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１／６４
１
走上階梯，轉過走廊的轉角，發現三個女生還在五年三班的教室門口聊天。上課鈴聲已經響完了，照理說，她們應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老師走進教室上課，但是，那三個女生聊得口沫橫飛，根本沒有發現我走過去。我看到其中一個人手上拿著報紙，好像正在討論報紙上的報導。
「太可惜了，只差一點而已。」
「每次都覺得很有希望，但總是敗在最後關頭。」
「真的很難啊，畢竟只有六十四分之一。」
「沒錯，六十四分之一。」
我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甚麼，感覺並不是甚麼特別開心的事，但也不是甚麼嚴重的事。
「甚麼六十四分之一？」
聽到我的聲音，三個人都嚇了一跳，轉頭看著我，但並沒有為還在走廊上聊天道歉，竊笑著走進了教室。
我也跟著她們走進教室，那些在教室裏走來走去，或是坐在別人座位上聊天的學生一看到我，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我站在講台上時，教室內已經安靜下來。
值日生叫了一聲：「起立！」所有學生都站了起來，隨著「敬禮」的口令，學生齊聲說：「老師早安。」接著，聽到「坐下」的口令後，所有人都坐了下來。這是一如往常的儀式。
我點了名。六月二日星期一，五年三班三十二個同學全員到齊。第一節是數學課，我向來不說廢話取悅學生，每次都馬上開始上課。學生經過上個星期後，已經瞭解了我的上課方式，雖然臉上露出不耐的表情，但還是乖乖拿出課本和筆記本。
二階堂小學五年三班的班導師上個月突然生病住院，所以由我這個代課老師來代課。目前還不知道那位老師要住院多久，在暑假之前，暫時由我代課。
二階堂小學位在有很多商店的舊城區內，有很多學生的家長都在開店做生意，雖然學生的素質並不算很高，但也不至於太搗蛋。按照我的標準，算是中下等級的學校。
我機械式地上著數學課。雖然我不知道其他科目的情況，但這個班級的數學成績很不錯，可能目前住院的班導師教得很好，所以我教起來也很輕鬆。
要求學生做練習題時，我在教室內走來走去，看學生寫的習題，發現大部分都理解了我教的內容，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果換了代課老師之後成績退步，以後就不會有人找我代課了。
我巡視著教室，發現後方有一塊小黑板，看到黑板角落寫的字，我停下了腳步。那裏用橫寫的方式，用片假名寫了「bu─su（醜八怪）」，下面又寫了「ba─ka（笨蛋）」兩個字，再下面只有一個「ji」字，我猜想原本寫了「do─ji（呆子）」，但另一個字被擦掉了。我覺得是無聊的塗鴉，就用板擦擦掉了。
我立刻聽到「啊啊」的叫聲，回頭一看，坐在最後排的胖男生山田捂著嘴，而且不光是山田，其他幾個人也都看著我。
「怎麼了？這些塗鴉不能擦嗎？」我問道。
包括山田在內，所有人都慌忙轉身看向前方。我覺得這些學生真奇怪。
第二節是體育課。我要求學生把跳箱和軟墊搬到操場上，練習器械體操。有些學生的運動能力很強，有些學生很差，也有些不強也不差，我雖然指導了一下，但最重要的是避免他們受傷。只要不受傷，運動這種東西，只要玩得開心就好。
上完體育課，我和學生一起回到教室。女生都去游泳池旁的更衣室換衣服，男生都直接在教室裏換衣服。
學生都把衣服胡亂地丟在各自的課桌上，在男生換衣服時，我看著窗外的風景。學校的圍牆外，豎著澡堂的煙囪。這裏還有公共澡堂，就很有舊城區的味道。
「啊！」突然有人大聲叫了起來。
我看向聲音的方向，發現名叫秋本直樹的男生愣在那裏。秋本個子矮小，看起來很怯懦。
