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部:日記簿中的怪事</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部:日記簿中的怪事</h3><br /><br />  樂生博士道:「那應該不難,這裏到處都有積塵,羅洛開過那些書櫥,也很容易找得出來的!」<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開始一個書櫥、一個書櫥仔細地去尋找,很多書櫥中,放的全是很冷門的縣志之類的書籍,還有很多古書,其中頗有些絕了版的好書。<br /><br />  阮耀來到了我的身後,跟著我一起走著,不到半個小時,所有的書櫥,全都看遍了。<br /><br />  在這裏,作為一個私人的藏書而言,已經可以算得是極其豐富的了,可是我卻感到失望,因為所有的書,全是和阮氏家族無關的,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家庭圖書館」而言,竟沒有家族的資料的部分!<br /><br />  我望著阮耀:「沒有了?」<br /><br />  阮耀點頭道:「全在這裏了,但是還有一個隱蔽的鐵櫃,裏面也有不少書,我可以開給你們看!」<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來到了壁爐之旁,伸雙手去捧壁爐架上陳設著的一隻銅虎頭。<br /><br />  他的雙手還未曾碰上這隻銅虎頭,就又叫了起來:「你們看,羅洛他是怎麼知道我這個秘密的?」<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一起走向前去,的確,這隻銅虎頭,看來曾被人觸摸過,因為上面的積塵,深淺不一。<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都現出疑惑的神色來,阮耀的神色,變得十分嚴重:「這是我們家中最嚴重的秘密。我一直是在父親垂死之際,才從他的口中得知的,而他又吩咐我,這是一個重大的秘密,除非我在臨死之際,才能告訴我的兒子!」<br /><br />  我和樂生博士互望了一眼,都覺得這件事,十分嚴重。因為阮家是如此的一個巨富之家,他們家裏的這個重大的秘密,一定關係著許多重大的事!<br /><br />  我道:「在你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你難道沒有打開過這個鐵櫃來看過?」<br /><br />  阮耀道:「自然打開來看過,你以為我是個沒有好奇心的人?」<br /><br />  我有點急不及待地問道:「那麼,櫃裏有些甚麼?」<br /><br />  阮耀嘆了一聲:「等一會你就可以看到了,幾乎全是信,是我上代和各種各等人的通信,還有一些日記簿,當時我看了一些,沒有興趣再看下去,從此我也沒有再打開過。」<br /><br />  阮耀一面說,一面雙手按住了那隻銅鑄的虎頭,緩緩旋轉著。<br /><br />  在他轉動那銅鑄的虎頭之際,有一列書架,發出「格格」的聲響,向前移動,可以使人走到書架的後面,我們三個人一起走到書架之後,牆上是一扇可以移動的門。<br /><br />  阮耀伸手,將那道門移向一旁,門一移開,就現出了一個鐵櫃來。<br /><br />  那個鐵櫃的樣子,可以說一點也沒有特別之處,它約有六呎高,兩呎寬,分成十層,也就是說,有十個抽屜,阮耀立時拉開一個抽屜來,道:「你們看,都是些陳年八股的信件。」<br /><br />  我順手拉了一紮信件出來,一看之下,就不禁嚇了老大一跳。<br /><br />  我之所以吃驚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眼望到的第一封信,信封上就貼著四枚海關闊邊的大龍五分銀郵票。這種郵票的四連,連同實寄封,簡直是集郵者的瑰寶!<br /><br />  我以前曾介紹過,說阮耀是一個有著搜集癖的人,可是他卻真正是個怪人,他不集郵,理由是集郵太普通,人人都在集,為了表示與眾不同,他搜集汽車!<br /><br />  自然,我的吃驚,立時就化為平淡了,因為我記起進來的時候,那客廳中所掛的字畫之中,其中有好幾幅,價值更是難以估計的,這些郵票與之相比,無疑是小巫之見大巫了!<br /><br />  而那些名畫,一樣在蒙塵,何況是這些郵票?<br /><br />  我再看了看信封,收信人的名字,是阮耀的祖父,信是從天津寄出來的。<br /><br />  阮耀道:「你可以看信件的內容,看了之後,包你沒有興趣。」<br /><br />  既然得到了阮耀的許可,我就抽出了信箋來,那是一封標準的「八行」,寫信人是告訴阮耀的祖父,他有一個朋友要南下,託阮耀的祖父,予以照顧的。<br /><br />  我放回信箋:「如果羅洛打開這隻鐵櫃,那麼,他要找的是甚麼呢?」<br /><br />  我一面問,一面順手將那紮信放了回去,阮耀卻道:「你弄錯次序了,這裏的一切東西,全是編號的,信沒有看頭,看看日記怎麼樣?」<br /><br />  阮耀一面說,一面又拉開一個抽屜來,他皺著眉:「羅洛一定曾開過一個抽屜,有兩本日記簿的編號,你看,掉亂了!」<br /><br />  我順著他所指著去,毫無疑問,從編號來看,的確是有兩本日記簿的放置次序,是掉轉了的。<br /><br />  在這裏,我必須補充一句,這個抽屜中的所謂「日記簿」,和我們現在人對於「日記簿」的概念,完全不同,它們絕不是硬面燙金道林紙的那種,而只不過是一疊疊的宣紙,所釘成的厚厚一本本的簿子。<br /><br />  那時,我陡地緊張了起來:「羅洛曾經動過其中的一本!」<br /><br />  阮耀伸手,將兩本簿子,一起拿了出來,他將其中的一本,交在我的手上,他自己則翻著另一本。<br /><br />  我將那本日記簿,翻動了幾頁,就失聲道:「看,這裏曾被人撕去了幾頁!」<br /><br />  阮耀伸頭,向我手中看來,失聲罵道:「羅洛這豬!我雖然沒有完全看過這些日記的內容,但是我每一本都曾翻過,我可以罰誓,每一本都是完整無缺的!」<br /><br />  那本日記簿,被撕去的頁數相當多,紙邊還留著,我在阮耀說那幾句話的時候,數了一數:「一共撕去了二十九張,而且撕得很匆忙,你看,這裏留下的紙邊很寬,還有半行字可以看得到。」<br /><br />  我將那簿子舉向前,我們一起看著,日記簿中的字,全是用毛筆寫的,剩下的半行字,要推測是屬於甚麼句子,那確實是很困難的事。<br /><br />  我連忙又翻到被撕走之前的一頁,去看那一天的日記,日記開始是日期,那是「辛酉秋九月初六日」,算算已是超過一百年前的事了。<br /><br />  那一日日記中所記的,全是一些很瑣碎的事情。老實說,抄出來也是沒有意思的。<br /><br />  值得注意的,是日記的最後,記著一件事:<br /><br />  「慧約彼等明日來談,真怪事,誠不可解釋者也。」