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部:桌上的兩個手印</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部:桌上的兩個手印</h3><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阮耀,我和你以及樂生博士,都知道為了甚麼不向下掘。」<br /><br />  阮耀道:「因為唐教授的死?」<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都沒有甚麼特別的表示。那並不是說我們不同意阮耀的話,而是因為那是明顯的、唯一的理由,不需要再作甚麼特別的表示之故。<br /><br />  樂生博士皺起了眉:「我想,昨天,當唐教授站在那塊石板之上,後來又用力要將那塊石板掀起來之際,他一定也有著和我們剛才所體驗到的同樣的衝動!」<br /><br />  我和阮耀點頭,樂生博士又補充道:「我們又可以推而廣之,證明凡是羅洛的地圖上該有危險記號的地方,人一站上去,就會有發掘的衝動!」<br /><br />  我和阮耀兩人又點著頭。<br /><br />  要證明樂生博士的推論,其實是很簡單的,羅洛地圖上的危險記號有近二十個,我們隨便跨出幾步,就可以站定在另一個有危險記號的地上。<br /><br />  但是,我們卻並沒有再去試一試,而寧願相信了樂生博士的推論。<br /><br />  那並不是我們膽子小,事實已經證明,光是站在有危險記號的地上,是不會有甚麼危險的,可是我們卻都不約而同地不願意去試一試。<br /><br />  那自然是因為我們剛才,每一個人都試過的緣故。那種突然之間發生的衝動,在事先毫無這樣設想下,突然而來的那種想法,就像是剎那之間,有另一個人進入了自己的腦部,在替代自己思想一樣,使人有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在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可是在事後想起來,卻叫人自心底產生出一股寒意來,不敢再去嘗試。<br /><br />  在我們三個人,又靜了片刻之後,幾個在我們身邊的僕人,都以十分奇訝的眼光望著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幹些甚麼。<br /><br />  阮耀忽然又大聲道:「唐教授是心臟病死的!」<br /><br />  樂生博士道:「或者是,但是他在臨死之前,卻給了我們最切實的忠告!」<br /><br />  阮耀有點固執地道:「那是他臨死之前的胡言亂語,不足為信。」<br /><br />  我搖著手:「算了,我看,就算我們掘下去,也不會找到甚麼,就像唐月海掀開了那塊石板一樣,甚麼也沒有發現,但是卻有可能帶來危險,我們何必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br /><br />  阮耀翻著眼,心中可能還有點不服氣,可是他卻也想不出話來否定我的意見,只是瞪著我。<br /><br />  就在這時候,幾下犬吠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隨著犬吠聲的傳近,一隻巨大的長毛牧羊狗,快步奔了過來,在阮耀的腳邊嗅著、推擦著。<br /><br />  阮耀突然高興地道:「有了,這隻狗,最喜歡在地上掘洞埋骨頭,這裏的泥土很鬆,叫牠來掘一個洞,看看下面有甚麼。」<br /><br />  那隻狗,是阮耀的愛犬,阮耀這樣說,顯然仍是不相信唐月海臨死之前的警告。<br /><br />  事實上,要是說我和樂生博士,已經相信了唐月海的警告,那也是不正確的。樂生博士的心中究竟怎麼想,我不知道,就我自己而言,我只覺得這件事,由頭到現在,可以說充滿了神秘的意味,幾乎一切全是不可解釋的。在一團迷霧之中,唐月海臨死前的警告,雖然不足為信,可是也自有它的份量。<br /><br />  當時,阮耀那樣說了,我和樂生博士,還沒有表示甚麼意見,他已經走向前去,用腳踢著草地,將草和泥土,都踢得飛了起來,同時,他叱喝著那頭狗。<br /><br />  那頭長毛牧羊狗大聲吠叫著,立時明白了牠的主人要牠做甚麼事,牠蹲在地上,開始用前爪,在地上用力地爬掘著。<br /><br />  我,樂生博士和阮耀三人,都退開了一步,望著那頭牧羊狗在地上爬掘著。<br /><br />  那頭牧羊狗爬掘得十分起勁,一面掘著,一面還發出呼叫聲來,泥塊不斷飛出來,濺在我們胯腳之上。<br /><br />  在這以前,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一頭狗,對於在泥地上掘洞,有這樣大的興趣的。這時我不禁想,這頭狗,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當牠接觸到那畫有危險記號的土地時,也會產生那種突如其來,想探索究竟的衝動?<br /><br />  這自然只是我的想法,而且這種設想,是無法獲得證實的。因為人和狗之間的思想,無法交通。<br /><br />  我們一直望著那頭狗,牠也不斷地掘著,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地上已出現了一個直徑有一呎,深約一呎半的圓洞,可是,除了泥土之外,甚麼也沒有發現。<br /><br />  我首先開口:「夠了,甚麼也沒有!」<br /><br />  阮耀有點不滿足:「怎麼會甚麼也沒有呢?這下面,應該有點東西的!」<br /><br />  我為了想使神秘的氣氛沖淡些,是以故意道:「你希望地下埋著甚麼,一袋的鑽石?」<br /><br />  阮耀卻惱怒了起來,大聲道:「我有一袋的鑽石,早已有了!」<br /><br />  阮耀又瞪了我一眼,才叱道:「別再掘了!」<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俯身,抓住了那頭長毛牧羊狗的頸,將狗頭提了起來。那牧羊狗發出了一陣狂吠聲,像是意猶未盡一樣,直到阮耀又大聲叱喝著,牠才一路叫著,一路奔了開去。<br /><br />  我們又向那個洞看了一看,洞中實在甚麼也沒有,在整齊的草地上,出現了這樣一個洞,看來十分礙眼,阮耀向站立在一旁的僕人道:「將這個洞掩起來!」<br /><br />  我也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br /><br />  阮耀忙道:「衛斯理,如果不是因為我剛才的話生氣的話,不必那麼急於回去。」<br /><br />  我笑了起來:「誰和你這種人生氣!」<br /><br />  阮耀高興地道:「那我們就再去談談,老實說,不論唐教授的死因是甚麼,究竟大探險家羅洛,為甚麼要將我的花園,繪成地圖,這一點也值得研究,我希望能夠弄個水落石出。」<br /><br />  樂生博士笑道:「那只有問地下羅洛了,要不是我們已將他的一切,全都燒掉了,或者還可以在他的工作筆記中,找出一個頭緒來。可是現在,卻甚麼都不存在了,誰能回答這個問題?」<br /><br />  我嘆了一聲:「真要是甚麼全在當時燒掉,倒也沒有事情了,偏偏當時又留下了那幅地圖!」