「怎麼了？」
我問，秋本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我：
「我的錢包不見了，我原本放在這裏。」說著，他把手放進長褲的口袋。
「甚麼？你再好好找一下。」
「但是……」
秋本檢查了長褲的口袋和書包，但仍然沒有找到。
這時，我身後又響起一個聲音。「啊，我的錢包也不見了。」
我驚訝地轉過頭，發現名叫吉岡雅也的男生，和秋本一樣，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裏。吉岡個子很高，但瘦得像根鐵絲。
「啊？」其他男生都一起圍住了吉岡。
「真的假的？」
「你放在哪裏？」
「是怎樣的皮夾？」
其他學生七嘴八舌地問道，吉岡沒有回答，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
「其他人呢？大家都檢查一下自己的東西。」我命令所有人。
學生紛紛檢查各自的書包和口袋，但除了秋本和吉岡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受害。
我把他們兩個人叫到講桌前，讓他們再度檢查了各自的書包。如果發生偷竊，就是大事，如果事後發現是誤會，我就糗大了。
「我把錢包放在這個口袋裏，絕對不會錯。」秋本拍著長褲右側口袋說，雖然他一臉怯懦的表情，但語氣很堅定。
「裏面有多少錢？」
我問，秋本偏著頭回答說：「大概五百圓左右。」
基本上，學校規定學生不可以帶錢來學校，但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
「吉岡呢？你錢包裏有多少錢？」我問一臉蒼白的吉岡。
他抓了抓一頭短髮的腦袋，「呃，我也不太清楚。」
「大致的數目就好，也差不多五百圓左右嗎？」
吉岡沒有明確回答，只是拚命抓著頭。
「還有沒有其他東西不見了？」
「應該沒有……」
「應該仔細找過了吧？」
我打開吉岡的書包。那是一個舊的手提式書包，五年級學生很少再用後揹式的書包，吉岡的書包似乎是接手別人的舊書包。
「喂，這是甚麼？」我在雜亂地丟在書包裏的課本和筆記本中，發現一本白色記事本。差不多是文庫本的大小，封面用麥克筆寫著『極機密』幾個字。
「啊，這個不能看。」吉岡慌忙從我手上搶過記事本。
「這是甚麼？」我又問了一次。
「這是……日記。」
「日記？你在寫日記？」
吉岡輕輕點了點頭。
「是喔。」
雖然我覺得有點奇怪，但既然他說是日記，我不能堅持要檢查。
除了錢包以外，似乎沒有其他東西遺失。我叫他們回到自己的座位，吉岡把白色記事本放進了書包，這時，我看到記事本背面也寫了字，那是數字，而且是分數，『１／６４』。
我想起今天早上聽到的那幾個女生的對話，她們也曾經提到「六十四分之一」，但我沒有追問，因為我覺得和偷竊事件無關。
女生換好衣服後，回到了教室。當所有人都到齊後，我再度確認是否有其他人受害。
除了秋本和吉岡以外，並沒有其他人遺失東西。
２
午休時，我把吉岡和秋本叫到辦公室。因為五年級的學年主任藤原老師說想要瞭解詳細的情況，藤原老師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胖男人。
「有沒有確實檢查？是不是原本就沒帶錢包來學校？」藤原看著兩個學生的臉問道。
「不是，我真的帶了錢包來學校。」秋本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說。
「我也真的帶了錢包。」吉岡也嘟著嘴。
藤原皺起眉頭。
「確定是在上體育課的時候不見的嗎？之前錢包還在嗎？」
「在啊。」秋本又紅又腫的眼睛看著我們。
