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部:在神前證明無辜</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部:在神前證明無辜</h3><br /><br />  他一來到了近前,略停了一停,便直來到了我的面前,厲聲道:「舉起你的手來!」<br /><br />  我依著他的命令,舉起了手,但是我的語音,仍然十分平和:「我不是敵人!」<br /><br />  那中年人的聲音嚴厲:「你是奸細!」<br /><br />  那中年人叫出了這一句話之後,圍住我的那些人,神情變得洶湧和激動,我知道「你是奸細」是一個十分嚴重的指責!<br /><br />  這種指責,可以使我喪失生命,我必須為自己作辯護。<br /><br />  我忙道:「你完全弄錯了,我只不過是一個由外地來的遊客,我和一個印度人一起前來的,在我的身邊,還有我的旅行護照,你可以查看。」<br /><br />  我的話已說得十分明白,但是那中年人的固執,卻實在令人吃驚,他立時道:「你可以假造的,你可以假造一切。」<br /><br />  我嘆了一聲道:「我向你再說一遍,我決不是和你們有敵對地位的人,我只是一個遊客。」<br /><br />  那中年人根本沒有多聽我解釋,他只是揮著手:「將他綁起來!」<br /><br />  我立時大聲道:「不必,你們要將我帶到任何地方去,我都不會拒絕,但你們不能侮辱我,那樣,當你們認識了錯誤後,向我道歉的時候,我也會容易接受些。」<br /><br />  那中年人緊盯著我,冷笑道:「聽來,你像是一個勇敢的人!」<br /><br />  我冷冷地道:「不敢說勇敢,但你們一定會知道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是和遮龐土王宮中的總管一起來探險的一個外地人,對於你們和別人的爭執,一無所知!」<br /><br />  那中年人聽到了「遮龐土王」,雙眉揚了一揚,他道:「土王已經死了。」<br /><br />  「是的,死了已很久了,王宮也早已成了廢墟,我們是經過王宮的廢墟向前來的。」我說道。<br /><br />  那中年人又望了我一會,我以為事情可以有一些轉機了,但是,那中年人立即又道:「你是我的俘虜,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帶他回去!」<br /><br />  那中年人轉過身,向前走出,那幾十個人一起向我呼喝著。<br /><br />  我放下了手,他們並沒有來綁縛我,但是我卻也沒有任何可以逃走的機會。<br /><br />  我被他們包圍著,向前走去,我們經過了一條十分狹窄的山徑,那條山徑的盡頭,是一座滿是冰雪的峭壁,看來根本沒有通道。<br /><br />  但是,到了峭壁之前,在峭壁的左側,卻有一條狹窄的山縫,那些人一個接一個,自山縫中走了進去,我也被夾在中間。<br /><br />  經過了那個山縫之後,又翻過了一個極其陡峭的山頭,我看到了一個小平原。<br /><br />  那小平原的四面,全是皚皚的冰雪,但是小平原上,卻是十分肥沃的土地,青草野花,美麗得像是世外桃源一樣!<br /><br />  我一看到山腳下有縷縷的蒸汽在冒出來,就知道那個小平原一定是地下溫泉所造成的奇蹟。在那個小平原上,搭著許多皮帳蓬,有不少女人,正攜著小孩,在帳蓬外操作著。一看到我們,都停下了工作,向我望來。<br /><br />  當我在他們的包圍下,漸漸走近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連串的咒罵聲,那些咒罵聲,顯然全是對我而發的,我只好裝出一副泰然的神色來。<br /><br />  我被押進了一座牛皮帳蓬之內,那中年人隨即走了進來,在地上坐下,任由我站著,他問道:「你們對我們的營地,已知道了多少?如果我放你回去,你一定可以作詳細報告,你們的軍隊,就可以將我們趕盡殺絕了,是不是?」<br /><br />  我很平靜地道:「你完全弄錯了,如果你放我回去的話,我相信,我可以替你們安排撤退的途徑,使你們都安全退回印度境內去!」<br /><br />  那中年人怒道:「我們不離開我們的土地!」<br /><br />  我有點嘲笑地道:「你們的精神領袖,不也避開去了麼?何必那麼認真?」<br /><br />  那中年人怒道:「胡說,他是無所不在的,他就在我們的身邊,鼓勵我們戰鬥。」<br /><br />  我知道,在目前那樣的情形下,觸怒那中年人,對我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是以我不再和他說那些,只是道:「你沒有扣留我的必要,因為我不是你們的敵人。」<br /><br />  那中年人狠狠瞪著我,我卻很鎮定,那中年人忽然道:「你說你自己是無辜的。你可敢在神的面前,證明你的無辜麼?」<br /><br />  一聽得他那樣說,我不禁嚇了一跳。這些人,他們雖然懂得為反抗強權而戰鬥,但是在智識上而言,還在半開化的狀態之中。我也知道他所謂「神面前證明無辜」,是怎麼一回事,那一定是要我去做一件極危險的事,如果做到了,我就是無辜的,如果做不到,不消說,我遭到了兇險的話,那便是神對我的懲罰,死後還要落個不清白。很多落後民族,都喜歡用這種無稽的方法來考驗一個人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那自然是可笑之極的事,我已立時準備拒絕他了。<br /><br />  可是,我的話還未出口,我就發現,如果我拒絕的話,那一定要被他們認為我心虛!