<br /><br />  我們三個人,都同時看到了這一行字,我一時之間,甚至忘了下面的日記,是已被撕去的,因為從這句話來看,下一天的日記中,一定記載一個叫「慧」的人,和其他的幾個人──「彼等」,會來談一件不可解釋的怪事,日記中對這件怪事,是應該有記載的。所以我急於知道那是一件甚麼怪事。<br /><br />  可是,翻到下一頁之後,看到的日期,卻已經是「辛酉年十月初四日」了。<br /><br />  我們三個抬起頭來,互望了一眼,阮耀忙道:「再翻翻前面看,或許還有記著這件事的!」<br /><br />  我道:「我們別擠在這裏,走出去看!」<br /><br />  我拿著那本日記簿,來到了桌子,當我將那本日記簿放到桌上的時候。我們三個人,一起叫了起來!<br /><br />  攤開的日記簿,放在桌上,恰好和桌面上,那個塵土較淺的方印,同樣大小!<br /><br />  我本來曾推測,羅洛曾在這桌前,手按在桌上,看過甚麼文件的。現在,更可以肯定,羅洛當時所看的,一定就是日記簿,或許就是這本!<br /><br />  我們三個人一起叫了起來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在同時想到了這一點的緣故。<br /><br />  我將日記簿再翻前一頁,那就是辛酉年的九月初五。日記中沒有記著甚麼,我再翻前一天,那是同年的九月初四日。<br /><br />  那一天,日記一開始就記著:「慧來。」<br /><br />  可是,只有兩個字,其餘的一切,就完全和這個「慧」是沒有關係的了!<br /><br />  我望了阮耀一眼:「你是不是知道這個『慧』是甚麼人?」<br /><br />  阮耀苦笑道:「我怎麼會知道?那是我曾祖父的日記,這個人,當然是他的朋友。」<br /><br />  我急忙又翻前一頁,完全沒有甚麼值得注意的,再向前翻去,再翻了三天,才又有這個「慧」字出現。<br /><br />  這一天,日記上記著:「慧偕一人來,其人極怪,不可思議。」<br /><br />  我們三人,又抬頭互望了一眼,阮耀頓足道:「真糟糕,怪成甚麼樣,為甚麼不詳細寫下去?」<br /><br />  我道:「你不能怪你曾祖父的,他一定曾詳細記載著這件事的,只不過已經被人撕掉了,我想,羅洛是將之帶回家中去了!」<br /><br />  樂生博士苦笑了起來:「而羅洛的一切東西,全被我們燒掉了!」<br /><br />  阮耀又伸手,向前翻了一頁,那一天,也有「慧」的記號,這樣:「慧信口雌黃,余直斥其非,不歡而散。」<br /><br />  至於那位「慧」,究竟講了些甚麼,在日記中,自然沒有記載。<br /><br />  再向前翻去,甚麼收穫也沒有,我又往後翻,翻到了十月初九月,那一天,阮耀的曾祖父記著:「富可敵國,已屬異數,余現堪稱富甲天下,子孫永無憂矣。」<br /><br />  我望了阮耀一眼,阮耀道:「你看,我曾祖父,在一百多年之前,已經富甲天下了!」<br /><br />  我皺著眉:「可是你覺得麼?他的富,好像是突如其來的!」<br /><br />  阮耀道:「你為甚麼這樣說?」<br /><br />  我翻過前面,指著一頁給他看,那一頁上寫著:「生姪來,商借紋銀三兩,余固小康,也不堪長借,拒之。」<br /><br />  我道:「你看到了沒有,不到一個月之前,他在日記中,還只是自稱小康!」<br /><br />  阮耀瞪著眼,這是再確鑿不過的證據,他自然無法反對的。<br /><br />  阮耀呆了半晌,才道:「在不到一個月之間,就算從事甚麼不法的勾當,也不可能富甲天下的。」<br /><br />  我道:「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只是說,令曾祖的發跡,是突如其來的。」<br /><br />  阮耀賭氣不再出聲,只是翻著日記簿,那個「慧」再也未曾出現過。<br /><br />  我們翻完了這一本日記簿,樂生博士立時又取過了另一本來,可是那一本,對我們更是沒有幫助了,那一本日記簿中,所記載的。全是阮耀的曾祖父突然變成了鉅富之後的事情。<br /><br />  阮耀的曾祖父,在變成了鉅富之後,建房子,化錢,幾乎凡是大筆的數字支出,都有著紀錄,我們草草翻完了這本日記簿,互望著,阮耀搔著頭:「奇怪,大筆的支出,都有著紀錄,但是,我現在所有的這一大幅地,是從甚麼人手中買進來的,為甚麼日記上一個字也未曾提到過?」<br /><br />  我呆了一呆,阮耀這個人,要說他沒有腦筋,那真是沒有腦筋到了極點。但是,有時候,他提出來的問題,也真足以發人深省。這件事的開頭,根本就是因為阮耀的一個問題而起的──當時,阮耀的手中,抓著一幅地圖,他問:地圖上的金色是甚麼意思?<br /><br />  這時,他又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來,我和樂生博士兩人互望了一眼,都無法回答他的問題。<br /><br />  的確,甚麼支出,只要是大筆的,都有著記載。照說,阮耀他的曾祖,突然成為暴富之後,他買下了那麼一大片土地,就算當時的地價再便宜,也是一筆大數目,何以竟然未曾提及呢?<br /><br />  一想到這裏,非但阮耀搔著頭,連我也搔起頭來,樂生博士道:「可能是令曾祖一有了錢,立即就將這片土地買下來的,日記曾被撕了十幾二十天,可能買地的事情,就紀錄在那幾天之中!」<br /><br />  我和阮耀兩人一齊點點頭,在沒有進一步的解釋之前,樂生博士這樣說,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br /><br />  我略想了一想,道:「現在我們的思緒都很亂,讓我來將整個事歸納一下,將歸納所得的記下來,好不?」<br /><br />  阮耀攤著手,表示同意。我拉過一張紙來,一面說,一面寫下了以下幾點。<br /><br />  (一)大探險家羅洛,以阮家花園,繪製成了一份四百比一的探險地圖,將其中一幅地,塗上金色(已知那是一座亭子的亭基),並在其周圍的若干處地方,註上危險的記號,這種危險的記號,在探險地圖上的意義而言,是表示探險者到達該處,可能遭到不測之險而喪生。<br /><br />  (二)在地圖上註有危險記號之處,表面看來,一無可奇,但是當人站在該處之際,會有發掘的衝動,而且一經觸動該處,就會招致神秘的死亡。<br /><br />  (三)羅洛可能是根據阮耀曾祖的日記,繪製成這幅神秘的地圖的。<br /><br />  (四)阮耀的曾祖,在生前,曾遇到過一件極其奇怪、不可思議的事,這件事的真相已不可知,因為記載著有關這件事真相的日記,已被人(極可能是羅洛)撕去。但是和這件神秘事件有關的人中,有一個人的名字叫「慧」,還有幾個陌生人。<br /><br />  (五)這件神秘的事,使阮耀的曾祖,突然致富。<br /><br />  我寫下了這五點之後,給阮耀和樂生博士兩人,看了一遍,問道:「你們有異議麼?」<br /><br />  他們兩人都點頭:「沒有。」