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Ⅵ 運動</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Ⅵ 運動</h3><br /><br />下個世紀見得到嗎?【註:本文中,作者對球隊皆採略稱,正式隊名依序為:橫濱灣星隊、中日龍隊、讀賣巨人隊、阪神虎隊,及廣島東洋鯉魚隊。】 《小說現代》一九九八年十月號<br /><br />  這篇拙作出刊的時候,職棒優勝落入誰家是否大致抵定?寫文的當下,橫濱以些微差距領先中日,巨人應該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吧。<br /><br />  至於阪神,目前排名最後,以捨我其誰之勢墊底。當本文問世時,狀況大概也不會改變。無論廣島再怎麼輸,阪神肯定輸得比他們慘。<br /><br />  說來實在丟臉。但是,今年籠罩心中的感覺不同以往。此時的懊惱,若要用一個詞交代,應該就是空虛吧。<br /><br />  其實七月時,我久違地去看了球賽,是門票很難到手的東京巨蛋巨人阪神之戰。臨行前,我既興奮又期待,像要出發遠足的小學生。<br /><br />  然而,比賽剛開始,這樣的心情就消失無蹤。球賽照例由巨人領先,但這不是影響我心情的原因。當時雙方點數相差不多,只要把握機會,大可扳回劣勢。<br /><br />  主要是看阪神的選手打球,一點都不覺得快樂。不,正確地說,是發現自己無法樂在其中。<br /><br />  我已不曉得為何要支持他們。確實,他們穿著我心愛的直條紋制服,也打得十分賣力。但是,我對他們不再抱持任何期待。我指的不是輸贏,在優勝可能性幾近於零的情況下,勝了巨人一場也沒多大意義。<br /><br />  我踏進球場,是期待能看到唯有在阪神這個球團才看得到的精神。不必是巴斯或掛布選手那樣豪邁的打擊,也不必是媲美江夏選手的豪速球,因為我過去始終相信,一定有像以往川藤選手揮棒落空般「值得付錢來看的東西」,可惜夢想完全破滅。無論輪到誰上場打擊,我一點都不期待;無論哪一個投手登板,我也不興奮。眼見的每一名選手,似乎皆只求能平安賽完,既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更完全感覺不到未來。我在座位上待到最後一回合,竟是想看巨人隊松井選手的打擊,別無其他。<br /><br />  我不再是阪神球迷。忠實球迷們一定會罵我是叛徒吧。可是,我也很難過,畢竟失去人生中很大的一份樂趣。<br /><br />  好想瞧瞧阪神還具魅力時的選手,希望能再次看他們打球,我迫切地渴求。然而,現下最想見的,是以前那個腦子放空、死心塌地支持阪神的自己。<br /><br /> <br /><br />神啊,為甚麼? 《ALL讀物》二○○○年九月號<br /><br />  記憶所及,我從沒為電影或小說情節落淚。感動歸感動,淚腺就是不受刺激。即使如此,仍有一次差點破紀錄,就是看電影《癲瘋總動員》(Cool Runnings)。內容描述四名牙買加短跑選手因故無法參加奧運,轉而將目標改為參加冬季奧運。想必很多人都知道,這是改編自牙買加國家代表隊在卡加利冬奧發生的真實經歷。沒有技術、資金,也沒有人支持的情況下,他們發揮不屈不撓的牙買加精神,在奧運場上表現傑出,看來十分痛快。然而,故事並非就此結束。最後降臨在他們身上的意外,及他們如何挺胸面對的結局,連淚腺不發達的我都不禁動容。我旁邊一個看似國中生的男孩,眼淚流個不停。<br /><br />  奧運的精華之處,便在於各國代表展現出超乎常人想像的力量與技能。同時,遠望他們如何實現夢想,也是一種樂趣。既然是夢想,就不見得會一一實現。絕大多數選手最終是力有未逮,也有不少選手雖具備堅強的實力,卻遭意想不到的命運捉弄與夢想擦身而過。那一刻,他或她們臉上的神情,彷彿凝聚一生的點滴,最是令我感動。卡加利冬奧的競速滑冰中,丹‧強森(Dan Jansen)選手在上場前得知姊姊的死訊,儘管他是五百公尺與一千公尺最有希望得金的選手,卻在兩項比賽中跌得四腳朝天。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彷彿在問:「神啊,為甚麼?」<br /><br />  夏季奧運中,發生在巴賽隆納奧運男子四百公尺準決賽的插曲也十分難忘。