<br /><br />  因為那中年人的話才一出口,圍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向我望來,在他們的眼神之中,都帶有一種挑戰的意味,像是他們都以為我不敢接受這項挑戰。<br /><br />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那一剎間,我完全改變了我的主意。<br /><br />  自然,去依那中年人所說,接受「神的考驗」云云,是一件極其無稽的事情。<br /><br />  然而,在目前的情形看來,那似乎是我改變處境的唯一辦法了。<br /><br />  是以我在望了中年人半晌之後,緩緩地道:「好的,我將如何在神的面前,證明我是無辜的,對你們是全然沒有惡意的?」<br /><br />  連那中年人在內,所有的人面上,都現出了一種極其驚訝的神色來,接著,他們便發出了一陣震動山谷的歡呼聲來。<br /><br />  這一陣歡呼聲,倒實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但是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還是後面,那中年人突然滿面笑容,向我走來,他熱烈地握著我的手,搖著我的臂,表現了一種異常的親熱。<br /><br />  他們是粗魯、獷蠻、率直的民族,我不相信他們會像一些有著優良文化傳統的民族那樣,懂得虛偽和做作,那中年人現在對我的親熱,顯然出自真誠,但是他的那種改變,卻未免太突然了!<br /><br />  我苦笑著:「為甚麼你忽然對我表示歡迎了,你不是以為我是敵人派來的奸細麼?」<br /><br />  那中年人笑著:「是的,我這樣認為,但是你願意在神的面前,證明你的清白,只有一個真正的勇士才敢那樣做,而我們崇拜勇敢的人,即使他是敵人!」<br /><br />  我聳了聳肩,原來是那樣,我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十分滑稽的問題。<br /><br />  我在想,如果我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因而死了,他們是不是會追悼我?<br /><br />  那中年人仍在熱烈地搖著我的手:「我叫晉美,是全族的首領,你別看我們現在人不多,本來有兩千多戰士,大部份都戰死了!」<br /><br />  我沒有說甚麼,因為晉美那樣說的時候,語氣之中,一點也沒有悲哀,反倒充滿了自豪。<br /><br />  反而是我,卻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因為我四面環顧,我看到的壯年男人,不會超過兩百人,那也就是說,他們之中,十之八九戰死了!<br /><br />  那自然是一個深切的悲劇,他們自己或者不覺得,但是我這個旁觀者,卻深深感到這一點。<br /><br />  晉美拉著我的手:「跟我來。」<br /><br />  我不能不跟著他向前走去,在我跟著他向前走去的時候,我曾在暗中,和他較量了一下腕力,我發現他是一個壯健如牛的男人。<br /><br />  在我們的身後,跟了很多人,當我回頭看去,我看到離我最近的,是四個戴著十分恐怖面具、披著毛茸茸大氅的人,他們的手中,都執著一面皮鼓。<br /><br />  這四個人,可能是他們族中的法師。照說,康巴族人也應該是佛教徒,但佛教徒在中國、在印度和在西藏,幾乎是完全不同的三種宗教了,佛教的教義溶在民族性之中,喜歡作甚麼樣的解釋都可以!<br /><br />  我們由一條很崎嶇的小路,登上了一個山頭,然後,我們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一座懸崖之前,一到了那懸崖之前,我就不禁吸了一口涼氣。<br /><br />  在懸崖之下,是一個極深的峽谷,一道急流就在那峽谷下流過,水挾著冰塊,如同萬馬奔騰。<br /><br />  每當湍流撞在大石上,濺起老高的水花時,兩面峽谷,發出打雷似的巨響。<br /><br />  峭壁上冰雪皚皚,兩面峭壁,相距約有二十公尺,就在兩面峭壁之間,有一道天然的石樑,那石樑在接近兩面峭壁處,約有三四尺寬,但是在中間部份,卻細得和手臂一樣。<br /><br />  而且,在那道石樑之上,積著一層厚冰,那層冰也不知是甚麼時候留下來的了,可能自它結了上去之後,就一直也沒有溶化過,晶瑩透徹得如同是厚厚的一層水晶。一到了斷崖之前,晉美便指著那道石樑:「你得走過去,再走回來!」<br /><br />  我早已料到所謂「在神的面前證明清白」,是一件荒謬透頂的事情了,但是我卻還未曾料到,事情竟會荒謬到了這一地步!<br /><br />  別說那道石樑上結著冰,我只要一踏上去就會滑跌,就算不會的話,那石樑的中心部份,只有手臂粗細,是不是能負擔我身體的重量,還大有疑問。<br /><br />  我在那一時之間,不禁氣住上衝,我冷笑著:「你以為一個人有可能在這道石樑上走過去又走過來麼?」<br /><br />  晉美的回答,更令人啼笑皆非。<br /><br />  他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當然不能,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連松鼠也難以在上面走來走去。」<br /><br />  我咆哮起來:「那你又叫我走來走去?」晉美冷冷地道:「如果你是清白的話,神會保佑你,使你平安無事!」<br /><br />  我狠狠地罵了兩聲:「他媽的神在哪裏?」