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三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三章</h3><br /><br />  他們不知抖了多久,棺蓋的份量相當重,他們也不覺手酸,事實上,他們兩人的全身都僵硬了。還是原振俠先開口,道:「屍體──屍體的頭部──好像──不在它應該在的──位置。」<br /><br />  他要十分艱難,才能講出這句措詞比較不那麼恐怖的話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如果他直截地說「屍體的頭不見了」,只怕他自己也受不了。<br /><br />  鐵男道:「可能──可能屍體──收縮──以致縮短了,所以,你──」<br /><br />  鐵男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說法靠不住。<br /><br />  在這一剎間,他們兩人又有了共同的決定,所以他們的行動也是一致的,他們又將棺蓋移過一邊,原振俠慢慢地縮回腳來。<br /><br />  本來,他們已準備放棄了,不再對博士的遺體有興趣,但這時,他們變得欲罷不能。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放棄的話,棺中的屍體是不是有頭在,可能困擾他們一輩子,倒不如不論情形如何駭人,都弄個明白的好。<br /><br />  一放下了棺蓋,他們再不猶豫,就揭開了那幅白綾。而白綾一被揭開,鐵男和原振俠幾乎昏了過去,他們的視線越是想移開去,但越是不能動,只是死盯著棺木之中,輕見博士的屍體。<br /><br />  那是一種令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為之僵硬,每一滴血都為之凝結的恐懼。他們看到博士的屍體,仍然穿著入殮時的大禮服,躺在棺木之中,可是他的頭部,齊口以上,卻並不存在!<br /><br />  作為一個醫科學院的三年級學生,和一個有經驗的刑警,原振俠和鐵男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輕見博士遺體不見了的頭部,是被人用一種並不算是十分鋒利的工具,粗暴地切割下來。甚至可以說,是硬砍下來的!<br /><br />  躺在棺木之中的,是一具無頭屍體!不,比無頭屍體更可怕,自口部以下的還在,而大半個頭部卻不見了!<br /><br />  他們兩個人不知道是誰,首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不論是誰發出的驚呼聲,聽來都像是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然後,他們兩人身子倒向後,背靠在濕軟的泥土上,手中握著的白綾落了下來,又自然而然地覆住了博士的遺體。<br /><br />  他們都喘著氣,甚至互相之間,沒有勇氣互望。那情景太可怖了!而就在這時,突然之間,有兩股強光自遠處向他們疾射了過來。<br /><br />  月色雖然相當明亮,但比起那兩股強光來遜色多了。兩股強烈的光芒,射得他們一時之間,連眼睛也睜不開來。他們本能地用手遮向強光的來源,剛來得及弄清楚強光的來源,是來自一輛汽車的車頭燈時,一個女子的呼喊聲已傳了過來,道:「你們,你們兩個,都站住了別動!」<br /><br />  他們都看到,隨著呼喊聲,那輛車子的車門打開,有一個女子走出車外。由於強光一直照射著他們,所以他們只能看出那女子的身材很高、很苗條,像是留著直而長的頭髮,其他全看不清楚。<br /><br />  原振俠和鐵男都不由自主苦笑起來,他們才看到了棺木之中那麼可怕的情景,如今,看來又被人當作盜墓賊了。鐵男的反應來得比較快,他仍然用手遮著光,道:「別誤會,我是刑警!」<br /><br />  那女子像是呆了一呆,向前走來,一面仍然以聽來相當威嚴的聲音道:「你是刑警?將你的證件拋過來!」<br /><br />  鐵男吸了一口氣,放下手來,對方看來不像用武器在威脅,他實在沒理由要聽從對方的命令。他放下手之後,已經將證件取了出來,道:「這是我的證件,我們還在──執行任務,你先將車燈熄掉!」<br /><br />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從挖掘出來的土坑之中跳了出來,向那女子走去。原振俠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不過當他離開土坑之際,先將棺蓋合上。而當他跳出土坑時,已聽見那女子在道:「對不起,原來你真是警方人員,我還以為是盜墓賊!」<br /><br />  他也聽到鐵男在反問:「小姐,請問在這時候,你到墳場來幹甚麼?」<br /><br />  原振俠離開了土坑,也離開了車燈直射的範圍,他已經可以看清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的相貌。那是一個充滿了現代感的年輕女性,約莫二十二、三歲,髮長及腰,衣著十分時髦,身材很好,皮膚黝黑健康,眼睛很大。口看來闊了些,但嘴唇的線條透著她個性的倔強,鼻子很高,臉上的神情,是一種掩飾著哀傷的憂鬱。<br /><br />  她這時正在回答鐵男的問題,道:「我來先父的墳前,放一束花!」她的神情仍有著疑惑:「警方需要在半夜,執行開棺的任務?」<br /><br />  鐵男多少有點尷尬,但他顯然不想多和這位女子談下去,他冷冷地道:「這是警方的事!」<br /><br />  講完之後,他就轉回身來,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原振俠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事情快點結束,是以他立時拿起鐵鏟來。<br /><br />  鐵男也拿起了鐵鏟,兩人迅速而努力地將掘起的泥土,鏟回坑中去。這時,他們兩人心中所想的,全是一樣的事:輕見博士遺體頭部的X光照片,隨著五郎的死亡而失蹤,本以為可以在博士的遺體中,發現博士頭部究竟有甚麼祕密。可是,博士遺體的頭部也不見了,而且如此恐怖地不見!<br /><br />  由此足可以證明,輕見小劍博士的頭部,一定有著某種祕密。不但如此,也一定有某些人,不想這個祕密洩漏,所以才會有這種詭異莫名的事情發生!<br /><br />  原振俠這時,心緒極其苦澀,他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將博士遺體的X光片,自醫院的檔案室中找出來,只怕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但如今,這些事已經發生,他已深深地陷進去,只怕以後的一生都會受影響!<br /><br />  他一面用力鏟著泥,同時也迅速用他現代科學的頭腦,想判斷已發生了的事,究竟是屬於甚麼性質?可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br /><br />  令得他們兩人感到極不舒服,而且神情緊張的是,那女郎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鏟土,像是在監視他們的行動一樣。她只有在他們開始之後不久,走開了幾步,看了看墓碑,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然後,就一直離他們極遠。<br /><br />  鐵男的身上在冒汗,一方面是由於體力的支出,一方面也由於心情的緊張──他的行動是非法的。這時,他已沒有空暇去思考事情的詭異,而更多地在想:那女郎還不離開,要是她尋根問柢起來,那將會令自己遭到極度的麻煩!