當時,全日本的運動迷想必都非常關心那場比賽,因為攸關高野進選手能否晉級徑賽運動項目決賽。若順利晉級,當然是空前的創舉。<br /><br />  就結果而言,高野選手成為光榮的決賽選手,因為八名準決賽選手中,他第四個跑到終點。然而,當中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br /><br />  第五跑道的英國德瑞克‧雷蒙(Derek Redmond)選手若沒失常,他的成績應該是優於高野選手的。然而,跑到第二處轉彎時,噩夢驟降。他肌肉拉傷,中途跌倒。晉級夢碎的他,仍奮力站起,再度邁步向前,想必是認為此刻該做的,便是跑完全程。可是,腿的疼痛不允許他完成這個心願,來到最後的轉彎處時,他連走都走不動。此時,一名男子從觀眾席飛奔至場內,闖進跑道,奔至雷蒙選手身邊,將他扶起。<br /><br />  這名胖胖的黑人男子,便是雷蒙選手的父親。他原本期待看到兒子在田徑場上的英姿,最後卻與兒子一同流淚步向終點。兒子也靠在父親的肩頭哭泣。<br /><br />  競賽委員出現在他們面前,似乎是向他們解釋輔助選手是犯規的。但父親掉著淚,憤怒地拒絕。這正是保護孩子的父親的面容。<br /><br />  競賽委員不再制止,默默為兩人開路。<br /><br />  德瑞克‧雷蒙選手失去資格。巴賽隆納奧運四百公尺準決賽中沒有他的紀錄,不過,雷蒙父子抵達終點是不爭的事實。這份記憶,深深烙印在全世界千千萬萬人的心中。<br /><br />  而這是我看電視落淚的唯一一次體驗。<br /><br /> <br /><br />偶像再見 《NUMBER》二○○○年十一月二日號<br /><br />  看雪梨奧運女子百米短跑的預賽時,牙買加的默琳‧奧蒂(Merlene Ottey)竟出現場上,我不禁有些吃驚。早先我透過報紙,得知原本在國內選拔會中位居第四的她臨時入選,引起該國選手隊反彈的消息。<br /><br />  姑且不論此事,她能夠參加奧運,實在教人意外。畢竟前一年塞維利亞世界田徑錦標賽中,她因藥物檢驗呈陽性反應而退賽一事,令人記憶猶新。今年一月在德國舉行的室內田徑錦標賽,德國田徑總會對她的參賽表示為難,最後是她本人在開賽前棄權。考量到她四十歲的年齡,我早就不指望在雪梨瞧見她的身影。然而,七月的調停委員會做出「藥物檢驗有缺失」的結論,通往雪梨之路才乍然開啟。<br /><br />  我不曉得奧蒂參賽的背後隱藏多少陰謀。也許是國際田徑總會希望雪梨奧運有運動明星出場,也許牙買加原就打定主意,無論選拔會結果如何,都要派她出場。但若讓一介不負責任的運動迷來說,能夠再次看到那精悍的褐色身軀真是無比幸福。<br /><br />  三面銀牌、五面銅牌,這是她自莫斯科奧運至今連續參加六屆奧運的收穫。包括世界錦標賽在內,她年輕時專拿銅牌,因而被稱為「銅牌女王」(Bronze Collector),儘管她寫下百公尺決賽六十二連勝的紀錄。<br /><br />  她的悲慘遭遇也相當豐富。斯圖加特那次的世界錦標賽,她顯然是與美國的狄弗絲(Yolanda Gail Devers)同時抵達終點,卻以百分之一秒之差屈居第二。我看著電視,確信她至少沒有輸,因此大感意外。果不其然,後來修正計時,兩人紀錄相同。那麼,為何狄弗絲是金牌,而奧蒂是銀牌?至今我仍無法釋懷。同樣的情景也出現在亞特蘭大奧運,百公尺決賽又以千分之幾秒之差輸給宿敵狄弗絲,當時我也以為她贏了。<br /><br />  一九九七年的雅典世界錦標賽百公尺競賽,另一種不幸又降臨到她身上。她沒發覺起跑犯規的警示音,全力衝刺幾十公尺。如此一來,她當然無法在真正的比賽中使出全力,最後悽慘地落到第七名。<br /><br />  但我支持她,並非她是「悲劇女主角」,而是從她奔跑的身影,感覺到有種超越幸與不幸的東西。換個說法,即使她沒獲得幸運之神的眷顧,也能夠展現光憑實力可以爬到甚麼地步。成果就是奧運、世界錦標賽加起來的二十二面獎牌,這難道不是另一個顛峰嗎?<br /><br />  雪梨奧運百公尺短跑第四名。她只比我小兩歲。除了厲害,我無可形容。<br /><br /> <br /><br />泛太平洋最後一天,HAGITOMO 沒游! 《NUMBER》二○○二年九月二十六日號<br /><br />  依我推測,一般人都不怎麼關心游泳這種運動。若非奧運,就更是如此。聽到世界游泳錦標賽,也有很多人一下反應不過來,那麼對泛太平洋錦標賽毫不在意才算正常吧。