易了解,人生下來就有聰明和愚魯之分。」<br /><br />  卓力克的神情很惘然,他指著一個字,道:「你們看,將這個字解釋為『祖先』,是我的揣測,在古埃及象形文字中,『祖先』並不是這個字,可是這裏,這個字一共出現十六次,可見它是佔著極重要的地位,我勉強將它譯成『祖先』,是因為這樣,在文理上可以接得上去。」<br /><br />  卓力克在解釋了一番之後,才又對范先生道:「魯巴的意思,並不是說人生下就有聰明和愚魯之分那樣簡單,他的意思是,人類文明的進步,全是依靠人類的想像力而來的,而人的想像力,是無邊無涯的,對一件具體物件的想像力,是來自遙遠的記憶。」<br /><br />  各人都皺著眉,卓力克的話,十分難以明白。<br /><br />  卓力克又道:「所以,遙遠的記憶,比遺傳來得恰當,或者說,是遺傳而來的遙遠的記憶。譬如說,愛迪生發明電燈,在大家都使用油燈的時代中,他必須先有想像,先想像有一盞燈,不用油,不會被風吹熄,明亮,方便。這種想像是怎麼來的呢?照魯巴的解釋是,本來就是有這種燈的,人類的祖先見過,用過,但後來不知怎麼消失了,但是用過,見過這種燈的記憶,卻在遺傳下來,在愛迪生的腦中,成為一種想像,愛迪生是有了這種想像,才能不怕失敗地去做,終於將電燈造成功的。」<br /><br />  各人互望著,卓力克又道:「照魯巴說,人類『祖先』的一切文明,會逐年逐年,在不知道甚麼人的腦中,形成記憶,於是,一項新的發明誕生,一種新的想法形成,實際上,這全是人類祖先早已有過的,而他自己──」<br /><br />  卓力克頓了一頓,指著羊皮:「在這上面,他表示了痛苦,因為他和他的時代不適合,他過早地得到了太多的遺傳的遙遠的記憶,早了六千年。」<br /><br />  范先生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道:「早了六千年!魯巴已知道了今後三千年人類科學的發展?」<br /><br />  卓力克堅定地道:「照魯巴的說法,是人類科學的恢復,逐步逐步的恢復。」<br /><br />  卓力克先生的聲音,有點激動,而非人協會的客廳中,其他的會員,卻都保持著沉默。<br /><br />  卓力克望著各人,苦笑了一下,道:「這很難使人相信,是不是?」<br /><br />  范先生伸手,在臉上撫了一下,道:「卓力克,這或者只是魯巴的一種想法,是沒有事實根據的,我是說,這種想法,本身也是魯巴的想像力之一。我個人承認魯巴是一個有著豐富想像力的天才,像他那樣的天才,在他的那種時代之中──」<br /><br />  范先生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瘦長個子的立時接了上去,說道:「那真可以說是超時代的了。」<br /><br />  卓力克先生皺著眉,說道:「你們的意思是──」<br /><br />  另一個會員道:「我個人的意見是,魯巴的這種說法,沒有可靠的根據。」<br /><br />  卓力克的神情,顯然有點失望,但是他一點也不氣餒,而且很像是胸有成竹一樣,他環顧各人,道:「那麼,如何解釋有些人會成為發明家,想出許多人類完全沒有的東西呢?」<br /><br />  卓力克的這個問題,引起了一陣低語。<br /><br />  范先生首先道:「卓力克,我看你被魯巴之宮中的一切迷惑了,有的人能成為發明家,想出許多人類未曾有過的東西,就客觀而論,那是人類文明一點一滴進步的結果,有了先前的許多進步,才累積起來,成為某一種成果。在主觀方面而論,那是由於這個人的本身的努力──」<br /><br />  卓力克插口道:「先要有一種想法,但想法是很多人會有的,人想飛,就有了飛機的發明,想飛的人很多個,不止一個──」<br /><br />  卓力克還沒有說完了,但是范先生卻作了一個手勢,阻止卓力克先生打斷他的話,插口講下去,道:「以你說過的愛迪生發明電燈這一點而論,就是一類文明累積的結果,如果沒有富蘭克林先生發明了電,愛迪生的想像力再豐富,也不能有電燈的發明的。」<br /><br />  卓力克緩緩地搖著頭,道:「是的,所以魯巴生不逢辰,他太早得到了『遺傳』,所以無法配合那時代,照我的意見,富蘭克林之所以能夠發現電,應用電,也是在祖先的特殊『遺傳的因素』──」<br /><br />  各人雖然都耐心地在聽卓力克說著,但是從他們的神態上,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意見,和卓力克是完全不同的。<br /><br />  卓力克又道:「如果說,愛迪生是所有人之中,第一個想到『電力』這樣東西的人,那當然是不對的,在愛迪生之前,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到過,但因為時代的不適合,所以他們的『想法』,未曾得到實現,這就是時間的配合。」<br /><br />  其他的會員都不出聲,在「非人協會」的聚會之中,是很少出現這種情形的,可是卓力克卻充滿了信心,他又道:「如果我告訴你們,魯巴在三千年前,已經知道了相對論的理論,你們有甚麼意見?」<br /><br />  最神秘的會員阿尼密,又咳嗽了一聲,道:「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寫上的相對論?」<br /><br />  卓力克取過了另外的一卷羊皮來,手在上面撫摸著,說道:「我還不能夠十分肯定,但是這卷羊皮上,你們可以看到,這些奇怪的符號──」<br /><br />  卓力克指著羊皮上的文字,事實上,各人早已看到那些符號了。