<br /><br />  我拿著紙:「我們雖然已發現了這五點,但是對整件事,仍然沒有幫助,因為我們所有的問題,還不止五個,我再將它們寫下來。」<br /><br />  我又一面說,一面將問題寫下來。<br /><br />  問題一:羅洛繪製這幅神秘地圖的用意何在?<br /><br />  問題二:為甚麼看來絕無危險之處,卻真正蘊藏著令人死亡的危險?<br /><br />  問題三:使人和狗神秘死亡的力量是甚麼?<br /><br />  問題四:阮耀曾祖當年所遭遇到的、不可思議的事是甚麼?<br /><br />  問題五:「慧」和那個陌生人是甚麼人?<br /><br />  問題六:阮耀曾祖父何以在神秘事情中致富?<br /><br />  問題七:<br /><br />  當我寫到「問題七」的時候,阮耀插口道:「其實,千個萬個問題,併起來只有一個,為甚麼在地圖上,塗著一塊金色?」<br /><br />  我將這個問題寫了下來:「是的,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的最簡單和最直接的方法,是將你花園中那座已被拆除的亭基再拆除,並且將之掘下去,看看究竟是為了甚麼原因!」<br /><br />  樂生博士勉強笑道:「誰不知道那是最直截了當的做法,可是那樣做,會有甚麼後果?」<br /><br />  我苦笑著,攤著手:「我不知道,唐教授死了,一頭壯得像牛一樣的狗也死了,他們的死亡,是由於一種神秘的力量,我不知道如果照我的說法去做。會有甚麼後果,所以我們不能照這個辦法進行!」<br /><br />  阮耀嘆了一聲,道:「最直截了當的辦法,不能實行,轉彎抹角,又不會有結果,我看,我真快要瘋了,該死的羅洛!」<br /><br />  我心中,也不禁在詛咒該死的羅洛,阮耀又道:「那是我們自己不好,做朋友做得太好了,羅洛臨死之前的那個古怪的囑咐,如果我們根本不聽他的話,那麼在他的遺物之中,一定可以找出答案來的!」<br /><br />  樂生博士苦笑道:「話也可以反轉來說,如果我們根本完全依羅洛的話去做,不留下那幅地圖來,那麼,也就甚麼事都沒有了!」<br /><br />  我揮著手:「現在再來說這些話,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我想,那個『慧』既然曾幾度在令曾祖的日記中出現,可能他會有甚麼信寫來,我們再在舊信件中,詳細找一找!」<br /><br />  阮耀和樂生博士,不再說甚麼,我們將鐵櫃中的信,全部取了出來,然後一封一封地看著。<br /><br />  我們是在地下室中,根本不知時間去了多久,看那些舊信,直看得人頭昏腦脹,腰酸背痛,疲乏不堪。天可能早已亮了,但是我們還是繼續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樂生博士才道:「看看這張便條!」<br /><br />  我和阮耀忙湊過頭,在樂生博士的手中,去看他拿著的那張字條。<br /><br />  他手中的那張字條,紙張已經又黃又脆,上面的字還很潦草,但是我們還都可以看得清上面的字。當然,我們最要緊的是看署名。署名,赫然是一個「慧」字。<br /><br />  字條很簡單,只是六七行字,寫的是:「勤公如握,弟遇一極不可解之事,日內當造訪吾公,有以告之,望勿對外人提起。弟世居吳家村,該地有一大塘,為弟祖產也,然竟於一夕之間不見,世事奇者甚矣,未見若此者也,餘面談。」<br /><br />  這張字條,可能是這個「慧」派人送來的,因為在封套上,並沒有郵票。<br /><br />  看到了這張字條,我們三個人,都不禁有欣喜若狂的感覺。<br /><br />  因為這張字條上寫得雖然簡單,但是對我們來說,卻已然是重大無比的發現了!<br /><br />  首先,我們知道這個「慧」,是世居在吳家村的,那麼,他極有可能姓吳,我們不妨假定他是吳慧先生。<br /><br />  第二,我們知道了所謂怪事,是吳家村,屬於吳慧先生所有的一個大塘,在一夕之間失蹤──這件事,實在有點難以設想,但是字條上卻的確是那樣寫著的。大塘,當然是一個極大的池塘,一個池塘怎麼會不見呢?一座山可以不見,但是池塘要是「不見」,結果一定是出現一個更大的池塘,因為池塘本來就是陷下去的地,上面儲著水之謂。或者可以解釋為整個池塘的水不見了。<br /><br />  然而,池塘中的水消失,和「一個池塘的不見」,無論如何,是不盡相同的事實,而字條上所寫的,卻是「一大塘──一夕之間不見。」並不是說這個大塘,在一夜之間乾涸。<br /><br />  而且,還有一件,最有趣的事是,阮耀家所在的地名,就叫著「吳家塘」,在若干年之前,這一帶可能是十分荒涼的荒地,但是隨著時代的進步,城市的區域漸漸擴大,這一帶,已變成十分鄰近市區的近郊。但是不論地面上發生了多少變化,地名卻是不變的,這一區,就叫著吳家塘,在阮耀家圍牆之外,新建的那條公路,也叫著「吳家塘路」。<br /><br />  我們三人互望著,我首先道:「阮耀,這裏的地名,叫吳家塘。」<br /><br />  阮耀道:「是。」<br /><br />  我又道:「我想,這裏不是你們的祖居,當令曾祖收到這張條子時,他住的地方,一定是距離吳家塘有若干距離的另一個地區。你看這張字條的封套外寫著『請送獅山坳阮勤先生大啟』,令曾祖是以後搬到這裏來的。」<br /><br />  阮耀道:「當然是,他可能是發了大財之後,在這裏買下了一大片土地的。」<br /><br />  我皺著眉:「這裏附近,並沒有一個很大的塘。」<br /><br />  樂生博士道:「衛斯理,你怎麼啦,這張條子上,不是寫著,那個大塘,在一夕之間消失了麼?」<br /><br />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可是陡然之間,在我的腦海深處,如同閃電般地一亮,我想到了!<br /><br />  我「砰」地一聲,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大聲道:「你們知道,一個大塘忽然消失的意思是甚麼?那不單是說,池塘中的水不見了,而且這個池塘,變成了一大片平地!」<br /><br />  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的確,我提出了一個這樣的看法,看來是十分荒誕的,不可信的。<br /><br />  但是,除了這個解釋之外,還有甚麼解釋呢?<br /><br />  我又道:「事情一定是那樣,一個大塘,在一夜之間,忽然變成了平地,這正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br /><br />  阮耀像是有點膽怯,他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想說甚麼?是不是想說,我這一片地產,就是池塘不見之後,生出來的?」<br /><br />  這時候,我因為事情逐漸逐漸有眉目,興奮得甚麼疲倦都忘記了,我大聲道:「那一個書櫃中,不是藏著很多縣志麼?