不過,我並沒有指摘之意,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不,正確地說,若在平常,我大概會這樣。<br /><br />  但是,我無法忽視這次的泛太平洋游泳錦標賽。原因之前我在本雜誌提過,有奪牌希望的選手之一「HAGITOMO」萩原智子小姐,是我的遠親。<br /><br />  具體而言,她是我母親的姊夫的弟弟的孫女。一下子會意不過來的讀者,請當成是遠親就對了。再怎麼說,我可是和 HAGITOMO 的媽媽她們一起去過海水浴場。<br /><br />  而這個遠親女孩可望贏得獎牌,當然得幫忙加油助陣。八月二十九日,大賽最後一天,我與雜誌《NUMBER》的編輯們前往橫濱國際游泳池。<br /><br />  原以為不會有多少人到場關心,卻出乎預料,會場幾乎全滿。主持大會的青年扯著嗓子使勁解說今日賽事的精采之處,工作人員硬要觀眾舉手做波浪,讓我深深明白每個人都拚了命想炒熱這場大賽。<br /><br />  身在觀眾席的我,倒認為沒甚麼必要,只要日本選手盡力表現,比賽自然會熱鬧起來。<br /><br />  不過,HAGITOMO 的人氣可不是蓋的。<br /><br />  她不僅參與好幾項比賽,且都有望奪牌,人氣旺想必也是理所當然。我坐的位置正前方就掛了一幅巨大的布條,上面寫著「HAGITOMO 加油」。<br /><br />  我暗想,萩原一家會不會就在那裏?等她拿到獎牌,應該去打個招呼吧?聽母親說,萩原家最熱心支持的是爺爺,智子若出賽,無論多小的比賽都會趕到會場加油。<br /><br />  我看著布條,心裏卻感到一絲不安,但願她不會被這份期待壓垮才好。畢竟在雪梨奧運結束後,母親曾說:<br /><br />  「小智很善良,也很愛哭,所以就是少了一點不服輸的霸氣。」<br /><br />  不要緊,經過兩年,她一定已不再是愛哭鬼──我一面想著,一面等她出賽。<br /><br />  然而,我的不安命中,HAGITOMO 並未出現在兩百公尺仰式決賽的舞台上。打聽之下,似乎是發生過度換氣的情況病倒了。我雖然感到失望,卻認為或許這樣她能更上一層樓。<br /><br />  因為她是小時候在海水浴場溺過水,才開始學游泳的。哭著突破眼前的難關而成長,這才是 HAGITOMO。想必雅典奧運時,她一定能奪得全家人夢寐以求的獎牌。<br /><br /> <br /><br />親戚大叔為 HAGITOMO 的全新出發致詞 致萩原智子 著《HAGITOMO》<br /><br />  要有甚麼程度的連繫才能稱為親戚?<br /><br />  假如有血緣或姻親關係,似乎能無限擴大。問題是,有沒有那樣的機緣。<br /><br />  前輩作家大澤在昌先生說過類似「得直木獎出名後,親戚會變多」的話。意思大概不是指打著親戚名號上門的人變多,而是藉此一機緣,當事人的消息會流傳到關係相當遠的親戚耳裏吧。<br /><br />  二○○○年的春天,經母親的告知,我才曉得游泳選手萩原智子小姐是我的遠親。<br /><br />  「就是小真的女兒呀,你不記得嗎?小真哪!」<br /><br />  誰啊?我哪知道。母親拚命為摸不著頭緒的我說明,於是,我的記憶總算復甦。<br /><br />  母親的姊姊住在大阪柏原市,很久很久以前,我偶爾會去玩。阿姨的小叔就住在隔壁,兩家人像一家人般來來往往,而那一家的長女就是「小真」。<br /><br />  「哦,她女兒要去參加奧運啊?真厲害。」<br /><br />  我立刻蒐集起她的資料,一看大吃一驚。哎呀呀,戰績輝煌。不僅可望在奧運中奪牌,順利的話,金牌也不是夢。這麼厲害的選手竟是親戚,雖然關係甚遠,但想炫耀一下畢竟是人之常情。於是朋友和熟悉的編輯就不用說了,連酒館的小姐我也不放過。<br /><br />  我還會擅自在銀座的酒吧發下豪語:「以後要叫我 HAGITOMO 後援會東京分部長。」<br /><br />  這沒甚麼。就是在大澤先生所說的「出名後親戚會變多」的現象中,我忍不住扮演起「變多」的親戚。<br /><br />  若只是這樣,還算可愛,但我的吹噓竟傳到某體育雜誌的女性編輯耳裏。有一天,她找上門。<br /><br />  「等 HAGITOMO 拿到獎牌後,要不要在我們雜誌上來個對談?獎牌得主和直木獎入選作家的親戚對談,我覺得很有意思。」