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八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八章</h3><br /><br />  鐵男接著,又觀察了一下整個墳場的情形,發現黃應駒的墳地,離輕見的墓,不是太遠。他也看到了一道明顯的汽車輪胎痕跡,肯定是昨天留下來的,那應該是黃絹的那輛車。<br /><br />  他也看到,自己車子的車胎痕跡也清晰地留著。這裡絕少人來,就算是幾天之前留下的車痕,也不容易消失,除非最近曾下過大雨。但是接連幾天,全是晴天,這令得鐵男更充滿了信心。<br /><br />  十分鐘後,他已經發現了另一道車痕。車痕證明這輛車子曾駛過一片草地,將一大叢已經結了籽的狗尾草,壓得東倒西歪,還未復原。<br /><br />  鐵男隨手採下了一根狗尾草來,轉動著,再向前走去。<br /><br />  他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他的運氣太好了!在經過了草地之後,清晰的輪胎痕跡出現了。看來,大約是兩天到三天前留下來的,痕跡一直向前伸延,有時因為地面堅硬,或者是草地,顯得模糊,但是至少有六、七處,清晰得一眼就可以看出輪胎的花紋,痕跡直伸到輕見博士的墓前。<br /><br />  令得鐵男想到自己運氣太好的是,輪胎的花紋十分奇特,很多凸紋。這種花紋,鐵男一看就可以認出,那是屬於一種性能極其優越的德國製跑車所特有的。<br /><br />  這種德國出品的跑車,售價極其高昂,收入絕不豐厚的警務人員如鐵男,只好在夢中想想而已。所以,這種車輛並不多,像大阪這樣工商業都已十分發達,而且居民也以捨得花錢而著稱的大都市,只怕這種車輛,也不會超過三十輛。<br /><br />  這使得調查工作的範圍,大大縮小,也難怪鐵男興奮。鐵男在離去之前,又將輕見博士的墓地,整理了一下。昨晚,因為黃絹的突然出現,他們走得倉促了些。然後,他在墳前一鞠躬,道:「博士,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失去的頭部找回來!」<br /><br />  鐵男回警局之後,不到半小時,已經得到了全部這類跑車車主的記錄,車主自然全是富有的人。他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去調查,卻完全找不到任何一輛車子,有曾在當晚到過墳場的可能。其中有七輛這樣的車子,車主甚至不在大阪,駕著車到外地去了。<br /><br />  調查觸了礁,鐵男的心情十分煩悶。他回到警局,在警局門口,看到一隊警員,正在整裝出發,他順口問了一句:「有甚麼事?」<br /><br />  一個警官道:「泉吟香拍外景,我們奉命去維持秩序,想一睹風采的群眾太多!」<br /><br />  鐵男當時只是「哦」了一聲,隨即舉步。他腳還未著地,就閃電也似地想起了一點:天王巨星泉吟香小姐用的車子,正是那種德國製跑車!在大阪的車子,可以離開大阪到別的城市去,東京的車子,當然也可以到大阪來!<br /><br />  鐵男清楚地記得,曾經看過一篇報導,說泉吟香嗜愛跑車,曾駕著這部跑車,在一小時之內,於公路上超越過一千輛其他的車輛。<br /><br />  鐵男停了下來,一面想著,一面搖著頭,他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太荒謬了。一個像泉吟香這樣的大明星,又是女性,將她和午夜盜掘墳墓,砍去屍體的頭部聯想在一起,要有超凡入聖的想像力才行。鐵男自度沒有這樣的想像力,所以他一面搖著頭,一面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br /><br />  可是,當他來到了辦公室之後,卻感到坐立不安,那念頭老在他腦際打著轉。他自言自語:「當然是萬萬不可能,但是,即使只有億分之一的可能,作為一個優秀的警務人員,是不是應該放棄呢?」<br /><br />  他立即有了答案,不應該放棄!<br /><br />  所以,他立時提起外套,一面穿,一面向外衝去,同時大聲問他的同事:「泉吟香拍外景的地點在哪裡?」<br /><br />  外景地點,是在大阪一家新落成的酒店。男女主角在酒店的商場,一間花店前邂逅,男主角從花店中出來,手中捧著一紮黃玫瑰,本來不知道是準備送給甚麼人的,但一看到了泉吟香扮演的女主角,目瞪口呆,手中的花落到了地上──<br /><br />  鐵男來到的時候,商場暫時封鎖著,鐵男由於是警務人員,所以他可以進入。他看了片刻,看到有一位高級警官,也忍不住在要求泉吟香小姐簽名。他找到了一個工作人員,問了幾句,知道泉小姐是自己駕車來的,就立即到了停車場。<br /><br />  鐵男看到了那輛德國製的跑車,淺紫色,而有著嫩黃的波紋。由於影迷實在太熱情,希望得到任何和泉吟香有關的東西作為紀念,所以她的車子附近,也有四個警員守著,不讓閒雜人等接近。不然,只怕這輛車子,會在半小時之內,被影迷和崇拜者,拆成數千碎片了。<br /><br />  鐵男走過去,和看守的警員打了一個招呼,來到車子的近處,手按著車子。一個警員笑道:「怎麼?想找點紀念品?」<br /><br />  鐵男笑著,向車子的前輪看去。突然之間,他臉上的笑容僵凝,雙眼突出,連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br /><br />  鐵男來看這輛車子,只是抱著「億分之一」的希望。可是這時,他卻看到,車子的前輪胎凹紋中,有著褐黃色的乾泥,這種顏色的泥土,和墳場附近的泥土顏色類似。<br /><br />  而令得鐵男心頭狂跳的還不止此,他還看到了凹痕之中,有斷裂的狗尾草!<br /><br />  鐵男當時的神情,極其異樣,引起了那四個警員的注意。一個警員道:「咦,你怎麼啦?影迷很少看到泉小姐的車子就昏過去的!」<br /><br />  鐵男清了一下喉嚨,才能說話。他先取出了一張紙來,然後,用隨身帶著的小鉗子,將車輪上的泥和狗尾草,盡量擷取了下來,向那四個警員道:「如果有必要,要請你們證明,這些草和泥土,是我從這輛車子的輪胎上取下來的!」<br /><br />  那四個警員更加訝異,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鐵男一個問題也不答,只是專心一致,透過車窗,觀察著車子內部的情形。<br /><br />  車內的裝飾很豪華,看不出和一個盜掘墳墓的人有任何關係。鐵男來到了車尾,注視著行李箱,他道:「我要打開行李箱來檢查一下!」<br /><br />  四個警員面面相覷,一個道:「有上頭的命令嗎?」<br /><br />  鐵男道:「沒有,你們只當看不見好了!」<br /><br />  四個警員發急道:「那怎麼可以?我們──你──都會受到紀律處分!你究竟懷疑泉小姐做了甚麼事?」<br /><br />  鐵男心想,若是將自己的懷疑講出來,四個警員一定會合力將自己制服,送到瘋人院去。所以,他嘆了一聲,道:「老實說,我女朋友,她要我找一樣泉小姐的紀念品。聲言說我若找不到,她就不會再和我這個不中用的警員來往,各位想想──」<br /><br />  四個警員的神情仍然十分為難,鐵男一面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來,一面卻已開始行動。他開鎖的技術算是相當高明,但也費了好幾分鐘,才將行李箱打了開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柄鏟子,連柄全是不銹鋼的鏟子,看來十分精緻,鏟尖,也有著褐黃色的泥土殘留著。<br /><br />  在鏟子下面,壓著一幅白綾,看到了那幅白綾,鐵男的心幾乎要從喉嚨中跳了出來。那白綾,和覆住輕見的屍體,原振俠說原來沒有的那幅,一模一樣!<br /><br />  鐵男的神情疑惑之極。泉吟香為甚麼要去掘墓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但是如今這些證據,已足可以證明泉吟香掘過輕見的墳墓了!<br /><br />  鐵男站著發怔,心中亂成一片。<br /><br />  在他身邊的四個警員,也忍不住向行李箱中張望了一眼,因為他們看到鐵男的神情,像是在行李箱中,看到了一個有十二個頭的怪人一樣。可是他們看了之後,卻莫名其妙,雖然在大明星的車子行李箱中,有一柄鏟子比較古怪,但也沒有不可以有的道理。<br /><br />  鐵男後退了一步,然後又走向前,伸手去取那柄鏟子和白綾。這時,一個警員阻止了他,道:「鐵男君,這是私人物件,沒有通過法律程序,是不能擅動的。」<br /><br />  鐵男只說了一句:「這是一項犯罪行動的證據!」<br /><br />  四個警員一起以充滿怒意的目光望著鐵男,其中兩個,甚至粗暴地伸手來推他。鐵男舉起了雙手來,道:「不要緊,你們這樣盡責地守著這行李箱中的東西,很好,很好!」<br /><br />  他說著,就轉身離開,直奔酒店的商場,擠過了一些人,一直來到正在由化粧師梳頭的泉吟香面前,將自己的警員證件給她看,然後俯下身,低聲道:「小姐,只要你告訴我,輕見博士的頭顱在哪裡,我可以將一切證據,全都消滅。」<br /><br />  泉吟香望著鐵男,長睫毛閃動著,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一種近乎天真無邪的笑靨。泉小姐當然不會真的是天真無邪的人,沒有一個天真無邪的人,可能達到這種巔峰的成功地位。但是,鐵男也決計想不到,當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望向他時,同樣美麗的小嘴張了開來,卻會發出這樣可怕的聲音!<br /><br />  泉吟香小姐發出的尖叫聲,令得鐵男立時汗流滿面。她甚至於不必進一步再講甚麼,只是一面尖叫,一面用手指指著鐵男,立時便有四條大漢上來,一邊兩個,挾住了鐵男,將他橫拖倒曳拉開了去。<br /><br />  鐵男的行動,驚動了警局的高層負責人,好幾個高級警官,一起向泉吟香小姐鞠躬致歉,看來彬彬有禮,十足君子。可是當他們回到警局,對著汗流浹背的鐵男發出怒吼聲之際,看來又十足是找不到水源的澳洲原齒獸!