<br /><br />  我們是一面說著,一面向屋內走去的,等到來到小客廳中,我們一起坐了下來。<br /><br />  阮耀道:「羅洛到我這裏來的次數並不多,而且,他從來也沒有向我說過,我的花園,有甚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br /><br />  我心中一動:「他從來也沒有向你提及過你的花園?你好好想一想!」<br /><br />  阮耀先是立即道:「沒有!」但是接著,他道:「等一等,有,我想起來了!」<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都挺了挺身子,羅洛和阮耀的花園,究竟曾有過甚麼關係,對這件事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br /><br />  阮耀道:「是的,有一次,羅洛在我這裏,還有一些不相干的人,那天我在舉行一個酒會,羅洛忽然問我,這一片土地,是我的那一代祖宗開始購買的。」<br /><br />  我忙道:「你怎麼回答他?」<br /><br />  阮耀道:「我說,我也不知道了,如果一定想知道的話,在這一大群建築之中,有一處我從來也不去的地方,那是家庭圖書館,有關我們家族的一切資料,全保存在這個圖書館中。」<br /><br />  樂生博士也急急問道:「當時,羅洛在聽了之後,有甚麼反應?」<br /><br />  阮耀苦笑著:「我已記不起了,因為我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br /><br />  我又道:「你提到的那個家庭圖書館,現在還在?」<br /><br />  阮耀道:「當然在,不過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進去過了,對之最有興趣的是我的祖父,我記得小時候,我要找他,十次有八次,他在那裏。後來我祖父死了,我父親就不常去,父親死了之後,我簡直沒有去過。」<br /><br />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我忽然想到了幾個問題,這幾個問題,可能是和整件事完全沒有關係的,但是也可能和整件事,有著極大的關連。<br /><br />  我問道:「阮耀,你祖父和你父親,都是在壯年時死去的,是不是?」<br /><br />  阮耀皺著眉:「是。祖父死的時候,只有五十歲,我父親是五十二歲死的。」<br /><br />  我又問道:「那麼,你的曾祖呢?你可知道他是幹甚麼的,他的情形如何?」<br /><br />  阮耀瞪著我:「怎麼一回事?忽然查起我的家譜來了?」<br /><br />  我道:「請你原諒,或者這是我的好奇心,也可能和整件神秘莫測的事有關。阮耀,在你祖父這一代,你們阮家,已經富可敵國了,你們阮家如此龐大的財產,究竟是那裏來的?」<br /><br />  阮耀眨著眼:「我不知道,我承受的是遺產,我除了用錢之外,甚麼也不懂。」<br /><br />  我又追問道:「你的父親呢?他也是接受遺產的人,你的祖父呢?」<br /><br />  阮耀有點惱怒:「在我的記憶之中,我也未曾看到我祖父做過甚麼事。」<br /><br />  我站了起來:「那麼,你們家,是在你曾祖那一代開始發跡的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為甚麼你對創業的曾祖知道得那麼少?」<br /><br />  阮耀惱怒增加:「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祖上的發跡,是用不名譽的手段獲得的。」<br /><br />  我笑了起來:「別緊張,就算我真有這樣的意思,也與你無干,美國的摩根家族,誰都知道他們是海盜的後裔,又有甚麼關係?」<br /><br />  阮耀怒道:「胡說!」<br /><br />  樂生博士看到我們又要吵了起來,忙道:「別吵了,這有甚麼意思?」<br /><br />  我又坐了下來:「我的意思是,羅洛既然曾經注意過這一大片地產的來源,我們就也應該注意一下。我想,羅洛可能進過阮耀的家庭圖書館。」<br /><br />  阮耀道:「我不知道有這件事?」<br /><br />  我望著他:「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倒想去查一些資料,可能對解決整件事都有幫助。」<br /><br />  阮耀爽快得很,一口答應:「當然可以!」<br /><br />  樂生博士好像有點不贊成我的做法,在我和阮耀兩人,都站了起來之後,他還是坐著,阮耀道:「博士,請你一起去!」<br /><br />  樂生博士還沒有站起來,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腳步聲,一個僕人急促地奔了過來。<br /><br />  阮耀有點惱怒,叱道:「甚麼事?」<br /><br />  那僕人這才迸出了一句話來,道:「阿羊,阿羊死了!」<br /><br />  樂生博士本來是坐著的,可是一聽得那僕人叫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他就像被人刺了一錐一樣,霍地站了起來,我和阮耀兩個人也呆住了。<br /><br />  我們都知道「阿羊」是誰,「阿羊」就是那隻長毛牧羊犬。這種牧羊犬,就是在瑞士終年積雪的崇山峻嶺之中,專負責救人的那種。這種長毛牧羊狗的生命力之強,遠在人類之上。<br /><br />  自然,長毛牧羊狗也一樣會死的,可是,在不到半小時之前,牠還可以稱得上生龍活虎,在半小時之後,牠就死了,這怎麼可能!<br /><br />  我望著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他們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出奇地白,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我自然知道他們想些甚麼。<br /><br />  他們在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唐月海死了,因為他曾掀起一塊石板;那隻狗死了,因為牠掘了一個洞。<br /><br />  這兩個地方,都是在羅洛的地圖上有著危險記號的,唐月海臨死之前,曾警告過我們,那危險記號是真的,切不可再去冒險。<br /><br />  如果,在地上掘洞的,是阮耀的話,情形會怎樣呢?<br /><br />  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轉開向阮耀望去,阮耀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抖動著,由此可知他的心中,正感到極大的恐懼。<br /><br />  那僕人還睜大眼睛在喘氣,我首先發問:「阿羊是怎麼死的?」<br /><br />  那僕人道:「牠先是狂吠,吠聲古怪得很,吠叫了不到兩分鐘,就死了。」