藤原老師嘆了一口氣，問他們錢包裏有多少錢。秋本的回答和剛才相同，吉岡還是沒有明確回答。
「所以錢包裏並沒有裝很多錢。」
吉岡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悶不吭氣。
藤原抓了抓頭。
「好吧，接下來老師會商量該怎麼處理，你們先回教室，以後不要再帶錢來學校了。」
兩個人垂頭喪氣地走出辦公室。
「真傷腦筋，這不只是遺失東西而已，既然錢被偷了，就不能置之不理。怎麼會這樣？」藤原看著我，皺起了眉頭。
他可能覺得很倒楣，偏偏在代課老師帶的班級發生了失竊事件。如果是正規老師的班級發生類似的事，只要交給導師處理就好。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小偷吧？」
藤原聽了我說的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說得很輕鬆嘛，還是說，你已經知道誰是小偷？」
「雖然還無法具體說出名字，但我心裏大致有底。」
「是喔，」藤原不以為然地看著我，「怎麼回事？」
「應該是班上的同學，也就是自己人偷的。」
「喂，喂，你沒有根據，不要隨便亂說。」藤原壓低聲音說完後，緊張地東張西望。
「我當然有根據。」我說。
藤原驚訝地將身體向後仰。
「根據？甚麼根據？」
「只有那兩個人的錢包失竊，其他人不只錢包沒被偷，衣服和書包都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也就是說，小偷一開始就鎖定了他們兩個人的錢包。」
「小偷只是隨機偷了錢包，結果剛好偷到他們兩個人，也有這種可能啊。」
「為甚麼只偷兩個錢包？還有很多學生都帶了錢包。」
「可能很慌張吧？」
「既然這樣，應該會偷離教室門口比較近的座位，但他們兩個人的座位離門口很遠。」
藤原似乎覺得我的話有說服力，突出下唇沉吟起來。
「但是，即使真的鎖定了他們兩個人的錢包，也未必是班上的學生偷的啊。」
「光憑脫在那裏的衣服，就知道是誰的衣服並沒有這麼簡單。我剛才確認了一下，五年級學生中，很多人都不會在自己的東西上寫名字，吉岡也沒有寫。也就是說，小偷很清楚五年三班學生的座位。」
「所以，你認為是班上的學生偷的。」
「就是這樣。」
藤原板著臉，但似乎無法反駁我的推理。
「那你打算用甚麼方法找到小偷？該不會去逼問每一個人吧？」
聽到主任的問話，我忍不住苦笑起來。
「我才不會那麼做，這只會引起家長的抗議。」
「你知道就好。」
「這件事可不可以交給我處理？」
「目前你是班導師，也不是不能交給你處理，」藤原說到這裏，端詳著我的臉，緩緩搖著頭，「但是，你這個人真奇怪，通常老師即使在心裏懷疑，也會說相信自己班上的學生，果然因為──」說到這裏，他住了嘴。
「果然因為甚麼？」
「不，沒事。」
「因為是代課老師，所以比較看得開──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這個……」藤原移開了視線。
「我覺得坦誠說，因為他們是小孩子，所以無法相信，比毫無意義地假裝相信他們更有益健康，我是指精神上的健康。」
藤原聽了我的話，皺著眉頭，用力抓著下巴。我猜想他也會假裝相信學生，這並不是甚麼稀奇事，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屬於這種類型。
午休時間還沒結束，但我想去瞭解一下現場的情況，所以走去五年三班的教室。走上樓梯，準備在轉角處轉彎時，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吉岡這傢伙真是呆子，錢竟然會被偷掉。」
我停下腳步。說話的是班上一個姓金田的男生。
「對啊，我還抱很大的期望呢。」
