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三、黑美人</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三、黑美人</h3><br /><br />  第一章<br /><br />  櫥窗前圍著好些人,大都市中無所事事的人實在太多。那櫥窗中其實並沒有甚麼可看的東西,只不過有兩個店員,將一件衣服,自一個木偶的身上脫下來,使得那木偶看來變得赤裸而已。<br /><br />  但就只是那樣,也吸引了不少路人,而且還有人特地從對面馬路趕過來看。<br /><br />  那木偶是全身漆黑的一個美人兒,世上如果真有那麼美好胴體的美人兒,擠在櫥窗之前看一看,倒還是值得的,但是那卻只是一個木偶。<br /><br />  櫥窗中的兩個店員,除了木偶身上的一件粉紅色的貂皮大衣之後,將那件貂皮大衣,捧到了一個中年人的面前。<br /><br />  那中年人顯然不是當地人,看他的樣子,好像是遊客,他甚至只會說幾個英語單字。當他走進那家裝飾高貴的皮裘店時,他就用幾個不連貫的英文單字,表達了他的意思,他說:「我,要,那木偶,多少錢?」<br /><br />  他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還伸手向櫥窗中的那木偶,指了一下。<br /><br />  當時,兩個店員,著實用銳利的眼光,向那中年人打量了一下。直到肯定那中年人的衣著是最上乘的,和那中年人所戴的那隻白金錶,也價值不菲之後,她們才點了點頭,請那中年人坐下。<br /><br />  那倒絕不是這兩個店員勢利眼,而是那件粉紅色的貂皮大衣,著實名貴,如果隨便甚麼人走進來,伸手一指,就要脫下來給他看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br /><br />  一個店員,將那件貂皮大衣鄭而重之地捧到了那中年人的面前,另一個將櫥窗中的黑木偶,用一幅布,遮了起來,圍在櫥窗前的那些人,臉上都現出失望的神色,慢慢散了開去。<br /><br />  但是還有一個人,卻仍然站著不動,而那人雖然是站在櫥窗之前,然而他根本不是在注意那黑色的木偶美人,他的一雙眼睛,望著店中那中年人的身上。<br /><br />  這個人,他的身形很矮小,他給人的整個印象,使人聯想起一頭老鼠來。最像老鼠的地方,就是他的一對眼睛,眼珠骨碌碌地轉動著。<br /><br />  那店員拿著貂皮大衣,來到了那中年人的面前,那中年人卻大搖其頭道:「不,不,我不要這個。」<br /><br />  店員的心中有點氣惱,但是仍然維持著對顧客的禮貌,她道:「可是,剛才你說要木偶的衣服。」<br /><br />  中年人仍搖著頭,道:「不,我不要大衣,我是說,要那木偶,多少錢?」<br /><br />  那店員呆了一下,回過頭來,對另一個店員用本地話道:「黏線!」<br /><br />  另一個店員走了過來,說道:「先生,那木偶不是商品,它是不出賣的。」<br /><br />  可是那中年人卻十分固執,他仍然道:「多少錢?」<br /><br />  兩個店員很有些無可奈何,當然仍堅決拒絕著那中年人,道:「對不起,那是非賣品,如你需要,我們可以介紹一間專售木偶的公司給你。」<br /><br />  中年人呆了片刻,才道:「如果肯賣,請打電話到春花酒店,一三一○號房。」<br /><br />  中年人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和神情,都顯得十分認真。可是那兩個店員,根本是將那中年人當作神經病,只盼將他早一點送出店門去,所以只是順口應道:「好,好,請。」<br /><br />  一個店員拉開了店門,那中年人從皮裘店中,走了出來,可是他走出店門之後,並沒有立即離去,仍然站在櫥窗前。<br /><br />  那時,木偶身上的布被拉下,一個店員又將那件粉紅貂皮大衣,穿在木偶身上。<br /><br />  那中年人看得十分出神,那個像老鼠一樣的人,也看得十分出神,但是,老鼠一樣的人的出神,顯然是假裝出來的。<br /><br />  因為他的一隻手,伸進了那中年人的口袋中。<br /><br />  看到這個動作的,可能只有一個人,那人是高斯,高斯一看到「老鼠」的手伸進了別人的衣袋中,他就大聲叫了起來,但是他只叫了一聲就停了口。<br /><br />  因為他知道人家是聽不到他的叫喚的,他雖然可以看到那種情形,但是他卻距離那家皮裘店十分遠,隔著一條馬路,而且,他在二十層樓上。<br /><br />  簡言之,高斯之所以會看到那「老鼠」的手伸進了那中年人的口袋之中,全是因為,他恰好將雙眼湊在一具倍數十分大的望遠鏡中之故。<br /><br />  望遠鏡的倍數是一百二十倍,在望遠鏡中,他甚至可以看清「老鼠」在得意地眨著眼。<br /><br />  「老鼠」這個人,高斯並不陌生,他的樣子像老鼠,所以他的綽號就叫「老鼠」,他是大都市中必然存在的人物:小偷兼扒手。<br /><br />  高斯和他認識,是高斯前兩年,正熱中於拍攝下層社會的生活照片之際,他和「老鼠」有過一星期以上的友誼。而這種友誼,以「老鼠」偷走了他一套價值不菲的攝影器材,變賣掉了而告終。<br /><br />  高斯並沒有看到那中年人走進皮裘店去的情形。因為他剛拿起望遠鏡來,他繼續看下去,又看到突然之間,「老鼠」的手中,多了一隻很大的黑鱷魚皮的銀包。然後,「老鼠」的身子突然縮了一縮,就像老鼠一樣地消失在人群中了。<br /><br />  那中年人根本沒察覺,還在怔怔地望著櫥窗。<br /><br />  高斯忙放下了望遠鏡,走出房間,下了樓,過了馬路,當他來到那皮裘店前的時候,那中年人仍然站在櫥窗前。<br /><br />  那中年人望著櫥窗中的那個木偶,面上現出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br /><br />  高斯伸出手來,已準備去拍那中年人的肩頭,告訴他所遭受的損失了。可是,突然之間,他卻改變了主意。因為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如果去告訴那中年人,他的銀包已被人偷去了,那麼高斯自己就處在最大的嫌疑地位之中了。<br /><br />  高斯雖然是一個很熱心的標準市民,但是,他卻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br /><br />  當他退開了一步之後,他心中立時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他想,那中年人失了銀包,一定會去報警。而他則可以去找「老鼠」,只要找到了「老鼠」,就可以逼「老鼠」將偷到的東西交出來。<br /><br />  那樣,他要做的事,只是去找「老鼠」而已。<br /><br />  所以,高斯不但退開了一步,而且繼續退了開去,他轉進了橫街,截住一輛計程車。在過去和「老鼠」有友誼的時候,「老鼠」曾帶高斯到他的家中去過,高斯估計他沒有搬家,也估計「老鼠」得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趕回家去,看看他究竟偷到了甚麼。<br /><br />  計程車在半小時之後,停在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口上。那條街道,窄小得除了腳踏車之外,沒有任何車子可以開得進去。<br /><br />  高斯下了車,避開了迎面撞過來,拖著鼻涕,骯髒不堪的兒童。走了十來碼,到了一個黑漆漆的門口,從那門口望進去,可以看到一道十分陡斜的樓梯,在樓梯口,有一個人縮著身子,坐著。<br /><br />  高斯也不叫那人讓開,因為他知道叫也沒有用的,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令得這種人由死人變成活人,那就是海洛英。<br /><br />  高斯逕自在那人的身上,跨了過去,那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高斯踏上了那樓梯,他才一踏上去,樓梯所發出的那種不勝負荷的呻吟聲,就像是整座樓立即要塌下來一樣。<br /><br />  高斯一直向上走著,到了三樓。<br /><br />  <br />  第二章<br /><br />  三樓一共有四個門,高斯還記得,「老鼠」的住所,是左邊第一個門。他一伸手就推開了那扇板門,住在這種地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根本不必在門上下鎖,除非是神經病院逃出來的人,否則誰會來光顧這地方?<br /><br />  門內很黑暗,窗上積滿了灰塵,在厚的積塵上,畫了不少裸體女人,想不到「老鼠」還頗有些美術才能,畫出來的裸女居然各自姿勢不同。<br /><br />  房間大約只有七十平方呎,除了一張板床,和一股難聞的氣味之外,沒有別的甚麼了。<br /><br />  高斯掩上了門,就在板床上坐了下來,等著。<br /><br />  他沒有等多久,就聽到木樓梯上有人走上來的聲音,高斯連忙站起來,站到門旁。<br /><br />  來的果然是「老鼠」!<br /><br />  「老鼠」突然推門進來,他一進門,一揚手,便將那銀包,拋到了床上,然後,他手舞足蹈地唱著,道:「手到啊……拿來……」<br /><br />  他才唱了一句,高斯已經道:「老鼠,別唱了!」<br /><br />  「老鼠」的反應之快,實在出乎高斯意料之外,他竟然一個轉身,「呼」地向門外衝出去,他撞在門上,但是那扇門卻被他撞了開來。<br /><br />  門一撞開,他人也飛了出去,接著,便是轟轟隆隆一陣響,「老鼠」一定已從樓梯上,疾滾了下去,高斯連忙向門外看去。<br /><br />  只見「老鼠」滾到地上,一躍而起,已經奔得看不見人影。