拿本縣志來查,快!」<br /><br />  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也受了我的感染,他們立時從書櫃中,搬出了許多縣志來,有的殘舊不堪,有的還相當新,全是吳家塘所在縣的縣志。<br /><br />  我們還只是略略翻了一翻,就發現本縣的縣志,有著截然不同的兩個版本。一個還是清朝嘉慶年間所刻的,另一部,卻刻在幾十年前。<br /><br />  我們先翻那部舊的,不多久,就找到了「吳家塘」,不論從文字,還是從簡單的圖來看,那是一個極大的池塘,縣志上還有著這個大塘東西、南北的距離。<br /><br />  當阮耀看到了那個「吳家塘」簡單的圖形之後,他的雙眼,有點發直。<br /><br />  我忙推著他:「你怎麼啦?」<br /><br />  阮耀道:「這個大池塘──它的大小、形狀,就正好和我的地產相仿!」<br /><br />  我又翻那部新刻的縣志,在新刻的縣志中,吳家塘已經沒有了,但是還保留著名字,而且邊特別寫著「地為本縣首富阮勤所有,阮公樂善好施──等等。」<br /><br />  我抬起頭來:「看到沒有,這位阮勤先生,他在發財之後,一定出錢重刻了縣志,並且將原來的縣志銷毀了,只剩下這一部,自此之後,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大片土地原來是一個池塘,而且,這個池塘,還是在一夜之間消失的!」<br /><br />  樂生博士道:「可是,當時,吳家村中不能沒有人,別人也應該會知道的啊!」<br /><br />  我道:「當然可能知道,但是有幾個可能,第一、當時,吳家塘本來就是很荒僻的地區,居民不多。第二、阮耀的曾祖發了財之後,錢可通神,要收買鄉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連縣志都可以改刻,何況其它。」<br /><br />  阮耀有點生氣:「我看不出我的曾祖父為甚麼要在這件事上騙人。」<br /><br />  我略停了一停,才道:「阮耀,你不應該看不出來的,那張字條上,寫得明明白白,吳家塘是吳慧的祖產,這個大塘消失了,變成了一片土地,這片土地,自然也應該屬於吳慧所有,可是,從你曾祖那一代起,就成了你們阮家的產業!」<br /><br />  阮耀冷笑著:「那又有甚麼可以值得奇怪的,我的曾祖父,向那個吳慧,買下了這塊地。」<br /><br />  我沒有再出聲,這幅地,是阮耀的曾祖向吳慧買下來的,自然有此可能,但是,也有更多別的可能,那事實,一定曾被記在日記之中,可惜的是,日記中最重要的幾頁,被人撕走了!<br /><br />  樂生博士看出我和阮耀之間的氣氛不怎麼對頭,他道:「我們好像離題越來越遠了,我們研究的是,何以人會神秘死亡,那地圖上的金色,代表甚麼,並不是研究阮家是怎麼發跡的!」<br /><br />  我嘆了一口氣,道:「可是,你不能不承認,事情是由阮耀的曾祖父開始,一直傳下來的!」<br /><br />  樂生博士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向阮耀呶了呶嘴,我向阮耀看去,只見阮耀的面色,變得很難看。<br /><br />  我伸手拍了拍阮耀的肩頭:「別介意,不論當年發生過甚麼事,事情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再也不會有甚麼人追究的了。」<br /><br />  當時,我看到阮耀的面色很陰森,而我卻並沒有予以多大的注意,因為我實在太疲倦了。我一面打著呵欠,一面道:「我們也該休息一下了!」<br /><br />  樂生博士也打著呵欠:「是啊,天該亮了吧!」<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看看手錶,然而,大聲叫了起來,道:「不得了,已經十點鐘了!」<br /><br />  阮耀仍然沒有說甚麼,在這時,絕對想不到,阮耀對他的祖上的名譽,竟看得如此之甚,以至他竟會不顧一切,做出我們已有默契,大家都不敢做的事來。<br /><br />  當時,我們一起離開了這陰森的建築物,到了外面,陽光普照,我和樂生博士,向阮耀告辭,阮耀也不挽留我們,我們分了手,我和樂生博士都回了家。<br /><br />  到了家裏之後,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看看早報,然後躺下來,睡著。<br /><br />  這一覺,一直睡到夕陽西下才醒,我彎身坐在床上,又將整件事想了一遍,覺得事情,多少有點眉目了。<br /><br />  阮耀的那一大片地產,原來竟是一個大池塘,那的確很出人意外。<br /><br />  一個很大的池塘,在甚麼樣的情形下,會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平地的呢?<br /><br />  這實在是一個任何人所回答不出的問題。自然,地殼的變動,可以使一個大湖,在地球表面消失,甚至變成一座高山。但是,我已經盡可能找了所有的資料,絕無一點跡象,表示在那一夜之間,曾經有過地震甚麼的事情,那一帶更不會有火山爆發。<br /><br />  可是,一個大池塘,卻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平地!<br /><br />  現在,困擾我們的一切神秘莫測的事情,可以說都是從這個叫著「吳家塘」的大塘,在一夜之間消失而引起來的。<br /><br />  我想了一會,樂生博士就打了電話來,他在電話中問我,是不是和阮耀聯絡過,我說沒有,但是,我準備和他通電話。<br /><br />  樂生博士要我和阮耀通電話之後,將結果告訴他。我放下電話聽筒,又拿起來,撥著號碼,打通了之後不多久,我就聽到了阮耀的聲音。<br /><br />  阮耀那邊,好像十分吵,不斷傳來「軋軋」的聲響,以致我不得不提高聲音:「阮耀。你已經睡醒了麼?」<br /><br />  阮耀大聲道:「我沒有睡過!」<br /><br />  我略呆了一呆,而他那邊,實在太吵了,我又大聲道:「你那邊怎麼啦,在幹甚麼?」<br /><br />  阮耀卻笑了起來:「你猜猜看。」<br /><br />  我不禁有點生氣:「怎麼猜得著?」<br /><br />  阮耀道:「我想,解決問題最直截的方法,既然是將那亭基掘出來看看──」<br /><br />  他話還沒有講完,我已經嚇了一大跳,道:「阮耀,你怎麼能幹這種事!」</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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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日記簿中的怪事