晉美的回答卻十分富於哲理,他向我的胸口拍了拍:「在你的心裏,朋友!」<br /><br />  我的手心在冒著汗,山頭上的寒風凜冽,氣溫自然在零度以下,我的手心卻在冒著汗!而那時候,那四個戴著奇形怪狀面具的人,卻已然漸漸用手掌拍起他們的皮鼓。我對於康巴人的鼓語,早有研究,但當時全然是為了一時的興趣而已,卻再也想不到,竟會有一天,聽康巴人用鼓聲奏出他們的死亡之歌來。<br /><br />  那四個人手勢動作急驟一致,他們腰際的小皮鼓,發出整齊劃一的鼓聲。<br /><br />  我聽得懂他們的鼓聲是在說:「去吧,去吧!如果你是清白的,你甚麼都能做到,如果你是罪惡的,神會令你永遠沉浸在罪惡的深淵中。」<br /><br />  我向那四人望了一眼,向晉美望了一眼,向所有在我身後的人望了一眼。<br /><br />  當我望了他們,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之後,我知道,如果我這時,拒絕在這道石樑上走來走去的話,那麼,我就毫無疑問,會被他們推下深谷去,結果一樣!<br /><br />  我再望向那道石樑,心中在苦笑著,我走過這道石樑的機會是多少呢?<br /><br />  由於我和德拉要爬山的緣故,是以我一直穿著鞋底有尖銳鋼釘的釘鞋,釘鞋或者可以釘進石樑上的冰層中,但如果我不能平衡身子,或是那石樑根本負不起我的重量,那我就會掉下去了。<br /><br />  一想到我會掉下去,峽谷底部,湍急的水流聲,聽來更是震耳欲聾,我唯一差堪自慰的是,我想,我可能不等到跌下去,便完全失去知覺了。<br /><br />  在我呆立著的時候,鼓聲突然停止了!<br /><br />  晉美望著我的目光,又變得十分陰冷:「你應該開始了!」<br /><br />  我苦笑,當一個人步向死亡的時候,滋味是怎樣的,我再清楚也沒有了!<br /><br />  我向前走去,來到了石樑之前,我一腳重重踏了下去,鞋底的尖釘,敲進冰層之中,我用力向下踏了踏,才跨出了第一步。<br /><br />  當我跨出了第一步之後,我已經完全在石樑上了。<br /><br />  石樑的開始部份十分寬,我不必怕甚麼,因此,我又很快地跨出了第二步。<br /><br />  當我跨出第二步的時候,我的身子晃動了一下,石樑上的風似乎特別猛烈,我的面上和手上感到了一陣異樣的刺痛。<br /><br />  我背著風,吸了一口氣,雖然我知道,為了減少恐怖,我不該向下看,但是我還是向下,看了一下,我看到了洶湧的湍流,我感到了一陣目眩。<br /><br />  我連忙抬起頭來,又急速地向前,跨出了三兩步,在那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我心頭湧起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來。<br /><br />  我估計石樑到峽谷底的湍流,大約是兩百公尺,如果我跌了下去,而水又夠深的話,我不一定死,世界著名的墨西哥斷崖的死亡跳水,高度是四百五十公尺!<br /><br />  當然,先決條件是要水夠深,水不夠深的話,我是絕沒有機會的。<br /><br />  一想到我決不是已經死定了,我的膽子便大了許多,向前走出來的時候,也穩了許多,我張開雙臂,平衡著身子,一步步走去。<br /><br />  我已經快要來到石樑中間的部份了,那需要極度的小心。我已經小心之極的了,但是要就是他們的神不肯保佑我,要就是他們的神的力量,敵不過物理的規律,當我一腳踏下去的時候,石樑斷了!<br /><br />  我的身子向前一俯,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我的身子便從石樑中空的部份,直跌下去,一陣自石樑上散落下來的碎冰,落在我的頭臉上。<br /><br />  我聽到晉美他們發出的怪叫聲,和急驟的鼓聲。在開始的一剎間,我的感覺甚至是麻木的,我幾乎不知道究竟是甚麼事發生在我的身上。<br /><br />  我自然立即清醒了過來,我勉力扭了扭身子,雙手插向下,這時,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下面的水夠深,可以使我插進水中去。<br /><br />  我的泳術十分精良,水雖然湍急,我自信還可以掙扎著冒起頭來,只要能在急流中冒起頭來的話,我就可以有生還的希望了。<br /><br />  我剛來得及想到了這一點。陡地,甚麼聲音也聽不到,甚麼東西都看不到了,我已經跌進了水中。<br /><br />  一到了水中,我就掙扎著,使我自己不再下沉,而變得向上浮起來。<br /><br />  我在水中翻滾著,被巨大的力量湧得向前滾了出去,但是我終於冒出了水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br /><br />  那實在是極其可怕的經歷,事後,我想起我居然沒有死,可以生還的最大原因,倒並不是那河的河水夠深,而是河水居然十分溫暖。<br /><br />  我在水中翻滾著,好幾次,試圖接近一些大石,但是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br /><br />  河水實在太湍急了,每到順著水流,向前衝去,自己以為這一次一定會撞中石塊之際,水流的力量將我衝開去,連碰到那些石塊的機會也沒有。<br /><br />  我一直被湍急的水流向前衝著,也不知被衝出了多麼遠,在湍急的水流中,已經盡可能節省體力的了,但是還是快要筋疲力盡了。勉力支持著,使盡了全身每一分氣力,我知道,只要能支持得到河水流出這個峽谷,水流就會緩慢下來,也就有希望了。