<br /><br />  「不錯啊,務必要辦。」<br /><br />  我一口答應,內心其實冷汗直冒。事到如今,已不能說「沒有啦,我根本沒見過 HAGITOMO」。<br /><br />  這下不妙,怎麼辦?不斷煩惱中,雪梨奧運一天天逼近。雖然希望 HAGITOMO 贏得獎牌,但屆時我到處吹的牛皮就會被戳破,令我坐立難安。<br /><br />  有一天,我接到一通意外電話,是「小真」女士打來的。<br /><br />  這可不是甚麼「好久不見」。最後一次見到她時,我仍是小學生。不過,親戚這種關係著實不可思議,聊上幾分鐘很快就熟絡起來。<br /><br />  「你真是優秀啊!我們家常常在講,東野先生實在了不起。」<br /><br />  我不禁鬆一口氣。看樣子,她們家知道有我這個人。<br /><br />  「所以,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其實,最近愈來愈多人要採訪智子,說話的機會也增加了……」<br /><br />  小真女士要問的是,訪談時,能不能提到作家東野圭吾是親戚?<br /><br />  「我擔心,人家出名後就突然說是親戚,實在有點厚臉皮。」<br /><br />  她的話又讓我冒起冷汗,我早就在做這種厚臉皮的事。當然沒問題,我回答的同時暗自慶幸著。<br /><br />  「要是能拿到獎牌就好了。」<br /><br />  我立刻擺出親戚架勢。<br /><br />  「是啊,真想要一面獎牌,不管甚麼顏色都好。」<br /><br />  小真女士的聲音十分懇切,我不禁體認到,可望奪牌選手的親戚,只需懷著但願如何如何的期待,一旦身為家人,想必很辛苦。不單希望能獲獎牌,不願辜負周遭期待的心情一定也很強烈。<br /><br />  由於這通電話,我開始和 HAGITOMO 互傳電子郵件。寫信時我遣詞用字非常小心,就怕對即將參加奧運的選手造成無謂的壓力。<br /><br />  在雪梨遺憾地錯失獎牌後,她在來信中寫道:「這是我游泳以來最嚴苛也最痛苦的比賽。但是,我從中得到非常寶貴的教訓。」<br /><br />  我心想,這樣就夠了。透過電視觀賽的我,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便是:但願不會變成她痛苦的回憶。看情形,是我太杞人憂天。<br /><br />  之後,我們也繼續通信,而我非常想親眼瞧瞧她的泳姿。此時,恰巧遇上一個絕佳的機會。二○○二年夏天,泛太平洋游泳錦標賽即將在橫濱舉辦。<br /><br />  賽事最後一天,我來到橫濱國際游泳池。在這之前,她已贏得兩百公尺個人混合四式的金牌,並在好幾個項目中得到好成績。最後一天是她拿手的仰式,我很希望她能再多得一面獎牌。<br /><br />  然而,儘管外表看不出,不過她的疲勞與壓力非同小可。得知她將不會站上跳水台時雖感到失望,但事後在書裏看到她當時的痛苦,不禁為之心疼。<br /><br />  過兩年,我終於見到 HAGITOMO 本人。當然,也見到小真女士。她已完全是個中年婦女,而 HAGITOMO 好高大。我身高有一百八,可是不知怎地總會想抬頭看她。HAGITOMO 在咖啡店門口差點撞到頭,笑著說:「我一離開水,就很笨拙。」<br /><br />  見面是因為她想出書,所以找我商量,結果我們只顧著閒聊。即使 HAGITOMO 談起正題,小真女士也會立刻把話題扯偏。最後我也沒能給甚麼建議,但那一晚真是愉快。<br /><br />  後來我們也曾吃飯、通電話,但不再游泳的 HAGITOMO 似乎突然快速朝「社會人萩原智子」成長。前幾天,我在電視上看到她訪問山梨學院大學的學妹加藤由加選手,甚至還擔任旁白。小真女士曾對她說:「妳話都含在嘴裏,很難聽懂,去學怎麼發聲。」不過,就我在節目中聽到的,她說話已變得非常清晰明快。<br /><br />  萩原智子小姐的第二個青春才剛開始。我由衷希望這本書,能夠為她的出發帶來反蝶腳般的勁道。</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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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運動