<br /><br />  事情會有這樣的結果,實在是高斯絕對料想不到的。他呆了一下,轉過頭,看到那隻皮包還在床上,他心想,只好自己將那隻皮包,交給警方了。他一面便想著,一面走過去,取起了那皮包。<br /><br />  高斯才取起了皮包,皮包中便跌出了許多東西,那證明「老鼠」在偷到了這只皮包之後,曾經將皮包中的東西拿出來檢視過,但是又做賊心虛,唯恐被人發現,是以並未照原來的次序放好。<br /><br />  高斯將那些東西撿了起來,其中有薄薄的一疊美鈔,但是卻全是大面額的,光那一疊的數字,已十分可觀。除了鈔票之外,則是幾張名片,名片上,這位失主的名字是韋奇。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票據等零星物。<br /><br />  高斯希望可以在皮包中發現那位先生的地址,但是他卻失望了。他不能將皮包送還給失主,自然只好將之交給警方。反正有了那中年人的名字,警方要找到他,應該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如果他是一個遊客的話,那就更容易得多了。<br /><br />  高斯在「老鼠」的房間中,並沒有停留了多久,他將皮包中的東西,全塞進了皮包中,然後,出了房門,向樓梯下走去。<br /><br />  當他下那可怕的木樓梯之際,那吸毒者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但仍然一動也不動,高斯也毫不猶豫地在他的頭上,跨了過去。<br /><br />  高斯穿過了那條小巷,一連走出了三條馬路,他的身上,仍然彷彿沾染著那陋巷中的那股霉味。<br /><br />  他招了一輛計程車,來到就近的警局,將經過的情形,約略說了一遍,值日警官記下了他的姓名住址,留下了那皮包,高斯就離開了那警局。<br /><br />  離開警局之後,高斯沒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在想,自己若是要藉機會見李玉芳,這倒是一個好機會。<br /><br />  可是,李玉芳在警方的地位相當特殊,她主理的全是一些最困難的疑案。像「老鼠」偷了一個中年人的一隻皮包,這類的小事,如果去找李玉芳的話,那麼,就算李玉芳不怪他的話,他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br /><br />  高斯回到自己的事務所中,處理一些日常事務,又拿起那具望遠鏡,向街上看去。這一次,他看到那皮裘店前,圍著許多人。那些人圍著,像是在看甚麼熱鬧,有好幾個警員在維持秩序。<br /><br />  由於皮裘店前的人實在太多,是以高斯也未能確切看到,究竟是出了甚麼事。但是他卻看到,皮裘店的櫥窗玻璃碎裂了,那當然是發生了意外。<br /><br />  在一個大都市中,擊破櫥窗玻璃,搶走櫥窗中的東西,那樣的事,是絕計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皮裘店櫥窗內陳列的東西,居然也有人會搶,那實在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了,高斯想要下去看個究竟,但恰好他約好的一個人來找他,他自然要照顧自己的業務。等到那朋友走了之後,他再用望遠鏡向下看去,皮裘店前的人,已經完全散去了。<br /><br />  但是,還有兩個警員站在門口,令得高斯大是高興的是李玉芳也在!<br /><br />  高斯忙放下了望遠鏡,大步衝了出去,下了電梯,又衝過了對面馬路。當他穿過馬路之際一輛警車駛到,遮住了李玉芳,高斯叫了一聲,但是警車離去,李玉芳卻已上了車走了。<br /><br />  高斯呆在那皮裘店前:心中大是愕然。皮裘店的鐵門已經拉了下來,從鐵閘的小鐵門中,這時正有兩個店員,走了出來。<br /><br />  高斯向那兩個店員望了一眼,順口問道:「被人搶走了甚麼東西?」<br /><br />  那兩個店員望了他一眼,高斯立即又補充道:「我是記者。」<br /><br />  那兩個人搖了搖頭:「一個神經病,打破了櫥窗,甚麼也不搶,搶走了那模特兒。」<br /><br />  另一個笑了起來,道:「那模特兒做得很動人,或許他是一個心理變態的人,也說不定。」<br /><br />  高斯一點也不覺得那有甚麼好奇怪,因此他沒有搭腔,那兩個店員也不說甚麼,自顧自的離了開去。高斯因為未曾見到李玉芳,心中很不愉快,一個人在路上踱了片刻,才回到停車場,駕車回家去。<br /><br />  他整個晚上,好幾次想和李玉芳通電話,但是拿起電話,卻又放了下來。因為,他實在沒有甚麼找李玉芳通電話的藉口。<br /><br />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高斯拿起電話,他突然聽到李玉芳的聲音,在那片刻間,就像在做夢一樣!<br /><br />  「高斯,是你麼?」李玉芳的聲音十分清脆,「為甚麼不出聲?」<br /><br />  「是的,是我。」高斯連聲回答著:「因太意外,所以我呆住了。」<br /><br />  「為甚麼意外?」<br /><br />  「我好幾次想打電話給你,但是還沒有決定,你的電話倒來了。」<br /><br />  「有甚麼事情?」李玉芳問。<br /><br />  「沒有甚麼,那是很傻氣的事。」高斯乘機巧妙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我看到你在那家皮裘店門口,可是等我奔過馬路時,你已上了警車走了,那使我心情不愉快,一直到現在聽到了你的聲音。」<br /><br />  李玉芳靜了約有十幾秒,未曾出聲,然後,才聽得她問:「高斯,今天下午,你曾送了一隻皮包到警局去,是不是?」<br /><br />  「是啊,這樣的小事,你怎會知道的?」<br /><br />  「本來我是不應該知道的,可是我們找到了那失主,他是一個遊客,兩天前才從東京飛來,他住在春花酒店,那是很豪華的地方。」<br /><br />  高斯感到莫名其妙,因為李玉芳雖然說了這些,但是仍然是一件小事!<br /><br />  不過,當高斯繼續聽李玉芳說下去之後,他就覺得,事情很不簡單了。李玉芳繼續道:「我們找到了他的住所,可是進房間去的警員,卻發覺他已死了。」<br /><br />  「噢?」高斯忙問:「謀殺!」<br /><br />  「還很難決定,警員敲門,很久沒有人應,而酒店的侍者又肯定他在房間中,警員命侍者開門進去,發現他倒斃在浴室門口,太陽穴中槍,在他的手中,握著一柄槍,看來像是自殺的。」<br /><br />  「有甚麼值得懷疑之處?」<br /><br />  「那槍上套著滅音器,沒有一個自殺的人,是會怕他自殺時的槍聲被人聽到的。」李玉芳說:「所以,請你到警局來一趟,你是如何得到那皮包的詳細經過,希望你能提供給警方。」<br /><br />  「好,我就來。」高斯放下了電話。<br /><br />  十五分鐘之後,高斯到了警局的會議室中,除了李玉芳之外,還有兩個高級警官,高斯詳細地敘述著一切的經過。<br /><br />  一個高級警官立即道:「皮裘店?李警官,下午,不是鬧市中的一家皮裘店,出現了一件怪案子麼?」<br /><br />  「是的,三個人合力,以十分純熟而迅速的手法,打破了櫥窗,一個人駕跑車,兩個人衝進了櫥窗,搶走了一個黑色的木偶模特兒。那個模特兒的價值是兩百美金,他們卻拋下了在模特兒身上所穿的那件價值四萬美金的貂皮大衣。」李玉芳敘述著案情:「可是我們看不出兩件事中有甚麼聯繫。那兩件事,或者說成三件事,看來的確不像有甚麼聯繫的。」<br /><br />  那三件事是:(一)一個叫韋奇的遊客,在酒店中離奇死去;(二)一個外號「老鼠」的扒手,在皮裘店前,扒走了韋奇的皮包;(三)皮裘店被人搶走了一個模特兒。<br /><br />  然而這三件事,卻全是在同樣的兩點上發生的,那兩點就是:(A)皮裘店;(B)叫韋奇的遊客。<br /><br />  從那樣看來,這三件事,似乎又不是沒有關係的。高斯皺起了眉,他忽然道:「我看,可能有關,當我看到那中年人的時候,他才從皮裘店中走出來。」<br /><br />  李玉芳忙道:「我們應該向皮裘店的店員查詢,看看這個叫韋奇的人,到皮裘店去做甚麼?」<br /><br />  「這個人,他的身分是甚麼?」高斯忍不住問。<br /><br />  「他是一個大商家。」一個高級警官回答:「但是那只是他表面的身分,他實際的身分如何,我們正在進行調查。對了,那兩位店員,李警官,你現在就去如何?警方有他們的地址。」<br /><br />  李玉芳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鐘,已經十一時半了,雖然這時候去見那兩個店員晚了一些,但為迅速了解案情,自然不可能等到明天的。<br /><br />  李玉芳站了起來,點點頭,道:「你的事情完了,謝謝你,高先生。」<br /><br />  高斯也只得站起來,當他和李玉芳走得最接近的時候,他低聲道:「玉芳,我和你一起去見那兩個店員,好麼?」<br /><br />  李玉芳搖頭道:「不好,那不合我們工作規矩,你不是警方人員。」<br /><br />  「可是消息卻是我提供的。」高斯抗議著:「難道一點也不能通融?」<br /><br />  李玉芳笑了起來,道:「你剛才只是問我好不好,沒有問我是不是可以通融通融一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多說話。」<br /><br />  高斯大是高興,忙道:「一定,一定!」<br /><br />  他們一起出了警局,不多久,便來到那兩個店員的住所,那兩個店員共租一個房間,李玉芳和高斯到的時候,他們已睡覺了。<br /><br />  <br />  第三章<br /><br />  房東在他們的房門上,敲了好一會,才將他們叫醒。