他後悔何以自己會跟著原振俠來做這樣的事,以致他不由自主,狠狠地瞪了原振俠幾眼。<br /><br />  他們都想快點離開這裡,所以動作十分快。當他們踏平泥土,又將那三塊石板鋪上去之後,他們直起了身子,那女郎仍然站在一旁。<br /><br />  鐵男由於心怯,反倒感到了慍怒,道:「深更半夜,墳場並不是一個單身女性適宜久留的地方!」<br /><br />  那女郎的神情,看來仍然倔強,極有主見的樣子,道:「請問,警方近來是不是常有類似的行動?」<br /><br />  她說著,指了指才鋪好的石板。原振俠正在將石板上的泥土踢到一旁去。<br /><br />  鐵男悶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那女郎又向較遠的黑暗處指了一指,道:「先父的墳,看起來,好像也在最近被弄開過的樣子!」<br /><br />  鐵男和原振俠都怔了一怔,這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他們都只想快點離開,所以並沒有搭腔。<br /><br />  原振俠將鐵鏟提了起來,向前走去,經過那女郎身邊的時候,道:「快回家去吧!」<br /><br />  當他大步走向前,那女郎在他背後之際,他彷彿還感到她銳利的眼光正盯著他,那令他感到極度地不自在,而加快了腳步。鐵男顯然也有同樣的感覺,以致他們兩個人,幾乎像逃命一樣上了車,將工具拋進行李箱中。鐵男迫不及待地發動車子,原振俠上了車,車子一刻也不停留,向前疾駛而去。<br /><br />  當車子駛開去的時候,原振俠回頭望了一眼。他看見那個女郎,挺立在輕見博士的墳前,一動也不動,在月色下看來,有一股怪異莫名之感。原振俠心中只想到一點:這個女郎真大膽!<br /><br />  車子一直駛出了好遠,兩個人都不講話。還是鐵男先打破難堪的沉寂,道:「有人將博士遺體的大半個頭,砍了下來!」<br /><br />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道:「是的,看來,目的是為了使某種祕密不致洩漏!」<br /><br />  鐵男苦笑:「博士的頭部,會有甚麼祕密?」<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道:「我想你不必再去想這個問題了──」他頓了一頓:「你不覺得,像是有一個極其神祕的力量,在阻止某些事情的揭露?這種神祕力量,甚至是不擇手段的,包括五郎的死、博士遺體的毀壞!」<br /><br />  原振俠在講到這裡時,連他自己也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鐵男的臉也變得煞白,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地道:「不追究下去了?」<br /><br />  原振俠並不是遇事輕易放棄的人,對於輕見博士早年的異事,他從小就聽他父親提起過,一直抱著極度的好奇,但是,如何追究下去呢?<br /><br />  原振俠並沒有回答,這表示他心中極不願放棄追究。鐵男也沒有再說甚麼,將原振俠送到學校的牆邊,看著原振俠攀著牆進去,才又離開。<br /><br />  原振俠回到房間之後,倒頭便睡,雖然他無論如何睡不著,但是他只想睡。接下來的幾天,他沒有和鐵男作任何聯絡。<br /><br />  一直到第五天。<br /><br />  原振俠在房間中發怔,剛在晚膳之後,門外傳來幾個同學的叫聲:「原,有人來找你!」「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年輕女郎!」<br /><br />  接著是敲門聲,門被打開,兩個同學探進頭來,笑嘻嘻地望著原振俠。<br /><br />  原振俠「呸」地一聲,道:「少胡說,我不認識甚麼漂亮的年輕女郎!」<br /><br />  兩個同學想分辯,舍監瘦長的身形已經出現在門口。舍監的臉色相當難看,聲音也很乾澀,道:「原君,你有訪客!一般來說,學校宿舍並不歡迎女性來訪,你到會客室去見客人吧!」<br /><br />  原振俠站了起來,舍監是不會開玩笑的,是誰來探訪自己?他一面向舍監道謝,一面向會客室走去。會客室在走廊的另一端,方向恰好和浴室相反,陳設簡陋。<br /><br />  當原振俠推門進去之際,他首先看到一雙修長均勻的大腿,裹在一條淺紫色的裙子之中,裙子由一條同色的、相當寬的腰帶繫著,腰肢細而婀娜,就在腰際,已經看到了長髮的髮梢。原振俠心中「啊」地一聲,是她!<br /><br />  那時,女郎也放下了原來遮住她上半身的報紙,明亮的眼睛向原振俠望來。那種眼神,如果不是帶著幾分凌厲,倒是很明麗動人的。<br /><br />  原振俠感到極度的意外,幾天前在墳場上見過的女郎,怎會找上門來了?他立即感到對方一定十分難以應付,所以他採取了十分謹慎的態度。而由於宿舍中,可能不常有這一類型訪客之故,在門外,傳來了同學們的陣陣嘻笑聲,令原振俠感到更不自在。<br /><br />  那女郎先開口,道:「這裡好像並不適合長談,是不是要另外找一個地方?」<br /><br />  原振俠道:「有長談的必要嗎?」<br /><br />  「有!」那女郎的聲音堅定而低沉:「我已經知道,你和那個刑警,那天晚上的行動是非法的!」<br /><br />  原振俠心陡然一跳,攤開了雙手,道:「我是一個窮學生,沒有甚麼可以被敲詐的!」<br /><br />  女郎揚了揚眉,現出責難的神情,道:「為甚麼要對我抱著敵對的態度?我只想知道,你們為甚麼要去開棺?看看是不是對我心中的一個疑問有幫助!」<br /><br />  原振俠一時之間,弄不明白對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但是他卻知道,長談是逃避不了的了。在他猶豫間,那女郎已伸出手來,道:「我的名字是黃絹,想不到吧,我們全是中國人!」<br /><br />  由於對方的日語如此流利,原振俠的確未曾想到她會是中國人。他道:「這裡附近有一個小咖啡館──」<br /><br />  黃絹的語氣,始終帶有幾分命令的意味。她道:「那還等甚麼?」<br /><br />  說著,她就向外走去。原振俠沒有考慮的餘地,只好跟了出去。<br /><br />  小咖啡館中十分幽靜,坐下來之後,剛才離開時,同學此起彼落的口哨,還在耳際響著。就著幽暗的燈光,原振俠打量了一下黃絹,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極有吸引力的異性。<br /><br />  女侍送來了咖啡,退了下去。黃絹用匙緩緩地攪動著咖啡,道:「我從小就移民到法國去,先父的名字是黃應駒,我想你聽說過?」<br /><br />  原振俠「啊」地一聲,不由自主,帶著肅然起敬的姿態站了起來,身子站得筆直。然後又坐了下來,道:「當然,黃教授是世界上少數的腦科權威之一,他的著作是我們的教科書。難怪你的日語流利,黃教授在當東京帝大教授的那幾年,你一定也在日本!」<br /><br />  「是的,很快樂的童年和少年。先父很喜歡日本,所以他死了之後,不願葬在法國,要葬在日本,這便是我為甚麼會在墳場出現的原因。」黃絹喝了一口咖啡:「我本身在巴黎,負責一個小型的藝術品陳列館。」<br /><br />  原振俠對藝術品所知不是太多,他也無意去討論。他問道:「你說心中有一個疑問?」<br /><br />  黃絹皺起了眉,道:「輕見博士,是大約一年之前,撞車死的?」<br /><br />  原振俠點了點頭,示意黃絹略停一停。他轉身向女侍要了一包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口。<br /><br />  關於輕見博士,他的好奇是有來由的,可是黃絹為甚麼也對博士的死表示關切呢?