下個世紀見得到嗎?【註:本文中,作者對球隊皆採略稱,正式隊名依序為:橫濱灣星隊、中日龍隊、讀賣巨人隊、阪神虎隊,及廣島東洋鯉魚隊。】 《小說現代》一九九八年十月號

  這篇拙作出刊的時候,職棒優勝落入誰家是否大致抵定?寫文的當下,橫濱以些微差距領先中日,巨人應該已經完全沒有希望了吧。

  至於阪神,目前排名最後,以捨我其誰之勢墊底。當本文問世時,狀況大概也不會改變。無論廣島再怎麼輸,阪神肯定輸得比他們慘。

  說來實在丟臉。但是,今年籠罩心中的感覺不同以往。此時的懊惱,若要用一個詞交代,應該就是空虛吧。

  其實七月時,我久違地去看了球賽,是門票很難到手的東京巨蛋巨人阪神之戰。臨行前,我既興奮又期待,像要出發遠足的小學生。

  然而,比賽剛開始,這樣的心情就消失無蹤。球賽照例由巨人領先,但這不是影響我心情的原因。當時雙方點數相差不多,只要把握機會,大可扳回劣勢。

  主要是看阪神的選手打球,一點都不覺得快樂。不,正確地說,是發現自己無法樂在其中。

  我已不曉得為何要支持他們。確實,他們穿著我心愛的直條紋制服,也打得十分賣力。但是,我對他們不再抱持任何期待。我指的不是輸贏,在優勝可能性幾近於零的情況下,勝了巨人一場也沒多大意義。

  我踏進球場,是期待能看到唯有在阪神這個球團才看得到的精神。不必是巴斯或掛布選手那樣豪邁的打擊,也不必是媲美江夏選手的豪速球,因為我過去始終相信,一定有像以往川藤選手揮棒落空般「值得付錢來看的東西」,可惜夢想完全破滅。無論輪到誰上場打擊,我一點都不期待;無論哪一個投手登板,我也不興奮。眼見的每一名選手,似乎皆只求能平安賽完,既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更完全感覺不到未來。我在座位上待到最後一回合,竟是想看巨人隊松井選手的打擊,別無其他。

  我不再是阪神球迷。忠實球迷們一定會罵我是叛徒吧。可是,我也很難過,畢竟失去人生中很大的一份樂趣。

  好想瞧瞧阪神還具魅力時的選手,希望能再次看他們打球,我迫切地渴求。然而,現下最想見的,是以前那個腦子放空、死心塌地支持阪神的自己。

 

神啊,為甚麼? 《ALL讀物》二○○○年九月號

  記憶所及,我從沒為電影或小說情節落淚。感動歸感動,淚腺就是不受刺激。即使如此,仍有一次差點破紀錄,就是看電影《癲瘋總動員》(Cool Runnings)。內容描述四名牙買加短跑選手因故無法參加奧運,轉而將目標改為參加冬季奧運。想必很多人都知道,這是改編自牙買加國家代表隊在卡加利冬奧發生的真實經歷。沒有技術、資金,也沒有人支持的情況下,他們發揮不屈不撓的牙買加精神,在奧運場上表現傑出,看來十分痛快。然而,故事並非就此結束。最後降臨在他們身上的意外,及他們如何挺胸面對的結局,連淚腺不發達的我都不禁動容。我旁邊一個看似國中生的男孩,眼淚流個不停。

  奧運的精華之處,便在於各國代表展現出超乎常人想像的力量與技能。同時,遠望他們如何實現夢想,也是一種樂趣。既然是夢想,就不見得會一一實現。絕大多數選手最終是力有未逮,也有不少選手雖具備堅強的實力,卻遭意想不到的命運捉弄與夢想擦身而過。那一刻,他或她們臉上的神情,彷彿凝聚一生的點滴,最是令我感動。卡加利冬奧的競速滑冰中,丹‧強森(Dan Jansen)選手在上場前得知姊姊的死訊,儘管他是五百公尺與一千公尺最有希望得金的選手,卻在兩項比賽中跌得四腳朝天。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彷彿在問:「神啊,為甚麼?」