他們都穿著睡衣,走了出來。看他們睡眼矇矓,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實在好笑。直到李玉芳向他們表露了她的身分,那兩個人的精神,才振作了起來。<br /><br />  他們不等李玉芳發問,便道:「店中發生的一切事,我們已和警方全說過了。」<br /><br />  「對不起,夜深了還打擾你們。」李玉芳客氣地說,將那中年人的照片拿出來,「這個人今天曾到過你們店中,是不是?」<br /><br />  那兩個店員揉了揉眼,定睛向那照片看了看,道:「是的,他……,這人精神好像有些問題。」<br /><br />  「他來買甚麼?」<br /><br />  「他來買那黑木頭人──就是被人打破櫥窗,搶走了的那個。」一個店員回答。當他講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停了一停。忽然間,他叫了起來,道:「我明白了,李警官,我明白了。」<br /><br />  李玉芳揚了揚眉道:「你明白了甚麼?」<br /><br />  那店員興奮得在客廳中轉了幾個圈子。高斯、李玉芳、房東與另一個店員都用十分懷疑的眼光望著她,不知她發了甚麼神經。<br /><br />  那店員轉了好幾個圈,大概是覺得天旋地轉,所以一下子便倒在沙發上。但是她臉上的神色,仍然十分興奮。她叫道:「你們看過偵探小說沒有?」<br /><br />  那店員用這樣的問題來問李玉芳,簡直可以說是一種侮辱,因李玉芳的責任很重大,不少疑難的案子全是她負責偵查破案的。甚至對高斯來說,這樣的問題,也令得高斯很不自在。<br /><br />  因為高斯不但喜歡偵探小說,而且,他還創作過不少偵探小說,頗得好評。高斯已經想到那店員為甚麼要這麼問了,這證明高斯的偵探小說知識十分豐富,他道:「我知道你想到了甚麼,你想到一篇福爾摩斯的偵探小說,是不是?」<br /><br />  「是的,那篇小說講,一個匪徒將一粒稀世的黑珍珠,藏進了一個石膏頭像之中──」<br /><br />  那店員的話還未曾講完,李玉芳已經揮著手,打斷了她的話頭,道:「行了,那位先生自然未曾買到那模特兒,他又說了些甚麼?」<br /><br />  那店員的話頭被李玉芳打斷,她現出了十分不高興的神色來,一聲不出。<br /><br />  另一位店員道:「他還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說是如果肯賣了,就通知他。」<br /><br />  李玉芳道:「謝謝你們合作。」<br /><br />  她已講出那樣的話來,那證明她已想告辭了,另一個店員忙道:「李警官,那人怎麼了?」<br /><br />  「他死了。」李玉芳簡單地回答著。<br /><br />  那店員陡地一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一樣。高斯心中動了一動,但是繼而一想,任何人聽到突如其來的死訊,總不免要驚愕的,是以他也未曾再想下去。<br /><br />  那時候,李玉芳已向門口走去。當他們兩人一起來到路上時,高斯問道:「玉芳,那店員剛才提起那篇偵探小說,你為甚麼不讓她繼續講下去?」<br /><br />  李玉芳笑了起來,道:「高斯,你知道負責一件案子實際偵查任務的人,最怕哪一種人?」<br /><br />  「不知道。」高斯搖了搖頭。<br /><br />  「最怕的就是偵探小說迷。」李玉芳道:「每一個偵探小說迷,都幻想自己就是小說中的大偵探,以為可以無往而不利,遇上那樣的人,真是有理也講不清,所以還是快些打斷他的話最好。」<br /><br />  聽得李玉芳那樣說,高斯的臉上,也不禁有了一陣熱辣辣的感覺。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偵探迷」。李玉芳的話,多少損及了高斯的自尊心。<br /><br />  高斯紅著臉,道:「我倒認為那店員的話很有道理,據我看來,那黑色的模特兒,顯然是幾件怪事的主要關鍵,這模特兒一定有古怪。」<br /><br />  李玉芳斜睨著高斯,道:「依你看,那黑美人有甚麼古怪的?」<br /><br />  「誰知道?」高斯揮著手,「或許在模特兒中,藏著許多鑽石,或許在模特兒的身上,有著祕密情報,說不定還有一組密碼,可以在瑞士銀行中提出一筆鉅款來……」<br /><br />  「或許是墨索里尼的寶藏,隆美爾名畫的線索,也全在那模特兒的身上!」李玉芳格格地笑著。<br /><br />  「你認為不可能麼?」高斯瞪著眼。<br /><br />  「高斯,」李玉芳說:「那一切,全是小說和電影中的題材,實際生活中的案件,往往是十分平淡無味,並不如此多姿多彩的。」<br /><br />  「我不認為那樣,我認為實際生活,一定比小說和電影中的更多姿多彩。」<br /><br />  李玉芳沒有和高斯再爭論下去,她只是淡然一笑,道:「你一定要那麼想,那也沒有辦法。」<br /><br />  高斯道:「那麼,你認為這幾件事,還不夠怪麼?一個外國遊客,要買一個木偶,而他又死在酒店中,那木偶卻又被人搶走了。」<br /><br />  李玉芳沒有出聲,只是低著頭向前走著,高斯跟在她身邊,午夜的街道上十分寂靜,他們兩人的腳步聲,聽來十分響亮。<br /><br />  他們兩人走過了兩條街,李玉芳才道:「高斯,你也該休息了。」<br /><br />  高斯忙道:「這件案子就這樣算了麼?」<br /><br />  「當然不,你的話很有道理,那黑美人木偶,是一切怪事的主要關鍵。我要去調查它是甚麼廠出品的,也調查皮裘店是何時購入的,更要詳細追查它是被甚麼人搶走的,我還有許多重要事要做。」<br /><br />  高斯明白李玉芳那樣說的意思,李玉芳是在表示,這一切事,全和高斯無關了。<br /><br />  高斯嘆了一聲,道:「那麼,如果有了消息,請告訴我,我看這件案子,一定有十分複雜的內容。」<br /><br />  李玉芳點了點頭,他們就在前面的岔路分手,高斯一個人慢慢向前走著。<br /><br />  他的心中十分亂,因為他不住在想著。那黑美人木偶,究竟有甚麼古怪,才會使那中年人去購買,又惹得人去將它搶走?<br /><br />  高斯走到了街角處,略停了一停,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有一個人匆匆地向他走過來,那人是直向著高斯走來的。<br /><br />  當他走到高斯近前處的時候,高斯也已看清,那人正是兩個店員之一,但卻並不是那偵探小說迷。<br /><br />  高斯揚了揚眉,那店員來到高斯面前,搓著手,道:「先生,你不是記者麼?」<br /><br />  「是的。」高斯回答。<br /><br />  「剛才那位小姐,真是警官?」那店員又問。<br /><br />  「當然是,她是高級警官。」高斯的心中十分疑惑,因為夜已很深了,那店員沒有道理又追出來的,除非她有著十分重要的事。<br /><br />  那店員嘆了一口氣,道:「那樣說來,她講的都是真的了,那個要向我們買模特兒的中年人,已經死了。他……他是怎麼死的?」<br /><br />  高斯心中又是一動,因為那店員對這中年人表現的關切太過份了。<br /><br />  高斯心中急速地轉著念,他裝著很不在乎地說道:「是啊!他死了。至於他是怎麼死的,警方沒有詳細公布,我也不知道,你有甚麼事情想找他?」<br /><br />  「不,不,」那店員的臉上現出十分慌張的神色來。接著又道:「我有甚麼事找他,我根本連認識也不認識他,是不是?」<br /><br />  高斯已經可以肯定,那個店員的心中,一定有甚麼十分難以啟齒的事,但是高斯也知道,自己越是追問,他一定越不肯說。<br /><br />  所以,高斯只是淡然道:「我也只不過隨便問問而已。你特地出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麼?」<br /><br />  那店員現出一個十分尷尬的笑容道:「記者先生,照你看來,那個模特兒的身上,有甚麼祕密,為甚麼那中年人要出高價買它?」<br /><br />  高斯的心中陡地一動。因為剛才那兩個店員對李玉芳所說的,只是那中年人要買這模特兒,並沒有說「高價」收買。<br /><br />  但是現在那店員的說法卻不同,她說「高價收買」那自然是不同的。<br /><br />  高斯沉聲道:「他說可以出多少錢?」<br /><br />  「兩萬元!」那店員脫口而出,但她話一說出口,便立時後退一步。<br /><br />  高斯冷笑了一聲。那店員說溜了嘴。然而,她話已說出了口,如何還收得回去?高斯連忙向前逼近了一步,道:「剛才你為甚麼不說?」<br /><br />  那店員的神情,狼狽之極,她忙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說……那只是我一個人知道,我的同事他不知道那模特兒如此值錢。」<br /><br />  高斯厲聲道:「我問你為甚麼不對李警官講?」<br /><br />  那店員面如死灰,道:「那是我在事後打電話到酒店去問那人,他究竟可以出多少錢,那人回答我,他最高可以出兩萬元,對我們當店員的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誘惑……」<br /><br />  那店員講到這裡,高斯已經明白了,他已經明白那搶劫案是怎麼一回事了。<br /><br />  那搶劫案果然和這個遊客有關,而且是那個遊客直接引起的,那個店員聽得那模特兒可以賣到兩萬元的高價,於是她就製造了劫案。<br /><br />  那些打破櫥窗,搶走模特兒的人,自然就是那店員的朋友了。<br /><br />  高斯在無意之間,有了這個發現,他心中的高興,實在是難以形容。的確,對一個薪金微薄的店員來說,兩萬元是一個十分大的誘惑,所以那店員才製造了這件劫案。