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梨乃走在街上時,接到了那通電話。因為是陌生的號碼,原本不想接,但鈴聲響個不停,最後只好接了起來。電話接通之後,聽到對方的聲音,她有點驚訝。是刑警早瀨打來的。自從案發當晚見過之後,彼此就沒有再聯絡。梨乃想起當時似乎留了電話號碼給他。
早瀨說,有事想要請教,可不可以見面?詳細情況見面再談。
梨乃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也有很多問題想要請教。因為警方完全沒有通知他們家屬目前的偵辦進度。
早瀨說,越早見面越好,於是決定三十分鐘後,在附近的芳鄰餐廳見面。
梨乃走在路上時,思考著早瀨找自己到底有甚麼事。如果是重要的內容,也許該通知蒲生蒼太。自從上次一起去聽「動盪」樂團的演唱後,就沒有再見過他。他應該已經回大阪的大學了。
她認為蒲生蒼太值得相信。不光是外表,他的為人處事也很誠實。知識淵博,很值得依靠,唯一令人擔心的是和他哥哥之間的關係。聽他說話時,總覺得他們兄弟的關係似乎很敵對。聽說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只是他們的敵對並不是因為這個關係。可能有甚麼原因,但蒲生蒼太自己也不瞭解,所以更令人匪夷所思。
她先去書店逛了一下,然後走去約定的芳鄰餐廳,剛好準時抵達。她正在飲料吧挑選飲料時,身穿灰色西裝的早瀨走了進來。他立刻發現了梨乃,擠出了笑容,向她微微欠了欠身。
他們在角落的座位面對面坐了下來,女服務生送水上來,早瀨瞥了一眼菜單,點了冰可可。他點的飲料和粗獷的外表很不搭調,梨乃忍不住對他說:「原來你喜歡甜食。」
「不,只是我懶得在點飲料上花時間。」說完,早瀨笑了笑,但隨即露出嚴肅的表情向她鞠了一躬,「對不起,今天讓妳特地跑一趟。」
「沒關係,反正我很閒。」
「是嗎?我以為妳練習會很忙。」
「練習?」
「這個啊,」早瀨雙手做出划水的動作,不知道為甚麼,他做出蛙泳的動作。「妳在游泳界很有名吧,對不起,我之前完全不知道。」
警方似乎也調查了梨乃的背景,但仔細想一想,就覺得那是必然的。
她微微閉起眼睛,搖了搖頭,「我已經引退了。」
「喔,是嗎?」
「對了,你找我有甚麼事?」因為早瀨提到游泳的事,她說話時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不好意思。」早瀨打了聲招呼後,拿出記事本。
「案發的六天後,妳曾經向警方通報,秋山周治先生家的花被偷走了。」
原來是這件事。「沒錯。」梨乃點了點頭。
「我想請教詳細的情況。請問是甚麼時候被偷的?」
「我當時也說了,」梨乃忍不住皺起眉頭,事到如今,還在問這種事,「就是案發當天……我爺爺被殺的時候。」
「案發當天?」這次換刑警皺起眉頭,「不是案發之後,而是當天被偷走的嗎?」
「應該是。」
「但是,」早瀨低頭看著自己的記事本,「接獲通報後趕去現場的警官說,是在案發後,也就是現場保存解除後失竊的。」
「不是,我已經告訴他不是這樣,那個警察果然不可信。」梨乃咬著嘴唇,想起當時的警官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冰可可送上來了,但早瀨沒有伸手拿杯子。
「既然是案發當天失竊,為甚麼一開始沒有說?」
「那時候我還沒有發現。看了爺爺家的院子,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但不知道哪裏有問題。況且,當時心慌意亂……事後才想到那盆花,不知道那盆花怎麼樣了。於是,我就在葬禮結束後去爺爺家察看,發現花不見了……因為這些情況,所以我沒有立刻通報,但無論我怎麼解釋,趕來瞭解情況的警察都不當一回事。」
「妳為甚麼會在意那盆花?」
「我在案發後也說過,那是在我爺爺手上最後綻放的花,我爺爺很高興。」
梨乃在說話時猶豫起來,不知道該透露多少關於那盆神秘黃花的事。之前和蒲生蒼太約定,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那可能是夢幻的黃色牽牛花這件事,因為他們認為,不能忽視蒲生要介要求她「不要和那朵花有任何牽扯」的警告。
但是,如果對辦案有幫助,是不是該告訴刑警?