  夏季奧運中,發生在巴賽隆納奧運男子四百公尺準決賽的插曲也十分難忘。當時,全日本的運動迷想必都非常關心那場比賽,因為攸關高野進選手能否晉級徑賽運動項目決賽。若順利晉級,當然是空前的創舉。

  就結果而言,高野選手成為光榮的決賽選手,因為八名準決賽選手中,他第四個跑到終點。然而,當中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

  第五跑道的英國德瑞克‧雷蒙(Derek Redmond)選手若沒失常,他的成績應該是優於高野選手的。然而,跑到第二處轉彎時,噩夢驟降。他肌肉拉傷,中途跌倒。晉級夢碎的他,仍奮力站起,再度邁步向前,想必是認為此刻該做的,便是跑完全程。可是,腿的疼痛不允許他完成這個心願,來到最後的轉彎處時,他連走都走不動。此時,一名男子從觀眾席飛奔至場內,闖進跑道,奔至雷蒙選手身邊,將他扶起。

  這名胖胖的黑人男子,便是雷蒙選手的父親。他原本期待看到兒子在田徑場上的英姿,最後卻與兒子一同流淚步向終點。兒子也靠在父親的肩頭哭泣。

  競賽委員出現在他們面前,似乎是向他們解釋輔助選手是犯規的。但父親掉著淚,憤怒地拒絕。這正是保護孩子的父親的面容。

  競賽委員不再制止,默默為兩人開路。

  德瑞克‧雷蒙選手失去資格。巴賽隆納奧運四百公尺準決賽中沒有他的紀錄,不過,雷蒙父子抵達終點是不爭的事實。這份記憶,深深烙印在全世界千千萬萬人的心中。

  而這是我看電視落淚的唯一一次體驗。

 

偶像再見 《NUMBER》二○○○年十一月二日號

  看雪梨奧運女子百米短跑的預賽時,牙買加的默琳‧奧蒂(Merlene Ottey)竟出現場上,我不禁有些吃驚。早先我透過報紙,得知原本在國內選拔會中位居第四的她臨時入選,引起該國選手隊反彈的消息。

  姑且不論此事,她能夠參加奧運,實在教人意外。畢竟前一年塞維利亞世界田徑錦標賽中,她因藥物檢驗呈陽性反應而退賽一事,令人記憶猶新。今年一月在德國舉行的室內田徑錦標賽,德國田徑總會對她的參賽表示為難,最後是她本人在開賽前棄權。考量到她四十歲的年齡,我早就不指望在雪梨瞧見她的身影。然而,七月的調停委員會做出「藥物檢驗有缺失」的結論,通往雪梨之路才乍然開啟。

  我不曉得奧蒂參賽的背後隱藏多少陰謀。也許是國際田徑總會希望雪梨奧運有運動明星出場,也許牙買加原就打定主意,無論選拔會結果如何,都要派她出場。但若讓一介不負責任的運動迷來說,能夠再次看到那精悍的褐色身軀真是無比幸福。

  三面銀牌、五面銅牌,這是她自莫斯科奧運至今連續參加六屆奧運的收穫。包括世界錦標賽在內,她年輕時專拿銅牌,因而被稱為「銅牌女王」(Bronze Collector),儘管她寫下百公尺決賽六十二連勝的紀錄。

  她的悲慘遭遇也相當豐富。斯圖加特那次的世界錦標賽,她顯然是與美國的狄弗絲(Yolanda Gail Devers)同時抵達終點,卻以百分之一秒之差屈居第二。我看著電視,確信她至少沒有輸,因此大感意外。果不其然,後來修正計時,兩人紀錄相同。那麼,為何狄弗絲是金牌,而奧蒂是銀牌?至今我仍無法釋懷。同樣的情景也出現在亞特蘭大奧運,百公尺決賽又以千分之幾秒之差輸給宿敵狄弗絲,當時我也以為她贏了。

  一九九七年的雅典世界錦標賽百公尺競賽,另一種不幸又降臨到她身上。她沒發覺起跑犯規的警示音,全力衝刺幾十公尺。如此一來,她當然無法在真正的比賽中使出全力,最後悽慘地落到第七名。

  但我支持她,並非她是「悲劇女主角」,而是從她奔跑的身影,感覺到有種超越幸與不幸的東西。換個說法,即使她沒獲得幸運之神的眷顧,也能夠展現光憑實力可以爬到甚麼地步。成果就是奧運、世界錦標賽加起來的二十二面獎牌,這難道不是另一個顛峰嗎?