<br /><br />  這種符號,在看不懂的人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br /><br />  范先生道:「這是甚麼?就是愛因斯坦的那個著名的公式?卓力克,我看──」<br /><br />  看范先生的神態,像是想打斷卓力克的這個話題,不讓他再說下去了,卓力克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神情,有點激動,道:「等一等,我還沒有說完。」<br /><br />  卓力克的神態十分嚴肅,以致范先生揮了一下手,表示了他的歉意,大客廳中又靜了半晌。<br /><br />  卓力克又道:「我花了很多時間,想弄明白這些符號表示甚麼,但是我失敗了,不過,有點文字,我是可以讀得通的,大家不妨聽一聽。」<br /><br />  各人都沒有反對的表示,又靜了十幾秒鐘,卓力克才一面指著那卷羊皮,一面緩緩地讀著。<br /><br />  他讀得很緩慢,而且有時候,跳過幾個字,顯然是那幾個字,是他不認識的,所以他讀的語句,甚至是斷續的,不連貫的,但是,在座的各人,卻全可以聽得出,他在念的是甚麼。<br /><br />  卓力克先生念道:「光在一種人不能生存的環境中,沒有人能呼吸的東西,看來和普通環境沒有不同的環境中,行進的速度,是永恆的……兩個……作相同的,永不相交的方向行動,靜止的時間,比動作的時間較短……動作和靜止……同一時間,而並不同時……」<br /><br />  史保在卓力克讀到這裏時,陡地站了起來,揮著手,叫道:「別唸了!」<br /><br />  卓力克先生立時靜了下來,史保的臉上,現出一種很駭然的神色,其餘各人也是一樣。<br /><br />  只有阿尼密,因為在陰暗的角落中,所以看不見他的神情。<br /><br />  但是卻可以聽到他在喃喃自語,道:「相對論,相對論。」<br /><br />  史保又坐了下來,卓力克的聲音,聽來很平靜,道:「這裏還有一段文字說明,這種理論出現之後,人類的科學,就會突飛猛進,到達一個新的紀元,然後,是另一種新的理論再出現,再將人類的科學面貌,推進到另一個更新的階段。」<br /><br />  不知道是甚麼人,發出了一下微弱的聲音,道:「那又是甚麼理論?」<br /><br />  卓力克道:「別忘了魯巴得到的『遺傳』,超越他生存的年代,六千多年,這種新的理論,可能是我們這年代很久以後的事,我們當然無法知道。」<br /><br />  各人都不說話,卓力克又說道:「不過,有幾句說明,倒是可以看得明白的,魯巴說,當科學推進到這個新階段──我應該說,恢復到這一階段之際,人類得到的是一種用之不竭的寶藏,成為一切動力的來源,而這個來源,是和太陽有關的,你們看,這裏,太陽這個字,一共出現了三十二次,你們總可以認識這個字。」<br /><br />  當然,誰都認識「太陽」這個字的,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中,太陽就是一個太陽的符號。卓力克道:「我的推斷是:一種新的理論,造成了科學的發展,由此而導致太陽能的廣泛的利用。我們不能不承認,地球上的生命,全是由太陽而來,而人類對這生命的泉源的利用,實在是太少了,是不是?」<br /><br />  其餘五個會員都點著頭。<br /><br />  卓力克又嘆了一聲,道:「可惜的是,我只帶了兩卷羊皮來,要是將魯巴之宮中的羊皮,全帶了出來,而我們又能將之讀通了的話,那麼,人類歷史的進展,一下子就可以推進三千年。」<br /><br />  史保搖頭道:「也不會有這樣的情形,你忘記了時間因素的限制?」<br /><br />  卓力克立時道:「我當然不會忘記,但有誰知道,那種新的理論,不是可以突破時間的限制的呢?」<br /><br />  各人又靜了片刻,卓力克望著各人,知道大家對他的提議,已不再反對了,他又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將之讀作『祖先』的這個字,還有一點問題,在這個字的字形上,有著極其遙遠的含義,和我們普通所說的祖先這個字眼不同,我的意思是,那是『上一代』──這代人已完全毀滅了,在他們毀滅之後的若干百萬年,地球上又出現了生命,神秘的遺傳,仍在存在,發生作用,生命又開始慢慢地依照遺傳的安排而進化,終於出現了人,而人則依照遺傳的安排,而恢復其文明。」<br /><br />  這可以算是卓力克先生的結論了。<br /><br />  范先生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道:「這個字,或者可以解釋為從遙遠地方來的人?人類本來不是生活在地球上,而是從老遠的外地來的?」<br /><br />  卓力克道:「誰知道呢?或許魯巴知道,或許我們以後的人會知道。魯巴是這樣偉大的一個人,所以他──」<br /><br />  其餘五個會員齊聲道:「他應該成為我們協會的會員。」<br /><br />  卓力克滿意地笑了起來。</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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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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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逐漸恢復的上一代記憶