<br /><br />  鐵男連分辯的機會都沒有,他只是囁嚅著說了一句:「我──有證據證明泉小姐,曾偷過一座墳墓,非法損壞了其中的屍體──」<br /><br />  這一句話,還是分三、四次才講完的,在間斷的時候,是高級警官不斷的「馬鹿」之聲。鐵男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利用自己的時間,來調查這件事。<br /><br />  鐵男好幾次想接近泉吟香,但是他發現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在她的周圍,永遠有著那麼多人,除非鐵男再冒一次險,讓泉吟香尖叫地指著他。然而鐵男實在不敢想像,他如果再次這樣做的話,他那幾位上司會怎樣對待他?<br /><br />  鐵男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他一直在等機會。泉吟香在大阪沒有幾天,外景隊工作結束,回到了東京。要知道她的行蹤,倒不是一件難事,任何舉動都可以成為矚目新聞的大人物,是幾乎沒有私生活的。<br /><br />  鐵男一直在留意泉吟香的生活,知道她在東京,一等到他自己也可以請假時,他就來到了東京。到了東京之後,一連幾天,他都在跟蹤泉吟香,但是情形和在大阪時沒有多大的差別,他無法接近泉吟香。一直到他找到了一個機會,準備行動時,原振俠找來了。<br /><br /><br />  原振俠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眼光,望定了鐵男。鐵男在講述他行動的經過之際,原振俠並沒有插嘴,這時,他忍不住道:「鐵男君──」<br /><br />  鐵男不等他講完,就惱怒地道:「別說我是瘋子,這種指責,我聽得太多了!」<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我絕不懷疑你蒐集到的證據。但是那些證據,至多說明泉小姐的那輛車子,曾經到過墳場,不能直接證明駕車的是她!」<br /><br />  鐵男翻著眼,道:「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事實是,她的車子,日夜都有人看守,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不能動用!」<br /><br />  原振俠再苦笑了一下,道:「事情好像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這樣一個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為甚麼要去盜墓,砍下半邊死人頭來?而且,這種工作,也不適合一個如此美艷嬌弱的女人去做!」<br /><br />  鐵男悶哼了一聲,道:「在沒有聽到她指著我,發出尖叫聲之前,我也是這樣想──閒話少說,今天我有機會,可以單獨和她講話。本來我準備獨自行動的,你來了,正好,我要你參加!」<br /><br />  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鐵男所指的「機會」是甚麼,聽鐵男說來,也像是沒有甚麼特別。鐵男既然曾陪過他去午夜掘墓,他自然也不妨答應鐵男的要求。雖然事後,他後悔得幾乎想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但這時,他真的不知鐵男的計畫,荒唐大膽到了這一地步!<br /><br />  鐵男很高興,道:「好,這就走!」<br /><br />  鐵男說著,拋下了一張鈔票,向外就走。原振俠忙跟在他的後面,道:「等一等,你要到哪裡去見泉吟香?不要再像上次一樣!」<br /><br />  鐵男回頭,向原振俠神祕地笑了一下,道:「不會,這次一定不會!」<br /><br />  鐵男高瘦的身子,令得他的步子十分大,當他急速地向前走著之際,原振俠要很吃力才能跟上他。他們走進了地下鐵車站,原振俠根本不知道要到甚麼地方去,就只好跟著鐵男。<br /><br />  四十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了機場。目的地竟然是機場,這令得原振俠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鐵男在到了機場之後,直闖進一間小型飛機出租公司,裡面的一個女職員站了起來,道:「先生,你要的飛機準備好了,請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br /><br />  鐵男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簽了字。直到這時為止,原振俠仍然不知道鐵男要幹甚麼,他好幾次要問,都被鐵男狡獪地眨著眼,阻止他說下去。<br /><br />  接下來,一個公司職員帶著他們,到了停機坪的一角,那裡停著不少小型飛機。當可以看到停機坪的時候,原振俠就看到了那一大堆人。<br /><br />  那一大堆人,聚集在另一架小型飛機之前,雖然是白天,可是閃光燈的光芒,還在連續地閃動。原振俠一面向前走,一面回頭看著,突然,他看到一團鮮黃,踏上了小型飛機通向機艙的梯子。<br /><br />  那是一個隔得相當遠,看過去仍然令人為她的美麗屏住了氣息的美女。一身鮮黃色的飛行衣,一條長長的,同樣是鮮黃色的絲巾,在迎風飄蕩。這個美女在梯階上略站了一站,又轉過身來讓人拍照。<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向鐵男道:「泉吟香?」<br /><br />  鐵男並沒有回答,只是道:「快,我們要遲了!」<br /><br />  他向前奔去,奔向一架小型飛機,原振俠只得跟在後面。兩人一進了機艙,鐵男的動作,迅速得令人難以相信,顯然他是一個極其熟練的飛行員。不到三分鐘,由鐵男駕駛的小型飛機,已經衝上了天空。原振俠向下看去,看到泉吟香也進了飛機,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了。<br /><br />  原振俠令自己坐得略微舒服一點,因為鐵男正令飛機在上空盤旋,他道:「原來你是想利用飛機上的無線電和她通話!」<br /><br />  鐵男點頭道:「是,這種情形下,她想躲也躲不過去。她尖叫,也不會有人來抓我!」<br /><br />  原振俠又欠了欠身子,這時,可以看到泉吟香的飛機已經起飛了。<br /><br />  「她會向富士山的方向飛,」鐵男緊盯著泉吟香駕駛的飛機:「這是她的癖好之一,一個月至少有兩三次這樣單獨的飛行。路線是越過有『日本屋根』之稱的,以富士山為中心的山峰群。這些山峰,也被稱為『日本的阿爾卑斯山』,有些高峰,終年積雪,山勢雄偉,人跡不到。據說,我們的大明星,很享受在空中俯視雄峻的山峰,認為在其中可以體會出人生的真諦!」<br /><br />  鐵男的話中,有著明顯的不屑的意味。原振俠看著她的飛機漸漸飛遠,鐵男操縱著飛機追上去,同時調整著無線電通訊的頻率,低聲道:「但願我查到的頻率是對的!」<br /><br />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叫著那架飛機的機號,道:「泉小姐,請你答話,請你用以下的頻率答話,指揮塔有重要的事情通知!」<br /><br />  原振俠在這時候,也多少有點緊張。他是一個極大膽又頑皮的人,然而像這樣空中追逐問答,即使對他,也是一件極刺激的事。<br /><br />  鐵男呼叫了兩遍,就有了回答,傳來的,正是人人聽了都可以認得出的那種甜柔動聽的聲音──泉吟香的聲音:「指揮塔,有甚麼重要的報告?」<br /><br />  鐵男吸了一口氣,用十分急速,但是十分清晰的聲音道:「泉小姐,我可以肯定,你曾經去偷掘輕見博士的墓,將他的頭顱砍下了一半來,為甚麼?」<br /><br />  通訊儀中,傳來了一下聽來像是打嗝一樣的聲音。同時,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飛機,突然擺動了一下。那自然是駕駛人在剎那之間,受了震動,以致飛機在極短時期內,失去了控制之故。<br /><br />  鐵男的話沒有得到回答,泉吟香的飛機仍然在向前飛。鐵男的聲音,恢復了他職業上的冷峻,在那時,原振俠還是感到,對這樣的一位美女,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並不是一件很應該的事。鐵男冷笑著,道:「你感到震驚了,是不是?老實說,這並不是甚麼了不起的罪行,但是發生在你的身上,倒有點不妙,你只要向我說出原因,我就不會再追究下去!」<br /><br />  鐵男得到的回答是,由泉吟香駕駛的飛機,陡然升高,而且加速向前飛去。鐵男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而且,離對方更近,用越來越嚴峻的語氣威嚇著。雙方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儀表上,已經接近了危險的紅色警號。原振俠的手心在冒汗,大聲道:「鐵男,算了!」<br /><br />  鐵男的額上綻著青筋,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為甚麼要這樣做!泉小姐,你一定可以聽到我的話,快回答我,不然,就算追到天邊,我也絕不會放過你!」<br /><br />  原振俠看到儀表上的指針,越來越向危險的紅色移動,他感到了一股恐懼,叫了起來:「這樣的空中追逐,會發生危險!」<br /><br />  會發生危險,這一點,實在是毫無疑問的。飛機已經到了山峰連綿的山區上空,由於一個高峰接一個高峰,氣流顯得相當不穩定。小型飛機在這種不穩定的氣流之中,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塊木板一樣,機械的作用和大自然的作用相比較,顯得極度的微不足道。當泉吟香的飛機,在兩個高峰之間的狹窄地帶,以高速穿過去之際,飛機被氣流陡然抬高。