<br /><br />  我來到阮耀的面前:「阮耀,我們去看看這頭死了的狗。」<br /><br />  阮耀的聲音在發抖:「要去看──死狗?」<br /><br />  我按著他的肩:「要是你心情緊張的話,喝點酒,你不去看死狗也算了,但是我一定要去看一看。」<br /><br />  樂生博士趁機道:「我也不想去了。」<br /><br />  我向那僕人望去:「死狗在那裏?」<br /><br />  那僕人道:「就在後面的院子。」<br /><br />  我和那僕人一起走了出去,在快到那個院子的時候,那僕人用十分神秘的聲音問我:「衛先生,發生了甚麼事?狗怎麼會死的?」<br /><br />  我皺著眉,道:「我也不知道。」<br /><br />  那僕人的臉上,始終充滿了疑惑的神色,我則加快了腳步,到了那院子,我看到幾個僕人圍著,我撥開了兩個人,看到狗的屍體。<br /><br />  狗毫無疑問是死了,身子蜷屈著,我撥開了牠臉上的長毛,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為了甚麼,或許我是想看看,牠臨死之際,是不是和唐月海一樣,有著極度的恐懼之感。<br /><br />  但是我是白費功夫了,因為我無法看得出狗的神情,我站起身來,所有的僕人,都望住了我,我吸了一口氣:「沒有傷痕?」<br /><br />  一個僕人道:「沒有,牠一直很健康的,為甚麼忽然會死了?」<br /><br />  我仍然沒有回答那僕人的這個問題,只是道:「那養魚池的花園,你們別去亂掘亂掀,千萬要小心一點,別忘了我的話。」<br /><br />  一個年紀較老的僕人用充滿了恐懼的聲音道:「衛先生,是不是那裏有鬼?」<br /><br />  我忙道:「別胡說,那裏只不過有一點我們還弄不明白的事情,最好你們不要亂來。」<br /><br />  我講完之後,唯恐他們再向我問難以答覆的問題,是以又急步走了回來。<br /><br />  當我走回小客廳的時候,我看到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的手中,都捧著酒,但是酒顯然沒有使他們兩個人鎮定多少,他們兩人的手,都在發抖。<br /><br />  阮耀失聲地問我:「怎麼樣?」<br /><br />  我道:「完全沒有傷痕就死了,我並沒有吩咐僕人埋葬,我想請一個獸醫來解剖一下,研究一下牠的死因。」<br /><br />  樂生博士道:「沒有用的,找不出真正的死因來的。」<br /><br />  我嘆了一聲,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口地喝著,阮耀不斷道:「究竟是甚麼緣故?究竟是甚麼原因?其實那地方,一點危險也沒有!」<br /><br />  我大聲道:「我們一定會找出原因來的,我看,我們剛才的話題,有繼續下去的必要,請你帶我到你的家庭圖書館去看看!」<br /><br />  阮耀仰著頭,望定了我。<br /><br />  我又重複道:「羅洛既然曾注意過這個問題,我就希望能在你們的家庭圖書館中,找出一點頭緒來。」<br /><br />  阮耀嘆了一口氣:「衛斯理,你知道麼?你固執得像一頭驢子。」<br /><br />  阮耀用這樣的話對付我,已不是第一次了,我當然不會因此發怒,我只是冷冷地回答他:「有很多事,其它動物做不到的,驢子可以做得到!」<br /><br />  阮耀拿我沒有辦法,從他的神情看來,他好像很不願意給我去參觀他的家庭圖書館,他望了望我,又向樂生博士望去,帶著求助的神色。<br /><br />  樂生博士拍了拍我的肩頭:「算了,我不以為你在阮耀的家庭圖書館中,會有甚麼收穫,而且,很多巨富家庭圖書館中,收藏著他們家族的資料,是不歡迎外人參觀的!」<br /><br />  我聽得樂生博士那樣說法,心中不禁大是高興,因為我一聽就可以聽出,樂生博士表面上,雖然勸我不要去,但是骨子裏,分明是在激阮耀帶我去!<br /><br />  阮耀並不是一個頭腦精明的人,樂生博士這樣說了,我再加上幾句話,到那時,就算我和樂生博士怎麼樣不願意去,他也會硬拉我們去的!<br /><br />  所以。我立即像做戲一樣,用手拍著額角,向樂生博士道:「你看我。怎麼想不起這一點來,不錯,很多這樣的情形,會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太不識趣了!」<br /><br />  我的話才一說完,阮耀已然大聲叫了起來:「走,我們走!」<br /><br />  我幾乎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樂生博士一面向我眨著眼,一面還在一本正經地問道:「走?到那裏去?」<br /><br />  阮耀氣吁吁地道:「到我的家庭圖書館去,告訴你們,我的家族,並沒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們也找不到甚麼東西!」<br /><br />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阮耀,你不必生那麼大的氣!」<br /><br />  阮耀瞪著眼:「事實上,我剛才的猶豫,是因為我們有一條家規,不是阮家的子弟,是不許進那地方的──」他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才又道:「但是現在不要緊了,因為阮家根本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是一家之主,可以隨便更改家規,來,我帶你們去!」<br /><br />  看到阮耀這種情形,雖然那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我心中卻多少有點內愧之感。<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都沒有再說甚麼,而阮耀已然向外走去,我們跟在他的後面。<br /><br />  我在前面已經說過,阮耀家佔地如此之廣,因此雖然是在他的家裏,從一幢建築物,到另一幢建築物之間,也要使用一種電動的小車輛。<br /><br />  我們就是乘坐著這種電動的小車子,經過了幾幢建築物,穿過了很多草地,最後,又在兩幢建築物中的一條門巷中,穿了過去,停在一幢房子之前。<br /><br />  在月色中看來,那幢房子,真是舊得可以,那是一幢紅磚砌成,有著尖形屋頂的平房,幾乎沒有窗子,一看就給人以一種極陰森的感覺。<br /><br />  而且,這幢屋子的附近,平時也顯然很少人到,因為雜草叢生,和阮耀家別的地方,整理得有條有理的情形,完全不同。<br /><br />  我們下了車,一直來到那幢房子的門前,阮耀道:「這屋子,據說是我曾祖造的,在我祖父的晚年,才裝上了電燈,我還記得,在裝電燈的時候,我祖父每天親自來督工,緊張得很,其實。裏面除了書之外,並沒有旁的甚麼,我極少上來這裏!」<br /><br />  我已經來到了門口,看到了堅固的門,門上扣著一柄極大的鎖。<br /><br />  我望著那柄鎖:「我看你不見得會帶鎖匙,又要多走一次了!」<br /><br />  阮耀則已走了上去,拿著那具鎖,我這才看清,那是一柄號碼鎖,阮耀轉動著鎖上的號碼鍵,不到一分鐘,「拍」地一聲,鎖已彈了開來。