他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對方,黃絹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始說才好,或許,就從卡爾斯將軍的頭痛症開始。」<br /><br />  原振俠又呆了一呆,黃絹的話,實在來得太突兀了。卡爾斯將軍,這名字倒很熟,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是甚麼人來。原振俠不表示贊成或反對,只是道:「那和我有關係嗎?」<br /><br />  黃絹蹙著眉,道:「很難講,我推測和你的行動有關係。我查過報紙,在你宿舍中,有一位叫羽仁五郎的學生離奇斃命,是不是?」<br /><br />  原振俠點了點頭,黃絹道:「那麼,你就得聽我從頭到尾地敘述。請維持耐心,因為說來話長!」<br /><br />  原振俠又點了點頭。<br /><br /><br />  卡爾斯將軍的名字,原振俠乍聽之下,只覺得熟悉,其實,那是由於話題轉得太突兀之故。只要略作解釋,稍具國際常識的人,一定知道他是甚麼人。<br /><br />  卡爾斯將軍,是北非洲一個小國的元首。這個小國家十分窮,但是有豐富的鈾礦和鑽石礦,所以對絕對軍事獨裁,使用一切恐怖手段來統治的卡爾斯將軍而言,有足夠的金錢供其揮霍。<br /><br />  卡爾斯將軍最大的興趣,是想將他那一套獨裁方法,傳播到全世界去,而他又慣於玩弄政治手法,取得東西兩大陣營不同程度的支持。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認為自己是未來世界的領袖,這一點,可以從他辦公室中,辦公桌後面那幅巨大的肖像畫上得到證明。<br /><br />  卡爾斯統治的國家,曾經是法國的殖民地,卡爾斯將軍的辦公室,佈置得比法國凡爾賽宮的全盛時期,還要奢華。在巨大的、每一個轉角處都包上閃亮金片的辦公桌後,那幅巨大的卡爾斯將軍全副武裝的肖像畫,高達七公尺,神情威武。而肖像畫的背景,是淡淡的世界地圖,這表示將軍有使自己成為世界巨人的野心。<br /><br />  那天早上,卡爾斯和往日一樣,由一條祕密的通道,進入他的辦公室,他的幾個得力手下,已經在辦公室外候見。將軍一在辦公桌後坐下來,就習慣地轉動椅子,轉向他自己的畫像,然後,反手按動對講機,召喚他的手下進來。所以,當那幾個全有著部長頭銜的手下,走進辦公室之際,只能看到將軍的背影。<br /><br />  將軍並不轉回身來,只是下達著命令,包括向蘇聯和美國要更多的軍火、加緊訓練恐怖行動的人員,去對付他所不喜歡的鄰近國家。接到命令的有關人員都退了開去,最後只剩下一個白種人──羅惠,他在這個國家的名義是高級顧問。<br /><br />  卡爾斯將軍在這時,才轉動椅子,面對著羅惠。他的左邊臉頰,在不自主地抽動,口也有點歪,樣子看來很令人產生一種恐懼感。<br /><br />  他用一種尖銳的聲音道:「你安排得怎麼樣了?」他用手敲著自己右邊的頭:「該死的頭痛,越來越厲害了!」<br /><br />  羅惠也看得出,那「該死的頭痛」是如何在折磨著卡爾斯將軍,令得他脾氣暴躁,上個月曾經一次下令,處死了五十個他的反對者。<br /><br />  這時,羅惠必須小心回答。雖然他的實際身分,是將軍麾下一支最強的雇傭兵團的組織者,但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獨裁者。他道:「一切全都安排好了,只等將軍決定行期。最好的腦科醫生會集中在巴黎,替你作詳細的檢查!」<br /><br />  「行期!」將軍怒吼著:「叫他們來!叫全世界的腦科醫生來!」<br /><br />  羅惠的心中,暗罵了一聲「無知的蠢驢」。但是表面上,他卻維持著對將軍的尊敬,當然一大半,是看在每年高達五百萬美元的「顧問費」面上。羅惠在二十年前,還只不過是一個國際間的亡命之徒,而兩年前,他曾代表卡爾斯將軍出席過聯合國。<br /><br />  他道:「將軍,請腦科醫生來,問題不大,但是那些精密儀器,卻沒有可能從瑞士和巴黎的醫院中拆卸下來。所以,醫院方面的意見──」<br /><br />  將軍再次怒吼:「別理會醫院的意見,敵人正希望我離開自己的國家,好對我不利!」<br /><br />  羅惠攤了攤手,道:「我們國家的醫療儀器不夠,單是醫生來,作用不大!」<br /><br />  將軍的手指直伸到羅惠的面前,叫道:「作用不大,比沒有作用好!小心我將你這個高級顧問貶職,貶你替我駕車!」<br /><br />  這種威脅,羅惠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他只是聳了聳肩,然後,盡他的可能,去執行卡爾斯將軍的命令。<br /><br /><br />  「所以,我父親就從巴黎,到了卡爾斯的那個國家!」黃絹的神情有點憂鬱。<br /><br />  原振俠用一種不明白的神情望著她。黃絹不等原振俠開口,就道:「是的,我父親可以完全不受那個將軍的威脅,也不必貪圖金錢,但是當羅惠來對他一提起時,他立即就答應了。當我知道了他的決定之後,當晚,我曾和他,在他的書房中,談及這一個問題。」<br /><br />  黃絹略頓了一頓,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始終覺得這位美麗的少女,眼神中有著一股挑戰的意味,這和他的性格很相合。黃絹道:「你想不想聽我們交談的經過?」<br /><br />  原振俠又點著了一支煙,其實他並不是想抽煙,只是他覺得下意識中,要在黃絹面前,裝得更成熟點。他道:「當然想聽黃教授為甚麼肯去醫治那個混蛋將軍的原因,請說!」<br /><br />  黃絹笑了起來。「混蛋將軍」,那正是那天晚上,她對卡爾斯將軍的稱呼!<br /><br /><br />  「爸!」黃絹的聲音相當高:「你為甚麼要老遠到非洲去,替那混蛋將軍治病?你並不是一個出診醫生,而是舉世推崇的腦科權威!」<br /><br />  黃應駒教授咬著煙斗,對於女兒的問題,他暫不回答,而現出了一種十分奇詭的神情來。<br /><br />  從任何角度來看,腦科權威黃應駒教授的地位是如此之高,對於羅惠轉達卡爾斯將軍的邀請,他一定會斷然拒絕的。就算將軍來到了巴黎,黃教授是否肯去參加會診,也成疑問。<br /><br />  而羅惠一到巴黎,不去找別的腦科醫生,先來找黃教授,也是有原因的。他和黃教授是舊識,若干年之前,當他們兩人都還年輕的時候,就在巴黎認識。那時,黃教授是一個窮學生,而羅惠已經是一個亡命之徒。<br /><br />  他們認識的經過如何,可以不必查究,但兩人之間的友誼,是毫無疑問的。其後,羅惠離開了法國,參加了雇傭兵團的工作,由於他的亡命徒性格,很快就爬升上去,成了雇傭兵團中出色的人物。<br /><br />  黃教授望著他女兒,緩緩地道:「羅惠來找我,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不想他為難!」<br /><br />  黃絹搖著頭:「爸,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絕不是你要到非洲去的理由!」<br /><br />  黃應駒又小心地望著女兒,心中在說:對的,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不是要告訴她呢?<br /><br />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我不再用表面的理由敷衍你。真正的理由是,我對卡爾斯這個人,極有興趣,早就想有一個機會,詳細地檢查他的身體。如今有這樣的可能,我絕不會放過!」<br /><br />  這個理由一說出來,令得黃絹極其驚訝,令她也小心地打量她的父親。