而當她在李玉芳處,聽到那外國遊客韋奇的死訊時,她心中的失望,也是可想而知的。<br /><br />  因為,除了那遊客之外,自然不會再有甚麼人,用那樣的高價,去購買那模特兒了,那模特兒的正常價格,只不過幾十元而已。<br /><br />  高斯還不知道為甚麼那個叫韋奇的遊客,要以兩萬元的代價去買一個那樣的木偶黑美人,但是他卻肯定一點:那是有原因的。<br /><br />  基於這一點,他又可以肯定另一點:關鍵一定是在那個黑美人上。<br /><br />  是以,他接著問道:「原來你犯了法,現在又沒有買主,那正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br /><br />  那店員哭喪著臉,道:「是的……我出了三百元,請那幾個人來行事,現在……我自然收不回那三百元了,唉,我真倒楣!」<br /><br />  高斯冷笑著,道:「三百元,那真還是小事,我看你至少要坐三個月牢。」<br /><br />  那店員的面色顯得十分蒼白,她突然向後退了一步,但是高斯根本不給她任何逃走的機會,她才一退,高斯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衣襟。<br /><br />  <br />  第四章<br /><br />  那店員立時哀求起來,道:「先生,別去告發我……我坐牢不要緊,但坐完牢出來,我就完了。」<br /><br />  高斯道:「我不告發你,那也可以,但你如果要我保守祕密,就要答應我一件事。」<br /><br />  「我答應,我答應。」那店員連聲說。<br /><br />  「那模特兒在甚麼地方?告訴我。」高斯連忙逼問。<br /><br />  「就在我……一個朋友家中。」<br /><br />  「帶我去。」高斯搖著那店員的身子,那店員連連點頭。<br /><br />  深夜要找計程車,已不是十分容易,他們一起走出了一條街,才見到一輛,然後,十分鐘後,他們在一條相當冷僻的街道邊停了下來。<br /><br />  那條街道,一列全是貨倉,傍著貨倉高大的牆,有十幾間簡陋的屋子,全是用木板和鋅鐵皮搭出來的,那店員將高斯帶到其中一間前,搖著那扇門。<br /><br />  當那店員搖著那扇門的時候,整間屋子都像是要倒下來一樣,發出驚人的聲響來。屋門立時被打開來,一個人打著呵欠,探出頭來,看到了那店員,立時道:「亞黃,現在甚麼時候?」<br /><br />  那店員忙道:「那模特兒呢?」<br /><br />  那人再打著呵欠,然後伸手,向屋子的一角,指了一指,高斯看到了那模特兒,靠木板放著。那實在是十分普通的一具模特兒,只要在鬧市漫步,十分鐘之內至少可以看到幾十個之多。<br /><br />  高斯推開了兩人,走了進去,那人嚷叫了起來,道:「喂,你是甚麼人?亞黃,他是何方神聖?」<br /><br />  高斯來到了模特兒前,一手將那模特兒提起,轉過身來,衝著那人,惡狠狠地道:「小子,你的事被人發現了,如果你不想坐牢,那最好閉上鳥嘴。」<br /><br />  那人吃驚地張大了口,果然不再出聲。高斯一直向外走去,他還真怕那兩個人追出來,他自然不是敵不過那兩個人,而是怕在和那兩個人的打鬥中,那模特兒會四分五裂,會失散了藏在其中的十分重要的東西──高斯堅信這一點,不然那樣的一具模特兒,決不會值兩萬元!<br /><br />  但是那兩個人並沒有追出來,載他們來的那輛計程車,還停放在街邊。高斯打開了車門,先將那模特兒放進去,自己才進了車廂。<br /><br />  那司機轉過頭來,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眼光望著高斯,但是他卻沒有說甚麼。<br /><br />  二十分鐘後,高斯已到家中,他將那具模特兒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後,開亮所有的電燈。<br /><br />  他先仔細端詳著那模特兒,看了好一會,才將那模特兒的手和腳,拉了下來。<br /><br />  那時,他在做的事,如果有個視力不佳的人,從對窗望過來,一定以為他在支解一個黑美人。<br /><br />  那模特兒是用軟塑膠做成的,手、足、手臂、大腿和全身分離之後,內部是空心的,高斯用手電筒小心照射著空心的部份。<br /><br />  他希望能發現一巷縮影軟片,一些紙張,或是一些別的東西。可是,他卻甚麼也沒有發現。<br /><br />  高斯嘆了一聲,又將那模特兒的頭拉了下來,那模特兒有草一樣的頭髮,頭拉下來之後,高斯又仔細檢查著頭的內部和身體內部。<br /><br />  他足足忙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他攤開手,仰臥在床上,他實在已非常疲倦了,他躺在床上,根本一動也不想動。<br /><br />  但是,他的心中卻在迅速地思索著,他自然不肯承認自己已做了一次傻瓜,因為那個叫韋奇的遊客,決計不會無緣無故,出兩萬元的高價來買一個模特兒的!<br /><br />  但是,那模特兒的祕密,又是在甚麼地方呢?<br /><br />  他又突然伸出手去,拉住了那模特兒的頭髮,將整個頭都提到了面前,大聲問道:「喂,你為甚麼值兩萬元?」<br /><br />  自然,那模特兒如果會開口回答他的話,那才真是好笑極了!他一揚手,正想將那模特兒的頭,向外遠遠地拋開之際,門鈴突然響了起來。<br /><br />  高斯突然楞了一下,在那一剎間,他真疑心,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當他定了定神後,門鈴又響了起來,他看了看鐘,已經是凌晨兩點了。<br /><br />  甚麼人會在這個時候找他?高斯站了起來,將門打開,兩個警員首先走了進來,跟在那兩個警員後面的,是李玉芳和另一個警官。<br /><br />  四個人一起走進來,那警官便道:「在這裡,果然是他。啊!已經被拆散了。」<br /><br />  李玉芳道:「不要緊,只要在就好了。」<br /><br />  高斯忙道:「玉芳,你們怎知道那模特兒在我的手中?那店員──」<br /><br />  高斯還未曾講完,李玉芳已經道:「那店員向警方自首了,高斯,你那樣做,是犯法的!」<br /><br />  「犯法?」高斯叫了起來道:「如果不是我,你們根本不知道這件劫案是誰幹的,你們自然也找不出那模特兒來,我犯法?」<br /><br />  「自然是,作為良好的市民,你應該立即通知警方,而不應該自己行動!」李玉芳嚴肅地說。<br /><br />  高斯仍然不服,道:「如果不是我識穿了那店員的陰謀,她怎會去自首?她不去自首,只怕你們再也找不到那模特兒。」<br /><br />  高斯的話,說得十分理直氣壯,李玉芳也沒有再和他爭下去,只是微微一笑,抬起頭來,這時,那警官和兩名警員已將那模特兒的各部份拿著,走出了門口。李玉芳道:「對不起,深夜來打擾你了。」<br /><br />  高斯還未曾來得及再說甚麼,李玉芳已向後退了開去,出了屋子。<br /><br />  高斯「嘿」地一聲,自嘲似地攤了攤手,也不脫衣服,熄了燈就向床上一倒,他實在太疲倦了,是以一倒床上,就睡著了。<br /><br />  等他睡醒時,已是滿屋子都是陽光了。他揉一揉眼,站起來,又將昨晚的事,仔細想了一遍,心中仍然十分不高興,匆匆洗了臉,到了事務所中。<br /><br />  他忙了幾個小時,當他有時間進午餐時,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李玉芳,道:「你昨晚拿走那模特兒,在它身上,發現了甚麼?」<br /><br />  李玉芳的聲音,十分動聽,雖然高斯的心中有幾分怪她,但是聽了她的聲音之後,那幾分惱意,也就完全不知到何處去了。<br /><br />  李玉芳道:「發現了一項大祕密,高斯。」<br /><br />  「那是甚麼?」高斯忙問。<br /><br />  「真的很抱歉,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接到命令,不准詢問有關這項祕密的內容,而事實上,我們也無法知道那祕密的內容,因為我們沒有那種設備。」<br /><br />  「是甚麼意思?」高斯不明白。<br /><br />  他聽到了李玉芳的笑聲,李玉芳反問他道:「你昨天晚上詳細檢查過了,發現了甚麼?」<br /><br />  「甚麼也沒有。」高斯十分沮喪的說。<br /><br />  「當然你不會找到甚麼,除非你是一等一的專家。」李玉芳說。<br /><br />  「玉芳,你別賣關子了。」<br /><br />  李玉芳道:「我們昨晚,在到你家裡來之前,才得到情報方面的通知,那模特兒的身上,的確有十分重大的情報,情報錄成錄音帶──」<br /><br />  「模特兒身上沒有任何錄音帶。」高斯說。<br /><br />  「有的,錄音帶是很纖細的,雜在模特兒的頭髮中,那是他們的情報運送方法。但這次卻出了錯,弄錯了一個模特兒,韋奇是奉命來查的,但很不幸他卻死在另一方的間諜手中。」<br /><br />  高斯呆了半晌,才道:「是不是?我早就說,那是一件曲折的案子,間諜案。」<br /><br />  「算你說對了。」李玉芳不再爭辯。<br /><br />  高斯放下了電話,又望向窗外,從望遠鏡中看出去,皮裘店中又有一個「黑美人」站著了。<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亞洲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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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黑美人