<br /><br />  終於,水流兩旁的高山消失了!<br /><br />  自然,那絕不是說,河流已到了平原上,而是山勢不再那麼險峻了,被聚在峽谷中的河水,向四面八方奔流著,散了開來,形成數十道小溪,非但不急,而且也變得淺了許多。<br /><br />  我在水中打了幾個滾,被衝進了一道溪水之中,掙扎著站了起來。<br /><br />  河水在一衝出峽谷之後,就變得冷不可當,當我站起來之後,寒冷的感覺更甚,像是有千百枚利針,一起在刺砸身子,我的雙腿發著軟,水雖然是只到我的腰際,但是我還是一站起來就跌倒,接連跌倒了好幾次,才來到了溪邊。<br /><br />  我伏在溪邊上,雙腳仍然浸在冰冷的水中,溪岸的石上積著雪,我身上的衣服變得硬了,它們已結了冰,那種致命的疲乏和寒冷,實在使人消失了生的意志,覺得就此死去,讓痛苦隨著生命的消失一起消失,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br /><br />  我勉力抬起頭來,如果不是在那時,我看到在一塊巖石,近溪水的部份,生長著一大片苔蘚的話,我真可能就此流進溪水中淹死算了。<br /><br />  那片苔蘚生得很繁茂,平時看了,自然不會有甚麼印象,但是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這一片綠得發亮的低等植物,卻給人以生命的鼓舞。<br /><br />  我掙扎著站了起來,腳高腳低的向前走著,身上結了冰的衣服,發出「卡卡」的聲響。<br /><br />  我已記不清我是如何走進那個山洞的了,我可能是滾進去的,在山洞口,有一叢灌木,那叢灌木可以供我生火取暖,然而,我何來的火種?<br /><br />  在滾進了山洞之後,至少,砭骨的寒風,已不會再吹襲。我鼓起最後的一分氣力,跳著,跑著,而且脫下了我身上的衣服,然後,我再抓了兩把雪,在我的身上,用力擦著,直到皮膚擦成了紅色。<br /><br />  那樣一來,我的精神居然恢復了不少,同時,我一直將那包浸濕了的火柴夾在脅下,然後,又將半乾不濕的火柴頭,細心地放在耳中轉動著,那樣,會使濕的火柴頭快一些乾燥。<br /><br />  我將洞口乾枯的灌木枝,盡可能地搬進山洞來,然後,小心地企圖將它們點燃。<br /><br />  在我的手幾乎已凍得僵硬的時候,我才燃著了一支火柴。在我一生之中,也可以說經歷過許多風險的了,但是我也決想不到,一支火柴和一個人的生命,在某種情形之下,會發生那麼密切的關係。<br /><br />  我的手在劇烈發著抖,火柴升起微弱的火頭,是死是生,全要看這一支火柴,能否點燃這一堆枯枝了。<br /><br />  抖動的手,終於使枯枝燃燒了起來,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我也變得更有勁起來,又搬了更多的枯枝進來,在熊熊的火頭之旁,發出如同原始人一樣的呼叫聲來。<br /><br />  我焙乾了衣服,我從來未曾想到,穿起了乾衣服,竟是那樣令人舒服,而在感到了舒服之後,真正挪動一下身體的力道都沒有了,就在火堆邊倒了下來,而且立即睡著了。<br /><br />  我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寒冷和如同猛虎吼叫似的聲音弄醒的,我醒了之後,翻了一個身,身子縮成一團,又睡了極短的時間。<br /><br />  但是由於風聲實在太驚人了,我不得不彎起身來,向洞口望去。<br /><br />  當我看清了洞口的情形時,我不禁呆了半晌,我的運氣實在太壞了,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隨著旋風,捲進山洞來。<br /><br />  在半個山洞中,已積了極厚的雪,在那樣壞的天氣之中,我可能寸步難行。<br /><br />  雖然,我如今勉強還可以在山洞中棲身,但沒有枯枝可以供我取暖,也沒有糧食,壞天氣不知要持續多久,看來仍是死路一條了!<br /><br />  我冒著風雪,衝到了洞口,在洞口呆了片刻,又退了回來。<br /><br />  如果不是我眼前的處境如此糟糕的話,那麼,我這時在眼前看到的景色,可以說是在地球上能夠看到的最壯麗景色。<br /><br />  眼前白茫茫一片,遠處的山頭,根本完全看不見,而近處的山頭在大片大片狂舞著,向下降落來的雪花之中,就像是幻影,只存在於虛無縹緲的境地之中。旋風不時將地上的積雪捲起來,和天上飄落下來的雪花相撞擊,然後又散開來,飄舞著。<br /><br />  我站了大約一分鐘,在我的衣服上,已經積下了不少雪花,我退回洞中之後不由自主,向我的那雙鞋子看了一眼,然後苦笑起來。<br /><br />  人餓急了可以吃皮鞋,但是我的攀山釘鞋,可供吃的部份,卻實在太少,那我該怎麼辦呢?<br /><br />  如果我在這個山洞中不出去,那我只是枯守著,可能守到天色轉晴,但到那時,我已經可能餓得連舉步走出山洞的氣力都沒有了。<br /><br />  那樣的話,我還不如現在就出去冒冒險!<br /><br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剩餘的小半盒火柴,小心藏了起來。我沒有任何食物,只好抓了幾把雪,在口中胡亂嚼著,吞了下去。</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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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在神前證明無辜