  雪梨奧運百公尺短跑第四名。她只比我小兩歲。除了厲害,我無可形容。

 

泛太平洋最後一天,HAGITOMO 沒游! 《NUMBER》二○○二年九月二十六日號

  依我推測,一般人都不怎麼關心游泳這種運動。若非奧運,就更是如此。聽到世界游泳錦標賽,也有很多人一下反應不過來,那麼對泛太平洋錦標賽毫不在意才算正常吧。不過,我並沒有指摘之意,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不,正確地說,若在平常,我大概會這樣。

  但是,我無法忽視這次的泛太平洋游泳錦標賽。原因之前我在本雜誌提過,有奪牌希望的選手之一「HAGITOMO」萩原智子小姐,是我的遠親。

  具體而言,她是我母親的姊夫的弟弟的孫女。一下子會意不過來的讀者,請當成是遠親就對了。再怎麼說,我可是和 HAGITOMO 的媽媽她們一起去過海水浴場。

  而這個遠親女孩可望贏得獎牌,當然得幫忙加油助陣。八月二十九日,大賽最後一天,我與雜誌《NUMBER》的編輯們前往橫濱國際游泳池。

  原以為不會有多少人到場關心,卻出乎預料,會場幾乎全滿。主持大會的青年扯著嗓子使勁解說今日賽事的精采之處,工作人員硬要觀眾舉手做波浪,讓我深深明白每個人都拚了命想炒熱這場大賽。

  身在觀眾席的我,倒認為沒甚麼必要,只要日本選手盡力表現,比賽自然會熱鬧起來。

  不過,HAGITOMO 的人氣可不是蓋的。

  她不僅參與好幾項比賽,且都有望奪牌,人氣旺想必也是理所當然。我坐的位置正前方就掛了一幅巨大的布條,上面寫著「HAGITOMO 加油」。

  我暗想,萩原一家會不會就在那裏?等她拿到獎牌,應該去打個招呼吧?聽母親說,萩原家最熱心支持的是爺爺,智子若出賽,無論多小的比賽都會趕到會場加油。

  我看著布條,心裏卻感到一絲不安,但願她不會被這份期待壓垮才好。畢竟在雪梨奧運結束後,母親曾說:

  「小智很善良,也很愛哭,所以就是少了一點不服輸的霸氣。」

  不要緊,經過兩年,她一定已不再是愛哭鬼──我一面想著,一面等她出賽。

  然而,我的不安命中,HAGITOMO 並未出現在兩百公尺仰式決賽的舞台上。打聽之下,似乎是發生過度換氣的情況病倒了。我雖然感到失望,卻認為或許這樣她能更上一層樓。

  因為她是小時候在海水浴場溺過水,才開始學游泳的。哭著突破眼前的難關而成長,這才是 HAGITOMO。想必雅典奧運時,她一定能奪得全家人夢寐以求的獎牌。

 

親戚大叔為 HAGITOMO 的全新出發致詞 致萩原智子 著《HAGITOMO》

  要有甚麼程度的連繫才能稱為親戚?

  假如有血緣或姻親關係,似乎能無限擴大。問題是,有沒有那樣的機緣。

  前輩作家大澤在昌先生說過類似「得直木獎出名後,親戚會變多」的話。意思大概不是指打著親戚名號上門的人變多,而是藉此一機緣,當事人的消息會流傳到關係相當遠的親戚耳裏吧。

  二○○○年的春天,經母親的告知,我才曉得游泳選手萩原智子小姐是我的遠親。

  「就是小真的女兒呀,你不記得嗎?小真哪!」

  誰啊?我哪知道。母親拚命為摸不著頭緒的我說明,於是,我的記憶總算復甦。

  母親的姊姊住在大阪柏原市,很久很久以前,我偶爾會去玩。阿姨的小叔就住在隔壁,兩家人像一家人般來來往往,而那一家的長女就是「小真」。

  「哦,她女兒要去參加奧運啊?真厲害。」

  我立刻蒐集起她的資料,一看大吃一驚。哎呀呀,戰績輝煌。不僅可望在奧運中奪牌,順利的話,金牌也不是夢。這麼厲害的選手竟是親戚,雖然關係甚遠,但想炫耀一下畢竟是人之常情。於是朋友和熟悉的編輯就不用說了,連酒館的小姐我也不放過。