  非人協會大客廳中的光線已很黑暗,也沒有人提議開燈,彷彿每一個人都感到,在黝暗的光線之下,聽卓力克先生敘述他的經歷,似乎更適合一點。

  卓力克先生也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范先生才道:「那任務呢?你沒有完成。」

  卓力克道:「是的,我沒有完成爆炸汽油站的任務,但是,我並不感到有甚麼不對,一場戰事的成敗,只能改變幾十年的歷史,而人類的歷史是永恆的。」

  其他幾個會員,稍為挪動了一下身子,那可能是表現他們對卓力克的話的異議。

  史保道:「所以我以後沒有再聽到有關你的任何消息,你脫離了沙漠部隊,躲在甚麼地方?」

  卓力克輕輕地嘆了一聲後,說道:「在我離開了戰地醫院之後,我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大客廳中又靜了下來,很明顯,卓力克在他的故事還沒有開始之際,已經說過,他要推薦一個已死了三千年的人做會員,這個人,當然就是魯巴。

  而從他的敘述來看,魯巴這個古埃及人,真的很了不起,如果在當時,就有非人協會這個組織的話,他毫無疑問的可以成為會員。

  但是,他無論如何是三千多年前的人了,他的想法再卓絕,也無法和現代人相比的,那麼,卓力克先生的推薦是不是可以被接納,就大有研究的價值了。

  所以一時之間,沒有人出聲,突然,一下咳嗽聲,打破了靜寂。

  那是阿尼密。

  不愛講話的阿尼密,開口講話了,他的聲調很低沉而緩慢,道:「就像所有的超現實故事一樣,人的經歷,結果是甚麼現實的東西也沒有留下,而只不過剩下了你的經歷。」

  這幾句話,聽來很不客氣,很有點指責卓力克的經歷,根本是他自己編造出來的味道。

  其餘會員,在聽得阿尼密這樣說之後,一起向卓力克望去,范先生有點感慨地道:「是啊,沙瀑將你帶在身上的羊皮全沖走了。」

  卓力克先生的神情卻很平靜,道:「是的,沙瀑沖走了我繫在身上所有的羊皮,這是極其令人痛心的事情,但是,我在臨出來之前,還抓了兩卷羊皮,硬塞在褲袋中,這兩卷羊皮,卻留了下來。」