  他一來到了近前,略停了一停,便直來到了我的面前,厲聲道:「舉起你的手來!」

  我依著他的命令,舉起了手,但是我的語音,仍然十分平和:「我不是敵人!」

  那中年人的聲音嚴厲:「你是奸細!」

  那中年人叫出了這一句話之後,圍住我的那些人,神情變得洶湧和激動,我知道「你是奸細」是一個十分嚴重的指責!

  這種指責,可以使我喪失生命,我必須為自己作辯護。

  我忙道:「你完全弄錯了,我只不過是一個由外地來的遊客,我和一個印度人一起前來的,在我的身邊,還有我的旅行護照,你可以查看。」

  我的話已說得十分明白,但是那中年人的固執,卻實在令人吃驚,他立時道:「你可以假造的,你可以假造一切。」

  我嘆了一聲道:「我向你再說一遍,我決不是和你們有敵對地位的人,我只是一個遊客。」

  那中年人根本沒有多聽我解釋,他只是揮著手:「將他綁起來!」

  我立時大聲道:「不必,你們要將我帶到任何地方去,我都不會拒絕,但你們不能侮辱我,那樣,當你們認識了錯誤後,向我道歉的時候,我也會容易接受些。」

  那中年人緊盯著我,冷笑道:「聽來,你像是一個勇敢的人!」

  我冷冷地道:「不敢說勇敢,但你們一定會知道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是和遮龐土王宮中的總管一起來探險的一個外地人,對於你們和別人的爭執,一無所知!」

  那中年人聽到了「遮龐土王」,雙眉揚了一揚,他道:「土王已經死了。」

  「是的,死了已很久了,王宮也早已成了廢墟,我們是經過王宮的廢墟向前來的。」我說道。

  那中年人又望了我一會,我以為事情可以有一些轉機了,但是,那中年人立即又道:「你是我的俘虜,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帶他回去!」

  那中年人轉過身,向前走出,那幾十個人一起向我呼喝著。

  我放下了手,他們並沒有來綁縛我,但是我卻也沒有任何可以逃走的機會。

  我被他們包圍著,向前走去,我們經過了一條十分狹窄的山徑,那條山徑的盡頭,是一座滿是冰雪的峭壁,看來根本沒有通道。

  但是,到了峭壁之前,在峭壁的左側,卻有一條狹窄的山縫,那些人一個接一個,自山縫中走了進去,我也被夾在中間。

  經過了那個山縫之後,又翻過了一個極其陡峭的山頭,我看到了一個小平原。

  那小平原的四面,全是皚皚的冰雪,但是小平原上,卻是十分肥沃的土地,青草野花,美麗得像是世外桃源一樣!

  我一看到山腳下有縷縷的蒸汽在冒出來,就知道那個小平原一定是地下溫泉所造成的奇蹟。在那個小平原上,搭著許多皮帳蓬,有不少女人,正攜著小孩,在帳蓬外操作著。一看到我們,都停下了工作,向我望來。

  當我在他們的包圍下,漸漸走近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連串的咒罵聲,那些咒罵聲,顯然全是對我而發的,我只好裝出一副泰然的神色來。

  我被押進了一座牛皮帳蓬之內,那中年人隨即走了進來,在地上坐下,任由我站著,他問道:「你們對我們的營地,已知道了多少?如果我放你回去,你一定可以作詳細報告,你們的軍隊,就可以將我們趕盡殺絕了,是不是?」

  我很平靜地道:「你完全弄錯了,如果你放我回去的話,我相信,我可以替你們安排撤退的途徑,使你們都安全退回印度境內去!」

  那中年人怒道:「我們不離開我們的土地!」

  我有點嘲笑地道:「你們的精神領袖,不也避開去了麼?何必那麼認真?」

  那中年人怒道:「胡說,他是無所不在的,他就在我們的身邊,鼓勵我們戰鬥。」

  我知道,在目前那樣的情形下,觸怒那中年人,對我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是以我不再和他說那些,只是道:「你沒有扣留我的必要,因為我不是你們的敵人。」

  那中年人狠狠瞪著我,我卻很鎮定,那中年人忽然道:「你說你自己是無辜的。你可敢在神的面前,證明你的無辜麼?」

  一聽得他那樣說,我不禁嚇了一跳。這些人,他們雖然懂得為反抗強權而戰鬥,但是在智識上而言,還在半開化的狀態之中。我也知道他所謂「神面前證明無辜」,是怎麼一回事,那一定是要我去做一件極危險的事,如果做到了,我就是無辜的,如果做不到,不消說,我遭到了兇險的話,那便是神對我的懲罰,死後還要落個不清白。很多落後民族,都喜歡用這種無稽的方法來考驗一個人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那自然是可笑之極的事,我已立時準備拒絕他了。

  可是,我的話還未出口,我就發現,如果我拒絕的話,那一定要被他們認為我心虛!