「那是甚麼花?是甚麼特殊種類的花嗎?」
「不知道。」梨乃姑且這麼回答,「我爺爺沒有告訴我。」
早瀨的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妳很瞭解花的名字嗎?」
「不,完全不瞭解。」
「妳曾經在其他地方看過相同的花嗎?」
梨乃覺得沒必要說謊,於是搖了搖頭,「我以前沒見過。」
「有沒有查過圖鑑或是網路?」
「有,但還是不知道。」
雖然那是蒲生蒼太調查,而不是她調查的,但她沒有向早瀨提這件事。
早瀨點了點頭,把杯子拿到自己面前,看著半空,喝著冰可可。那不是在品嚐的表情。
梨乃忍不住思考,為甚麼他現在問這件事?即使當初通報時來做筆錄的警官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但蒲生要介也是警方的人,應該會告訴搜查總部那盆花被偷的事。
「請問,」她開了口,「為甚麼現在突然問我那盆花的事?那盆花和命案有關嗎?」
早瀨用極其緩慢的動作放下杯子,似乎在為自己爭取時間,思考該怎麼回答。
「和命案是否有關……目前還不知道。不瞞妳說,目前案情陷入了膠著,所以決定回到原點,重新檢討目前蒐集到的所有線索,結果發現那盆花被偷的事有很多疑點,所以就來向妳請教。」
早瀨說話時直視梨乃的眼睛,很有耐心的說話語氣反而讓梨乃覺得不對勁。
暫時不要提蒲生兄弟的事──她暗自決定。既然對方不說真話,自己也沒必要亮底牌。如果自己掌握的消息真的有助於破案,之後還有機會發揮作用。
「關於那盆花的事我都說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要先離開了,因為我約了朋友。」
早瀨眼皮下垂的眼睛仍然看著她,似乎對和年齡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女孩耍的心機沒有興趣,不一會兒,他單側臉頰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佔用了妳這麼長時間,那我最後再請教一件事。這件事……也就是那盆花被偷的事,妳有沒有告訴過別人?」
梨乃直視著他,搖了搖頭,「不,沒有。」
「也沒有告訴家人嗎?」
「爺爺的葬禮後,我還沒有和家人見過面。」
「是嗎?」
看到刑警收起記事本,梨乃站了起來,「我可以走了嗎?」
「啊,對了,」早瀨豎起食指問,「有沒有警察廳的人來找妳?」
「啊……」
「警察廳的人,我認為警察廳的人曾經為了這件事來找過妳。」
梨乃的心一沉,她想起蒲生要介的臉。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早瀨偏著頭說:「沒有來找過妳嗎?真奇怪。是一個叫蒲生的人,他說曾經找過妳。」
他認識蒲生嗎?既然這樣,應該從他口中聽說了黃花的事,為甚麼還特地來找自己?梨乃感到不解。
「怎麼樣?警察廳的人來找過妳嗎?」
早瀨再次問道,梨乃覺得說謊似乎不太妙。
「我見過蒲生先生,但他並沒有說他是警察。」
「他說他是誰?」
「是植物方面的專家……」
哈哈哈。早瀨發出乾笑聲。
「可能他覺得提到警察,妳會感到害怕,這是他們經常使用的手法。」
「他也在調查我爺爺的命案嗎?」
早瀨露出躊躇和遲疑的表情,可能正在思考要怎麼回答。
「不,沒有,」刑警終於回答,「他的目的完全不同。警察廳是根據警察法設置的日本行政機構,也就是說,他是公務員,所以不會涉入命案的調查工作。」
「那蒲生先生的目的是甚麼?」
「這個嘛,」早瀨說著,皺起鼻子,「我不方便透露,否則就變成妨礙警察廳的工作。」
太奇怪了,他真的認識蒲生嗎?
「妳和蒲生先生談了甚麼?」早瀨問。
聽到這個問題,梨乃終於確信,眼前的刑警沒有從蒲生那裏得知任何事,他只知道一些片斷的資訊。
「請你自己去問他,」梨乃回答,「因為蒲生先生叮嚀我,不要隨便和別人談這件事。」
早瀨臉上的表情消失了,隨即露出假笑。
「也對。很抱歉,真的耽誤妳太多時間了。」
「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感謝妳的配合。」早瀨左手拿起桌上的帳單,右手從內側口袋裏拿出名片,「今後如果有甚麼消息,請和我聯絡,不要透過分局或是其他刑警,請直接打電話給我,因為這件事由我負責。」
梨乃接過的名片上手寫了手機號碼。
梨乃在收銀台前和早瀨道別後,走出餐廳。她不想被刑警追上,所以走進岔路,快步走回自己的公寓。
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安在內心擴散。早瀨到底有甚麼目的?自己剛才的應對沒問題嗎?是不是犯下了無可挽回的大錯?
她很想見到蒲生蒼太,只要和他商量,他應該會提供妥善的意見。不知道他下次甚麼時候回東京。
快到家時,放在皮包裏的手機響了。是知基打來的。她接起電話,知基問她:「妳現在方便嗎?」知基說話的語氣很嚴肅。
「可以啊,發生甚麼事了?」
「嗯,我有一件事想問妳,是關於上次和妳一起來聽演唱的那個蒲生的事。」
梨乃停下腳步,握著電話的手忍不住用力。「他怎麼了?」
「他上次不是說了很奇怪的事嗎?說他認識景子。」
「景子?」
「白石景子,就是代替我哥在『動盪』當鍵盤手的人。」
「喔。」梨乃點了點頭。
「他好像是這麼說的,但是認錯人了吧?只是很像而已。」
「不,現在變得搞不清楚了……」
「啊?甚麼意思?」
「妳聽我說,」知基停頓了一下,緩緩說了下去,「剛才接到雅哉的電話,他說收到景子傳來的電郵,說無法參加樂團了。」
「呃?為甚麼突然……」
「電郵上只說是因為私人因素,沒有提任何詳細情況。雅哉又回傳了電郵給她,說想要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就沒再回覆,打電話也不接。那個鍵盤手完全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