<br /><br />  黃應駒教授的外表和他的權威十分相稱,中年人的威嚴、學術上的成就,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雖然心理學家說,任何男人在潛意識中都會有頑童性格,但黃教授是絕不會有的,他應該和掌聲如雷的演講、厚厚的著作連在一起。可是這時他說的理由,卻像是頑童可以得到心儀已久的玩具一樣。<br /><br />  黃絹不禁笑了起來,道:「為甚麼你會對這個人的身體有興趣?他是超人?」<br /><br />  這分明是一個開玩笑式的問題,可是黃教授對這個問題的反應,是在認真地思考。黃絹有點不耐煩,正想再問,黃教授已經道:「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他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在他的身上,有著現代醫學所無法解答的問題!」<br /><br />  黃絹道:「是,他奇特,他是一個獨裁者!」<br /><br />  「他的行為與我無關,」黃教授仍然很認真:「我說他奇特,純粹是由於他身體的結構,一定有特異之處。」<br /><br />  黃絹呆了半晌,心忖:父親一再如此強調,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她雖不明白父親話中的意思,但是也多少可以聽出一點因由來,尤其她是一個思路十分縝密的人。她立時問:「爸,你和這個將軍,以前曾見過?」<br /><br />  黃應駒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氣,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是的!」<br /><br />  黃絹更是奇怪:「爸,那怎麼可能?你一直在法國和日本,所從事的工作,和一個獨裁者相去十萬八千里,你怎麼會認識他的?」<br /><br />  黃教授笑了起來:「孩子,將軍不是生下來就是將軍,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學者!我過去有過一段經歷,是你出世後才不久的事,我一直沒和你提起過。」<br /><br />  「哦!」黃絹感到有點委屈,她一直以為,他們父女間的感情極好,是無話不談的。<br /><br />  黃教授挺了挺身子,然後,又將他自己整個埋進了安樂椅中,道:「那時,你才出世不久,還沒有滿周歲,你母親竟然離我而去──」<br /><br />  黃絹揚了揚眉。她從小就沒有母親,這一點她是知道的,每當她問起之際,父親總是淡淡地回答:「你很小的時候,你母親就離開了我。」<br /><br />  直到這時,黃絹才從父親的神態和語調中,體會到了當年母親的離去,對於父親的打擊是多麼大!<br /><br />  黃教授將煙斗輕輕地在手心上叩著,續道:「那令我傷心極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受了這樣的打擊,一定早已自殺了!」<br /><br />  黃絹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父親的手。黃教授的手在微微發著抖,過去的歲月雖已過去,但是心靈上的創傷,看來還隨時可以滲出鮮血來。<br /><br />  他的聲調變得遲緩而悲切:「我真正走投無路了,窮、失意、愛情上的挫折,還有一個我發誓要把她好好撫養成人的女兒。就在這時候,羅惠來了,他告訴我,他的雇傭兵團,正在阿爾及利亞作戰,亟需要一個戰地醫生。」<br /><br />  黃絹將他父親的手握得更緊。黃教授嘆了一聲:「雖然我還沒有畢業,但是已有了足夠的資格,我幾乎連想也未曾想,我答應了他。取得了一筆錢,剛好可以將你,送到最貴族化的托兒院去寄養兩年。我在安頓好了你之後,就和羅惠一起到北非去,雇傭兵團的生活、經歷,簡直就像是一場惡夢一樣。在到了北非的第二年,我遇到了卡爾斯,我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極其異特的環境之下,是在北非的沙漠中。」<br /><br />  黃絹低嘆了一聲,道:「爸,如果過去的事情,令你覺得不愉快的話,你還是別說了!」<br /><br />  黃教授輕撫著女兒的長髮,道:「不,我一定要你明白,為甚麼我現在,在事隔那麼多年之後,我還要去見卡爾斯!」<br /><br />  黃絹沒有再說甚麼,她知道父親脾氣中固執的一面。當他決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時候,的確沒有甚麼人,可以勸阻他不做下去的。<br /><br />  黃教授又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說出了他在特異環境中,見到卡爾斯的經過。<br /><br />  那時的卡爾斯,當然不是甚麼將軍,而只是一個游擊隊中的低級軍官。<br /><br /><br />  法國雇傭兵團在北非的阿爾及利亞,主要的作戰任務,是對抗一支由非洲,主要是北非洲各地野心家組成的游擊隊。這支游擊隊的主要成員,是阿爾及利亞的土著,但是所謂「聯合勢力」,也有來自其他非洲地區的人參加。武器的來源,是軍火商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集團的支持。<br /><br />  這是一場十分艱難,甚至醜惡的戰爭。戰爭的雙方,根本都不按照戰爭的法則來進行戰爭,彷彿這場戰爭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br /><br />  黃應駒在一到北非之後,接到的第一道訓令就是:絕對不能醫治對方的傷兵,根本不要有傷兵,也不要有俘虜。<br /><br />  在開始的時候,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看到成串的俘虜,被殘酷處死的事實,都會忍不住嘔吐。但是漸漸地,也變得麻木和習慣了。<br /><br />  當戰爭越來越激烈,有的雇傭兵被游擊隊捉了去,曾被殘酷虐待過的屍體,被沙漠的烈日曬成乾癟而發臭之際,雇傭兵方面的報復也更殘酷醜惡。不知是哪一個提出的辦法,將游擊隊的俘虜,用手銬、足鐐連接起來,將他們送到沙漠中,任由他們在那裡掙扎、饑餓和乾渴至死為止。<br /><br />  所選擇的「處死沙漠」,大多數是東方歐格沙漠的中心,那地方真正是人間地獄,除了沙漠上的毒蜥蜴之外,幾乎沒有生物可以生存。而當白天的烈日之下,氣溫高達攝氏四十八度之際,連毒蜥蜴也變成兩隻腳、兩隻腳替換著,才能在滾燙的沙粒上佇停。<br /><br />  被送到那裡去的俘虜,當被趕下車之際,所發出的哀號聲,據說連沙粒也會為之顫動。<br /><br />  黃應駒遇到卡爾斯,就是在這個沙漠的中心地帶,當時是晚上。</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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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們不知抖了多久,棺蓋的份量相當重,他們也不覺手酸,事實上,他們兩人的全身都僵硬了。還是原振俠先開口,道:「屍體──屍體的頭部──好像──不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他要十分艱難,才能講出這句措詞比較不那麼恐怖的話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如果他直截地說「屍體的頭不見了」,只怕他自己也受不了。