  因為那中年人的話才一出口,圍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向我望來,在他們的眼神之中,都帶有一種挑戰的意味,像是他們都以為我不敢接受這項挑戰。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那一剎間,我完全改變了我的主意。

  自然,去依那中年人所說,接受「神的考驗」云云,是一件極其無稽的事情。

  然而,在目前的情形看來,那似乎是我改變處境的唯一辦法了。

  是以我在望了中年人半晌之後,緩緩地道:「好的,我將如何在神的面前,證明我是無辜的,對你們是全然沒有惡意的?」

  連那中年人在內,所有的人面上,都現出了一種極其驚訝的神色來,接著,他們便發出了一陣震動山谷的歡呼聲來。

  這一陣歡呼聲,倒實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但是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還是後面,那中年人突然滿面笑容,向我走來,他熱烈地握著我的手,搖著我的臂,表現了一種異常的親熱。

  他們是粗魯、獷蠻、率直的民族,我不相信他們會像一些有著優良文化傳統的民族那樣,懂得虛偽和做作,那中年人現在對我的親熱,顯然出自真誠,但是他的那種改變,卻未免太突然了!

  我苦笑著:「為甚麼你忽然對我表示歡迎了,你不是以為我是敵人派來的奸細麼?」

  那中年人笑著:「是的,我這樣認為,但是你願意在神的面前,證明你的清白,只有一個真正的勇士才敢那樣做,而我們崇拜勇敢的人,即使他是敵人!」

  我聳了聳肩,原來是那樣,我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十分滑稽的問題。

  我在想,如果我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因而死了,他們是不是會追悼我?

  那中年人仍在熱烈地搖著我的手:「我叫晉美,是全族的首領,你別看我們現在人不多,本來有兩千多戰士,大部份都戰死了!」

  我沒有說甚麼,因為晉美那樣說的時候,語氣之中,一點也沒有悲哀,反倒充滿了自豪。

  反而是我,卻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因為我四面環顧,我看到的壯年男人,不會超過兩百人,那也就是說,他們之中,十之八九戰死了!

  那自然是一個深切的悲劇,他們自己或者不覺得,但是我這個旁觀者,卻深深感到這一點。

  晉美拉著我的手:「跟我來。」

  我不能不跟著他向前走去,在我跟著他向前走去的時候,我曾在暗中,和他較量了一下腕力,我發現他是一個壯健如牛的男人。

  在我們的身後,跟了很多人,當我回頭看去,我看到離我最近的,是四個戴著十分恐怖面具、披著毛茸茸大氅的人,他們的手中,都執著一面皮鼓。

  這四個人,可能是他們族中的法師。照說,康巴族人也應該是佛教徒,但佛教徒在中國、在印度和在西藏,幾乎是完全不同的三種宗教了,佛教的教義溶在民族性之中,喜歡作甚麼樣的解釋都可以!

  我們由一條很崎嶇的小路,登上了一個山頭,然後,我們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一座懸崖之前,一到了那懸崖之前,我就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在懸崖之下,是一個極深的峽谷,一道急流就在那峽谷下流過,水挾著冰塊,如同萬馬奔騰。

  每當湍流撞在大石上,濺起老高的水花時,兩面峽谷,發出打雷似的巨響。

  峭壁上冰雪皚皚,兩面峭壁,相距約有二十公尺,就在兩面峭壁之間,有一道天然的石樑,那石樑在接近兩面峭壁處,約有三四尺寬,但是在中間部份,卻細得和手臂一樣。

  而且,在那道石樑之上,積著一層厚冰,那層冰也不知是甚麼時候留下來的了,可能自它結了上去之後,就一直也沒有溶化過,晶瑩透徹得如同是厚厚的一層水晶。一到了斷崖之前,晉美便指著那道石樑:「你得走過去,再走回來!」

  我早已料到所謂「在神的面前證明清白」,是一件荒謬透頂的事情了,但是我卻還未曾料到,事情竟會荒謬到了這一地步!