<br /><br />  鐵男駕駛的飛機,本來高度在對方之上,由於對方的飛機突如其來地升高,兩機的機翼幾乎碰在一起,飛機在極近的距離下擦過。原振俠咬著下唇,忍住了尖叫,當兩架飛機在極近距離內擦過之際,他可以看到泉吟香。<br /><br />  在那一剎間,原振俠甚至忘記了這種空中追逐的危險,只是感到極度的疑惑。<br /><br />  在山峰和山峰之間的追逐,連他也感到驚恐。鐵男雖然懷著一定要達到目的的決心,但握著操縱桿的手,手指節也泛著白,可知他的心中,也感到極度的緊張。<br /><br />  可是,當原振俠在那一剎間,看到泉吟香的時候,這位萬千人心目中的偶像,給人的印象是如此嬌羞柔弱的泉吟香,卻一點也沒有驚恐的神情。原振俠看到的,只是一片漠然和平淡,像是完全沒有發生甚麼事一樣!<br /><br />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她怎麼可能這樣鎮定?如果她真能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還保持這樣的鎮定,那麼,她是一個甚麼樣的人?<br /><br />  原振俠只感到,必須對這位美女重新估計了!<br /><br />  這只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原振俠心念電轉所想到的事。飛機在繼續向前飛,看來,泉吟香正在竭力想擺脫追逐,可是鐵男卻咬緊牙關追著,一面不斷叫著:「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回答我的問題,回答我的問題!」<br /><br />  原振俠想阻止鐵男,可是他只覺得口中發乾,想叫也叫不出聲來。而當他終於可以掙扎著叫出聲來之際,已經遲了!<br /><br />  前面是一座極高的山峰,兩架飛機,正以超過危險的速度在接近這座高峰,而泉吟香的飛機在前面!<br /><br />  原振俠曾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尖叫,但是這次,他實在無法忍得住了。陡峭的山峰,在他看來,已經是如此之近,岩石近乎殘忍的陡直線條,像是利刃一樣,向他直砍了過來。他叫了起來,並不是為他自己的危險而叫,而是為了泉吟香,他叫道:「老天,快拉高,你要撞到山峰上了!」<br /><br />  泉吟香的飛機,在他們之前大約三百公尺。原振俠才一叫完這句話,就看到泉吟香的飛機,陡然之間側了一側。看起來,是她想逃開一道陡直的山脊,向側避過那個高峰。<br /><br />  但是,卻沒有成功。<br /><br />  機翼的翼尖,大約只差一公尺,擦到了岩石。山脊上的岩石碎塊,連著積雪,和像是紙紮一樣斷裂下來的機翼,一起向下落來。<br /><br />  斷了翼的飛機,立時像是榆樹葉的莢子,自高空落下的情形那樣,打著轉,向下跌下去。<br /><br />  原振俠呆住了,在這時候,他所能做的,只是向身邊的鐵男看去。鐵男的臉色變成了青白色,原振俠從來也沒有在一個活人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顏色。這時,鐵男的臉色,倒像是在甲醛之中浸了太久,供醫科學生解剖用的屍體一樣!<br /><br />  然後,原振俠覺得自己的心,陡然從口腔中躍了出來,在機艙中亂撞。眼前甚至一陣發黑,耳際也「嗡」地一聲,然後就甚麼都聽不到了。<br /><br />  等他的感覺又恢復了正常之際,飛機已越過了那個高峰。向外看去,所有的山峰,全在機下。鐵男一定是在那一剎間,將飛行的高度提高,使得飛機不至於撞在那個山峰之上。<br /><br />  然而,泉吟香的飛機呢?泉吟香的飛機已經看不到了,向下看去,只是連綿的山峰、積雪,和暴露在積雪中嵯峨嶙峋的岩石。黑色和白色,組成了冷漠而沒有生氣的圖案,看來令人怵目驚心。<br /><br />  原振俠喘著氣,聲音嘶啞,道:「泉吟香的飛機呢?」<br /><br />  鐵男的口唇顫動著,可是只自他的喉際,發出一陣咯咯聲來。原振俠衝動地用力撼動著他的身子,以致令得飛機也搖擺起來。<br /><br />  原振俠再問同樣的問題,這次,鐵男總算有了回答,他道:「我不知道!」<br /><br />  原振俠發出了一下毫無意義的狂叫聲,又道:「你準備到哪裡去?」<br /><br />  鐵男對原振俠的大叫聲,全然無動於衷,道:「我不知道!」<br /><br />  原振俠又自己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他倒可以知道,何以鐵男連自己該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實實在在,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了!<br /><br />  他的追逐逼問,令得泉吟香墜了機!這事,不到幾小時,全世界都會知道,鐵男還能上哪裡去?不論他躲到那一個角落,悲傷和憤怒的影迷,都會把他撕成碎片!原振俠望著鐵男,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一樣?他苦笑著,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這時,如果能夠的話,他真想將自己的頭擰下來算了。<br /><br />  過了一會,才聽到鐵男又道:「這──是意外!」<br /><br />  原振俠勉力定了定神,道:「看老天份上,找個地方停下來!飛機跌下去了,她可能還沒有死,我們還可以去救她!」<br /><br />  鐵男的神情苦澀之極,道:「在山峰上降落?」<br /><br />  原振俠又叫了起來:「想想辦法,總有辦法可以想的,想想辦法!」<br /><br />  鐵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的,我們可以在水上降落,你看到沒有?前面是一個湖!」<br /><br />  原振俠向下看去,前面不遠處,是一個狹長形的湖,從當中看去,湖水黝黑而閃光,充滿了神祕。<br /><br />  鐵男操縱著飛機,向那個湖飛去,一面喃喃地在道:「這──是黑部湖吧?真想不到,黑部湖在空中看來,更加美麗!」<br /><br />  原振俠真要用盡力量忍著,才能不給他一拳。而飛機在湖的上空,略一盤旋之後,就迅速降低,在湖面上擦過一下,又飛高,然後再降低。鐵男叫著:「準備,劇烈的震盪過後,立時開始行動,湖水一定極冷,真對不起了!」<br /><br />  原振俠罵道:「你媽的對不起──」<br /><br />  他未能再罵下去,鐵男已經運用他非凡的駕駛技術,在作水面的緊急降落了。在劇烈的震盪中,原振俠看到湖水衝擊著機艙前的玻璃,發出耀目的閃光。<br /><br /><br />  全世界的報紙,都在一接到消息之後,立時刊載──日本最出名的歌星、演員,墜機之後,情況不明,凶多吉少。<br /><br />  日本的新聞傳播界效率一向驚人,在報導泉吟香飛機失事這件事上,更表現了非凡的效率。中午,電台和電視已中斷了一切節目,報導了這個新聞。而報紙的號外,在下午一時,已在全國範圍內發行。<br /><br />  那可能是日本天皇在一九四五年,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後,最震動人心的新聞。群眾無緣無故地離開了房子,聚集在街頭,報館門口擠滿了人。誰有一架收音機,在他的身邊就有上百人,人人都希望得到進一步的消息。警方已開始作緊急呼叫,呼叫群眾不要自己駕車,或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到出事地點去。公路上已出現了異乎尋常的擁塞,阻礙了搜索工作的進行。<br /><br />  直升機一架又一架自基地起飛,目的地是出事的地點,奧穗高岳。<br /><br />  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新聞的內容更充實了。鐵男和另一名「不知名男子」,曾駕機追逐泉吟香駕駛的飛機一事,也被揭發了出來。鐵男的照片,被登在報紙的第一版上,附加的說明是:「瘋狂的影迷,原大阪市警局刑警。」<br /><br />  記者根據事實的推測是,鐵男和另一個「不知名男子」,是瘋狂的影迷。他們探知了泉吟香有單獨飛行,自高空中欣賞山岳的嗜好,就同時租了一架飛機,去追逐泉吟香的飛機,導致泉吟香飛機失事。而這兩個「瘋狂影迷」的飛機,也墜毀在黑部湖之中。<br /><br />  飛機是由鐵男出面去租借的,所以他的身分,一查就明。而另一個男子──據出租飛機公司的職員稱,鐵男是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上機的。這個年輕男子是甚麼人,警方卻查不出來,只有根據職員描述的繪圖。<br /><br /><br />  日本警方不知道和鐵男一起登機的是甚麼人,黃絹卻不必看報上的繪圖,也可以知道。<br /><br />  黃絹在香港,她為了不讓原振俠找到她,本來可以躲到任何地方去,可是,她卻在一種不由自主的情形下,選擇了香港。或許,由於原振俠是從香港去的?黃絹曾自己這樣問過自己,可是她心裡十分矛盾,明知答案而又不想回答。<br /><br />  她也曾問過自己,為甚麼要逃避原振俠?是為了保護他──這是她的想法。為甚麼要那樣關心他?這又是她明知答案,而不願去想的問題。<br /><br />  黃絹對於香港的擁擠、繁華和喧鬧,並不是太欣賞,她到了之後,一直住在郊外,她父親一個朋友的別墅之中。別墅的面積很大,主人在冬天並不使用,只有她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看守人住著。那種環境,可以使得心境凌亂的黃絹,能夠靜思。<br /><br />  決定離開原振俠,遠遠地離開他,是黃絹感到自己可能在每一個下一秒鐘就死亡時,決定下來的。<br /><br />  令得黃絹感到,自己每分每秒都可能「意外」死亡的原因,要推溯到那天晚上,在豪華酒店的房間中,趁卡爾斯將軍昏過去的時候,她和原振俠用手提X光儀,對準了卡爾斯頭部照射的那一剎那間。