  鐵男道:「可能──可能屍體──收縮──以致縮短了,所以,你──」

  鐵男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說法靠不住。

  在這一剎間,他們兩人又有了共同的決定,所以他們的行動也是一致的,他們又將棺蓋移過一邊,原振俠慢慢地縮回腳來。

  本來,他們已準備放棄了,不再對博士的遺體有興趣,但這時,他們變得欲罷不能。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放棄的話,棺中的屍體是不是有頭在,可能困擾他們一輩子,倒不如不論情形如何駭人,都弄個明白的好。

  一放下了棺蓋,他們再不猶豫,就揭開了那幅白綾。而白綾一被揭開,鐵男和原振俠幾乎昏了過去,他們的視線越是想移開去,但越是不能動,只是死盯著棺木之中,輕見博士的屍體。

  那是一種令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為之僵硬,每一滴血都為之凝結的恐懼。他們看到博士的屍體,仍然穿著入殮時的大禮服,躺在棺木之中,可是他的頭部,齊口以上,卻並不存在!

  作為一個醫科學院的三年級學生,和一個有經驗的刑警,原振俠和鐵男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輕見博士遺體不見了的頭部,是被人用一種並不算是十分鋒利的工具,粗暴地切割下來。甚至可以說,是硬砍下來的!

  躺在棺木之中的,是一具無頭屍體!不,比無頭屍體更可怕,自口部以下的還在,而大半個頭部卻不見了!

  他們兩個人不知道是誰,首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不論是誰發出的驚呼聲,聽來都像是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然後,他們兩人身子倒向後,背靠在濕軟的泥土上,手中握著的白綾落了下來,又自然而然地覆住了博士的遺體。

  他們都喘著氣,甚至互相之間,沒有勇氣互望。那情景太可怖了!而就在這時,突然之間,有兩股強光自遠處向他們疾射了過來。

  月色雖然相當明亮,但比起那兩股強光來遜色多了。兩股強烈的光芒,射得他們一時之間,連眼睛也睜不開來。他們本能地用手遮向強光的來源,剛來得及弄清楚強光的來源,是來自一輛汽車的車頭燈時,一個女子的呼喊聲已傳了過來,道:「你們,你們兩個,都站住了別動!」

  他們都看到,隨著呼喊聲,那輛車子的車門打開,有一個女子走出車外。由於強光一直照射著他們,所以他們只能看出那女子的身材很高、很苗條,像是留著直而長的頭髮,其他全看不清楚。

  原振俠和鐵男都不由自主苦笑起來,他們才看到了棺木之中那麼可怕的情景,如今,看來又被人當作盜墓賊了。鐵男的反應來得比較快,他仍然用手遮著光,道:「別誤會,我是刑警!」

  那女子像是呆了一呆,向前走來,一面仍然以聽來相當威嚴的聲音道:「你是刑警?將你的證件拋過來!」

  鐵男吸了一口氣,放下手來,對方看來不像用武器在威脅,他實在沒理由要聽從對方的命令。他放下手之後,已經將證件取了出來,道:「這是我的證件,我們還在──執行任務,你先將車燈熄掉!」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從挖掘出來的土坑之中跳了出來,向那女子走去。原振俠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不過當他離開土坑之際,先將棺蓋合上。而當他跳出土坑時,已聽見那女子在道:「對不起,原來你真是警方人員,我還以為是盜墓賊!」

  他也聽到鐵男在反問:「小姐,請問在這時候,你到墳場來幹甚麼?」

  原振俠離開了土坑,也離開了車燈直射的範圍,他已經可以看清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的相貌。那是一個充滿了現代感的年輕女性,約莫二十二、三歲,髮長及腰,衣著十分時髦,身材很好,皮膚黝黑健康,眼睛很大。口看來闊了些,但嘴唇的線條透著她個性的倔強,鼻子很高,臉上的神情,是一種掩飾著哀傷的憂鬱。

  她這時正在回答鐵男的問題,道:「我來先父的墳前,放一束花!」她的神情仍有著疑惑:「警方需要在半夜,執行開棺的任務?」

  鐵男多少有點尷尬,但他顯然不想多和這位女子談下去,他冷冷地道:「這是警方的事!」

  講完之後,他就轉回身來,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原振俠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事情快點結束,是以他立時拿起鐵鏟來。

  鐵男也拿起了鐵鏟,兩人迅速而努力地將掘起的泥土,鏟回坑中去。這時,他們兩人心中所想的,全是一樣的事:輕見博士遺體頭部的X光照片,隨著五郎的死亡而失蹤,本以為可以在博士的遺體中,發現博士頭部究竟有甚麼祕密。可是,博士遺體的頭部也不見了,而且如此恐怖地不見!

  由此足可以證明,輕見小劍博士的頭部,一定有著某種祕密。不但如此,也一定有某些人,不想這個祕密洩漏,所以才會有這種詭異莫名的事情發生!

  原振俠這時,心緒極其苦澀,他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將博士遺體的X光片,自醫院的檔案室中找出來,只怕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但如今,這些事已經發生,他已深深地陷進去,只怕以後的一生都會受影響!