<br /><br />  樂生博士笑道:「阮耀,你居然記得開鎖的號碼,真不容易!」<br /><br />  阮耀笑道:「不會忘記的,我出生的年份、月、日,加在一起,就是開鎖的號碼。」<br /><br />  我略呆了一呆:「這辦法很聰明,不見得是你想出來的吧!」<br /><br />  阮耀道:「你別繞彎子罵我蠢,的確,那不是我想出來的,我父親在的時候,開鎖的號碼,是他的生日,祖父在的時候,是他的生日!」<br /><br />  我心中又升起了一陣疑惑,這個家庭圖書館,毫無疑問,對阮家來說,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要不然,絕不會鄭重其事到每一代的主人,都用他的生日,來作為開鎖的號碼的。<br /><br />  這時,阮耀已經推開了那重厚厚的橡木門。<br /><br />  阮耀沒有說錯,我估計至少有三年,他不曾推開這扇門了,以致當他推開門的時候,門口的絞鍊,發出可怕的「尖叫」聲來。<br /><br />  這種聲音,在寂靜的半夜時分轉來,更加使人極不自在。<br /><br />  門打開之後,阮耀先走了進去,我和樂生博士,跟在後面,門內是一個進廳,阮耀已著亮了燈。大約是由於密不通風的緣故,是以屋內的塵埃,並不是十分厚,只不過是薄薄的一層。<br /><br />  經過了那個進廳,又移開了一扇鑲著花玻璃,古色古香的大門,是一個客廳。<br /><br />  阮耀又著亮了燈,在這個客廳中,陳設全是很古老的,牆上掛著不少字畫,其中不乏精品,但是顯然阮耀全然不將它們當一回事。<br /><br />  奇怪的是,我看不到書。<br /><br />  我向阮耀望去,道:「書在哪裏?」<br /><br />  阮耀道:「整個圖書館,全在下面,這裏只不過是休息室!」<br /><br />  他向前走,我們跟在後面,出了客廳,就看到一道樓梯盤旋而下。阮耀一路向前走,一路著燈,當我們來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已著亮了燈。<br /><br />  這幢屋子的建築,真是古怪,它最怪的地方,是將普通房子的二樓,當作了一樓,而一樓,則是在地下的,我們站在樓梯口子上,向下望去,下面是一個很具規模的圖書館,四面全是書櫥,櫥中放滿了書,有一張很大的書桌放在正中,書桌前和書桌旁,都有舒服的椅子。<br /><br />  阮耀一著亮了燈,就向下走去,可是,他才走了兩步,就陡地停了下來,失聲叫道:「你們看!」<br /><br />  當阮耀向下走去的時候,我們也跟在後面。我的心中,自從來到了這幢屋子前面之際,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時,這感覺更甚了!<br /><br />  但是,我卻還沒有看出,下面有甚麼不妥之處來。<br /><br />  直到阮耀突然一叫,手又指著下面,我和樂生博士,一起站住。<br /><br />  阮耀的手指著那張巨大的書桌,在燈光下,我們都看到,書桌上積著一層塵,可是,卻有兩個手印,那兩個手印之上,也積著塵,只不過比起桌面上的塵來。比較薄一些,所以雖然一樣灰濛濛地,但是卻也有著深淺的分別,一望可知!<br /><br />  阮耀的聲音變得很尖利:「有人來過!」<br /><br />  的確,再沒有頭腦的人,看到了這樣的情形,也可以知道,那是在屋子關閉了若干時日之後,有人進過了,將手按在桌子上,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手印留下來的。而從手印上,又有薄薄的積塵這一點來看,這個人來過到現在,又有相當時日了!<br /><br />  我忙道:「別緊張,這個人早已走了,我們先下去看看再說!」<br /><br />  阮耀的神情顯得很激動,他「蹬蹬蹬」地走下去,到了桌子之旁,又叫道:「是羅洛,羅洛到過這裏,桌上的手印,是他留下來的!」<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也到了桌前,望著桌上的兩個手印。<br /><br />  本來,要憑在塵上按出的兩個手印,斷定那是甚麼人曾到過這裏,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br /><br />  但是,阮耀一說那是羅洛留下來的,我和樂生博士卻立即同意了他的說法,我們兩人同時失聲道:「是,羅洛曾到過這裏。」<br /><br />  我們之所以能立時肯定這一點,道理說出來,也簡單得很。<br /><br />  羅洛是一個探險家,當他在澳洲內陸的沙漠中旅行的時候,左手的無名指上,曾被一條毒蜥蜴咬過一口。當時,他幸而立時遇到了當地的土人,用巫藥替他醫治,他才得以逃出了鬼門關。但是自此以後,他的左手無名指,卻是彎曲而不能伸直的,這一點,作為羅洛的老朋友,我們都知道。<br /><br />  而現在,桌面上的那兩隻手印,右手與常人無異,左手的無名指卻出奇地短,而且,指尖和第一節之間是斷了的,那就是說,按在桌上的那人,左手的無名指是彎曲不能伸直的,是以他的雙手,雖然按在桌面上,但是他的無名指卻不能完全碰到桌面。<br /><br />  我們三人互望了一眼,阮耀很憤怒,漲紅了臉:「羅洛這傢伙,真是太不夠朋友了,怎麼可以偷進我這裏來?」<br /><br />  我走近桌子,仔細地觀察著:「阮耀,羅洛已經死了,你的問題不會有答案,我們還是來研究一下,他究竟在這裏幹了些甚麼事的好!」<br /><br />  我一面說,一面也將雙手,按在那兩個手印之上。<br /><br />  我的身形和羅洛差不多高,當我將雙手按上去的時候,我發現我只能站著,而且,這樣站立著,將雙手按在桌面上的姿勢,只可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低著頭,一定是極其聚精會神地在看桌面上的甚麼東西。<br /><br />  而就在這時,我又發現,在兩個手印之間,桌面的積塵之上,另有一個淡淡的痕跡,那是一個方形痕跡。<br /><br />  羅洛當時,雙手按在桌上,究竟是在作甚麼,實在是再明白也沒有了,他的面前,當時一定曾放著一張紙,他是在察看那張紙上的東西。<br /><br />  由於紙張比較輕,所以留下的痕跡也較淺,又已經過了若干時日,自然不如手印那麼明顯,要仔細觀察,才能看得出來了。<br /><br />  我直起了身子:「你們看,羅洛在這裏,曾經很聚精會神地看過甚麼文件。」<br /><br />  阮耀還在生氣,他握著拳,並且揮動著:「我真想不到羅洛的為人如此卑鄙!」<br /><br />  我皺了皺眉道:「我想,羅洛那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倒想知道,羅洛在這裏找到了甚麼,令他感到了如此的興趣!」</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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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桌上的兩個手印