<br /><br />  在酒店房間的電源不堪負荷,突然電流中斷的那一瞬間,原振俠甚麼也沒有看到。可是黃絹自始至終,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手提X光儀的螢光幕,就在電流中斷之前的一剎那,大約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她看到了令她震驚莫名,全然不能相信的現象。<br /><br />  她只看到了極短的時間,但是那短短的十分之一秒,給她的震撼,令得她的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br /><br />  她看到,在螢光幕上,卡爾斯將軍的頭部,在經過了X光透視之後,有一大片陰影──就在包圍著腦部的正中,有著一大片陰影。<br /><br />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任何人的腦中,可以有這麼大的一片陰影的!<br /><br />  黃絹不是醫生,她只是一個藝術家,但是她的父親是著名的腦科專家,人頭部的X光片,她看過很多。有時候,她父親興致好,也會向她約略解釋一番人腦的結構。黃絹知道,人的腦部,只要有針尖大小的一個小瘤,就會使這個患有小瘤的人,不知在甚麼時候,走完了他生命的歷程。而她卻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看到了那麼大的一片陰影!<br /><br />  這片陰影,不是X光所能透過的,看起來像是一大片金屬片,嵌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br /><br />  黃絹在震駭之餘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X光儀出了甚麼毛病,或許是負荷過重所造成的一種現象!<br /><br />  但是她立時推翻了自己這種想法,她冒險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弄明白,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有甚麼特殊之處。如今既然有了發現,怎麼可以委諸於儀器的失靈?<br /><br />  黃絹從來也不能想像,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構造有甚麼特殊之處。他和原振俠兩人,曾經詳細研究推理過,所得出的結論,也只是「一定有特殊之處」而已。而這種特殊之處,據他們推測,又可能和一種神祕的力量有關,這種神祕的力量,是可以致人於死的。羽仁五郎、黃應駒教授,就有可能是死在這股神祕力量之下的。<br /><br />  而這股神祕力量殺人的目的,看來又是全力保持著一個甚麼祕密,一個和某些人腦部有關的祕密。她如今看到這個祕密了,黃絹接下來想到的是:我要死了!<br /><br />  當黃絹心念電轉,一剎那間,紊亂的思緒,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之際,原振俠也想到「我要死了」,但是他並沒有看到甚麼。黃絹一直緊握著他的手,身子緊緊靠著原振俠,那只是極短的時間,可是對黃絹來說,就像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樣。<br /><br />  可是,直到原振俠開口,問她發生了甚麼事,死亡並沒有來。黃絹雖然不知道死亡的感覺是怎樣的,但是她還沒有死,這一點總是可以知道的。原振俠接下來,問她是不是看到了甚麼,黃絹在震動了一下之後,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不告訴他!<br /><br />  一直到過了很久,黃絹回想起來,還是不明白,自己為甚麼當時會立即有了這樣的決定。她並不是後悔自己這樣做,絕不是!<br /><br />  可是究竟為甚麼要這樣做呢?來探索卡爾斯的祕密,從一開始起,就是她和原振俠合作的,知道有一個極玄奇的祕密存在的,也只有他們兩個人──除了原振俠之外,黃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br /><br />  可是,為甚麼在有了這樣重要發現的時候,她要隱瞞了事實的真相呢?<br /><br />  黃絹輕輕地嘆著氣,還是那種帶著幾分悵惘的情懷。她不承認自己會愛上這個跳跳蹦蹦、胡鬧成性的醫科大學生,可是,為甚麼會對他這樣關懷?當然,隱瞞了事實,是對原振俠的關懷!<br /><br />  知道了祕密的人,可能離奇死亡!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在主宰著,她已經知道了,她可能死亡,何必再讓原振俠知道?<br /><br />  原振俠不知道,黃絹何以會對他忽然冷淡起來,他更不知道,黃絹為了要使自己看來對原振俠冷淡,是多麼困難。在巴黎機場分手之際,迎著撲面而來的風,不但拂起了她的長髮,也拂動了她心中的愁思。她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是當她快步走出機場之際,淚水不由自主湧了出來,惹得幾個路人,用同情而又好奇的眼光望向她。<br /><br />  黃絹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話。她只是想著一件事:我要逃避,別讓原振俠找到我,我已經知道了這個祕密,卡爾斯將軍的腦中,居然嵌著一塊鋼片!人絕不能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活著的,那麼,卡爾斯不是人?如果他不是人,他又是甚麼?是不是輕見博士也一樣?甚至在他死了之後,腦中的祕密,也絕不能為別人所知道?那麼,自己知道了這個祕密,何以還不死?還是死亡之神,已在頭頂盤旋,隨時可能降臨?<br /><br />  幾百幾千個問題,盤縈在她的腦際,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黃絹在離開了巴黎之後,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遊蕩著,到了東方之後,好幾次,她想到日本去,但是硬著心腸,忍了下來。<br /><br />  不過,究竟忍不住,當她在新加坡機場,遇到了一個西方青年,知道對方要到日本去之後,還是忍不住要他去看看原振俠。她知道原振俠的脾氣,不肯就此罷休,她要原振俠別再追究下去,因為她已隱隱覺得,這玄奇的事,不是他們的力量所能控制的。<br /><br />  然而,黃絹也知道,那勸告一定沒有用。因為她自己是和原振俠一樣脾氣的人,在死亡的陰影盤旋之下,她也一樣不肯放棄。<br /><br />  在到了香港之後,黃絹並沒有閒著,一直在忙。她拜會了幾個著名的腦科專家,由於她父親是舉世著名的腦科權威,所以那些專家,都很樂於和她見面。<br /><br />  可是專家在聽了她的描述之後,反應是大同小異的。且舉其中一位姓徐的專家作為代表,這位徐博士年紀很輕,才三十歲出頭,個子高,故意戴著一副黑邊眼鏡,來使他自己看來老成一點。<br /><br />  當黃絹推門,走進他的辦公室之際,徐博士陡地怔呆了一下。這是男人看到黃絹之後的正常反應,腦科專家和清道夫,全是一樣的。<br /><br />  他非常有耐心地聽黃絹發問,黃絹首先和他提及那種手提X光儀,徐博士說他在實習時用過,效果很好。<br /><br />  黃絹於是取出帶來的畫稿。她是藝術家,而那天在螢光幕中顯示出來的形象,給她的印象又是如此深刻,她憑記憶將看到的情形畫了出來。用的是炭筆,明暗對照得體,線條明朗清晰,使得看來和一張X光透視照片,不會相去多遠。<br /><br />  然後,她問:「徐博士,一個人的頭部,經X光照射之後,看起來像這樣子,那說明了甚麼?」<br /><br />  徐博士的神態,本來十分認真,可是當他的視線,一接觸到了黃絹攤在桌上的那幅畫之後,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黃小姐,這是你的想像?沒有一個人的腦部透視,會是這樣子的!」<br /><br />  黃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了,她道:「你就當有一個人的腦部是這樣的,請問,那說明甚麼?」<br /><br />  徐博士止住了笑聲,神情也變得認真,盯著那幅畫,道:「看來,這人的腦中,有一片──金屬片?」<br /><br />  他抬起頭來,望了黃絹一眼。黃絹沒有表示,她只是等著,聽專家的意見。<br /><br />  徐博士看到,眼前這位動人的女郎的雙眼之中,有著挑戰的意味,他倒也不敢亂說,指著畫,道:「這片金屬片,看來正好在大腦的左右兩半球之間,是原來縱溝的位置──」<br /><br />  他講到這裡,停了一下,向黃絹望來,用眼色詢問黃絹,是不是聽得懂腦部的專門名詞。黃絹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br /><br />  「金屬片的大部分,接近交頭葉和顱頂葉──如果有這樣一個頭顱的話,這是甚麼人的傑作?金屬片一定又硬又鋒利,不然無法插進堅硬的頭骨之中。這──算是甚麼,最新的一種藝術形式?」<br /><br />  黃絹苦笑了一下,道:「你想,如果是和藝術有關的事,我會來請教一個腦科專家?」<br /><br />  「那倒不一定,別以為腦科專家是很沉悶的人。我本身就是一個藝術愛好者,我──」</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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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鐵男接著,又觀察了一下整個墳場的情形,發現黃應駒的墳地,離輕見的墓,不是太遠。他也看到了一道明顯的汽車輪胎痕跡,肯定是昨天留下來的,那應該是黃絹的那輛車。