  別說那道石樑上結著冰,我只要一踏上去就會滑跌,就算不會的話,那石樑的中心部份,只有手臂粗細,是不是能負擔我身體的重量,還大有疑問。

  我在那一時之間,不禁氣住上衝,我冷笑著:「你以為一個人有可能在這道石樑上走過去又走過來麼?」

  晉美的回答,更令人啼笑皆非。

  他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當然不能,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連松鼠也難以在上面走來走去。」

  我咆哮起來:「那你又叫我走來走去?」晉美冷冷地道:「如果你是清白的話,神會保佑你,使你平安無事!」

  我狠狠地罵了兩聲:「他媽的神在哪裏?」晉美的回答卻十分富於哲理,他向我的胸口拍了拍:「在你的心裏,朋友!」

  我的手心在冒著汗,山頭上的寒風凜冽,氣溫自然在零度以下,我的手心卻在冒著汗!而那時候,那四個戴著奇形怪狀面具的人,卻已然漸漸用手掌拍起他們的皮鼓。我對於康巴人的鼓語,早有研究,但當時全然是為了一時的興趣而已,卻再也想不到,竟會有一天,聽康巴人用鼓聲奏出他們的死亡之歌來。

  那四個人手勢動作急驟一致,他們腰際的小皮鼓,發出整齊劃一的鼓聲。

  我聽得懂他們的鼓聲是在說:「去吧,去吧!如果你是清白的,你甚麼都能做到,如果你是罪惡的,神會令你永遠沉浸在罪惡的深淵中。」

  我向那四人望了一眼,向晉美望了一眼,向所有在我身後的人望了一眼。

  當我望了他們,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之後,我知道,如果我這時,拒絕在這道石樑上走來走去的話,那麼,我就毫無疑問,會被他們推下深谷去,結果一樣!

  我再望向那道石樑,心中在苦笑著,我走過這道石樑的機會是多少呢?

  由於我和德拉要爬山的緣故,是以我一直穿著鞋底有尖銳鋼釘的釘鞋,釘鞋或者可以釘進石樑上的冰層中,但如果我不能平衡身子,或是那石樑根本負不起我的重量,那我就會掉下去了。

  一想到我會掉下去,峽谷底部,湍急的水流聲,聽來更是震耳欲聾,我唯一差堪自慰的是,我想,我可能不等到跌下去,便完全失去知覺了。

  在我呆立著的時候,鼓聲突然停止了!

  晉美望著我的目光,又變得十分陰冷:「你應該開始了!」

  我苦笑,當一個人步向死亡的時候,滋味是怎樣的,我再清楚也沒有了!

  我向前走去,來到了石樑之前,我一腳重重踏了下去,鞋底的尖釘,敲進冰層之中,我用力向下踏了踏,才跨出了第一步。

  當我跨出了第一步之後,我已經完全在石樑上了。

  石樑的開始部份十分寬,我不必怕甚麼,因此,我又很快地跨出了第二步。

  當我跨出第二步的時候,我的身子晃動了一下,石樑上的風似乎特別猛烈,我的面上和手上感到了一陣異樣的刺痛。

  我背著風,吸了一口氣,雖然我知道,為了減少恐怖,我不該向下看,但是我還是向下,看了一下,我看到了洶湧的湍流,我感到了一陣目眩。

  我連忙抬起頭來,又急速地向前,跨出了三兩步,在那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我心頭湧起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來。

  我估計石樑到峽谷底的湍流,大約是兩百公尺,如果我跌了下去,而水又夠深的話,我不一定死,世界著名的墨西哥斷崖的死亡跳水,高度是四百五十公尺!

  當然,先決條件是要水夠深,水不夠深的話,我是絕沒有機會的。

  一想到我決不是已經死定了,我的膽子便大了許多,向前走出來的時候,也穩了許多,我張開雙臂,平衡著身子,一步步走去。

  我已經快要來到石樑中間的部份了,那需要極度的小心。我已經小心之極的了,但是要就是他們的神不肯保佑我,要就是他們的神的力量,敵不過物理的規律,當我一腳踏下去的時候,石樑斷了!

  我的身子向前一俯,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我的身子便從石樑中空的部份,直跌下去,一陣自石樑上散落下來的碎冰,落在我的頭臉上。

  我聽到晉美他們發出的怪叫聲,和急驟的鼓聲。在開始的一剎間,我的感覺甚至是麻木的,我幾乎不知道究竟是甚麼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自然立即清醒了過來,我勉力扭了扭身子,雙手插向下,這時,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下面的水夠深,可以使我插進水中去。

  我的泳術十分精良,水雖然湍急,我自信還可以掙扎著冒起頭來,只要能在急流中冒起頭來的話,我就可以有生還的希望了。

  我剛來得及想到了這一點。陡地,甚麼聲音也聽不到,甚麼東西都看不到了,我已經跌進了水中。

  一到了水中,我就掙扎著,使我自己不再下沉,而變得向上浮起來。

  我在水中翻滾著,被巨大的力量湧得向前滾了出去,但是我終於冒出了水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實在是極其可怕的經歷,事後,我想起我居然沒有死,可以生還的最大原因,倒並不是那河的河水夠深,而是河水居然十分溫暖。

  我在水中翻滾著,好幾次,試圖接近一些大石,但是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河水實在太湍急了,每到順著水流,向前衝去,自己以為這一次一定會撞中石塊之際,水流的力量將我衝開去,連碰到那些石塊的機會也沒有。

  我一直被湍急的水流向前衝著,也不知被衝出了多麼遠,在湍急的水流中,已經盡可能節省體力的了,但是還是快要筋疲力盡了。勉力支持著,使盡了全身每一分氣力,我知道,只要能支持得到河水流出這個峽谷,水流就會緩慢下來,也就有希望了。

  終於,水流兩旁的高山消失了!