  他一面用力鏟著泥,同時也迅速用他現代科學的頭腦,想判斷已發生了的事,究竟是屬於甚麼性質?可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令得他們兩人感到極不舒服,而且神情緊張的是,那女郎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鏟土,像是在監視他們的行動一樣。她只有在他們開始之後不久,走開了幾步,看了看墓碑,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然後,就一直離他們極遠。

  鐵男的身上在冒汗,一方面是由於體力的支出,一方面也由於心情的緊張──他的行動是非法的。這時,他已沒有空暇去思考事情的詭異,而更多地在想:那女郎還不離開,要是她尋根問柢起來,那將會令自己遭到極度的麻煩!他後悔何以自己會跟著原振俠來做這樣的事,以致他不由自主,狠狠地瞪了原振俠幾眼。

  他們都想快點離開這裡,所以動作十分快。當他們踏平泥土,又將那三塊石板鋪上去之後,他們直起了身子,那女郎仍然站在一旁。

  鐵男由於心怯,反倒感到了慍怒,道:「深更半夜,墳場並不是一個單身女性適宜久留的地方!」

  那女郎的神情,看來仍然倔強,極有主見的樣子,道:「請問,警方近來是不是常有類似的行動?」

  她說著,指了指才鋪好的石板。原振俠正在將石板上的泥土踢到一旁去。

  鐵男悶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那女郎又向較遠的黑暗處指了一指,道:「先父的墳,看起來,好像也在最近被弄開過的樣子!」

  鐵男和原振俠都怔了一怔,這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他們都只想快點離開,所以並沒有搭腔。

  原振俠將鐵鏟提了起來,向前走去,經過那女郎身邊的時候,道:「快回家去吧!」

  當他大步走向前,那女郎在他背後之際,他彷彿還感到她銳利的眼光正盯著他,那令他感到極度地不自在,而加快了腳步。鐵男顯然也有同樣的感覺,以致他們兩個人,幾乎像逃命一樣上了車,將工具拋進行李箱中。鐵男迫不及待地發動車子,原振俠上了車,車子一刻也不停留,向前疾駛而去。

  當車子駛開去的時候,原振俠回頭望了一眼。他看見那個女郎,挺立在輕見博士的墳前,一動也不動,在月色下看來,有一股怪異莫名之感。原振俠心中只想到一點:這個女郎真大膽!

  車子一直駛出了好遠,兩個人都不講話。還是鐵男先打破難堪的沉寂,道:「有人將博士遺體的大半個頭,砍了下來!」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道:「是的,看來,目的是為了使某種祕密不致洩漏!」

  鐵男苦笑:「博士的頭部,會有甚麼祕密?」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道:「我想你不必再去想這個問題了──」他頓了一頓:「你不覺得,像是有一個極其神祕的力量,在阻止某些事情的揭露?這種神祕力量,甚至是不擇手段的,包括五郎的死、博士遺體的毀壞!」

  原振俠在講到這裡時,連他自己也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鐵男的臉也變得煞白,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地道:「不追究下去了?」

  原振俠並不是遇事輕易放棄的人,對於輕見博士早年的異事,他從小就聽他父親提起過,一直抱著極度的好奇,但是,如何追究下去呢?

  原振俠並沒有回答,這表示他心中極不願放棄追究。鐵男也沒有再說甚麼,將原振俠送到學校的牆邊,看著原振俠攀著牆進去,才又離開。

  原振俠回到房間之後,倒頭便睡,雖然他無論如何睡不著,但是他只想睡。接下來的幾天,他沒有和鐵男作任何聯絡。

  一直到第五天。

  原振俠在房間中發怔,剛在晚膳之後,門外傳來幾個同學的叫聲:「原,有人來找你!」「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年輕女郎!」

  接著是敲門聲,門被打開,兩個同學探進頭來,笑嘻嘻地望著原振俠。

  原振俠「呸」地一聲,道:「少胡說,我不認識甚麼漂亮的年輕女郎!」

  兩個同學想分辯,舍監瘦長的身形已經出現在門口。舍監的臉色相當難看,聲音也很乾澀,道:「原君,你有訪客!一般來說,學校宿舍並不歡迎女性來訪,你到會客室去見客人吧!」

  原振俠站了起來,舍監是不會開玩笑的,是誰來探訪自己?他一面向舍監道謝,一面向會客室走去。會客室在走廊的另一端,方向恰好和浴室相反,陳設簡陋。

  當原振俠推門進去之際,他首先看到一雙修長均勻的大腿,裹在一條淺紫色的裙子之中,裙子由一條同色的、相當寬的腰帶繫著,腰肢細而婀娜,就在腰際,已經看到了長髮的髮梢。原振俠心中「啊」地一聲,是她!

  那時,女郎也放下了原來遮住她上半身的報紙,明亮的眼睛向原振俠望來。那種眼神,如果不是帶著幾分凌厲,倒是很明麗動人的。

  原振俠感到極度的意外,幾天前在墳場上見過的女郎,怎會找上門來了?他立即感到對方一定十分難以應付,所以他採取了十分謹慎的態度。而由於宿舍中,可能不常有這一類型訪客之故,在門外,傳來了同學們的陣陣嘻笑聲,令原振俠感到更不自在。

  那女郎先開口,道:「這裡好像並不適合長談,是不是要另外找一個地方?」

  原振俠道:「有長談的必要嗎?」

  「有!」那女郎的聲音堅定而低沉:「我已經知道,你和那個刑警,那天晚上的行動是非法的!」

  原振俠心陡然一跳,攤開了雙手,道:「我是一個窮學生,沒有甚麼可以被敲詐的!」

  女郎揚了揚眉,現出責難的神情,道:「為甚麼要對我抱著敵對的態度?我只想知道,你們為甚麼要去開棺?看看是不是對我心中的一個疑問有幫助!」

  原振俠一時之間,弄不明白對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但是他卻知道,長談是逃避不了的了。在他猶豫間,那女郎已伸出手來,道:「我的名字是黃絹,想不到吧,我們全是中國人!」

  由於對方的日語如此流利,原振俠的確未曾想到她會是中國人。他道:「這裡附近有一個小咖啡館──」

  黃絹的語氣,始終帶有幾分命令的意味。她道:「那還等甚麼?」

  說著,她就向外走去。原振俠沒有考慮的餘地,只好跟了出去。

  小咖啡館中十分幽靜,坐下來之後,剛才離開時,同學此起彼落的口哨,還在耳際響著。就著幽暗的燈光,原振俠打量了一下黃絹,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極有吸引力的異性。

  女侍送來了咖啡,退了下去。黃絹用匙緩緩地攪動著咖啡,道:「我從小就移民到法國去,先父的名字是黃應駒,我想你聽說過?」

  原振俠「啊」地一聲,不由自主,帶著肅然起敬的姿態站了起來,身子站得筆直。然後又坐了下來,道:「當然,黃教授是世界上少數的腦科權威之一,他的著作是我們的教科書。難怪你的日語流利,黃教授在當東京帝大教授的那幾年,你一定也在日本!」