  第一章

  櫥窗前圍著好些人,大都市中無所事事的人實在太多。那櫥窗中其實並沒有甚麼可看的東西,只不過有兩個店員,將一件衣服,自一個木偶的身上脫下來,使得那木偶看來變得赤裸而已。

  但就只是那樣,也吸引了不少路人,而且還有人特地從對面馬路趕過來看。

  那木偶是全身漆黑的一個美人兒,世上如果真有那麼美好胴體的美人兒,擠在櫥窗之前看一看,倒還是值得的,但是那卻只是一個木偶。

  櫥窗中的兩個店員,除了木偶身上的一件粉紅色的貂皮大衣之後,將那件貂皮大衣,捧到了一個中年人的面前。

  那中年人顯然不是當地人,看他的樣子,好像是遊客,他甚至只會說幾個英語單字。當他走進那家裝飾高貴的皮裘店時,他就用幾個不連貫的英文單字,表達了他的意思,他說:「我,要,那木偶,多少錢?」

  他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還伸手向櫥窗中的那木偶,指了一下。

  當時,兩個店員,著實用銳利的眼光,向那中年人打量了一下。直到肯定那中年人的衣著是最上乘的,和那中年人所戴的那隻白金錶,也價值不菲之後,她們才點了點頭,請那中年人坐下。

  那倒絕不是這兩個店員勢利眼,而是那件粉紅色的貂皮大衣,著實名貴,如果隨便甚麼人走進來,伸手一指,就要脫下來給他看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一個店員,將那件貂皮大衣鄭而重之地捧到了那中年人的面前,另一個將櫥窗中的黑木偶,用一幅布,遮了起來,圍在櫥窗前的那些人,臉上都現出失望的神色,慢慢散了開去。

  但是還有一個人,卻仍然站著不動,而那人雖然是站在櫥窗之前,然而他根本不是在注意那黑色的木偶美人,他的一雙眼睛,望著店中那中年人的身上。

  這個人,他的身形很矮小,他給人的整個印象,使人聯想起一頭老鼠來。最像老鼠的地方,就是他的一對眼睛,眼珠骨碌碌地轉動著。

  那店員拿著貂皮大衣,來到了那中年人的面前,那中年人卻大搖其頭道:「不,不,我不要這個。」

  店員的心中有點氣惱,但是仍然維持著對顧客的禮貌,她道:「可是,剛才你說要木偶的衣服。」

  中年人仍搖著頭,道:「不,我不要大衣,我是說,要那木偶,多少錢?」

  那店員呆了一下,回過頭來,對另一個店員用本地話道:「黏線!」

  另一個店員走了過來,說道:「先生,那木偶不是商品,它是不出賣的。」

  可是那中年人卻十分固執,他仍然道:「多少錢?」

  兩個店員很有些無可奈何,當然仍堅決拒絕著那中年人,道:「對不起,那是非賣品,如你需要,我們可以介紹一間專售木偶的公司給你。」

  中年人呆了片刻,才道:「如果肯賣,請打電話到春花酒店,一三一○號房。」

  中年人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和神情,都顯得十分認真。可是那兩個店員,根本是將那中年人當作神經病,只盼將他早一點送出店門去,所以只是順口應道:「好,好,請。」

  一個店員拉開了店門,那中年人從皮裘店中,走了出來,可是他走出店門之後,並沒有立即離去,仍然站在櫥窗前。

  那時,木偶身上的布被拉下,一個店員又將那件粉紅貂皮大衣,穿在木偶身上。

  那中年人看得十分出神,那個像老鼠一樣的人,也看得十分出神,但是,老鼠一樣的人的出神,顯然是假裝出來的。

  因為他的一隻手,伸進了那中年人的口袋中。

  看到這個動作的,可能只有一個人,那人是高斯,高斯一看到「老鼠」的手伸進了別人的衣袋中,他就大聲叫了起來,但是他只叫了一聲就停了口。

  因為他知道人家是聽不到他的叫喚的,他雖然可以看到那種情形,但是他卻距離那家皮裘店十分遠,隔著一條馬路,而且,他在二十層樓上。

  簡言之,高斯之所以會看到那「老鼠」的手伸進了那中年人的口袋之中,全是因為,他恰好將雙眼湊在一具倍數十分大的望遠鏡中之故。

  望遠鏡的倍數是一百二十倍,在望遠鏡中,他甚至可以看清「老鼠」在得意地眨著眼。

  「老鼠」這個人,高斯並不陌生,他的樣子像老鼠,所以他的綽號就叫「老鼠」,他是大都市中必然存在的人物:小偷兼扒手。

  高斯和他認識,是高斯前兩年,正熱中於拍攝下層社會的生活照片之際,他和「老鼠」有過一星期以上的友誼。而這種友誼,以「老鼠」偷走了他一套價值不菲的攝影器材,變賣掉了而告終。

  高斯並沒有看到那中年人走進皮裘店去的情形。因為他剛拿起望遠鏡來,他繼續看下去,又看到突然之間,「老鼠」的手中,多了一隻很大的黑鱷魚皮的銀包。然後,「老鼠」的身子突然縮了一縮,就像老鼠一樣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那中年人根本沒察覺,還在怔怔地望著櫥窗。

  高斯忙放下了望遠鏡,走出房間,下了樓,過了馬路,當他來到那皮裘店前的時候,那中年人仍然站在櫥窗前。

  那中年人望著櫥窗中的那個木偶,面上現出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

  高斯伸出手來,已準備去拍那中年人的肩頭,告訴他所遭受的損失了。可是,突然之間,他卻改變了主意。因為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如果去告訴那中年人,他的銀包已被人偷去了,那麼高斯自己就處在最大的嫌疑地位之中了。

  高斯雖然是一個很熱心的標準市民,但是,他卻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當他退開了一步之後,他心中立時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他想,那中年人失了銀包,一定會去報警。而他則可以去找「老鼠」,只要找到了「老鼠」,就可以逼「老鼠」將偷到的東西交出來。

  那樣,他要做的事,只是去找「老鼠」而已。

  所以,高斯不但退開了一步,而且繼續退了開去,他轉進了橫街,截住一輛計程車。在過去和「老鼠」有友誼的時候,「老鼠」曾帶高斯到他的家中去過,高斯估計他沒有搬家,也估計「老鼠」得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趕回家去,看看他究竟偷到了甚麼。

  計程車在半小時之後,停在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口上。那條街道,窄小得除了腳踏車之外,沒有任何車子可以開得進去。

  高斯下了車,避開了迎面撞過來,拖著鼻涕,骯髒不堪的兒童。走了十來碼,到了一個黑漆漆的門口,從那門口望進去,可以看到一道十分陡斜的樓梯,在樓梯口,有一個人縮著身子,坐著。

  高斯也不叫那人讓開,因為他知道叫也沒有用的,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令得這種人由死人變成活人,那就是海洛英。

  高斯逕自在那人的身上,跨了過去,那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高斯踏上了那樓梯,他才一踏上去,樓梯所發出的那種不勝負荷的呻吟聲,就像是整座樓立即要塌下來一樣。

  高斯一直向上走著,到了三樓。

  
  第二章

  三樓一共有四個門,高斯還記得,「老鼠」的住所,是左邊第一個門。他一伸手就推開了那扇板門,住在這種地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根本不必在門上下鎖,除非是神經病院逃出來的人,否則誰會來光顧這地方?