  自然,那絕不是說,河流已到了平原上,而是山勢不再那麼險峻了,被聚在峽谷中的河水,向四面八方奔流著,散了開來,形成數十道小溪,非但不急,而且也變得淺了許多。

  我在水中打了幾個滾,被衝進了一道溪水之中,掙扎著站了起來。

  河水在一衝出峽谷之後,就變得冷不可當,當我站起來之後,寒冷的感覺更甚,像是有千百枚利針,一起在刺砸身子,我的雙腿發著軟,水雖然是只到我的腰際,但是我還是一站起來就跌倒,接連跌倒了好幾次,才來到了溪邊。

  我伏在溪邊上,雙腳仍然浸在冰冷的水中,溪岸的石上積著雪,我身上的衣服變得硬了,它們已結了冰,那種致命的疲乏和寒冷,實在使人消失了生的意志,覺得就此死去,讓痛苦隨著生命的消失一起消失,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我勉力抬起頭來,如果不是在那時,我看到在一塊巖石,近溪水的部份,生長著一大片苔蘚的話,我真可能就此流進溪水中淹死算了。

  那片苔蘚生得很繁茂,平時看了,自然不會有甚麼印象,但是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這一片綠得發亮的低等植物,卻給人以生命的鼓舞。

  我掙扎著站了起來,腳高腳低的向前走著,身上結了冰的衣服,發出「卡卡」的聲響。

  我已記不清我是如何走進那個山洞的了,我可能是滾進去的,在山洞口,有一叢灌木,那叢灌木可以供我生火取暖,然而,我何來的火種?

  在滾進了山洞之後,至少,砭骨的寒風,已不會再吹襲。我鼓起最後的一分氣力,跳著,跑著,而且脫下了我身上的衣服,然後,我再抓了兩把雪,在我的身上,用力擦著,直到皮膚擦成了紅色。

  那樣一來,我的精神居然恢復了不少,同時,我一直將那包浸濕了的火柴夾在脅下,然後,又將半乾不濕的火柴頭,細心地放在耳中轉動著,那樣,會使濕的火柴頭快一些乾燥。

  我將洞口乾枯的灌木枝,盡可能地搬進山洞來,然後,小心地企圖將它們點燃。

  在我的手幾乎已凍得僵硬的時候,我才燃著了一支火柴。在我一生之中,也可以說經歷過許多風險的了,但是我也決想不到,一支火柴和一個人的生命,在某種情形之下,會發生那麼密切的關係。

  我的手在劇烈發著抖,火柴升起微弱的火頭,是死是生,全要看這一支火柴,能否點燃這一堆枯枝了。

  抖動的手,終於使枯枝燃燒了起來,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我也變得更有勁起來,又搬了更多的枯枝進來,在熊熊的火頭之旁,發出如同原始人一樣的呼叫聲來。

  我焙乾了衣服,我從來未曾想到,穿起了乾衣服,竟是那樣令人舒服,而在感到了舒服之後,真正挪動一下身體的力道都沒有了,就在火堆邊倒了下來,而且立即睡著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寒冷和如同猛虎吼叫似的聲音弄醒的,我醒了之後,翻了一個身,身子縮成一團,又睡了極短的時間。

  但是由於風聲實在太驚人了,我不得不彎起身來,向洞口望去。

  當我看清了洞口的情形時,我不禁呆了半晌,我的運氣實在太壞了,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隨著旋風,捲進山洞來。

  在半個山洞中,已積了極厚的雪,在那樣壞的天氣之中,我可能寸步難行。

  雖然,我如今勉強還可以在山洞中棲身,但沒有枯枝可以供我取暖,也沒有糧食,壞天氣不知要持續多久,看來仍是死路一條了!

  我冒著風雪,衝到了洞口,在洞口呆了片刻,又退了回來。

  如果不是我眼前的處境如此糟糕的話,那麼,我這時在眼前看到的景色,可以說是在地球上能夠看到的最壯麗景色。

  眼前白茫茫一片,遠處的山頭,根本完全看不見,而近處的山頭在大片大片狂舞著,向下降落來的雪花之中,就像是幻影,只存在於虛無縹緲的境地之中。旋風不時將地上的積雪捲起來,和天上飄落下來的雪花相撞擊,然後又散開來,飄舞著。

  我站了大約一分鐘,在我的衣服上,已經積下了不少雪花,我退回洞中之後不由自主,向我的那雙鞋子看了一眼,然後苦笑起來。

  人餓急了可以吃皮鞋,但是我的攀山釘鞋,可供吃的部份,卻實在太少,那我該怎麼辦呢?

  如果我在這個山洞中不出去,那我只是枯守著,可能守到天色轉晴,但到那時,我已經可能餓得連舉步走出山洞的氣力都沒有了。

  那樣的話,我還不如現在就出去冒冒險!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剩餘的小半盒火柴,小心藏了起來。我沒有任何食物,只好抓了幾把雪,在口中胡亂嚼著,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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