  「是的,很快樂的童年和少年。先父很喜歡日本,所以他死了之後,不願葬在法國,要葬在日本,這便是我為甚麼會在墳場出現的原因。」黃絹喝了一口咖啡:「我本身在巴黎,負責一個小型的藝術品陳列館。」

  原振俠對藝術品所知不是太多,他也無意去討論。他問道:「你說心中有一個疑問?」

  黃絹皺起了眉,道:「輕見博士,是大約一年之前,撞車死的?」

  原振俠點了點頭,示意黃絹略停一停。他轉身向女侍要了一包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口。

  關於輕見博士,他的好奇是有來由的,可是黃絹為甚麼也對博士的死表示關切呢?他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對方,黃絹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始說才好,或許,就從卡爾斯將軍的頭痛症開始。」

  原振俠又呆了一呆,黃絹的話,實在來得太突兀了。卡爾斯將軍,這名字倒很熟,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是甚麼人來。原振俠不表示贊成或反對,只是道:「那和我有關係嗎?」

  黃絹蹙著眉,道:「很難講,我推測和你的行動有關係。我查過報紙,在你宿舍中,有一位叫羽仁五郎的學生離奇斃命,是不是?」

  原振俠點了點頭,黃絹道:「那麼,你就得聽我從頭到尾地敘述。請維持耐心,因為說來話長!」

  原振俠又點了點頭。


  卡爾斯將軍的名字,原振俠乍聽之下,只覺得熟悉,其實,那是由於話題轉得太突兀之故。只要略作解釋,稍具國際常識的人,一定知道他是甚麼人。

  卡爾斯將軍,是北非洲一個小國的元首。這個小國家十分窮,但是有豐富的鈾礦和鑽石礦,所以對絕對軍事獨裁,使用一切恐怖手段來統治的卡爾斯將軍而言,有足夠的金錢供其揮霍。

  卡爾斯將軍最大的興趣,是想將他那一套獨裁方法,傳播到全世界去,而他又慣於玩弄政治手法,取得東西兩大陣營不同程度的支持。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認為自己是未來世界的領袖,這一點,可以從他辦公室中,辦公桌後面那幅巨大的肖像畫上得到證明。

  卡爾斯統治的國家,曾經是法國的殖民地,卡爾斯將軍的辦公室,佈置得比法國凡爾賽宮的全盛時期,還要奢華。在巨大的、每一個轉角處都包上閃亮金片的辦公桌後,那幅巨大的卡爾斯將軍全副武裝的肖像畫,高達七公尺,神情威武。而肖像畫的背景,是淡淡的世界地圖,這表示將軍有使自己成為世界巨人的野心。

  那天早上,卡爾斯和往日一樣,由一條祕密的通道,進入他的辦公室,他的幾個得力手下,已經在辦公室外候見。將軍一在辦公桌後坐下來,就習慣地轉動椅子,轉向他自己的畫像,然後,反手按動對講機,召喚他的手下進來。所以,當那幾個全有著部長頭銜的手下,走進辦公室之際,只能看到將軍的背影。

  將軍並不轉回身來,只是下達著命令,包括向蘇聯和美國要更多的軍火、加緊訓練恐怖行動的人員,去對付他所不喜歡的鄰近國家。接到命令的有關人員都退了開去,最後只剩下一個白種人──羅惠,他在這個國家的名義是高級顧問。

  卡爾斯將軍在這時,才轉動椅子,面對著羅惠。他的左邊臉頰,在不自主地抽動,口也有點歪,樣子看來很令人產生一種恐懼感。

  他用一種尖銳的聲音道:「你安排得怎麼樣了?」他用手敲著自己右邊的頭:「該死的頭痛,越來越厲害了!」

  羅惠也看得出,那「該死的頭痛」是如何在折磨著卡爾斯將軍,令得他脾氣暴躁,上個月曾經一次下令,處死了五十個他的反對者。

  這時,羅惠必須小心回答。雖然他的實際身分,是將軍麾下一支最強的雇傭兵團的組織者,但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獨裁者。他道:「一切全都安排好了,只等將軍決定行期。最好的腦科醫生會集中在巴黎,替你作詳細的檢查!」

  「行期!」將軍怒吼著:「叫他們來!叫全世界的腦科醫生來!」

  羅惠的心中,暗罵了一聲「無知的蠢驢」。但是表面上,他卻維持著對將軍的尊敬,當然一大半,是看在每年高達五百萬美元的「顧問費」面上。羅惠在二十年前,還只不過是一個國際間的亡命之徒,而兩年前,他曾代表卡爾斯將軍出席過聯合國。

  他道:「將軍,請腦科醫生來,問題不大,但是那些精密儀器,卻沒有可能從瑞士和巴黎的醫院中拆卸下來。所以,醫院方面的意見──」

  將軍再次怒吼:「別理會醫院的意見,敵人正希望我離開自己的國家,好對我不利!」

  羅惠攤了攤手,道:「我們國家的醫療儀器不夠,單是醫生來,作用不大!」

  將軍的手指直伸到羅惠的面前,叫道:「作用不大,比沒有作用好!小心我將你這個高級顧問貶職,貶你替我駕車!」

  這種威脅,羅惠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他只是聳了聳肩,然後,盡他的可能,去執行卡爾斯將軍的命令。


  「所以,我父親就從巴黎,到了卡爾斯的那個國家!」黃絹的神情有點憂鬱。

  原振俠用一種不明白的神情望著她。黃絹不等原振俠開口,就道:「是的,我父親可以完全不受那個將軍的威脅,也不必貪圖金錢,但是當羅惠來對他一提起時,他立即就答應了。當我知道了他的決定之後,當晚,我曾和他,在他的書房中,談及這一個問題。」

  黃絹略頓了一頓,望著原振俠。原振俠始終覺得這位美麗的少女,眼神中有著一股挑戰的意味,這和他的性格很相合。黃絹道:「你想不想聽我們交談的經過?」

  原振俠又點著了一支煙,其實他並不是想抽煙,只是他覺得下意識中,要在黃絹面前,裝得更成熟點。他道:「當然想聽黃教授為甚麼肯去醫治那個混蛋將軍的原因,請說!」

  黃絹笑了起來。「混蛋將軍」,那正是那天晚上,她對卡爾斯將軍的稱呼!