回答的聲音也是我的學生，他姓木下。
「我也是，呿，真是太失望了。媽的，到底是誰偷的？」
「我覺得絕對是班上的人幹的。」木下壓低了聲音說。
我豎起了耳朵，沒想到學生中也有人和我想法一致。
「為甚麼？」金田問。
「為甚麼偏偏在今天這種日子偷吉岡的錢包？不覺得時機太巧了嗎？」
「那倒是。」
「對不對？所以小偷一定知道那件事。」
「但既然這樣，為甚麼也偷秋本的錢包？他根本無關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偷秋本的錢包根本沒甚麼意義。」
談話的聲音中斷了，兩個男生似乎走進了教室。
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我的腦海中浮現了幾個疑問。
今天對吉岡來說，似乎是特別的日子？那是甚麼日子？
金田和木下似乎知道這件事，他們為甚麼知道？
他們到底是甚麼關係？「抱很大的期望」又是怎麼回事？
我很想去質問他們，但轉念一想，覺得這並非上策。他們一旦決定要隱瞞老師，不可能輕易鬆口。貿然逼問，反而會打草驚蛇。
這時，鈴聲響了，我直接走去教室。打開教室的門，學生可能沒想到老師這麼快來到教室，慌忙跑回各自的座位，教室內揚起一陣灰塵。
一張小紙片掉在我的腳下，我撿起來一看，發現紙上寫了字，上半部分被撕掉了，只看到直寫的片假名『ba─ka─do─ji（笨蛋呆子）』，被撕掉的部分是寫了誰的名字嗎？
我想起今天早上在教室後方的黑板上，也有相同的塗鴉。這些學生雖然已經五年級了，還在做這種幼稚的事。
我看向吉岡和秋本，秋本的眼眶仍然紅紅的，吉岡低著頭，好像不敢看我。
我想起金田和木下剛才的談話。他們認為偷吉岡的錢包有意義，但偷秋本的錢包根本沒有意義。
這件事也讓我覺得奇怪。據我所知，吉岡不可能帶很多錢，他家的經濟並不寬裕，班上應該不會有人認為他的錢包裏有很多錢。
正當我在想這些事時，突然有人敲教室的門。藤原老師向我招手。
我走過去問：「有甚麼事嗎？」
「別問那麼多了，你先過來一下。」藤原把我帶去走廊，「發生了奇怪的事，剛才接到警局的電話。」
「啊，警局？失竊事件報案了嗎？」
藤原在臉前搖著手。
「沒有報案，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連校長都還不知道詳細的情況。不是這件事，是警方抓到了在鬧區向別人勒索錢的中學生，那幾個中學生說，我們學校的學生也被他們勒索了。」
「我們學校的學生？」
「那個學生好像就是你班上的吉岡。」
「啊？怎麼可能？」
「好像是真的，那幾個中學生說，看到他胸前的名牌。」
「甚麼時候的事？」
「據說是前天。」
「前天，所以是星期六……」
我看向教室，正看著我們的吉岡慌忙轉過頭。
３
上完第五節課，我把吉岡叫了過來。吉岡顯得惴惴不安。
「你和我一起去會客室，警局的人來了，好像有事要問你。」
「那個……錢包……那秋本也……」他語無倫次。
「不是錢包被偷的事，那件事還沒有報警，要問你的是勒索的事。」
「勒索……」吉岡頓時臉色鐵青。
「總之，你和我一起去。」我推了推吉岡的背。
走出教室後，我向吉岡確認：「星期六是不是有人向你勒索？」
他驚訝地停下了腳步。
「對方那幾個中學生被抓到了。」說完，我邁開了步伐。
沒想到吉岡並沒有跟上來，他不發一語地低著頭。
「怎麼了？為甚麼不跟我一起來？」
我問。吉岡終於慢吞吞地走了起來，他似乎在想甚麼事。
來到會客室，警局少年課派來的一名有點年紀的女警官已經來了，藤原老師和教務主任一起接待了她。打了招呼後，女警官立刻問吉岡：
「你星期六是不是去了車站前的商店街？」
吉岡沒有回答，他雙手放在腿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喂，怎麼了？趕快回答啊。」藤原老師不耐煩地說。