  我苦笑了一下:「阮耀,我和你以及樂生博士,都知道為了甚麼不向下掘。」

  阮耀道:「因為唐教授的死?」

  我和樂生博士,都沒有甚麼特別的表示。那並不是說我們不同意阮耀的話,而是因為那是明顯的、唯一的理由,不需要再作甚麼特別的表示之故。

  樂生博士皺起了眉:「我想,昨天,當唐教授站在那塊石板之上,後來又用力要將那塊石板掀起來之際,他一定也有著和我們剛才所體驗到的同樣的衝動!」

  我和阮耀點頭,樂生博士又補充道:「我們又可以推而廣之,證明凡是羅洛的地圖上該有危險記號的地方,人一站上去,就會有發掘的衝動!」

  我和阮耀兩人又點著頭。

  要證明樂生博士的推論,其實是很簡單的,羅洛地圖上的危險記號有近二十個,我們隨便跨出幾步,就可以站定在另一個有危險記號的地上。

  但是,我們卻並沒有再去試一試,而寧願相信了樂生博士的推論。

  那並不是我們膽子小,事實已經證明,光是站在有危險記號的地上,是不會有甚麼危險的,可是我們卻都不約而同地不願意去試一試。

  那自然是因為我們剛才,每一個人都試過的緣故。那種突然之間發生的衝動,在事先毫無這樣設想下,突然而來的那種想法,就像是剎那之間,有另一個人進入了自己的腦部,在替代自己思想一樣,使人有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在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可是在事後想起來,卻叫人自心底產生出一股寒意來,不敢再去嘗試。

  在我們三個人,又靜了片刻之後,幾個在我們身邊的僕人,都以十分奇訝的眼光望著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幹些甚麼。

  阮耀忽然又大聲道:「唐教授是心臟病死的!」

  樂生博士道:「或者是,但是他在臨死之前,卻給了我們最切實的忠告!」

  阮耀有點固執地道:「那是他臨死之前的胡言亂語,不足為信。」

  我搖著手:「算了,我看,就算我們掘下去,也不會找到甚麼,就像唐月海掀開了那塊石板一樣,甚麼也沒有發現,但是卻有可能帶來危險,我們何必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阮耀翻著眼,心中可能還有點不服氣,可是他卻也想不出話來否定我的意見,只是瞪著我。

  就在這時候,幾下犬吠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隨著犬吠聲的傳近,一隻巨大的長毛牧羊狗,快步奔了過來,在阮耀的腳邊嗅著、推擦著。

  阮耀突然高興地道:「有了,這隻狗,最喜歡在地上掘洞埋骨頭,這裏的泥土很鬆,叫牠來掘一個洞,看看下面有甚麼。」

  那隻狗,是阮耀的愛犬,阮耀這樣說,顯然仍是不相信唐月海臨死之前的警告。

  事實上,要是說我和樂生博士,已經相信了唐月海的警告,那也是不正確的。樂生博士的心中究竟怎麼想,我不知道,就我自己而言,我只覺得這件事,由頭到現在,可以說充滿了神秘的意味,幾乎一切全是不可解釋的。在一團迷霧之中,唐月海臨死前的警告,雖然不足為信,可是也自有它的份量。

  當時,阮耀那樣說了,我和樂生博士,還沒有表示甚麼意見,他已經走向前去,用腳踢著草地,將草和泥土,都踢得飛了起來,同時,他叱喝著那頭狗。

  那頭長毛牧羊狗大聲吠叫著,立時明白了牠的主人要牠做甚麼事,牠蹲在地上,開始用前爪,在地上用力地爬掘著。

  我,樂生博士和阮耀三人,都退開了一步,望著那頭牧羊狗在地上爬掘著。

  那頭牧羊狗爬掘得十分起勁,一面掘著,一面還發出呼叫聲來,泥塊不斷飛出來,濺在我們胯腳之上。

  在這以前,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一頭狗,對於在泥地上掘洞,有這樣大的興趣的。這時我不禁想,這頭狗,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當牠接觸到那畫有危險記號的土地時,也會產生那種突如其來,想探索究竟的衝動?

  這自然只是我的想法,而且這種設想,是無法獲得證實的。因為人和狗之間的思想,無法交通。

  我們一直望著那頭狗,牠也不斷地掘著,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地上已出現了一個直徑有一呎,深約一呎半的圓洞,可是,除了泥土之外,甚麼也沒有發現。

  我首先開口:「夠了,甚麼也沒有!」

  阮耀有點不滿足:「怎麼會甚麼也沒有呢?這下面,應該有點東西的!」

  我為了想使神秘的氣氛沖淡些,是以故意道:「你希望地下埋著甚麼,一袋的鑽石?」

  阮耀卻惱怒了起來,大聲道:「我有一袋的鑽石,早已有了!」

  阮耀又瞪了我一眼,才叱道:「別再掘了!」

  他一面說,一面俯身,抓住了那頭長毛牧羊狗的頸,將狗頭提了起來。那牧羊狗發出了一陣狂吠聲,像是意猶未盡一樣,直到阮耀又大聲叱喝著,牠才一路叫著,一路奔了開去。

  我們又向那個洞看了一看,洞中實在甚麼也沒有,在整齊的草地上,出現了這樣一個洞,看來十分礙眼,阮耀向站立在一旁的僕人道:「將這個洞掩起來!」

  我也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阮耀忙道:「衛斯理,如果不是因為我剛才的話生氣的話,不必那麼急於回去。」