  門內很黑暗,窗上積滿了灰塵,在厚的積塵上,畫了不少裸體女人,想不到「老鼠」還頗有些美術才能,畫出來的裸女居然各自姿勢不同。

  房間大約只有七十平方呎,除了一張板床,和一股難聞的氣味之外,沒有別的甚麼了。

  高斯掩上了門,就在板床上坐了下來,等著。

  他沒有等多久,就聽到木樓梯上有人走上來的聲音,高斯連忙站起來,站到門旁。

  來的果然是「老鼠」!

  「老鼠」突然推門進來,他一進門,一揚手,便將那銀包,拋到了床上,然後,他手舞足蹈地唱著,道:「手到啊……拿來……」

  他才唱了一句,高斯已經道:「老鼠,別唱了!」

  「老鼠」的反應之快,實在出乎高斯意料之外,他竟然一個轉身,「呼」地向門外衝出去,他撞在門上,但是那扇門卻被他撞了開來。

  門一撞開,他人也飛了出去,接著,便是轟轟隆隆一陣響,「老鼠」一定已從樓梯上,疾滾了下去,高斯連忙向門外看去。

  只見「老鼠」滾到地上,一躍而起,已經奔得看不見人影。

  事情會有這樣的結果,實在是高斯絕對料想不到的。他呆了一下,轉過頭,看到那隻皮包還在床上,他心想,只好自己將那隻皮包,交給警方了。他一面便想著,一面走過去,取起了那皮包。

  高斯才取起了皮包,皮包中便跌出了許多東西,那證明「老鼠」在偷到了這只皮包之後,曾經將皮包中的東西拿出來檢視過,但是又做賊心虛,唯恐被人發現,是以並未照原來的次序放好。

  高斯將那些東西撿了起來,其中有薄薄的一疊美鈔,但是卻全是大面額的,光那一疊的數字,已十分可觀。除了鈔票之外,則是幾張名片,名片上,這位失主的名字是韋奇。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票據等零星物。

  高斯希望可以在皮包中發現那位先生的地址,但是他卻失望了。他不能將皮包送還給失主,自然只好將之交給警方。反正有了那中年人的名字,警方要找到他,應該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如果他是一個遊客的話,那就更容易得多了。

  高斯在「老鼠」的房間中,並沒有停留了多久,他將皮包中的東西,全塞進了皮包中,然後,出了房門,向樓梯下走去。

  當他下那可怕的木樓梯之際,那吸毒者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但仍然一動也不動,高斯也毫不猶豫地在他的頭上,跨了過去。

  高斯穿過了那條小巷,一連走出了三條馬路,他的身上,仍然彷彿沾染著那陋巷中的那股霉味。

  他招了一輛計程車,來到就近的警局,將經過的情形,約略說了一遍,值日警官記下了他的姓名住址,留下了那皮包,高斯就離開了那警局。

  離開警局之後,高斯沒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在想,自己若是要藉機會見李玉芳,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可是,李玉芳在警方的地位相當特殊,她主理的全是一些最困難的疑案。像「老鼠」偷了一個中年人的一隻皮包,這類的小事,如果去找李玉芳的話,那麼,就算李玉芳不怪他的話,他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高斯回到自己的事務所中,處理一些日常事務,又拿起那具望遠鏡,向街上看去。這一次,他看到那皮裘店前,圍著許多人。那些人圍著,像是在看甚麼熱鬧,有好幾個警員在維持秩序。

  由於皮裘店前的人實在太多,是以高斯也未能確切看到,究竟是出了甚麼事。但是他卻看到,皮裘店的櫥窗玻璃碎裂了,那當然是發生了意外。

  在一個大都市中,擊破櫥窗玻璃,搶走櫥窗中的東西,那樣的事,是絕計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皮裘店櫥窗內陳列的東西,居然也有人會搶,那實在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了,高斯想要下去看個究竟,但恰好他約好的一個人來找他,他自然要照顧自己的業務。等到那朋友走了之後,他再用望遠鏡向下看去,皮裘店前的人,已經完全散去了。

  但是,還有兩個警員站在門口,令得高斯大是高興的是李玉芳也在!

  高斯忙放下了望遠鏡,大步衝了出去,下了電梯,又衝過了對面馬路。當他穿過馬路之際一輛警車駛到,遮住了李玉芳,高斯叫了一聲,但是警車離去,李玉芳卻已上了車走了。

  高斯呆在那皮裘店前:心中大是愕然。皮裘店的鐵門已經拉了下來,從鐵閘的小鐵門中,這時正有兩個店員,走了出來。

  高斯向那兩個店員望了一眼,順口問道:「被人搶走了甚麼東西?」

  那兩個店員望了他一眼,高斯立即又補充道:「我是記者。」

  那兩個人搖了搖頭:「一個神經病,打破了櫥窗,甚麼也不搶,搶走了那模特兒。」

  另一個笑了起來,道:「那模特兒做得很動人,或許他是一個心理變態的人,也說不定。」

  高斯一點也不覺得那有甚麼好奇怪,因此他沒有搭腔,那兩個店員也不說甚麼,自顧自的離了開去。高斯因為未曾見到李玉芳,心中很不愉快,一個人在路上踱了片刻,才回到停車場,駕車回家去。

  他整個晚上,好幾次想和李玉芳通電話,但是拿起電話,卻又放了下來。因為,他實在沒有甚麼找李玉芳通電話的藉口。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高斯拿起電話,他突然聽到李玉芳的聲音,在那片刻間,就像在做夢一樣!

  「高斯,是你麼?」李玉芳的聲音十分清脆,「為甚麼不出聲?」

  「是的,是我。」高斯連聲回答著:「因太意外,所以我呆住了。」

  「為甚麼意外?」

  「我好幾次想打電話給你,但是還沒有決定,你的電話倒來了。」

  「有甚麼事情?」李玉芳問。

  「沒有甚麼,那是很傻氣的事。」高斯乘機巧妙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我看到你在那家皮裘店門口,可是等我奔過馬路時,你已上了警車走了,那使我心情不愉快,一直到現在聽到了你的聲音。」

  李玉芳靜了約有十幾秒,未曾出聲,然後,才聽得她問:「高斯,今天下午,你曾送了一隻皮包到警局去,是不是?」

  「是啊,這樣的小事,你怎會知道的?」

  「本來我是不應該知道的,可是我們找到了那失主,他是一個遊客,兩天前才從東京飛來,他住在春花酒店,那是很豪華的地方。」

  高斯感到莫名其妙,因為李玉芳雖然說了這些,但是仍然是一件小事!

  不過,當高斯繼續聽李玉芳說下去之後,他就覺得,事情很不簡單了。李玉芳繼續道:「我們找到了他的住所,可是進房間去的警員,卻發覺他已死了。」

  「噢?」高斯忙問:「謀殺!」

  「還很難決定,警員敲門,很久沒有人應,而酒店的侍者又肯定他在房間中,警員命侍者開門進去,發現他倒斃在浴室門口,太陽穴中槍,在他的手中,握著一柄槍,看來像是自殺的。」

  「有甚麼值得懷疑之處?」

  「那槍上套著滅音器,沒有一個自殺的人,是會怕他自殺時的槍聲被人聽到的。」李玉芳說:「所以,請你到警局來一趟,你是如何得到那皮包的詳細經過,希望你能提供給警方。」

  「好,我就來。」高斯放下了電話。

  十五分鐘之後,高斯到了警局的會議室中,除了李玉芳之外,還有兩個高級警官,高斯詳細地敘述著一切的經過。

  一個高級警官立即道:「皮裘店?李警官,下午,不是鬧市中的一家皮裘店,出現了一件怪案子麼?」

  「是的,三個人合力,以十分純熟而迅速的手法,打破了櫥窗,一個人駕跑車,兩個人衝進了櫥窗,搶走了一個黑色的木偶模特兒。那個模特兒的價值是兩百美金,他們卻拋下了在模特兒身上所穿的那件價值四萬美金的貂皮大衣。」李玉芳敘述著案情:「可是我們看不出兩件事中有甚麼聯繫。那兩件事,或者說成三件事,看來的確不像有甚麼聯繫的。」

  那三件事是:(一)一個叫韋奇的遊客,在酒店中離奇死去;(二)一個外號「老鼠」的扒手,在皮裘店前,扒走了韋奇的皮包;(三)皮裘店被人搶走了一個模特兒。

  然而這三件事,卻全是在同樣的兩點上發生的,那兩點就是:(A)皮裘店;(B)叫韋奇的遊客。

  從那樣看來,這三件事,似乎又不是沒有關係的。高斯皺起了眉,他忽然道:「我看,可能有關,當我看到那中年人的時候,他才從皮裘店中走出來。」

  李玉芳忙道:「我們應該向皮裘店的店員查詢,看看這個叫韋奇的人,到皮裘店去做甚麼?」

  「這個人,他的身分是甚麼?」高斯忍不住問。

  「他是一個大商家。」一個高級警官回答:「但是那只是他表面的身分,他實際的身分如何,我們正在進行調查。對了,那兩位店員,李警官,你現在就去如何?警方有他們的地址。」