吉岡仍然低著頭，搖頭說：「我沒有去。」
「啊？」所有人都發出驚訝的聲音。
「不可能，不是有中學生在那裏向你勒索錢嗎？」女警官用稍微強烈的語氣問道。
但是吉岡比剛才更用力搖頭。
「我沒有去，也沒有人向我勒索錢。」
他突然站了起來，我們還來不及阻止，他就衝出了會客室。女警官一臉茫然。
「這是怎麼回事？」教務主任問藤原老師。
藤原老師偏著頭納悶，然後看著我，露出求助的眼神。
「那幾個中學生說是吉岡嗎？」我問女警官。
她點了點頭說：
「他們說看到了名牌，上面寫著五年三班吉岡。」
「會不會是其他小學？」教務主任嘀咕道，他似乎希望和自己的學校無關。
「那幾個中學生說，是二階堂小學的名牌。」
女警官斷言道，教務主任垂下了肩膀。
「那幾個中學生說，向吉岡勒索了多少錢？」我問女警官。
「當事人說六千圓左右。」
「六千圓！」教務主任大聲叫了起來，「對小學生來說，根本是鉅款，他一個小孩子，身上為甚麼會有那麼多錢？」教務主任的語氣聽起來有點生氣，搞不好他的皮夾裏也沒有那麼多錢。
我想了一下後站了起來，「這件事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
「你打算怎麼處理？」藤原老師問。
「目前還無法明說，但我一定會讓吉岡說實話。」
「這麼說也……」藤原老師一臉困惑地看向女警官和教務主任。
因為沒有人說話，我走出了會客室。但其實我並沒有甚麼妙計，只是覺得隱約看到了失竊事件的真相，問題在於如何才能看得更清楚。
我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回到了教室前，第六節課已經開始了，但因為導師不在，所以學生都樂翻了天。靠走廊的窗戶打開一條縫，我偷偷向教室內張望，發現大約有十個學生聚在一起，正中央的是山田。
山田攤開一張體育報，手上拿著一本記事本。我曾經看過那本記事本。之前在吉岡手上。封面上寫著『極機密』，封底寫著『１／６４』。吉岡說是日記，但果真是日記的話，怎麼可能交到山田手上？
我打開教室門，聚集在一起的那幾個學生立刻散開，衝回自己的座位。不到二十秒，教室內就安靜下來。
我直直走向山田。他似乎把那本記事本藏起來了。
「給我看記事本，就是你剛才拿在手上的那本。」
「我不知道甚麼記事本。」
「是喔，那我來檢查你書包。」
我伸手拿他的書包，山田慌忙用雙手抱緊書包。
「那是日記，所以老師也沒有權利看。」
「是喔，日記嗎？吉岡也帶了日記，最近流行把日記帶來學校嗎？」
我的眼角掃到吉岡把身體縮了起來。
「那有甚麼關係？」山田緊緊抱著書包。
「學校規定，不可以帶和課業無關的東西來學校，日記和課業無關，還有這也是。」
我把手伸進山田的課桌，把塞在抽屜裏的體育報拿了出來。山田叫了起來。
我打開體育報，發現上面用紅色簽字筆寫了很多字，簡直就像賽馬報，但那是報導職棒的版面。
「這是甚麼？」
「甚麼都不是，還給我啦。」
「我以為現在的小孩只對足球有興趣，原來還有職棒球迷嗎？」
我在說話時，看著紅筆寫的內容，頓時靈光乍現。我看著山田露齒一笑。
「原來如此，我終於瞭解了，六十四分之一原來是這個意思。」
山田抱著書包，一臉害怕地拚命眨著眼睛。
４
放學後，我叫住了正想要回家的吉岡。
「你先別走，我找你有事。」
吉岡緊張地停下腳步，山田和其他人走出教室時，頻頻回頭看他。
值日生在打掃教室時，我去了附近郵局，買了二十張夏日問候卡。回到教室時，值日生已經打掃完教室，吉岡茫然地站在窗邊。
看到值日生全都離開後，我對吉岡說：
「聽說你很會畫畫。」
可能我的問題太出乎意料，吉岡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怎麼樣？不擅長嗎？」