  各人一聽得卓力克這樣講,都現出了一種莫名的興奮,連一直坐在陰暗角落中的阿尼密,也直了直身子,發出了「啊」地一聲。

  由於他是一個不喜歡講話的人,所以他只是發出了「啊」地一聲,並沒有對他剛才的那幾句話,向卓力克表示歉意。

  卓力克又道:「你們以為我躲了起來是幹甚麼?是躲避戰爭?不是,我每天幾乎工作二十小時以上,我在努力想讀通那兩卷羊皮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

  大客廳中又靜了下來,一陣窸窣的聲響,卓力克取出了兩卷羊皮來,放在一張几上,攤開,兩頭都用鎮紙壓起來,使羊皮全部顯露。

  那兩卷羊皮攤開之後,一卷面積極大,約有兩平方尺,另一卷是狹長的,只有一平方尺。面積大的那一卷,上面的文字,是用鮮紅色的顏料寫上去的,雖然光線很暗,但是羊皮上的那種鮮紅,一看之下,還像是能直紅到人心中去。

  范先生欠了欠身,著亮了那盞燈,又調整了一下燈光照射的角度,使燈光能夠直射在那卷攤開了的羊皮之上。除了卓力克之外的五個會員,就算對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多少有點認識,但是其程度也絕及不上卓力克,更何況卓力克又對之研究了近兩年之久。

  所以,他們都一起望著卓力克,史保指著那張有鮮紅的字的那一張羊皮,道:「這就是魯巴手中的那一張,你曾說過,這是他的自述?」

  卓力克道:「可以這樣說,當時,其中有一大段,我看不懂,經過了兩年來的苦心揣摸研究之後,我還是不能完全懂,但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范先生「嗯」地一聲,說道:「你所懂的那一段,是關於甚麼遺傳,他究竟說了些甚麼?」

  卓力克先生的手,在那卷羊皮的鮮紅色的字上,輕輕是撫過,他的臉上,同時也現出了一種極其虔誠,崇敬的神色來。

  卓力克先吸了一口氣,才道:「他的那一段記載,是很難解釋的,他說,人類的智力,是得自祖先的遺傳,每一個人都不一樣,有的人得到多,有的人得到少,有的人甚至完全得不到。」

  范先生道:「這很容易了解,人生下來就有聰明和愚魯之分。」

  卓力克的神情很惘然,他指著一個字,道:「你們看,將這個字解釋為『祖先』,是我的揣測,在古埃及象形文字中,『祖先』並不是這個字,可是這裏,這個字一共出現十六次,可見它是佔著極重要的地位,我勉強將它譯成『祖先』,是因為這樣,在文理上可以接得上去。」

  卓力克在解釋了一番之後,才又對范先生道:「魯巴的意思,並不是說人生下就有聰明和愚魯之分那樣簡單,他的意思是,人類文明的進步,全是依靠人類的想像力而來的,而人的想像力,是無邊無涯的,對一件具體物件的想像力,是來自遙遠的記憶。」

  各人都皺著眉,卓力克的話,十分難以明白。

  卓力克又道:「所以,遙遠的記憶,比遺傳來得恰當,或者說,是遺傳而來的遙遠的記憶。譬如說,愛迪生發明電燈,在大家都使用油燈的時代中,他必須先有想像,先想像有一盞燈,不用油,不會被風吹熄,明亮,方便。這種想像是怎麼來的呢?照魯巴的解釋是,本來就是有這種燈的,人類的祖先見過,用過,但後來不知怎麼消失了,但是用過,見過這種燈的記憶,卻在遺傳下來,在愛迪生的腦中,成為一種想像,愛迪生是有了這種想像,才能不怕失敗地去做,終於將電燈造成功的。」