  他也看到,自己車子的車胎痕跡也清晰地留著。這裡絕少人來,就算是幾天之前留下的車痕,也不容易消失,除非最近曾下過大雨。但是接連幾天,全是晴天,這令得鐵男更充滿了信心。

  十分鐘後,他已經發現了另一道車痕。車痕證明這輛車子曾駛過一片草地,將一大叢已經結了籽的狗尾草,壓得東倒西歪,還未復原。

  鐵男隨手採下了一根狗尾草來,轉動著,再向前走去。

  他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他的運氣太好了!在經過了草地之後,清晰的輪胎痕跡出現了。看來,大約是兩天到三天前留下來的,痕跡一直向前伸延,有時因為地面堅硬,或者是草地,顯得模糊,但是至少有六、七處,清晰得一眼就可以看出輪胎的花紋,痕跡直伸到輕見博士的墓前。

  令得鐵男想到自己運氣太好的是,輪胎的花紋十分奇特,很多凸紋。這種花紋,鐵男一看就可以認出,那是屬於一種性能極其優越的德國製跑車所特有的。

  這種德國出品的跑車,售價極其高昂,收入絕不豐厚的警務人員如鐵男,只好在夢中想想而已。所以,這種車輛並不多,像大阪這樣工商業都已十分發達,而且居民也以捨得花錢而著稱的大都市,只怕這種車輛,也不會超過三十輛。

  這使得調查工作的範圍,大大縮小,也難怪鐵男興奮。鐵男在離去之前,又將輕見博士的墓地,整理了一下。昨晚,因為黃絹的突然出現,他們走得倉促了些。然後,他在墳前一鞠躬,道:「博士,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失去的頭部找回來!」

  鐵男回警局之後,不到半小時,已經得到了全部這類跑車車主的記錄,車主自然全是富有的人。他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去調查,卻完全找不到任何一輛車子,有曾在當晚到過墳場的可能。其中有七輛這樣的車子,車主甚至不在大阪,駕著車到外地去了。

  調查觸了礁,鐵男的心情十分煩悶。他回到警局,在警局門口,看到一隊警員,正在整裝出發,他順口問了一句:「有甚麼事?」

  一個警官道:「泉吟香拍外景,我們奉命去維持秩序,想一睹風采的群眾太多!」

  鐵男當時只是「哦」了一聲,隨即舉步。他腳還未著地,就閃電也似地想起了一點:天王巨星泉吟香小姐用的車子,正是那種德國製跑車!在大阪的車子,可以離開大阪到別的城市去,東京的車子,當然也可以到大阪來!

  鐵男清楚地記得,曾經看過一篇報導,說泉吟香嗜愛跑車,曾駕著這部跑車,在一小時之內,於公路上超越過一千輛其他的車輛。

  鐵男停了下來,一面想著,一面搖著頭,他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太荒謬了。一個像泉吟香這樣的大明星,又是女性,將她和午夜盜掘墳墓,砍去屍體的頭部聯想在一起,要有超凡入聖的想像力才行。鐵男自度沒有這樣的想像力,所以他一面搖著頭,一面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可是,當他來到了辦公室之後,卻感到坐立不安,那念頭老在他腦際打著轉。他自言自語:「當然是萬萬不可能,但是,即使只有億分之一的可能,作為一個優秀的警務人員,是不是應該放棄呢?」

  他立即有了答案,不應該放棄!

  所以,他立時提起外套,一面穿,一面向外衝去,同時大聲問他的同事:「泉吟香拍外景的地點在哪裡?」

  外景地點,是在大阪一家新落成的酒店。男女主角在酒店的商場,一間花店前邂逅,男主角從花店中出來,手中捧著一紮黃玫瑰,本來不知道是準備送給甚麼人的,但一看到了泉吟香扮演的女主角,目瞪口呆,手中的花落到了地上──

  鐵男來到的時候,商場暫時封鎖著,鐵男由於是警務人員,所以他可以進入。他看了片刻,看到有一位高級警官,也忍不住在要求泉吟香小姐簽名。他找到了一個工作人員,問了幾句,知道泉小姐是自己駕車來的,就立即到了停車場。

  鐵男看到了那輛德國製的跑車,淺紫色,而有著嫩黃的波紋。由於影迷實在太熱情,希望得到任何和泉吟香有關的東西作為紀念,所以她的車子附近,也有四個警員守著,不讓閒雜人等接近。不然,只怕這輛車子,會在半小時之內,被影迷和崇拜者,拆成數千碎片了。

  鐵男走過去,和看守的警員打了一個招呼,來到車子的近處,手按著車子。一個警員笑道:「怎麼?想找點紀念品?」

  鐵男笑著,向車子的前輪看去。突然之間,他臉上的笑容僵凝,雙眼突出,連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

  鐵男來看這輛車子,只是抱著「億分之一」的希望。可是這時,他卻看到,車子的前輪胎凹紋中,有著褐黃色的乾泥,這種顏色的泥土,和墳場附近的泥土顏色類似。

  而令得鐵男心頭狂跳的還不止此,他還看到了凹痕之中,有斷裂的狗尾草!

  鐵男當時的神情,極其異樣,引起了那四個警員的注意。一個警員道:「咦,你怎麼啦?影迷很少看到泉小姐的車子就昏過去的!」

  鐵男清了一下喉嚨,才能說話。他先取出了一張紙來,然後,用隨身帶著的小鉗子,將車輪上的泥和狗尾草,盡量擷取了下來,向那四個警員道:「如果有必要,要請你們證明,這些草和泥土,是我從這輛車子的輪胎上取下來的!」

  那四個警員更加訝異,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鐵男一個問題也不答,只是專心一致,透過車窗,觀察著車子內部的情形。

  車內的裝飾很豪華,看不出和一個盜掘墳墓的人有任何關係。鐵男來到了車尾,注視著行李箱,他道:「我要打開行李箱來檢查一下!」

  四個警員面面相覷,一個道:「有上頭的命令嗎?」

  鐵男道:「沒有,你們只當看不見好了!」

  四個警員發急道:「那怎麼可以?我們──你──都會受到紀律處分!你究竟懷疑泉小姐做了甚麼事?」

  鐵男心想,若是將自己的懷疑講出來,四個警員一定會合力將自己制服,送到瘋人院去。所以,他嘆了一聲,道:「老實說,我女朋友,她要我找一樣泉小姐的紀念品。聲言說我若找不到,她就不會再和我這個不中用的警員來往,各位想想──」

  四個警員的神情仍然十分為難,鐵男一面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來,一面卻已開始行動。他開鎖的技術算是相當高明,但也費了好幾分鐘,才將行李箱打了開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柄鏟子,連柄全是不銹鋼的鏟子,看來十分精緻,鏟尖,也有著褐黃色的泥土殘留著。

  在鏟子下面,壓著一幅白綾,看到了那幅白綾,鐵男的心幾乎要從喉嚨中跳了出來。那白綾,和覆住輕見的屍體,原振俠說原來沒有的那幅,一模一樣!