「呃……我很喜歡。」
我把二十張問候卡和一盒色鉛筆放在附近的桌子上。
「你幫我在這些問候卡的角落畫一些小插畫，畫風鈴也可以，煙火也可以，要有夏天的味道。」
「呃……只要畫插畫就好嗎？」
「對啊，你不是很會畫嗎？那就拜託囉。」
聽到我這麼說，吉岡遲疑地坐在椅子上，然後打開了色鉛筆盒的蓋子。他坐在那裏片刻，隨即拿起紅色的色鉛筆，在賀卡角落畫了起來。我很快就發現他在畫金魚。他又用黑色的色鉛筆在旁邊畫了一條凸眼金魚。
「畫得真好。」
聽到我的稱讚，吉岡露出欣喜的表情。他開心地畫了一張又一張。煙火、海灘球、遊艇，都是讓人聯想到夏天的東西，看到他畫浴衣這麼複雜的畫時，我忍不住感到驚訝。
畫完二十張賀卡時，他露出有點無趣的表情。看來他很喜歡畫畫。
「辛苦了，多虧了你，今年我的夏日問候卡會很精采，用電腦印一些現成的插圖實在太無趣了，這是你的打工費。」我從皮夾裏拿出一枚五百圓硬幣放在吉岡面前。
他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雖然學校規定不能讓學生打工，但不必這麼墨守成規，不過，那五百圓記得還給秋本。」
「啊……」吉岡頓時漲紅了臉。
「你並不是因為缺錢才會偷他的錢吧？你是覺得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被偷，會引起懷疑，所以才塑造了另一個被害人。也就是說，被害人並不是非秋本不可，之所以挑選秋本，是因為他最怯懦嗎？」
「這……」
「不要再裝糊塗，如果你繼續說謊，我真的會生氣。你之所以說錢包被偷，是為了掩飾重要的賭本被搶所說的謊，不是嗎？在大人的世界，這叫做騙局。」
吉岡可能發現事跡已經敗露，輕輕點了點頭。
「好，那你就實話實說，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
吉岡小聲說了起來，內容完全符合我的推理。
首先，這個班級從今年春天開始流行賭博，賭博的內容就是職棒彩。也就是預測當天職棒比賽的得勝球隊，總共有十二支職棒球隊，如果當天所有球隊都有比賽，總共有六支球隊獲勝，全部猜中的人就可以領到獎金。
簽賭時，寫下球隊名字的第一個片假名。比方說，當預測巨人隊、龍隊、虎隊、獅隊、鬥士隊和鷹隊獲勝時，就在紙上寫『ji、do、ta、ra、fu、ho』後交出去。我在午休時間撿到的那張寫了「ba、ka、do、ji」的紙，正是其中的一部分。比賽結果會在翌日寫在後方的黑板上，也就是我擦掉的那些奇怪的字。
六十四分之一是當球隊的實力不相上下，舉行六場比賽時，完全猜中所有得勝隊伍的機率。雖然小學數學還沒有學過機率，聽說是誰的哥哥、姊姊告訴他們的。吉岡說，原本想要賭足球，但因為猜中的機率太低，所以改賭職棒。雖然女生也加入賭局，但大部分女生甚至連棒球規則都不知道。
簽賭金額最低兩百圓，班上的同學輪流當組頭。上週輪到吉岡，那本記事本上記錄了簽賭的金額。
星期六時，吉岡被勒索錢，這些重要的賭資被人拿走了。他覺得即使據實以告，大家也可能不相信，所以就想到假裝錢包失竊。
「你們這些小鬼竟然玩這種無聊的遊戲，職棒簽賭的罪很重喔。」
吉岡無力地垂下頭。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即使靠賭博賺了錢，最後也守不住，有太多愚蠢的大人因為這樣毀了自己的人生。靠自己的雙手賺錢最踏實，因為這樣才會珍惜自己賺來的錢。」
我把二十張賀卡排放在桌子上，可以看到所有的插畫。
「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吉岡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