  我笑了起來:「誰和你這種人生氣!」

  阮耀高興地道:「那我們就再去談談,老實說,不論唐教授的死因是甚麼,究竟大探險家羅洛,為甚麼要將我的花園,繪成地圖,這一點也值得研究,我希望能夠弄個水落石出。」

  樂生博士笑道:「那只有問地下羅洛了,要不是我們已將他的一切,全都燒掉了,或者還可以在他的工作筆記中,找出一個頭緒來。可是現在,卻甚麼都不存在了,誰能回答這個問題?」

  我嘆了一聲:「真要是甚麼全在當時燒掉,倒也沒有事情了,偏偏當時又留下了那幅地圖!」

  我們是一面說著,一面向屋內走去的,等到來到小客廳中,我們一起坐了下來。

  阮耀道:「羅洛到我這裏來的次數並不多,而且,他從來也沒有向我說過,我的花園,有甚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我心中一動:「他從來也沒有向你提及過你的花園?你好好想一想!」

  阮耀先是立即道:「沒有!」但是接著,他道:「等一等,有,我想起來了!」

  我和樂生博士都挺了挺身子,羅洛和阮耀的花園,究竟曾有過甚麼關係,對這件事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阮耀道:「是的,有一次,羅洛在我這裏,還有一些不相干的人,那天我在舉行一個酒會,羅洛忽然問我,這一片土地,是我的那一代祖宗開始購買的。」

  我忙道:「你怎麼回答他?」

  阮耀道:「我說,我也不知道了,如果一定想知道的話,在這一大群建築之中,有一處我從來也不去的地方,那是家庭圖書館,有關我們家族的一切資料,全保存在這個圖書館中。」

  樂生博士也急急問道:「當時,羅洛在聽了之後,有甚麼反應?」

  阮耀苦笑著:「我已記不起了,因為我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又道:「你提到的那個家庭圖書館,現在還在?」

  阮耀道:「當然在,不過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進去過了,對之最有興趣的是我的祖父,我記得小時候,我要找他,十次有八次,他在那裏。後來我祖父死了,我父親就不常去,父親死了之後,我簡直沒有去過。」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我忽然想到了幾個問題,這幾個問題,可能是和整件事完全沒有關係的,但是也可能和整件事,有著極大的關連。

  我問道:「阮耀,你祖父和你父親,都是在壯年時死去的,是不是?」

  阮耀皺著眉:「是。祖父死的時候,只有五十歲,我父親是五十二歲死的。」

  我又問道:「那麼,你的曾祖呢?你可知道他是幹甚麼的,他的情形如何?」

  阮耀瞪著我:「怎麼一回事?忽然查起我的家譜來了?」

  我道:「請你原諒,或者這是我的好奇心,也可能和整件神秘莫測的事有關。阮耀,在你祖父這一代,你們阮家,已經富可敵國了,你們阮家如此龐大的財產,究竟是那裏來的?」

  阮耀眨著眼:「我不知道,我承受的是遺產,我除了用錢之外,甚麼也不懂。」

  我又追問道:「你的父親呢?他也是接受遺產的人,你的祖父呢?」

  阮耀有點惱怒:「在我的記憶之中,我也未曾看到我祖父做過甚麼事。」

  我站了起來:「那麼,你們家,是在你曾祖那一代開始發跡的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為甚麼你對創業的曾祖知道得那麼少?」

  阮耀惱怒增加:「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祖上的發跡,是用不名譽的手段獲得的。」

  我笑了起來:「別緊張,就算我真有這樣的意思,也與你無干,美國的摩根家族,誰都知道他們是海盜的後裔,又有甚麼關係?」

  阮耀怒道:「胡說!」

  樂生博士看到我們又要吵了起來,忙道:「別吵了,這有甚麼意思?」

  我又坐了下來:「我的意思是,羅洛既然曾經注意過這一大片地產的來源,我們就也應該注意一下。我想,羅洛可能進過阮耀的家庭圖書館。」

  阮耀道:「我不知道有這件事?」

  我望著他:「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倒想去查一些資料,可能對解決整件事都有幫助。」

  阮耀爽快得很,一口答應:「當然可以!」

  樂生博士好像有點不贊成我的做法,在我和阮耀兩人,都站了起來之後,他還是坐著,阮耀道:「博士,請你一起去!」

  樂生博士還沒有站起來,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腳步聲,一個僕人急促地奔了過來。

  阮耀有點惱怒,叱道:「甚麼事?」

  那僕人這才迸出了一句話來,道:「阿羊,阿羊死了!」

  樂生博士本來是坐著的,可是一聽得那僕人叫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他就像被人刺了一錐一樣,霍地站了起來,我和阮耀兩個人也呆住了。

  我們都知道「阿羊」是誰,「阿羊」就是那隻長毛牧羊犬。這種牧羊犬,就是在瑞士終年積雪的崇山峻嶺之中,專負責救人的那種。這種長毛牧羊狗的生命力之強,遠在人類之上。

  自然,長毛牧羊狗也一樣會死的,可是,在不到半小時之前,牠還可以稱得上生龍活虎,在半小時之後,牠就死了,這怎麼可能!

  我望著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他們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出奇地白,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我自然知道他們想些甚麼。

  他們在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唐月海死了,因為他曾掀起一塊石板;那隻狗死了,因為牠掘了一個洞。

  這兩個地方,都是在羅洛的地圖上有著危險記號的,唐月海臨死之前,曾警告過我們,那危險記號是真的,切不可再去冒險。

  如果,在地上掘洞的,是阮耀的話,情形會怎樣呢?