  「爸!」黃絹的聲音相當高:「你為甚麼要老遠到非洲去,替那混蛋將軍治病?你並不是一個出診醫生,而是舉世推崇的腦科權威!」

  黃應駒教授咬著煙斗,對於女兒的問題,他暫不回答,而現出了一種十分奇詭的神情來。

  從任何角度來看,腦科權威黃應駒教授的地位是如此之高,對於羅惠轉達卡爾斯將軍的邀請,他一定會斷然拒絕的。就算將軍來到了巴黎,黃教授是否肯去參加會診,也成疑問。

  而羅惠一到巴黎,不去找別的腦科醫生,先來找黃教授,也是有原因的。他和黃教授是舊識,若干年之前,當他們兩人都還年輕的時候,就在巴黎認識。那時,黃教授是一個窮學生,而羅惠已經是一個亡命之徒。

  他們認識的經過如何,可以不必查究,但兩人之間的友誼,是毫無疑問的。其後,羅惠離開了法國,參加了雇傭兵團的工作,由於他的亡命徒性格,很快就爬升上去,成了雇傭兵團中出色的人物。

  黃教授望著他女兒,緩緩地道:「羅惠來找我,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不想他為難!」

  黃絹搖著頭:「爸,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絕不是你要到非洲去的理由!」

  黃應駒又小心地望著女兒,心中在說:對的,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不是要告訴她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我不再用表面的理由敷衍你。真正的理由是,我對卡爾斯這個人,極有興趣,早就想有一個機會,詳細地檢查他的身體。如今有這樣的可能,我絕不會放過!」

  這個理由一說出來,令得黃絹極其驚訝,令她也小心地打量她的父親。

  黃應駒教授的外表和他的權威十分相稱,中年人的威嚴、學術上的成就,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雖然心理學家說,任何男人在潛意識中都會有頑童性格,但黃教授是絕不會有的,他應該和掌聲如雷的演講、厚厚的著作連在一起。可是這時他說的理由,卻像是頑童可以得到心儀已久的玩具一樣。

  黃絹不禁笑了起來,道:「為甚麼你會對這個人的身體有興趣?他是超人?」

  這分明是一個開玩笑式的問題,可是黃教授對這個問題的反應,是在認真地思考。黃絹有點不耐煩,正想再問,黃教授已經道:「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他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在他的身上,有著現代醫學所無法解答的問題!」

  黃絹道:「是,他奇特,他是一個獨裁者!」

  「他的行為與我無關,」黃教授仍然很認真:「我說他奇特,純粹是由於他身體的結構,一定有特異之處。」

  黃絹呆了半晌,心忖:父親一再如此強調,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她雖不明白父親話中的意思,但是也多少可以聽出一點因由來,尤其她是一個思路十分縝密的人。她立時問:「爸,你和這個將軍,以前曾見過?」

  黃應駒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氣,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是的!」

  黃絹更是奇怪:「爸,那怎麼可能?你一直在法國和日本,所從事的工作,和一個獨裁者相去十萬八千里,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黃教授笑了起來:「孩子,將軍不是生下來就是將軍,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學者!我過去有過一段經歷,是你出世後才不久的事,我一直沒和你提起過。」

  「哦!」黃絹感到有點委屈,她一直以為,他們父女間的感情極好,是無話不談的。

  黃教授挺了挺身子,然後,又將他自己整個埋進了安樂椅中,道:「那時,你才出世不久,還沒有滿周歲,你母親竟然離我而去──」

  黃絹揚了揚眉。她從小就沒有母親,這一點她是知道的,每當她問起之際,父親總是淡淡地回答:「你很小的時候,你母親就離開了我。」

  直到這時,黃絹才從父親的神態和語調中,體會到了當年母親的離去,對於父親的打擊是多麼大!

  黃教授將煙斗輕輕地在手心上叩著,續道:「那令我傷心極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受了這樣的打擊,一定早已自殺了!」

  黃絹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父親的手。黃教授的手在微微發著抖,過去的歲月雖已過去,但是心靈上的創傷,看來還隨時可以滲出鮮血來。

  他的聲調變得遲緩而悲切:「我真正走投無路了,窮、失意、愛情上的挫折,還有一個我發誓要把她好好撫養成人的女兒。就在這時候,羅惠來了,他告訴我,他的雇傭兵團,正在阿爾及利亞作戰,亟需要一個戰地醫生。」

  黃絹將他父親的手握得更緊。黃教授嘆了一聲:「雖然我還沒有畢業,但是已有了足夠的資格,我幾乎連想也未曾想,我答應了他。取得了一筆錢,剛好可以將你,送到最貴族化的托兒院去寄養兩年。我在安頓好了你之後,就和羅惠一起到北非去,雇傭兵團的生活、經歷,簡直就像是一場惡夢一樣。在到了北非的第二年,我遇到了卡爾斯,我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極其異特的環境之下,是在北非的沙漠中。」

  黃絹低嘆了一聲,道:「爸,如果過去的事情,令你覺得不愉快的話,你還是別說了!」

  黃教授輕撫著女兒的長髮,道:「不,我一定要你明白,為甚麼我現在,在事隔那麼多年之後,我還要去見卡爾斯!」

  黃絹沒有再說甚麼,她知道父親脾氣中固執的一面。當他決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時候,的確沒有甚麼人,可以勸阻他不做下去的。

  黃教授又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說出了他在特異環境中,見到卡爾斯的經過。

  那時的卡爾斯,當然不是甚麼將軍,而只是一個游擊隊中的低級軍官。


  法國雇傭兵團在北非的阿爾及利亞,主要的作戰任務,是對抗一支由非洲,主要是北非洲各地野心家組成的游擊隊。這支游擊隊的主要成員,是阿爾及利亞的土著,但是所謂「聯合勢力」,也有來自其他非洲地區的人參加。武器的來源,是軍火商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集團的支持。

  這是一場十分艱難,甚至醜惡的戰爭。戰爭的雙方,根本都不按照戰爭的法則來進行戰爭,彷彿這場戰爭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

  黃應駒在一到北非之後,接到的第一道訓令就是:絕對不能醫治對方的傷兵,根本不要有傷兵,也不要有俘虜。

  在開始的時候,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看到成串的俘虜,被殘酷處死的事實,都會忍不住嘔吐。但是漸漸地,也變得麻木和習慣了。

  當戰爭越來越激烈,有的雇傭兵被游擊隊捉了去,曾被殘酷虐待過的屍體,被沙漠的烈日曬成乾癟而發臭之際,雇傭兵方面的報復也更殘酷醜惡。不知是哪一個提出的辦法,將游擊隊的俘虜,用手銬、足鐐連接起來,將他們送到沙漠中,任由他們在那裡掙扎、饑餓和乾渴至死為止。

  所選擇的「處死沙漠」,大多數是東方歐格沙漠的中心,那地方真正是人間地獄,除了沙漠上的毒蜥蜴之外,幾乎沒有生物可以生存。而當白天的烈日之下,氣溫高達攝氏四十八度之際,連毒蜥蜴也變成兩隻腳、兩隻腳替換著,才能在滾燙的沙粒上佇停。

  被送到那裡去的俘虜,當被趕下車之際,所發出的哀號聲,據說連沙粒也會為之顫動。

  黃應駒遇到卡爾斯,就是在這個沙漠的中心地帶,當時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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