  鐵男的神情疑惑之極。泉吟香為甚麼要去掘墓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但是如今這些證據,已足可以證明泉吟香掘過輕見的墳墓了!

  鐵男站著發怔,心中亂成一片。

  在他身邊的四個警員,也忍不住向行李箱中張望了一眼,因為他們看到鐵男的神情,像是在行李箱中,看到了一個有十二個頭的怪人一樣。可是他們看了之後,卻莫名其妙,雖然在大明星的車子行李箱中,有一柄鏟子比較古怪,但也沒有不可以有的道理。

  鐵男後退了一步,然後又走向前,伸手去取那柄鏟子和白綾。這時,一個警員阻止了他,道:「鐵男君,這是私人物件,沒有通過法律程序,是不能擅動的。」

  鐵男只說了一句:「這是一項犯罪行動的證據!」

  四個警員一起以充滿怒意的目光望著鐵男,其中兩個,甚至粗暴地伸手來推他。鐵男舉起了雙手來,道:「不要緊,你們這樣盡責地守著這行李箱中的東西,很好,很好!」

  他說著,就轉身離開,直奔酒店的商場,擠過了一些人,一直來到正在由化粧師梳頭的泉吟香面前,將自己的警員證件給她看,然後俯下身,低聲道:「小姐,只要你告訴我,輕見博士的頭顱在哪裡,我可以將一切證據,全都消滅。」

  泉吟香望著鐵男,長睫毛閃動著,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一種近乎天真無邪的笑靨。泉小姐當然不會真的是天真無邪的人,沒有一個天真無邪的人,可能達到這種巔峰的成功地位。但是,鐵男也決計想不到,當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望向他時,同樣美麗的小嘴張了開來,卻會發出這樣可怕的聲音!

  泉吟香小姐發出的尖叫聲,令得鐵男立時汗流滿面。她甚至於不必進一步再講甚麼,只是一面尖叫,一面用手指指著鐵男,立時便有四條大漢上來,一邊兩個,挾住了鐵男,將他橫拖倒曳拉開了去。

  鐵男的行動,驚動了警局的高層負責人,好幾個高級警官,一起向泉吟香小姐鞠躬致歉,看來彬彬有禮,十足君子。可是當他們回到警局,對著汗流浹背的鐵男發出怒吼聲之際,看來又十足是找不到水源的澳洲原齒獸!

  鐵男連分辯的機會都沒有,他只是囁嚅著說了一句:「我──有證據證明泉小姐,曾偷過一座墳墓,非法損壞了其中的屍體──」

  這一句話,還是分三、四次才講完的,在間斷的時候,是高級警官不斷的「馬鹿」之聲。鐵男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利用自己的時間,來調查這件事。

  鐵男好幾次想接近泉吟香,但是他發現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在她的周圍,永遠有著那麼多人,除非鐵男再冒一次險,讓泉吟香尖叫地指著他。然而鐵男實在不敢想像,他如果再次這樣做的話,他那幾位上司會怎樣對待他?

  鐵男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他一直在等機會。泉吟香在大阪沒有幾天,外景隊工作結束,回到了東京。要知道她的行蹤,倒不是一件難事,任何舉動都可以成為矚目新聞的大人物,是幾乎沒有私生活的。

  鐵男一直在留意泉吟香的生活,知道她在東京,一等到他自己也可以請假時,他就來到了東京。到了東京之後,一連幾天,他都在跟蹤泉吟香,但是情形和在大阪時沒有多大的差別,他無法接近泉吟香。一直到他找到了一個機會,準備行動時,原振俠找來了。


  原振俠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眼光,望定了鐵男。鐵男在講述他行動的經過之際,原振俠並沒有插嘴,這時,他忍不住道:「鐵男君──」

  鐵男不等他講完,就惱怒地道:「別說我是瘋子,這種指責,我聽得太多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我絕不懷疑你蒐集到的證據。但是那些證據,至多說明泉小姐的那輛車子,曾經到過墳場,不能直接證明駕車的是她!」

  鐵男翻著眼,道:「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事實是,她的車子,日夜都有人看守,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不能動用!」

  原振俠再苦笑了一下,道:「事情好像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這樣一個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為甚麼要去盜墓,砍下半邊死人頭來?而且,這種工作,也不適合一個如此美艷嬌弱的女人去做!」

  鐵男悶哼了一聲,道:「在沒有聽到她指著我,發出尖叫聲之前,我也是這樣想──閒話少說,今天我有機會,可以單獨和她講話。本來我準備獨自行動的,你來了,正好,我要你參加!」

  原振俠一點也不知道,鐵男所指的「機會」是甚麼,聽鐵男說來,也像是沒有甚麼特別。鐵男既然曾陪過他去午夜掘墓,他自然也不妨答應鐵男的要求。雖然事後,他後悔得幾乎想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但這時,他真的不知鐵男的計畫,荒唐大膽到了這一地步!

  鐵男很高興,道:「好,這就走!」

  鐵男說著,拋下了一張鈔票,向外就走。原振俠忙跟在他的後面,道:「等一等,你要到哪裡去見泉吟香?不要再像上次一樣!」

  鐵男回頭,向原振俠神祕地笑了一下,道:「不會,這次一定不會!」

  鐵男高瘦的身子,令得他的步子十分大,當他急速地向前走著之際,原振俠要很吃力才能跟上他。他們走進了地下鐵車站,原振俠根本不知道要到甚麼地方去,就只好跟著鐵男。

  四十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了機場。目的地竟然是機場,這令得原振俠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鐵男在到了機場之後,直闖進一間小型飛機出租公司,裡面的一個女職員站了起來,道:「先生,你要的飛機準備好了,請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

  鐵男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簽了字。直到這時為止,原振俠仍然不知道鐵男要幹甚麼,他好幾次要問,都被鐵男狡獪地眨著眼,阻止他說下去。

  接下來,一個公司職員帶著他們,到了停機坪的一角,那裡停著不少小型飛機。當可以看到停機坪的時候,原振俠就看到了那一大堆人。

  那一大堆人,聚集在另一架小型飛機之前,雖然是白天,可是閃光燈的光芒,還在連續地閃動。原振俠一面向前走,一面回頭看著,突然,他看到一團鮮黃,踏上了小型飛機通向機艙的梯子。

  那是一個隔得相當遠,看過去仍然令人為她的美麗屏住了氣息的美女。一身鮮黃色的飛行衣,一條長長的,同樣是鮮黃色的絲巾,在迎風飄蕩。這個美女在梯階上略站了一站,又轉過身來讓人拍照。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向鐵男道:「泉吟香?」

  鐵男並沒有回答,只是道:「快,我們要遲了!」

  他向前奔去,奔向一架小型飛機,原振俠只得跟在後面。兩人一進了機艙,鐵男的動作,迅速得令人難以相信,顯然他是一個極其熟練的飛行員。不到三分鐘,由鐵男駕駛的小型飛機,已經衝上了天空。原振俠向下看去,看到泉吟香也進了飛機,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了。

  原振俠令自己坐得略微舒服一點,因為鐵男正令飛機在上空盤旋,他道:「原來你是想利用飛機上的無線電和她通話!」

  鐵男點頭道:「是,這種情形下,她想躲也躲不過去。她尖叫,也不會有人來抓我!」

  原振俠又欠了欠身子,這時,可以看到泉吟香的飛機已經起飛了。

  「她會向富士山的方向飛,」鐵男緊盯著泉吟香駕駛的飛機:「這是她的癖好之一,一個月至少有兩三次這樣單獨的飛行。路線是越過有『日本屋根』之稱的,以富士山為中心的山峰群。這些山峰,也被稱為『日本的阿爾卑斯山』,有些高峰,終年積雪,山勢雄偉,人跡不到。據說,我們的大明星,很享受在空中俯視雄峻的山峰,認為在其中可以體會出人生的真諦!」