  李玉芳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鐘,已經十一時半了,雖然這時候去見那兩個店員晚了一些,但為迅速了解案情,自然不可能等到明天的。

  李玉芳站了起來,點點頭,道:「你的事情完了,謝謝你,高先生。」

  高斯也只得站起來,當他和李玉芳走得最接近的時候,他低聲道:「玉芳,我和你一起去見那兩個店員,好麼?」

  李玉芳搖頭道:「不好,那不合我們工作規矩,你不是警方人員。」

  「可是消息卻是我提供的。」高斯抗議著:「難道一點也不能通融?」

  李玉芳笑了起來,道:「你剛才只是問我好不好,沒有問我是不是可以通融通融一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多說話。」

  高斯大是高興,忙道:「一定,一定!」

  他們一起出了警局,不多久,便來到那兩個店員的住所,那兩個店員共租一個房間,李玉芳和高斯到的時候,他們已睡覺了。

  
  第三章

  房東在他們的房門上,敲了好一會,才將他們叫醒。他們都穿著睡衣,走了出來。看他們睡眼矇矓,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實在好笑。直到李玉芳向他們表露了她的身分,那兩個人的精神,才振作了起來。

  他們不等李玉芳發問,便道:「店中發生的一切事,我們已和警方全說過了。」

  「對不起,夜深了還打擾你們。」李玉芳客氣地說,將那中年人的照片拿出來,「這個人今天曾到過你們店中,是不是?」

  那兩個店員揉了揉眼,定睛向那照片看了看,道:「是的,他……,這人精神好像有些問題。」

  「他來買甚麼?」

  「他來買那黑木頭人──就是被人打破櫥窗,搶走了的那個。」一個店員回答。當他講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停了一停。忽然間,他叫了起來,道:「我明白了,李警官,我明白了。」

  李玉芳揚了揚眉道:「你明白了甚麼?」

  那店員興奮得在客廳中轉了幾個圈子。高斯、李玉芳、房東與另一個店員都用十分懷疑的眼光望著她,不知她發了甚麼神經。

  那店員轉了好幾個圈,大概是覺得天旋地轉,所以一下子便倒在沙發上。但是她臉上的神色,仍然十分興奮。她叫道:「你們看過偵探小說沒有?」

  那店員用這樣的問題來問李玉芳,簡直可以說是一種侮辱,因李玉芳的責任很重大,不少疑難的案子全是她負責偵查破案的。甚至對高斯來說,這樣的問題,也令得高斯很不自在。

  因為高斯不但喜歡偵探小說,而且,他還創作過不少偵探小說,頗得好評。高斯已經想到那店員為甚麼要這麼問了,這證明高斯的偵探小說知識十分豐富,他道:「我知道你想到了甚麼,你想到一篇福爾摩斯的偵探小說,是不是?」

  「是的,那篇小說講,一個匪徒將一粒稀世的黑珍珠,藏進了一個石膏頭像之中──」

  那店員的話還未曾講完,李玉芳已經揮著手,打斷了她的話頭,道:「行了,那位先生自然未曾買到那模特兒,他又說了些甚麼?」

  那店員的話頭被李玉芳打斷,她現出了十分不高興的神色來,一聲不出。

  另一位店員道:「他還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說是如果肯賣了,就通知他。」

  李玉芳道:「謝謝你們合作。」

  她已講出那樣的話來,那證明她已想告辭了,另一個店員忙道:「李警官,那人怎麼了?」

  「他死了。」李玉芳簡單地回答著。

  那店員陡地一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一樣。高斯心中動了一動,但是繼而一想,任何人聽到突如其來的死訊,總不免要驚愕的,是以他也未曾再想下去。

  那時候,李玉芳已向門口走去。當他們兩人一起來到路上時,高斯問道:「玉芳,那店員剛才提起那篇偵探小說,你為甚麼不讓她繼續講下去?」

  李玉芳笑了起來,道:「高斯,你知道負責一件案子實際偵查任務的人,最怕哪一種人?」

  「不知道。」高斯搖了搖頭。

  「最怕的就是偵探小說迷。」李玉芳道:「每一個偵探小說迷,都幻想自己就是小說中的大偵探,以為可以無往而不利,遇上那樣的人,真是有理也講不清,所以還是快些打斷他的話最好。」

  聽得李玉芳那樣說,高斯的臉上,也不禁有了一陣熱辣辣的感覺。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偵探迷」。李玉芳的話,多少損及了高斯的自尊心。

  高斯紅著臉,道:「我倒認為那店員的話很有道理,據我看來,那黑色的模特兒,顯然是幾件怪事的主要關鍵,這模特兒一定有古怪。」

  李玉芳斜睨著高斯,道:「依你看,那黑美人有甚麼古怪的?」

  「誰知道?」高斯揮著手,「或許在模特兒中,藏著許多鑽石,或許在模特兒的身上,有著祕密情報,說不定還有一組密碼,可以在瑞士銀行中提出一筆鉅款來……」

  「或許是墨索里尼的寶藏,隆美爾名畫的線索,也全在那模特兒的身上!」李玉芳格格地笑著。

  「你認為不可能麼?」高斯瞪著眼。

  「高斯,」李玉芳說:「那一切,全是小說和電影中的題材,實際生活中的案件,往往是十分平淡無味,並不如此多姿多彩的。」

  「我不認為那樣,我認為實際生活,一定比小說和電影中的更多姿多彩。」

  李玉芳沒有和高斯再爭論下去,她只是淡然一笑,道:「你一定要那麼想,那也沒有辦法。」

  高斯道:「那麼,你認為這幾件事,還不夠怪麼?一個外國遊客,要買一個木偶,而他又死在酒店中,那木偶卻又被人搶走了。」

  李玉芳沒有出聲,只是低著頭向前走著,高斯跟在她身邊,午夜的街道上十分寂靜,他們兩人的腳步聲,聽來十分響亮。

  他們兩人走過了兩條街,李玉芳才道:「高斯,你也該休息了。」

  高斯忙道:「這件案子就這樣算了麼?」

  「當然不,你的話很有道理,那黑美人木偶,是一切怪事的主要關鍵。我要去調查它是甚麼廠出品的,也調查皮裘店是何時購入的,更要詳細追查它是被甚麼人搶走的,我還有許多重要事要做。」

  高斯明白李玉芳那樣說的意思,李玉芳是在表示,這一切事,全和高斯無關了。

  高斯嘆了一聲,道:「那麼,如果有了消息,請告訴我,我看這件案子,一定有十分複雜的內容。」

  李玉芳點了點頭,他們就在前面的岔路分手,高斯一個人慢慢向前走著。

  他的心中十分亂,因為他不住在想著。那黑美人木偶,究竟有甚麼古怪,才會使那中年人去購買,又惹得人去將它搶走?

  高斯走到了街角處,略停了一停,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有一個人匆匆地向他走過來,那人是直向著高斯走來的。

  當他走到高斯近前處的時候,高斯也已看清,那人正是兩個店員之一,但卻並不是那偵探小說迷。

  高斯揚了揚眉,那店員來到高斯面前,搓著手,道:「先生,你不是記者麼?」

  「是的。」高斯回答。

  「剛才那位小姐,真是警官?」那店員又問。

  「當然是,她是高級警官。」高斯的心中十分疑惑,因為夜已很深了,那店員沒有道理又追出來的,除非她有著十分重要的事。

  那店員嘆了一口氣,道:「那樣說來,她講的都是真的了,那個要向我們買模特兒的中年人,已經死了。他……他是怎麼死的?」

  高斯心中又是一動,因為那店員對這中年人表現的關切太過份了。

  高斯心中急速地轉著念,他裝著很不在乎地說道:「是啊!他死了。至於他是怎麼死的,警方沒有詳細公布,我也不知道,你有甚麼事情想找他?」

  「不,不,」那店員的臉上現出十分慌張的神色來。接著又道:「我有甚麼事找他,我根本連認識也不認識他,是不是?」

  高斯已經可以肯定,那個店員的心中,一定有甚麼十分難以啟齒的事,但是高斯也知道,自己越是追問,他一定越不肯說。

  所以,高斯只是淡然道:「我也只不過隨便問問而已。你特地出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麼?」

  那店員現出一個十分尷尬的笑容道:「記者先生,照你看來,那個模特兒的身上,有甚麼祕密,為甚麼那中年人要出高價買它?」

  高斯的心中陡地一動。因為剛才那兩個店員對李玉芳所說的,只是那中年人要買這模特兒,並沒有說「高價」收買。

  但是現在那店員的說法卻不同,她說「高價收買」那自然是不同的。

  高斯沉聲道:「他說可以出多少錢?」

  「兩萬元!」那店員脫口而出,但她話一說出口,便立時後退一步。

  高斯冷笑了一聲。那店員說溜了嘴。然而,她話已說出了口,如何還收得回去?高斯連忙向前逼近了一步,道:「剛才你為甚麼不說?」

  那店員的神情,狼狽之極,她忙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說……那只是我一個人知道,我的同事他不知道那模特兒如此值錢。」