  樂生博士道:「那應該不難,這裏到處都有積塵,羅洛開過那些書櫥,也很容易找得出來的!」

  我和樂生博士,開始一個書櫥、一個書櫥仔細地去尋找,很多書櫥中,放的全是很冷門的縣志之類的書籍,還有很多古書,其中頗有些絕了版的好書。

  阮耀來到了我的身後,跟著我一起走著,不到半個小時,所有的書櫥,全都看遍了。

  在這裏,作為一個私人的藏書而言,已經可以算得是極其豐富的了,可是我卻感到失望,因為所有的書,全是和阮氏家族無關的,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家庭圖書館」而言,竟沒有家族的資料的部分!

  我望著阮耀:「沒有了?」

  阮耀點頭道:「全在這裏了,但是還有一個隱蔽的鐵櫃,裏面也有不少書,我可以開給你們看!」

  他一面說,一面來到了壁爐之旁,伸雙手去捧壁爐架上陳設著的一隻銅虎頭。

  他的雙手還未曾碰上這隻銅虎頭,就又叫了起來:「你們看,羅洛他是怎麼知道我這個秘密的?」

  我和樂生博士一起走向前去,的確,這隻銅虎頭,看來曾被人觸摸過,因為上面的積塵,深淺不一。

  我和樂生博士都現出疑惑的神色來,阮耀的神色,變得十分嚴重:「這是我們家中最嚴重的秘密。我一直是在父親垂死之際,才從他的口中得知的,而他又吩咐我,這是一個重大的秘密,除非我在臨死之際,才能告訴我的兒子!」

  我和樂生博士互望了一眼,都覺得這件事,十分嚴重。因為阮家是如此的一個巨富之家,他們家裏的這個重大的秘密,一定關係著許多重大的事!

  我道:「在你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你難道沒有打開過這個鐵櫃來看過?」

  阮耀道:「自然打開來看過,你以為我是個沒有好奇心的人?」

  我有點急不及待地問道:「那麼,櫃裏有些甚麼?」

  阮耀嘆了一聲:「等一會你就可以看到了,幾乎全是信,是我上代和各種各等人的通信,還有一些日記簿,當時我看了一些,沒有興趣再看下去,從此我也沒有再打開過。」

  阮耀一面說,一面雙手按住了那隻銅鑄的虎頭,緩緩旋轉著。

  在他轉動那銅鑄的虎頭之際,有一列書架,發出「格格」的聲響,向前移動,可以使人走到書架的後面,我們三個人一起走到書架之後,牆上是一扇可以移動的門。

  阮耀伸手,將那道門移向一旁,門一移開,就現出了一個鐵櫃來。

  那個鐵櫃的樣子,可以說一點也沒有特別之處,它約有六呎高,兩呎寬,分成十層,也就是說,有十個抽屜,阮耀立時拉開一個抽屜來,道:「你們看,都是些陳年八股的信件。」

  我順手拉了一紮信件出來,一看之下,就不禁嚇了老大一跳。

  我之所以吃驚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眼望到的第一封信,信封上就貼著四枚海關闊邊的大龍五分銀郵票。這種郵票的四連,連同實寄封,簡直是集郵者的瑰寶!

  我以前曾介紹過,說阮耀是一個有著搜集癖的人,可是他卻真正是個怪人,他不集郵,理由是集郵太普通,人人都在集,為了表示與眾不同,他搜集汽車!

  自然,我的吃驚,立時就化為平淡了,因為我記起進來的時候,那客廳中所掛的字畫之中,其中有好幾幅,價值更是難以估計的,這些郵票與之相比,無疑是小巫之見大巫了!

  而那些名畫,一樣在蒙塵,何況是這些郵票?

  我再看了看信封,收信人的名字,是阮耀的祖父,信是從天津寄出來的。

  阮耀道:「你可以看信件的內容,看了之後,包你沒有興趣。」

  既然得到了阮耀的許可,我就抽出了信箋來,那是一封標準的「八行」,寫信人是告訴阮耀的祖父,他有一個朋友要南下,託阮耀的祖父,予以照顧的。

  我放回信箋:「如果羅洛打開這隻鐵櫃,那麼,他要找的是甚麼呢?」

  我一面問,一面順手將那紮信放了回去,阮耀卻道:「你弄錯次序了,這裏的一切東西,全是編號的,信沒有看頭,看看日記怎麼樣?」

  阮耀一面說,一面又拉開一個抽屜來,他皺著眉:「羅洛一定曾開過一個抽屜,有兩本日記簿的編號,你看,掉亂了!」

  我順著他所指著去,毫無疑問,從編號來看,的確是有兩本日記簿的放置次序,是掉轉了的。

  在這裏,我必須補充一句,這個抽屜中的所謂「日記簿」,和我們現在人對於「日記簿」的概念,完全不同,它們絕不是硬面燙金道林紙的那種,而只不過是一疊疊的宣紙,所釘成的厚厚一本本的簿子。

  那時,我陡地緊張了起來:「羅洛曾經動過其中的一本!」

  阮耀伸手,將兩本簿子,一起拿了出來,他將其中的一本,交在我的手上,他自己則翻著另一本。

  我將那本日記簿,翻動了幾頁,就失聲道:「看,這裏曾被人撕去了幾頁!」

  阮耀伸頭,向我手中看來,失聲罵道:「羅洛這豬!我雖然沒有完全看過這些日記的內容,但是我每一本都曾翻過,我可以罰誓,每一本都是完整無缺的!」

  那本日記簿,被撕去的頁數相當多,紙邊還留著,我在阮耀說那幾句話的時候,數了一數:「一共撕去了二十九張,而且撕得很匆忙,你看,這裏留下的紙邊很寬,還有半行字可以看得到。」