  鐵男的話中,有著明顯的不屑的意味。原振俠看著她的飛機漸漸飛遠,鐵男操縱著飛機追上去,同時調整著無線電通訊的頻率,低聲道:「但願我查到的頻率是對的!」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叫著那架飛機的機號,道:「泉小姐,請你答話,請你用以下的頻率答話,指揮塔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原振俠在這時候,也多少有點緊張。他是一個極大膽又頑皮的人,然而像這樣空中追逐問答,即使對他,也是一件極刺激的事。

  鐵男呼叫了兩遍,就有了回答,傳來的,正是人人聽了都可以認得出的那種甜柔動聽的聲音──泉吟香的聲音:「指揮塔,有甚麼重要的報告?」

  鐵男吸了一口氣,用十分急速,但是十分清晰的聲音道:「泉小姐,我可以肯定,你曾經去偷掘輕見博士的墓,將他的頭顱砍下了一半來,為甚麼?」

  通訊儀中,傳來了一下聽來像是打嗝一樣的聲音。同時,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飛機,突然擺動了一下。那自然是駕駛人在剎那之間,受了震動,以致飛機在極短時期內,失去了控制之故。

  鐵男的話沒有得到回答,泉吟香的飛機仍然在向前飛。鐵男的聲音,恢復了他職業上的冷峻,在那時,原振俠還是感到,對這樣的一位美女,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並不是一件很應該的事。鐵男冷笑著,道:「你感到震驚了,是不是?老實說,這並不是甚麼了不起的罪行,但是發生在你的身上,倒有點不妙,你只要向我說出原因,我就不會再追究下去!」

  鐵男得到的回答是,由泉吟香駕駛的飛機,陡然升高,而且加速向前飛去。鐵男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而且,離對方更近,用越來越嚴峻的語氣威嚇著。雙方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儀表上,已經接近了危險的紅色警號。原振俠的手心在冒汗,大聲道:「鐵男,算了!」

  鐵男的額上綻著青筋,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為甚麼要這樣做!泉小姐,你一定可以聽到我的話,快回答我,不然,就算追到天邊,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原振俠看到儀表上的指針,越來越向危險的紅色移動,他感到了一股恐懼,叫了起來:「這樣的空中追逐,會發生危險!」

  會發生危險,這一點,實在是毫無疑問的。飛機已經到了山峰連綿的山區上空,由於一個高峰接一個高峰,氣流顯得相當不穩定。小型飛機在這種不穩定的氣流之中,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塊木板一樣,機械的作用和大自然的作用相比較,顯得極度的微不足道。當泉吟香的飛機,在兩個高峰之間的狹窄地帶,以高速穿過去之際,飛機被氣流陡然抬高。

  鐵男駕駛的飛機,本來高度在對方之上,由於對方的飛機突如其來地升高,兩機的機翼幾乎碰在一起,飛機在極近的距離下擦過。原振俠咬著下唇,忍住了尖叫,當兩架飛機在極近距離內擦過之際,他可以看到泉吟香。

  在那一剎間,原振俠甚至忘記了這種空中追逐的危險,只是感到極度的疑惑。

  在山峰和山峰之間的追逐,連他也感到驚恐。鐵男雖然懷著一定要達到目的的決心,但握著操縱桿的手,手指節也泛著白,可知他的心中,也感到極度的緊張。

  可是,當原振俠在那一剎間,看到泉吟香的時候,這位萬千人心目中的偶像,給人的印象是如此嬌羞柔弱的泉吟香,卻一點也沒有驚恐的神情。原振俠看到的,只是一片漠然和平淡,像是完全沒有發生甚麼事一樣!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她怎麼可能這樣鎮定?如果她真能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還保持這樣的鎮定,那麼,她是一個甚麼樣的人?

  原振俠只感到,必須對這位美女重新估計了!

  這只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原振俠心念電轉所想到的事。飛機在繼續向前飛,看來,泉吟香正在竭力想擺脫追逐,可是鐵男卻咬緊牙關追著,一面不斷叫著:「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回答我的問題,回答我的問題!」

  原振俠想阻止鐵男,可是他只覺得口中發乾,想叫也叫不出聲來。而當他終於可以掙扎著叫出聲來之際,已經遲了!

  前面是一座極高的山峰,兩架飛機,正以超過危險的速度在接近這座高峰,而泉吟香的飛機在前面!

  原振俠曾不止一次地忍住了尖叫,但是這次,他實在無法忍得住了。陡峭的山峰,在他看來,已經是如此之近,岩石近乎殘忍的陡直線條,像是利刃一樣,向他直砍了過來。他叫了起來,並不是為他自己的危險而叫,而是為了泉吟香,他叫道:「老天,快拉高,你要撞到山峰上了!」

  泉吟香的飛機,在他們之前大約三百公尺。原振俠才一叫完這句話,就看到泉吟香的飛機,陡然之間側了一側。看起來,是她想逃開一道陡直的山脊,向側避過那個高峰。

  但是,卻沒有成功。

  機翼的翼尖,大約只差一公尺,擦到了岩石。山脊上的岩石碎塊,連著積雪,和像是紙紮一樣斷裂下來的機翼,一起向下落來。

  斷了翼的飛機,立時像是榆樹葉的莢子,自高空落下的情形那樣,打著轉,向下跌下去。

  原振俠呆住了,在這時候,他所能做的,只是向身邊的鐵男看去。鐵男的臉色變成了青白色,原振俠從來也沒有在一個活人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顏色。這時,鐵男的臉色,倒像是在甲醛之中浸了太久,供醫科學生解剖用的屍體一樣!

  然後,原振俠覺得自己的心,陡然從口腔中躍了出來,在機艙中亂撞。眼前甚至一陣發黑,耳際也「嗡」地一聲,然後就甚麼都聽不到了。

  等他的感覺又恢復了正常之際,飛機已越過了那個高峰。向外看去,所有的山峰,全在機下。鐵男一定是在那一剎間,將飛行的高度提高,使得飛機不至於撞在那個山峰之上。

  然而,泉吟香的飛機呢?泉吟香的飛機已經看不到了,向下看去,只是連綿的山峰、積雪,和暴露在積雪中嵯峨嶙峋的岩石。黑色和白色,組成了冷漠而沒有生氣的圖案,看來令人怵目驚心。

  原振俠喘著氣,聲音嘶啞,道:「泉吟香的飛機呢?」

  鐵男的口唇顫動著,可是只自他的喉際,發出一陣咯咯聲來。原振俠衝動地用力撼動著他的身子,以致令得飛機也搖擺起來。

  原振俠再問同樣的問題,這次,鐵男總算有了回答,他道:「我不知道!」

  原振俠發出了一下毫無意義的狂叫聲,又道:「你準備到哪裡去?」

  鐵男對原振俠的大叫聲,全然無動於衷,道:「我不知道!」

  原振俠又自己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他倒可以知道,何以鐵男連自己該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實實在在,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了!

  他的追逐逼問,令得泉吟香墜了機!這事,不到幾小時,全世界都會知道,鐵男還能上哪裡去?不論他躲到那一個角落,悲傷和憤怒的影迷,都會把他撕成碎片!原振俠望著鐵男,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一樣?他苦笑著,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這時,如果能夠的話,他真想將自己的頭擰下來算了。

  過了一會,才聽到鐵男又道:「這──是意外!」

  原振俠勉力定了定神,道:「看老天份上,找個地方停下來!飛機跌下去了,她可能還沒有死,我們還可以去救她!」

  鐵男的神情苦澀之極,道:「在山峰上降落?」

  原振俠又叫了起來:「想想辦法,總有辦法可以想的,想想辦法!」

  鐵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的,我們可以在水上降落,你看到沒有?前面是一個湖!」

  原振俠向下看去,前面不遠處,是一個狹長形的湖,從當中看去,湖水黝黑而閃光,充滿了神祕。

  鐵男操縱著飛機,向那個湖飛去,一面喃喃地在道:「這──是黑部湖吧?真想不到,黑部湖在空中看來,更加美麗!」

  原振俠真要用盡力量忍著,才能不給他一拳。而飛機在湖的上空,略一盤旋之後,就迅速降低,在湖面上擦過一下,又飛高,然後再降低。鐵男叫著:「準備,劇烈的震盪過後,立時開始行動,湖水一定極冷,真對不起了!」