  各人互望著,卓力克又道:「照魯巴說,人類『祖先』的一切文明,會逐年逐年,在不知道甚麼人的腦中,形成記憶,於是,一項新的發明誕生,一種新的想法形成,實際上,這全是人類祖先早已有過的,而他自己──」

  卓力克頓了一頓,指著羊皮:「在這上面,他表示了痛苦,因為他和他的時代不適合,他過早地得到了太多的遺傳的遙遠的記憶,早了六千年。」

  范先生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道:「早了六千年!魯巴已知道了今後三千年人類科學的發展?」

  卓力克堅定地道:「照魯巴的說法,是人類科學的恢復,逐步逐步的恢復。」

  卓力克先生的聲音,有點激動,而非人協會的客廳中,其他的會員,卻都保持著沉默。

  卓力克望著各人,苦笑了一下,道:「這很難使人相信,是不是?」

  范先生伸手,在臉上撫了一下,道:「卓力克,這或者只是魯巴的一種想法,是沒有事實根據的,我是說,這種想法,本身也是魯巴的想像力之一。我個人承認魯巴是一個有著豐富想像力的天才,像他那樣的天才,在他的那種時代之中──」

  范先生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瘦長個子的立時接了上去,說道:「那真可以說是超時代的了。」

  卓力克先生皺著眉,說道:「你們的意思是──」

  另一個會員道:「我個人的意見是,魯巴的這種說法,沒有可靠的根據。」

  卓力克的神情,顯然有點失望,但是他一點也不氣餒,而且很像是胸有成竹一樣,他環顧各人,道:「那麼,如何解釋有些人會成為發明家,想出許多人類完全沒有的東西呢?」

  卓力克的這個問題,引起了一陣低語。

  范先生首先道:「卓力克,我看你被魯巴之宮中的一切迷惑了,有的人能成為發明家,想出許多人類未曾有過的東西,就客觀而論,那是人類文明一點一滴進步的結果,有了先前的許多進步,才累積起來,成為某一種成果。在主觀方面而論,那是由於這個人的本身的努力──」

  卓力克插口道:「先要有一種想法,但想法是很多人會有的,人想飛,就有了飛機的發明,想飛的人很多個,不止一個──」

  卓力克還沒有說完了,但是范先生卻作了一個手勢,阻止卓力克先生打斷他的話,插口講下去,道:「以你說過的愛迪生發明電燈這一點而論,就是一類文明累積的結果,如果沒有富蘭克林先生發明了電,愛迪生的想像力再豐富,也不能有電燈的發明的。」

  卓力克緩緩地搖著頭,道:「是的,所以魯巴生不逢辰,他太早得到了『遺傳』,所以無法配合那時代,照我的意見,富蘭克林之所以能夠發現電,應用電,也是在祖先的特殊『遺傳的因素』──」

  各人雖然都耐心地在聽卓力克說著,但是從他們的神態上,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意見,和卓力克是完全不同的。

  卓力克又道:「如果說,愛迪生是所有人之中,第一個想到『電力』這樣東西的人,那當然是不對的,在愛迪生之前,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到過,但因為時代的不適合,所以他們的『想法』,未曾得到實現,這就是時間的配合。」

  其他的會員都不出聲,在「非人協會」的聚會之中,是很少出現這種情形的,可是卓力克卻充滿了信心,他又道:「如果我告訴你們,魯巴在三千年前,已經知道了相對論的理論,你們有甚麼意見?」

  最神秘的會員阿尼密,又咳嗽了一聲,道:「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寫上的相對論?」

  卓力克取過了另外的一卷羊皮來,手在上面撫摸著,說道:「我還不能夠十分肯定,但是這卷羊皮上,你們可以看到,這些奇怪的符號──」

  卓力克指著羊皮上的文字,事實上,各人早已看到那些符號了。

  這種符號,在看不懂的人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

  范先生道:「這是甚麼?就是愛因斯坦的那個著名的公式?卓力克,我看──」

  看范先生的神態,像是想打斷卓力克的這個話題,不讓他再說下去了,卓力克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神情,有點激動,道:「等一等,我還沒有說完。」