  高斯厲聲道:「我問你為甚麼不對李警官講?」

  那店員面如死灰,道:「那是我在事後打電話到酒店去問那人,他究竟可以出多少錢,那人回答我,他最高可以出兩萬元,對我們當店員的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那店員講到這裡,高斯已經明白了,他已經明白那搶劫案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搶劫案果然和這個遊客有關,而且是那個遊客直接引起的,那個店員聽得那模特兒可以賣到兩萬元的高價,於是她就製造了劫案。

  那些打破櫥窗,搶走模特兒的人,自然就是那店員的朋友了。

  高斯在無意之間,有了這個發現,他心中的高興,實在是難以形容。的確,對一個薪金微薄的店員來說,兩萬元是一個十分大的誘惑,所以那店員才製造了這件劫案。而當她在李玉芳處,聽到那外國遊客韋奇的死訊時,她心中的失望,也是可想而知的。

  因為,除了那遊客之外,自然不會再有甚麼人,用那樣的高價,去購買那模特兒了,那模特兒的正常價格,只不過幾十元而已。

  高斯還不知道為甚麼那個叫韋奇的遊客,要以兩萬元的代價去買一個那樣的木偶黑美人,但是他卻肯定一點:那是有原因的。

  基於這一點,他又可以肯定另一點:關鍵一定是在那個黑美人上。

  是以,他接著問道:「原來你犯了法,現在又沒有買主,那正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那店員哭喪著臉,道:「是的……我出了三百元,請那幾個人來行事,現在……我自然收不回那三百元了,唉,我真倒楣!」

  高斯冷笑著,道:「三百元,那真還是小事,我看你至少要坐三個月牢。」

  那店員的面色顯得十分蒼白,她突然向後退了一步,但是高斯根本不給她任何逃走的機會,她才一退,高斯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衣襟。

  
  第四章

  那店員立時哀求起來,道:「先生,別去告發我……我坐牢不要緊,但坐完牢出來,我就完了。」

  高斯道:「我不告發你,那也可以,但你如果要我保守祕密,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答應,我答應。」那店員連聲說。

  「那模特兒在甚麼地方?告訴我。」高斯連忙逼問。

  「就在我……一個朋友家中。」

  「帶我去。」高斯搖著那店員的身子,那店員連連點頭。

  深夜要找計程車,已不是十分容易,他們一起走出了一條街,才見到一輛,然後,十分鐘後,他們在一條相當冷僻的街道邊停了下來。

  那條街道,一列全是貨倉,傍著貨倉高大的牆,有十幾間簡陋的屋子,全是用木板和鋅鐵皮搭出來的,那店員將高斯帶到其中一間前,搖著那扇門。

  當那店員搖著那扇門的時候,整間屋子都像是要倒下來一樣,發出驚人的聲響來。屋門立時被打開來,一個人打著呵欠,探出頭來,看到了那店員,立時道:「亞黃,現在甚麼時候?」

  那店員忙道:「那模特兒呢?」

  那人再打著呵欠,然後伸手,向屋子的一角,指了一指,高斯看到了那模特兒,靠木板放著。那實在是十分普通的一具模特兒,只要在鬧市漫步,十分鐘之內至少可以看到幾十個之多。

  高斯推開了兩人,走了進去,那人嚷叫了起來,道:「喂,你是甚麼人?亞黃,他是何方神聖?」

  高斯來到了模特兒前,一手將那模特兒提起,轉過身來,衝著那人,惡狠狠地道:「小子,你的事被人發現了,如果你不想坐牢,那最好閉上鳥嘴。」

  那人吃驚地張大了口,果然不再出聲。高斯一直向外走去,他還真怕那兩個人追出來,他自然不是敵不過那兩個人,而是怕在和那兩個人的打鬥中,那模特兒會四分五裂,會失散了藏在其中的十分重要的東西──高斯堅信這一點,不然那樣的一具模特兒,決不會值兩萬元!

  但是那兩個人並沒有追出來,載他們來的那輛計程車,還停放在街邊。高斯打開了車門,先將那模特兒放進去,自己才進了車廂。

  那司機轉過頭來,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眼光望著高斯,但是他卻沒有說甚麼。

  二十分鐘後,高斯已到家中,他將那具模特兒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後,開亮所有的電燈。

  他先仔細端詳著那模特兒,看了好一會,才將那模特兒的手和腳,拉了下來。

  那時,他在做的事,如果有個視力不佳的人,從對窗望過來,一定以為他在支解一個黑美人。

  那模特兒是用軟塑膠做成的,手、足、手臂、大腿和全身分離之後,內部是空心的,高斯用手電筒小心照射著空心的部份。

  他希望能發現一巷縮影軟片,一些紙張,或是一些別的東西。可是,他卻甚麼也沒有發現。

  高斯嘆了一聲,又將那模特兒的頭拉了下來,那模特兒有草一樣的頭髮,頭拉下來之後,高斯又仔細檢查著頭的內部和身體內部。

  他足足忙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他攤開手,仰臥在床上,他實在已非常疲倦了,他躺在床上,根本一動也不想動。

  但是,他的心中卻在迅速地思索著,他自然不肯承認自己已做了一次傻瓜,因為那個叫韋奇的遊客,決計不會無緣無故,出兩萬元的高價來買一個模特兒的!

  但是,那模特兒的祕密,又是在甚麼地方呢?

  他又突然伸出手去,拉住了那模特兒的頭髮,將整個頭都提到了面前,大聲問道:「喂,你為甚麼值兩萬元?」

  自然,那模特兒如果會開口回答他的話,那才真是好笑極了!他一揚手,正想將那模特兒的頭,向外遠遠地拋開之際,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高斯突然楞了一下,在那一剎間,他真疑心,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當他定了定神後,門鈴又響了起來,他看了看鐘,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甚麼人會在這個時候找他?高斯站了起來,將門打開,兩個警員首先走了進來,跟在那兩個警員後面的,是李玉芳和另一個警官。

  四個人一起走進來,那警官便道:「在這裡,果然是他。啊!已經被拆散了。」

  李玉芳道:「不要緊,只要在就好了。」

  高斯忙道:「玉芳,你們怎知道那模特兒在我的手中?那店員──」

  高斯還未曾講完,李玉芳已經道:「那店員向警方自首了,高斯,你那樣做,是犯法的!」

  「犯法?」高斯叫了起來道:「如果不是我,你們根本不知道這件劫案是誰幹的,你們自然也找不出那模特兒來,我犯法?」

  「自然是,作為良好的市民,你應該立即通知警方,而不應該自己行動!」李玉芳嚴肅地說。

  高斯仍然不服,道:「如果不是我識穿了那店員的陰謀,她怎會去自首?她不去自首,只怕你們再也找不到那模特兒。」

  高斯的話,說得十分理直氣壯,李玉芳也沒有再和他爭下去,只是微微一笑,抬起頭來,這時,那警官和兩名警員已將那模特兒的各部份拿著,走出了門口。李玉芳道:「對不起,深夜來打擾你了。」

  高斯還未曾來得及再說甚麼,李玉芳已向後退了開去,出了屋子。

  高斯「嘿」地一聲,自嘲似地攤了攤手,也不脫衣服,熄了燈就向床上一倒,他實在太疲倦了,是以一倒床上,就睡著了。

  等他睡醒時,已是滿屋子都是陽光了。他揉一揉眼,站起來,又將昨晚的事,仔細想了一遍,心中仍然十分不高興,匆匆洗了臉,到了事務所中。

  他忙了幾個小時,當他有時間進午餐時,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李玉芳,道:「你昨晚拿走那模特兒,在它身上,發現了甚麼?」

  李玉芳的聲音,十分動聽,雖然高斯的心中有幾分怪她,但是聽了她的聲音之後,那幾分惱意,也就完全不知到何處去了。

  李玉芳道:「發現了一項大祕密,高斯。」

  「那是甚麼?」高斯忙問。

  「真的很抱歉,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接到命令,不准詢問有關這項祕密的內容,而事實上,我們也無法知道那祕密的內容,因為我們沒有那種設備。」

  「是甚麼意思?」高斯不明白。

  他聽到了李玉芳的笑聲,李玉芳反問他道:「你昨天晚上詳細檢查過了,發現了甚麼?」

  「甚麼也沒有。」高斯十分沮喪的說。

  「當然你不會找到甚麼,除非你是一等一的專家。」李玉芳說。

  「玉芳,你別賣關子了。」

  李玉芳道:「我們昨晚,在到你家裡來之前,才得到情報方面的通知,那模特兒的身上,的確有十分重大的情報,情報錄成錄音帶──」

  「模特兒身上沒有任何錄音帶。」高斯說。

  「有的,錄音帶是很纖細的,雜在模特兒的頭髮中,那是他們的情報運送方法。但這次卻出了錯,弄錯了一個模特兒,韋奇是奉命來查的,但很不幸他卻死在另一方的間諜手中。」

  高斯呆了半晌,才道:「是不是?我早就說,那是一件曲折的案子,間諜案。」

  「算你說對了。」李玉芳不再爭辯。

  高斯放下了電話,又望向窗外,從望遠鏡中看出去,皮裘店中又有一個「黑美人」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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