  我將那簿子舉向前,我們一起看著,日記簿中的字,全是用毛筆寫的,剩下的半行字,要推測是屬於甚麼句子,那確實是很困難的事。

  我連忙又翻到被撕走之前的一頁,去看那一天的日記,日記開始是日期,那是「辛酉秋九月初六日」,算算已是超過一百年前的事了。

  那一日日記中所記的,全是一些很瑣碎的事情。老實說,抄出來也是沒有意思的。

  值得注意的,是日記的最後,記著一件事:

  「慧約彼等明日來談,真怪事,誠不可解釋者也。」

  我們三個人,都同時看到了這一行字,我一時之間,甚至忘了下面的日記,是已被撕去的,因為從這句話來看,下一天的日記中,一定記載一個叫「慧」的人,和其他的幾個人──「彼等」,會來談一件不可解釋的怪事,日記中對這件怪事,是應該有記載的。所以我急於知道那是一件甚麼怪事。

  可是,翻到下一頁之後,看到的日期,卻已經是「辛酉年十月初四日」了。

  我們三個抬起頭來,互望了一眼,阮耀忙道:「再翻翻前面看,或許還有記著這件事的!」

  我道:「我們別擠在這裏,走出去看!」

  我拿著那本日記簿,來到了桌子,當我將那本日記簿放到桌上的時候。我們三個人,一起叫了起來!

  攤開的日記簿,放在桌上,恰好和桌面上,那個塵土較淺的方印,同樣大小!

  我本來曾推測,羅洛曾在這桌前,手按在桌上,看過甚麼文件的。現在,更可以肯定,羅洛當時所看的,一定就是日記簿,或許就是這本!

  我們三個人一起叫了起來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在同時想到了這一點的緣故。

  我將日記簿再翻前一頁,那就是辛酉年的九月初五。日記中沒有記著甚麼,我再翻前一天,那是同年的九月初四日。

  那一天,日記一開始就記著:「慧來。」

  可是,只有兩個字,其餘的一切,就完全和這個「慧」是沒有關係的了!

  我望了阮耀一眼:「你是不是知道這個『慧』是甚麼人?」

  阮耀苦笑道:「我怎麼會知道?那是我曾祖父的日記,這個人,當然是他的朋友。」

  我急忙又翻前一頁,完全沒有甚麼值得注意的,再向前翻去,再翻了三天,才又有這個「慧」字出現。

  這一天,日記上記著:「慧偕一人來,其人極怪,不可思議。」

  我們三人,又抬頭互望了一眼,阮耀頓足道:「真糟糕,怪成甚麼樣,為甚麼不詳細寫下去?」

  我道:「你不能怪你曾祖父的,他一定曾詳細記載著這件事的,只不過已經被人撕掉了,我想,羅洛是將之帶回家中去了!」

  樂生博士苦笑了起來:「而羅洛的一切東西,全被我們燒掉了!」

  阮耀又伸手,向前翻了一頁,那一天,也有「慧」的記號,這樣:「慧信口雌黃,余直斥其非,不歡而散。」

  至於那位「慧」,究竟講了些甚麼,在日記中,自然沒有記載。

  再向前翻去,甚麼收穫也沒有,我又往後翻,翻到了十月初九月,那一天,阮耀的曾祖父記著:「富可敵國,已屬異數,余現堪稱富甲天下,子孫永無憂矣。」

  我望了阮耀一眼,阮耀道:「你看,我曾祖父,在一百多年之前,已經富甲天下了!」

  我皺著眉:「可是你覺得麼?他的富,好像是突如其來的!」

  阮耀道:「你為甚麼這樣說?」

  我翻過前面,指著一頁給他看,那一頁上寫著:「生姪來,商借紋銀三兩,余固小康,也不堪長借,拒之。」

  我道:「你看到了沒有,不到一個月之前,他在日記中,還只是自稱小康!」

  阮耀瞪著眼,這是再確鑿不過的證據,他自然無法反對的。

  阮耀呆了半晌,才道:「在不到一個月之間,就算從事甚麼不法的勾當,也不可能富甲天下的。」

  我道:「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只是說,令曾祖的發跡,是突如其來的。」

  阮耀賭氣不再出聲,只是翻著日記簿,那個「慧」再也未曾出現過。

  我們翻完了這一本日記簿,樂生博士立時又取過了另一本來,可是那一本,對我們更是沒有幫助了,那一本日記簿中,所記載的。全是阮耀的曾祖父突然變成了鉅富之後的事情。

  阮耀的曾祖父,在變成了鉅富之後,建房子,化錢,幾乎凡是大筆的數字支出,都有著紀錄,我們草草翻完了這本日記簿,互望著,阮耀搔著頭:「奇怪,大筆的支出,都有著紀錄,但是,我現在所有的這一大幅地,是從甚麼人手中買進來的,為甚麼日記上一個字也未曾提到過?」

  我呆了一呆,阮耀這個人,要說他沒有腦筋,那真是沒有腦筋到了極點。但是,有時候,他提出來的問題,也真足以發人深省。這件事的開頭,根本就是因為阮耀的一個問題而起的──當時,阮耀的手中,抓著一幅地圖,他問:地圖上的金色是甚麼意思?

  這時,他又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來,我和樂生博士兩人互望了一眼,都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的確,甚麼支出,只要是大筆的,都有著記載。照說,阮耀他的曾祖,突然成為暴富之後,他買下了那麼一大片土地,就算當時的地價再便宜,也是一筆大數目,何以竟然未曾提及呢?