  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轉開向阮耀望去,阮耀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抖動著,由此可知他的心中,正感到極大的恐懼。

  那僕人還睜大眼睛在喘氣,我首先發問:「阿羊是怎麼死的?」

  那僕人道:「牠先是狂吠,吠聲古怪得很,吠叫了不到兩分鐘,就死了。」

  我來到阮耀的面前:「阮耀,我們去看看這頭死了的狗。」

  阮耀的聲音在發抖:「要去看──死狗?」

  我按著他的肩:「要是你心情緊張的話,喝點酒,你不去看死狗也算了,但是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樂生博士趁機道:「我也不想去了。」

  我向那僕人望去:「死狗在那裏?」

  那僕人道:「就在後面的院子。」

  我和那僕人一起走了出去,在快到那個院子的時候,那僕人用十分神秘的聲音問我:「衛先生,發生了甚麼事?狗怎麼會死的?」

  我皺著眉,道:「我也不知道。」

  那僕人的臉上,始終充滿了疑惑的神色,我則加快了腳步,到了那院子,我看到幾個僕人圍著,我撥開了兩個人,看到狗的屍體。

  狗毫無疑問是死了,身子蜷屈著,我撥開了牠臉上的長毛,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為了甚麼,或許我是想看看,牠臨死之際,是不是和唐月海一樣,有著極度的恐懼之感。

  但是我是白費功夫了,因為我無法看得出狗的神情,我站起身來,所有的僕人,都望住了我,我吸了一口氣:「沒有傷痕?」

  一個僕人道:「沒有,牠一直很健康的,為甚麼忽然會死了?」

  我仍然沒有回答那僕人的這個問題,只是道:「那養魚池的花園,你們別去亂掘亂掀,千萬要小心一點,別忘了我的話。」

  一個年紀較老的僕人用充滿了恐懼的聲音道:「衛先生,是不是那裏有鬼?」

  我忙道:「別胡說,那裏只不過有一點我們還弄不明白的事情,最好你們不要亂來。」

  我講完之後,唯恐他們再向我問難以答覆的問題,是以又急步走了回來。

  當我走回小客廳的時候,我看到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的手中,都捧著酒,但是酒顯然沒有使他們兩個人鎮定多少,他們兩人的手,都在發抖。

  阮耀失聲地問我:「怎麼樣?」

  我道:「完全沒有傷痕就死了,我並沒有吩咐僕人埋葬,我想請一個獸醫來解剖一下,研究一下牠的死因。」

  樂生博士道:「沒有用的,找不出真正的死因來的。」

  我嘆了一聲,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口地喝著,阮耀不斷道:「究竟是甚麼緣故?究竟是甚麼原因?其實那地方,一點危險也沒有!」

  我大聲道:「我們一定會找出原因來的,我看,我們剛才的話題,有繼續下去的必要,請你帶我到你的家庭圖書館去看看!」

  阮耀仰著頭,望定了我。

  我又重複道:「羅洛既然曾注意過這個問題,我就希望能在你們的家庭圖書館中,找出一點頭緒來。」

  阮耀嘆了一口氣:「衛斯理,你知道麼?你固執得像一頭驢子。」

  阮耀用這樣的話對付我,已不是第一次了,我當然不會因此發怒,我只是冷冷地回答他:「有很多事,其它動物做不到的,驢子可以做得到!」

  阮耀拿我沒有辦法,從他的神情看來,他好像很不願意給我去參觀他的家庭圖書館,他望了望我,又向樂生博士望去,帶著求助的神色。

  樂生博士拍了拍我的肩頭:「算了,我不以為你在阮耀的家庭圖書館中,會有甚麼收穫,而且,很多巨富家庭圖書館中,收藏著他們家族的資料,是不歡迎外人參觀的!」

  我聽得樂生博士那樣說法,心中不禁大是高興,因為我一聽就可以聽出,樂生博士表面上,雖然勸我不要去,但是骨子裏,分明是在激阮耀帶我去!

  阮耀並不是一個頭腦精明的人,樂生博士這樣說了,我再加上幾句話,到那時,就算我和樂生博士怎麼樣不願意去,他也會硬拉我們去的!

  所以。我立即像做戲一樣,用手拍著額角,向樂生博士道:「你看我。怎麼想不起這一點來,不錯,很多這樣的情形,會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太不識趣了!」

  我的話才一說完,阮耀已然大聲叫了起來:「走,我們走!」

  我幾乎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樂生博士一面向我眨著眼,一面還在一本正經地問道:「走?到那裏去?」

  阮耀氣吁吁地道:「到我的家庭圖書館去,告訴你們,我的家族,並沒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們也找不到甚麼東西!」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阮耀,你不必生那麼大的氣!」

  阮耀瞪著眼:「事實上,我剛才的猶豫,是因為我們有一條家規,不是阮家的子弟,是不許進那地方的──」他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才又道:「但是現在不要緊了,因為阮家根本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是一家之主,可以隨便更改家規,來,我帶你們去!」

  看到阮耀這種情形,雖然那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我心中卻多少有點內愧之感。

  我和樂生博士,都沒有再說甚麼,而阮耀已然向外走去,我們跟在他的後面。

  我在前面已經說過,阮耀家佔地如此之廣,因此雖然是在他的家裏,從一幢建築物,到另一幢建築物之間,也要使用一種電動的小車輛。

  我們就是乘坐著這種電動的小車子,經過了幾幢建築物,穿過了很多草地,最後,又在兩幢建築物中的一條門巷中,穿了過去,停在一幢房子之前。

  在月色中看來,那幢房子,真是舊得可以,那是一幢紅磚砌成,有著尖形屋頂的平房,幾乎沒有窗子,一看就給人以一種極陰森的感覺。

  而且,這幢屋子的附近,平時也顯然很少人到,因為雜草叢生,和阮耀家別的地方,整理得有條有理的情形,完全不同。

  我們下了車,一直來到那幢房子的門前,阮耀道:「這屋子,據說是我曾祖造的,在我祖父的晚年,才裝上了電燈,我還記得,在裝電燈的時候,我祖父每天親自來督工,緊張得很,其實。裏面除了書之外,並沒有旁的甚麼,我極少上來這裏!」