  卓力克的神態十分嚴肅,以致范先生揮了一下手,表示了他的歉意,大客廳中又靜了半晌。

  卓力克又道:「我花了很多時間,想弄明白這些符號表示甚麼,但是我失敗了,不過,有點文字,我是可以讀得通的,大家不妨聽一聽。」

  各人都沒有反對的表示,又靜了十幾秒鐘,卓力克才一面指著那卷羊皮,一面緩緩地讀著。

  他讀得很緩慢,而且有時候,跳過幾個字,顯然是那幾個字,是他不認識的,所以他讀的語句,甚至是斷續的,不連貫的,但是,在座的各人,卻全可以聽得出,他在念的是甚麼。

  卓力克先生念道:「光在一種人不能生存的環境中,沒有人能呼吸的東西,看來和普通環境沒有不同的環境中,行進的速度,是永恆的……兩個……作相同的,永不相交的方向行動,靜止的時間,比動作的時間較短……動作和靜止……同一時間,而並不同時……」

  史保在卓力克讀到這裏時,陡地站了起來,揮著手,叫道:「別唸了!」

  卓力克先生立時靜了下來,史保的臉上,現出一種很駭然的神色,其餘各人也是一樣。

  只有阿尼密,因為在陰暗的角落中,所以看不見他的神情。

  但是卻可以聽到他在喃喃自語,道:「相對論,相對論。」

  史保又坐了下來,卓力克的聲音,聽來很平靜,道:「這裏還有一段文字說明,這種理論出現之後,人類的科學,就會突飛猛進,到達一個新的紀元,然後,是另一種新的理論再出現,再將人類的科學面貌,推進到另一個更新的階段。」

  不知道是甚麼人,發出了一下微弱的聲音,道:「那又是甚麼理論?」

  卓力克道:「別忘了魯巴得到的『遺傳』,超越他生存的年代,六千多年,這種新的理論,可能是我們這年代很久以後的事,我們當然無法知道。」

  各人都不說話,卓力克又說道:「不過,有幾句說明,倒是可以看得明白的,魯巴說,當科學推進到這個新階段──我應該說,恢復到這一階段之際,人類得到的是一種用之不竭的寶藏,成為一切動力的來源,而這個來源,是和太陽有關的,你們看,這裏,太陽這個字,一共出現了三十二次,你們總可以認識這個字。」

  當然,誰都認識「太陽」這個字的,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中,太陽就是一個太陽的符號。卓力克道:「我的推斷是:一種新的理論,造成了科學的發展,由此而導致太陽能的廣泛的利用。我們不能不承認,地球上的生命,全是由太陽而來,而人類對這生命的泉源的利用,實在是太少了,是不是?」

  其餘五個會員都點著頭。

  卓力克又嘆了一聲,道:「可惜的是,我只帶了兩卷羊皮來,要是將魯巴之宮中的羊皮,全帶了出來,而我們又能將之讀通了的話,那麼,人類歷史的進展,一下子就可以推進三千年。」

  史保搖頭道:「也不會有這樣的情形,你忘記了時間因素的限制?」

  卓力克立時道:「我當然不會忘記,但有誰知道,那種新的理論,不是可以突破時間的限制的呢?」

  各人又靜了片刻,卓力克望著各人,知道大家對他的提議,已不再反對了,他又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將之讀作『祖先』的這個字,還有一點問題,在這個字的字形上,有著極其遙遠的含義,和我們普通所說的祖先這個字眼不同,我的意思是,那是『上一代』──這代人已完全毀滅了,在他們毀滅之後的若干百萬年,地球上又出現了生命,神秘的遺傳,仍在存在,發生作用,生命又開始慢慢地依照遺傳的安排而進化,終於出現了人,而人則依照遺傳的安排,而恢復其文明。」

  這可以算是卓力克先生的結論了。

  范先生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道:「這個字,或者可以解釋為從遙遠地方來的人?人類本來不是生活在地球上,而是從老遠的外地來的?」

  卓力克道:「誰知道呢?或許魯巴知道,或許我們以後的人會知道。魯巴是這樣偉大的一個人,所以他──」

  其餘五個會員齊聲道:「他應該成為我們協會的會員。」

  卓力克滿意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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