  一想到這裏,非但阮耀搔著頭,連我也搔起頭來,樂生博士道:「可能是令曾祖一有了錢,立即就將這片土地買下來的,日記曾被撕了十幾二十天,可能買地的事情,就紀錄在那幾天之中!」

  我和阮耀兩人一齊點點頭,在沒有進一步的解釋之前,樂生博士這樣說,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我略想了一想,道:「現在我們的思緒都很亂,讓我來將整個事歸納一下,將歸納所得的記下來,好不?」

  阮耀攤著手,表示同意。我拉過一張紙來,一面說,一面寫下了以下幾點。

  (一)大探險家羅洛,以阮家花園,繪製成了一份四百比一的探險地圖,將其中一幅地,塗上金色(已知那是一座亭子的亭基),並在其周圍的若干處地方,註上危險的記號,這種危險的記號,在探險地圖上的意義而言,是表示探險者到達該處,可能遭到不測之險而喪生。

  (二)在地圖上註有危險記號之處,表面看來,一無可奇,但是當人站在該處之際,會有發掘的衝動,而且一經觸動該處,就會招致神秘的死亡。

  (三)羅洛可能是根據阮耀曾祖的日記,繪製成這幅神秘的地圖的。

  (四)阮耀的曾祖,在生前,曾遇到過一件極其奇怪、不可思議的事,這件事的真相已不可知,因為記載著有關這件事真相的日記,已被人(極可能是羅洛)撕去。但是和這件神秘事件有關的人中,有一個人的名字叫「慧」,還有幾個陌生人。

  (五)這件神秘的事,使阮耀的曾祖,突然致富。

  我寫下了這五點之後,給阮耀和樂生博士兩人,看了一遍,問道:「你們有異議麼?」

  他們兩人都點頭:「沒有。」

  我拿著紙:「我們雖然已發現了這五點,但是對整件事,仍然沒有幫助,因為我們所有的問題,還不止五個,我再將它們寫下來。」

  我又一面說,一面將問題寫下來。

  問題一:羅洛繪製這幅神秘地圖的用意何在?

  問題二:為甚麼看來絕無危險之處,卻真正蘊藏著令人死亡的危險?

  問題三:使人和狗神秘死亡的力量是甚麼?

  問題四:阮耀曾祖當年所遭遇到的、不可思議的事是甚麼?

  問題五:「慧」和那個陌生人是甚麼人?

  問題六:阮耀曾祖父何以在神秘事情中致富?

  問題七:

  當我寫到「問題七」的時候,阮耀插口道:「其實,千個萬個問題,併起來只有一個,為甚麼在地圖上,塗著一塊金色?」

  我將這個問題寫了下來:「是的,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的最簡單和最直接的方法,是將你花園中那座已被拆除的亭基再拆除,並且將之掘下去,看看究竟是為了甚麼原因!」

  樂生博士勉強笑道:「誰不知道那是最直截了當的做法,可是那樣做,會有甚麼後果?」

  我苦笑著,攤著手:「我不知道,唐教授死了,一頭壯得像牛一樣的狗也死了,他們的死亡,是由於一種神秘的力量,我不知道如果照我的說法去做。會有甚麼後果,所以我們不能照這個辦法進行!」

  阮耀嘆了一聲,道:「最直截了當的辦法,不能實行,轉彎抹角,又不會有結果,我看,我真快要瘋了,該死的羅洛!」

  我心中,也不禁在詛咒該死的羅洛,阮耀又道:「那是我們自己不好,做朋友做得太好了,羅洛臨死之前的那個古怪的囑咐,如果我們根本不聽他的話,那麼在他的遺物之中,一定可以找出答案來的!」

  樂生博士苦笑道:「話也可以反轉來說,如果我們根本完全依羅洛的話去做,不留下那幅地圖來,那麼,也就甚麼事都沒有了!」

  我揮著手:「現在再來說這些話,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我想,那個『慧』既然曾幾度在令曾祖的日記中出現,可能他會有甚麼信寫來,我們再在舊信件中,詳細找一找!」

  阮耀和樂生博士,不再說甚麼,我們將鐵櫃中的信,全部取了出來,然後一封一封地看著。

  我們是在地下室中,根本不知時間去了多久,看那些舊信,直看得人頭昏腦脹,腰酸背痛,疲乏不堪。天可能早已亮了,但是我們還是繼續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樂生博士才道:「看看這張便條!」

  我和阮耀忙湊過頭,在樂生博士的手中,去看他拿著的那張字條。

  他手中的那張字條,紙張已經又黃又脆,上面的字還很潦草,但是我們還都可以看得清上面的字。當然,我們最要緊的是看署名。署名,赫然是一個「慧」字。

  字條很簡單,只是六七行字,寫的是:「勤公如握,弟遇一極不可解之事,日內當造訪吾公,有以告之,望勿對外人提起。弟世居吳家村,該地有一大塘,為弟祖產也,然竟於一夕之間不見,世事奇者甚矣,未見若此者也,餘面談。」

  這張字條,可能是這個「慧」派人送來的,因為在封套上,並沒有郵票。

  看到了這張字條,我們三個人,都不禁有欣喜若狂的感覺。

  因為這張字條上寫得雖然簡單,但是對我們來說,卻已然是重大無比的發現了!

  首先,我們知道這個「慧」,是世居在吳家村的,那麼,他極有可能姓吳,我們不妨假定他是吳慧先生。

  第二,我們知道了所謂怪事,是吳家村,屬於吳慧先生所有的一個大塘,在一夕之間失蹤──這件事,實在有點難以設想,但是字條上卻的確是那樣寫著的。大塘,當然是一個極大的池塘,一個池塘怎麼會不見呢?一座山可以不見,但是池塘要是「不見」,結果一定是出現一個更大的池塘,因為池塘本來就是陷下去的地,上面儲著水之謂。或者可以解釋為整個池塘的水不見了。

  然而,池塘中的水消失,和「一個池塘的不見」,無論如何,是不盡相同的事實,而字條上所寫的,卻是「一大塘──一夕之間不見。」並不是說這個大塘,在一夜之間乾涸。

  而且,還有一件,最有趣的事是,阮耀家所在的地名,就叫著「吳家塘」,在若干年之前,這一帶可能是十分荒涼的荒地,但是隨著時代的進步,城市的區域漸漸擴大,這一帶,已變成十分鄰近市區的近郊。但是不論地面上發生了多少變化,地名卻是不變的,這一區,就叫著吳家塘,在阮耀家圍牆之外,新建的那條公路,也叫著「吳家塘路」。

  我們三人互望著,我首先道:「阮耀,這裏的地名,叫吳家塘。」

  阮耀道:「是。」

  我又道:「我想,這裏不是你們的祖居,當令曾祖收到這張條子時,他住的地方,一定是距離吳家塘有若干距離的另一個地區。你看這張字條的封套外寫著『請送獅山坳阮勤先生大啟』,令曾祖是以後搬到這裏來的。」

  阮耀道:「當然是,他可能是發了大財之後,在這裏買下了一大片土地的。」

  我皺著眉:「這裏附近,並沒有一個很大的塘。」

  樂生博士道:「衛斯理,你怎麼啦,這張條子上,不是寫著,那個大塘,在一夕之間消失了麼?」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可是陡然之間,在我的腦海深處,如同閃電般地一亮,我想到了!