  我已經來到了門口,看到了堅固的門,門上扣著一柄極大的鎖。

  我望著那柄鎖:「我看你不見得會帶鎖匙,又要多走一次了!」

  阮耀則已走了上去,拿著那具鎖,我這才看清,那是一柄號碼鎖,阮耀轉動著鎖上的號碼鍵,不到一分鐘,「拍」地一聲,鎖已彈了開來。

  樂生博士笑道:「阮耀,你居然記得開鎖的號碼,真不容易!」

  阮耀笑道:「不會忘記的,我出生的年份、月、日,加在一起,就是開鎖的號碼。」

  我略呆了一呆:「這辦法很聰明,不見得是你想出來的吧!」

  阮耀道:「你別繞彎子罵我蠢,的確,那不是我想出來的,我父親在的時候,開鎖的號碼,是他的生日,祖父在的時候,是他的生日!」

  我心中又升起了一陣疑惑,這個家庭圖書館,毫無疑問,對阮家來說,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要不然,絕不會鄭重其事到每一代的主人,都用他的生日,來作為開鎖的號碼的。

  這時,阮耀已經推開了那重厚厚的橡木門。

  阮耀沒有說錯,我估計至少有三年,他不曾推開這扇門了,以致當他推開門的時候,門口的絞鍊,發出可怕的「尖叫」聲來。

  這種聲音,在寂靜的半夜時分轉來,更加使人極不自在。

  門打開之後,阮耀先走了進去,我和樂生博士,跟在後面,門內是一個進廳,阮耀已著亮了燈。大約是由於密不通風的緣故,是以屋內的塵埃,並不是十分厚,只不過是薄薄的一層。

  經過了那個進廳,又移開了一扇鑲著花玻璃,古色古香的大門,是一個客廳。

  阮耀又著亮了燈,在這個客廳中,陳設全是很古老的,牆上掛著不少字畫,其中不乏精品,但是顯然阮耀全然不將它們當一回事。

  奇怪的是,我看不到書。

  我向阮耀望去,道:「書在哪裏?」

  阮耀道:「整個圖書館,全在下面,這裏只不過是休息室!」

  他向前走,我們跟在後面,出了客廳,就看到一道樓梯盤旋而下。阮耀一路向前走,一路著燈,當我們來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已著亮了燈。

  這幢屋子的建築,真是古怪,它最怪的地方,是將普通房子的二樓,當作了一樓,而一樓,則是在地下的,我們站在樓梯口子上,向下望去,下面是一個很具規模的圖書館,四面全是書櫥,櫥中放滿了書,有一張很大的書桌放在正中,書桌前和書桌旁,都有舒服的椅子。

  阮耀一著亮了燈,就向下走去,可是,他才走了兩步,就陡地停了下來,失聲叫道:「你們看!」

  當阮耀向下走去的時候,我們也跟在後面。我的心中,自從來到了這幢屋子前面之際,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時,這感覺更甚了!

  但是,我卻還沒有看出,下面有甚麼不妥之處來。

  直到阮耀突然一叫,手又指著下面,我和樂生博士,一起站住。

  阮耀的手指著那張巨大的書桌,在燈光下,我們都看到,書桌上積著一層塵,可是,卻有兩個手印,那兩個手印之上,也積著塵,只不過比起桌面上的塵來。比較薄一些,所以雖然一樣灰濛濛地,但是卻也有著深淺的分別,一望可知!

  阮耀的聲音變得很尖利:「有人來過!」

  的確,再沒有頭腦的人,看到了這樣的情形,也可以知道,那是在屋子關閉了若干時日之後,有人進過了,將手按在桌子上,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手印留下來的。而從手印上,又有薄薄的積塵這一點來看,這個人來過到現在,又有相當時日了!

  我忙道:「別緊張,這個人早已走了,我們先下去看看再說!」

  阮耀的神情顯得很激動,他「蹬蹬蹬」地走下去,到了桌子之旁,又叫道:「是羅洛,羅洛到過這裏,桌上的手印,是他留下來的!」

  我和樂生博士,也到了桌前,望著桌上的兩個手印。

  本來,要憑在塵上按出的兩個手印,斷定那是甚麼人曾到過這裏,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但是,阮耀一說那是羅洛留下來的,我和樂生博士卻立即同意了他的說法,我們兩人同時失聲道:「是,羅洛曾到過這裏。」

  我們之所以能立時肯定這一點,道理說出來,也簡單得很。

  羅洛是一個探險家,當他在澳洲內陸的沙漠中旅行的時候,左手的無名指上,曾被一條毒蜥蜴咬過一口。當時,他幸而立時遇到了當地的土人,用巫藥替他醫治,他才得以逃出了鬼門關。但是自此以後,他的左手無名指,卻是彎曲而不能伸直的,這一點,作為羅洛的老朋友,我們都知道。

  而現在,桌面上的那兩隻手印,右手與常人無異,左手的無名指卻出奇地短,而且,指尖和第一節之間是斷了的,那就是說,按在桌上的那人,左手的無名指是彎曲不能伸直的,是以他的雙手,雖然按在桌面上,但是他的無名指卻不能完全碰到桌面。

  我們三人互望了一眼,阮耀很憤怒,漲紅了臉:「羅洛這傢伙,真是太不夠朋友了,怎麼可以偷進我這裏來?」

  我走近桌子,仔細地觀察著:「阮耀,羅洛已經死了,你的問題不會有答案,我們還是來研究一下,他究竟在這裏幹了些甚麼事的好!」

  我一面說,一面也將雙手,按在那兩個手印之上。

  我的身形和羅洛差不多高,當我將雙手按上去的時候,我發現我只能站著,而且,這樣站立著,將雙手按在桌面上的姿勢,只可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低著頭,一定是極其聚精會神地在看桌面上的甚麼東西。

  而就在這時,我又發現,在兩個手印之間,桌面的積塵之上,另有一個淡淡的痕跡,那是一個方形痕跡。

  羅洛當時,雙手按在桌上,究竟是在作甚麼,實在是再明白也沒有了,他的面前,當時一定曾放著一張紙,他是在察看那張紙上的東西。

  由於紙張比較輕,所以留下的痕跡也較淺,又已經過了若干時日,自然不如手印那麼明顯,要仔細觀察,才能看得出來了。

  我直起了身子:「你們看,羅洛在這裏,曾經很聚精會神地看過甚麼文件。」

  阮耀還在生氣,他握著拳,並且揮動著:「我真想不到羅洛的為人如此卑鄙!」

  我皺了皺眉道:「我想,羅洛那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倒想知道,羅洛在這裏找到了甚麼,令他感到了如此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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