  我還會擅自在銀座的酒吧發下豪語:「以後要叫我 HAGITOMO 後援會東京分部長。」

  這沒甚麼。就是在大澤先生所說的「出名後親戚會變多」的現象中,我忍不住扮演起「變多」的親戚。

  若只是這樣,還算可愛,但我的吹噓竟傳到某體育雜誌的女性編輯耳裏。有一天,她找上門。

  「等 HAGITOMO 拿到獎牌後,要不要在我們雜誌上來個對談?獎牌得主和直木獎入選作家的親戚對談,我覺得很有意思。」

  「不錯啊,務必要辦。」

  我一口答應,內心其實冷汗直冒。事到如今,已不能說「沒有啦,我根本沒見過 HAGITOMO」。

  這下不妙,怎麼辦?不斷煩惱中,雪梨奧運一天天逼近。雖然希望 HAGITOMO 贏得獎牌,但屆時我到處吹的牛皮就會被戳破,令我坐立難安。

  有一天,我接到一通意外電話,是「小真」女士打來的。

  這可不是甚麼「好久不見」。最後一次見到她時,我仍是小學生。不過,親戚這種關係著實不可思議,聊上幾分鐘很快就熟絡起來。

  「你真是優秀啊!我們家常常在講,東野先生實在了不起。」

  我不禁鬆一口氣。看樣子,她們家知道有我這個人。

  「所以,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其實,最近愈來愈多人要採訪智子,說話的機會也增加了……」

  小真女士要問的是,訪談時,能不能提到作家東野圭吾是親戚?

  「我擔心,人家出名後就突然說是親戚,實在有點厚臉皮。」

  她的話又讓我冒起冷汗,我早就在做這種厚臉皮的事。當然沒問題,我回答的同時暗自慶幸著。

  「要是能拿到獎牌就好了。」

  我立刻擺出親戚架勢。

  「是啊,真想要一面獎牌,不管甚麼顏色都好。」

  小真女士的聲音十分懇切,我不禁體認到,可望奪牌選手的親戚,只需懷著但願如何如何的期待,一旦身為家人,想必很辛苦。不單希望能獲獎牌,不願辜負周遭期待的心情一定也很強烈。

  由於這通電話,我開始和 HAGITOMO 互傳電子郵件。寫信時我遣詞用字非常小心,就怕對即將參加奧運的選手造成無謂的壓力。

  在雪梨遺憾地錯失獎牌後,她在來信中寫道:「這是我游泳以來最嚴苛也最痛苦的比賽。但是,我從中得到非常寶貴的教訓。」

  我心想,這樣就夠了。透過電視觀賽的我,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便是:但願不會變成她痛苦的回憶。看情形,是我太杞人憂天。

  之後,我們也繼續通信,而我非常想親眼瞧瞧她的泳姿。此時,恰巧遇上一個絕佳的機會。二○○二年夏天,泛太平洋游泳錦標賽即將在橫濱舉辦。

  賽事最後一天,我來到橫濱國際游泳池。在這之前,她已贏得兩百公尺個人混合四式的金牌,並在好幾個項目中得到好成績。最後一天是她拿手的仰式,我很希望她能再多得一面獎牌。

  然而,儘管外表看不出,不過她的疲勞與壓力非同小可。得知她將不會站上跳水台時雖感到失望,但事後在書裏看到她當時的痛苦,不禁為之心疼。

  過兩年,我終於見到 HAGITOMO 本人。當然,也見到小真女士。她已完全是個中年婦女,而 HAGITOMO 好高大。我身高有一百八,可是不知怎地總會想抬頭看她。HAGITOMO 在咖啡店門口差點撞到頭,笑著說:「我一離開水,就很笨拙。」

  見面是因為她想出書,所以找我商量,結果我們只顧著閒聊。即使 HAGITOMO 談起正題,小真女士也會立刻把話題扯偏。最後我也沒能給甚麼建議,但那一晚真是愉快。

  後來我們也曾吃飯、通電話,但不再游泳的 HAGITOMO 似乎突然快速朝「社會人萩原智子」成長。前幾天,我在電視上看到她訪問山梨學院大學的學妹加藤由加選手,甚至還擔任旁白。小真女士曾對她說:「妳話都含在嘴裏,很難聽懂,去學怎麼發聲。」不過,就我在節目中聽到的,她說話已變得非常清晰明快。

  萩原智子小姐的第二個青春才剛開始。我由衷希望這本書,能夠為她的出發帶來反蝶腳般的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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