  我「砰」地一聲,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大聲道:「你們知道,一個大塘忽然消失的意思是甚麼?那不單是說,池塘中的水不見了,而且這個池塘,變成了一大片平地!」

  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的確,我提出了一個這樣的看法,看來是十分荒誕的,不可信的。

  但是,除了這個解釋之外,還有甚麼解釋呢?

  我又道:「事情一定是那樣,一個大塘,在一夜之間,忽然變成了平地,這正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阮耀像是有點膽怯,他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想說甚麼?是不是想說,我這一片地產,就是池塘不見之後,生出來的?」

  這時候,我因為事情逐漸逐漸有眉目,興奮得甚麼疲倦都忘記了,我大聲道:「那一個書櫃中,不是藏著很多縣志麼?拿本縣志來查,快!」

  樂生博士和阮耀兩人,也受了我的感染,他們立時從書櫃中,搬出了許多縣志來,有的殘舊不堪,有的還相當新,全是吳家塘所在縣的縣志。

  我們還只是略略翻了一翻,就發現本縣的縣志,有著截然不同的兩個版本。一個還是清朝嘉慶年間所刻的,另一部,卻刻在幾十年前。

  我們先翻那部舊的,不多久,就找到了「吳家塘」,不論從文字,還是從簡單的圖來看,那是一個極大的池塘,縣志上還有著這個大塘東西、南北的距離。

  當阮耀看到了那個「吳家塘」簡單的圖形之後,他的雙眼,有點發直。

  我忙推著他:「你怎麼啦?」

  阮耀道:「這個大池塘──它的大小、形狀,就正好和我的地產相仿!」

  我又翻那部新刻的縣志,在新刻的縣志中,吳家塘已經沒有了,但是還保留著名字,而且邊特別寫著「地為本縣首富阮勤所有,阮公樂善好施──等等。」

  我抬起頭來:「看到沒有,這位阮勤先生,他在發財之後,一定出錢重刻了縣志,並且將原來的縣志銷毀了,只剩下這一部,自此之後,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大片土地原來是一個池塘,而且,這個池塘,還是在一夜之間消失的!」

  樂生博士道:「可是,當時,吳家村中不能沒有人,別人也應該會知道的啊!」

  我道:「當然可能知道,但是有幾個可能,第一、當時,吳家塘本來就是很荒僻的地區,居民不多。第二、阮耀的曾祖發了財之後,錢可通神,要收買鄉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連縣志都可以改刻,何況其它。」

  阮耀有點生氣:「我看不出我的曾祖父為甚麼要在這件事上騙人。」

  我略停了一停,才道:「阮耀,你不應該看不出來的,那張字條上,寫得明明白白,吳家塘是吳慧的祖產,這個大塘消失了,變成了一片土地,這片土地,自然也應該屬於吳慧所有,可是,從你曾祖那一代起,就成了你們阮家的產業!」

  阮耀冷笑著:「那又有甚麼可以值得奇怪的,我的曾祖父,向那個吳慧,買下了這塊地。」

  我沒有再出聲,這幅地,是阮耀的曾祖向吳慧買下來的,自然有此可能,但是,也有更多別的可能,那事實,一定曾被記在日記之中,可惜的是,日記中最重要的幾頁,被人撕走了!

  樂生博士看出我和阮耀之間的氣氛不怎麼對頭,他道:「我們好像離題越來越遠了,我們研究的是,何以人會神秘死亡,那地圖上的金色,代表甚麼,並不是研究阮家是怎麼發跡的!」

  我嘆了一口氣,道:「可是,你不能不承認,事情是由阮耀的曾祖父開始,一直傳下來的!」

  樂生博士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向阮耀呶了呶嘴,我向阮耀看去,只見阮耀的面色,變得很難看。

  我伸手拍了拍阮耀的肩頭:「別介意,不論當年發生過甚麼事,事情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再也不會有甚麼人追究的了。」

  當時,我看到阮耀的面色很陰森,而我卻並沒有予以多大的注意,因為我實在太疲倦了。我一面打著呵欠,一面道:「我們也該休息一下了!」

  樂生博士也打著呵欠:「是啊,天該亮了吧!」

  他一面說,一面看看手錶,然而,大聲叫了起來,道:「不得了,已經十點鐘了!」

  阮耀仍然沒有說甚麼,在這時,絕對想不到,阮耀對他的祖上的名譽,竟看得如此之甚,以至他竟會不顧一切,做出我們已有默契,大家都不敢做的事來。

  當時,我們一起離開了這陰森的建築物,到了外面,陽光普照,我和樂生博士,向阮耀告辭,阮耀也不挽留我們,我們分了手,我和樂生博士都回了家。

  到了家裏之後,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看看早報,然後躺下來,睡著。

  這一覺,一直睡到夕陽西下才醒,我彎身坐在床上,又將整件事想了一遍,覺得事情,多少有點眉目了。

  阮耀的那一大片地產,原來竟是一個大池塘,那的確很出人意外。

  一個很大的池塘,在甚麼樣的情形下,會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平地的呢?

  這實在是一個任何人所回答不出的問題。自然,地殼的變動,可以使一個大湖,在地球表面消失,甚至變成一座高山。但是,我已經盡可能找了所有的資料,絕無一點跡象,表示在那一夜之間,曾經有過地震甚麼的事情,那一帶更不會有火山爆發。

  可是,一個大池塘,卻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平地!

  現在,困擾我們的一切神秘莫測的事情,可以說都是從這個叫著「吳家塘」的大塘,在一夜之間消失而引起來的。

  我想了一會,樂生博士就打了電話來,他在電話中問我,是不是和阮耀聯絡過,我說沒有,但是,我準備和他通電話。

  樂生博士要我和阮耀通電話之後,將結果告訴他。我放下電話聽筒,又拿起來,撥著號碼,打通了之後不多久,我就聽到了阮耀的聲音。

  阮耀那邊,好像十分吵,不斷傳來「軋軋」的聲響,以致我不得不提高聲音:「阮耀。你已經睡醒了麼?」

  阮耀大聲道:「我沒有睡過!」

  我略呆了一呆,而他那邊,實在太吵了,我又大聲道:「你那邊怎麼啦,在幹甚麼?」

  阮耀卻笑了起來:「你猜猜看。」

  我不禁有點生氣:「怎麼猜得著?」

  阮耀道:「我想,解決問題最直截的方法,既然是將那亭基掘出來看看──」

  他話還沒有講完,我已經嚇了一大跳,道:「阮耀,你怎麼能幹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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