  原振俠罵道:「你媽的對不起──」

  他未能再罵下去,鐵男已經運用他非凡的駕駛技術,在作水面的緊急降落了。在劇烈的震盪中,原振俠看到湖水衝擊著機艙前的玻璃,發出耀目的閃光。


  全世界的報紙,都在一接到消息之後,立時刊載──日本最出名的歌星、演員,墜機之後,情況不明,凶多吉少。

  日本的新聞傳播界效率一向驚人,在報導泉吟香飛機失事這件事上,更表現了非凡的效率。中午,電台和電視已中斷了一切節目,報導了這個新聞。而報紙的號外,在下午一時,已在全國範圍內發行。

  那可能是日本天皇在一九四五年,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後,最震動人心的新聞。群眾無緣無故地離開了房子,聚集在街頭,報館門口擠滿了人。誰有一架收音機,在他的身邊就有上百人,人人都希望得到進一步的消息。警方已開始作緊急呼叫,呼叫群眾不要自己駕車,或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到出事地點去。公路上已出現了異乎尋常的擁塞,阻礙了搜索工作的進行。

  直升機一架又一架自基地起飛,目的地是出事的地點,奧穗高岳。

  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新聞的內容更充實了。鐵男和另一名「不知名男子」,曾駕機追逐泉吟香駕駛的飛機一事,也被揭發了出來。鐵男的照片,被登在報紙的第一版上,附加的說明是:「瘋狂的影迷,原大阪市警局刑警。」

  記者根據事實的推測是,鐵男和另一個「不知名男子」,是瘋狂的影迷。他們探知了泉吟香有單獨飛行,自高空中欣賞山岳的嗜好,就同時租了一架飛機,去追逐泉吟香的飛機,導致泉吟香飛機失事。而這兩個「瘋狂影迷」的飛機,也墜毀在黑部湖之中。

  飛機是由鐵男出面去租借的,所以他的身分,一查就明。而另一個男子──據出租飛機公司的職員稱,鐵男是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上機的。這個年輕男子是甚麼人,警方卻查不出來,只有根據職員描述的繪圖。


  日本警方不知道和鐵男一起登機的是甚麼人,黃絹卻不必看報上的繪圖,也可以知道。

  黃絹在香港,她為了不讓原振俠找到她,本來可以躲到任何地方去,可是,她卻在一種不由自主的情形下,選擇了香港。或許,由於原振俠是從香港去的?黃絹曾自己這樣問過自己,可是她心裡十分矛盾,明知答案而又不想回答。

  她也曾問過自己,為甚麼要逃避原振俠?是為了保護他──這是她的想法。為甚麼要那樣關心他?這又是她明知答案,而不願去想的問題。

  黃絹對於香港的擁擠、繁華和喧鬧,並不是太欣賞,她到了之後,一直住在郊外,她父親一個朋友的別墅之中。別墅的面積很大,主人在冬天並不使用,只有她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看守人住著。那種環境,可以使得心境凌亂的黃絹,能夠靜思。

  決定離開原振俠,遠遠地離開他,是黃絹感到自己可能在每一個下一秒鐘就死亡時,決定下來的。

  令得黃絹感到,自己每分每秒都可能「意外」死亡的原因,要推溯到那天晚上,在豪華酒店的房間中,趁卡爾斯將軍昏過去的時候,她和原振俠用手提X光儀,對準了卡爾斯頭部照射的那一剎那間。

  在酒店房間的電源不堪負荷,突然電流中斷的那一瞬間,原振俠甚麼也沒有看到。可是黃絹自始至終,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手提X光儀的螢光幕,就在電流中斷之前的一剎那,大約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她看到了令她震驚莫名,全然不能相信的現象。

  她只看到了極短的時間,但是那短短的十分之一秒,給她的震撼,令得她的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

  她看到,在螢光幕上,卡爾斯將軍的頭部,在經過了X光透視之後,有一大片陰影──就在包圍著腦部的正中,有著一大片陰影。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任何人的腦中,可以有這麼大的一片陰影的!

  黃絹不是醫生,她只是一個藝術家,但是她的父親是著名的腦科專家,人頭部的X光片,她看過很多。有時候,她父親興致好,也會向她約略解釋一番人腦的結構。黃絹知道,人的腦部,只要有針尖大小的一個小瘤,就會使這個患有小瘤的人,不知在甚麼時候,走完了他生命的歷程。而她卻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看到了那麼大的一片陰影!

  這片陰影,不是X光所能透過的,看起來像是一大片金屬片,嵌在卡爾斯將軍的腦中!

  黃絹在震駭之餘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X光儀出了甚麼毛病,或許是負荷過重所造成的一種現象!

  但是她立時推翻了自己這種想法,她冒險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弄明白,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有甚麼特殊之處。如今既然有了發現,怎麼可以委諸於儀器的失靈?

  黃絹從來也不能想像,卡爾斯將軍的頭部構造有甚麼特殊之處。他和原振俠兩人,曾經詳細研究推理過,所得出的結論,也只是「一定有特殊之處」而已。而這種特殊之處,據他們推測,又可能和一種神祕的力量有關,這種神祕的力量,是可以致人於死的。羽仁五郎、黃應駒教授,就有可能是死在這股神祕力量之下的。

  而這股神祕力量殺人的目的,看來又是全力保持著一個甚麼祕密,一個和某些人腦部有關的祕密。她如今看到這個祕密了,黃絹接下來想到的是:我要死了!

  當黃絹心念電轉,一剎那間,紊亂的思緒,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之際,原振俠也想到「我要死了」,但是他並沒有看到甚麼。黃絹一直緊握著他的手,身子緊緊靠著原振俠,那只是極短的時間,可是對黃絹來說,就像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樣。

  可是,直到原振俠開口,問她發生了甚麼事,死亡並沒有來。黃絹雖然不知道死亡的感覺是怎樣的,但是她還沒有死,這一點總是可以知道的。原振俠接下來,問她是不是看到了甚麼,黃絹在震動了一下之後,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不告訴他!

  一直到過了很久,黃絹回想起來,還是不明白,自己為甚麼當時會立即有了這樣的決定。她並不是後悔自己這樣做,絕不是!

  可是究竟為甚麼要這樣做呢?來探索卡爾斯的祕密,從一開始起,就是她和原振俠合作的,知道有一個極玄奇的祕密存在的,也只有他們兩個人──除了原振俠之外,黃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可是,為甚麼在有了這樣重要發現的時候,她要隱瞞了事實的真相呢?

  黃絹輕輕地嘆著氣,還是那種帶著幾分悵惘的情懷。她不承認自己會愛上這個跳跳蹦蹦、胡鬧成性的醫科大學生,可是,為甚麼會對他這樣關懷?當然,隱瞞了事實,是對原振俠的關懷!

  知道了祕密的人,可能離奇死亡!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在主宰著,她已經知道了,她可能死亡,何必再讓原振俠知道?

  原振俠不知道,黃絹何以會對他忽然冷淡起來,他更不知道,黃絹為了要使自己看來對原振俠冷淡,是多麼困難。在巴黎機場分手之際,迎著撲面而來的風,不但拂起了她的長髮,也拂動了她心中的愁思。她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是當她快步走出機場之際,淚水不由自主湧了出來,惹得幾個路人,用同情而又好奇的眼光望向她。

  黃絹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話。她只是想著一件事:我要逃避,別讓原振俠找到我,我已經知道了這個祕密,卡爾斯將軍的腦中,居然嵌著一塊鋼片!人絕不能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活著的,那麼,卡爾斯不是人?如果他不是人,他又是甚麼?是不是輕見博士也一樣?甚至在他死了之後,腦中的祕密,也絕不能為別人所知道?那麼,自己知道了這個祕密,何以還不死?還是死亡之神,已在頭頂盤旋,隨時可能降臨?

  幾百幾千個問題,盤縈在她的腦際,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黃絹在離開了巴黎之後,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遊蕩著,到了東方之後,好幾次,她想到日本去,但是硬著心腸,忍了下來。

  不過,究竟忍不住,當她在新加坡機場,遇到了一個西方青年,知道對方要到日本去之後,還是忍不住要他去看看原振俠。她知道原振俠的脾氣,不肯就此罷休,她要原振俠別再追究下去,因為她已隱隱覺得,這玄奇的事,不是他們的力量所能控制的。

  然而,黃絹也知道,那勸告一定沒有用。因為她自己是和原振俠一樣脾氣的人,在死亡的陰影盤旋之下,她也一樣不肯放棄。

  在到了香港之後,黃絹並沒有閒著,一直在忙。她拜會了幾個著名的腦科專家,由於她父親是舉世著名的腦科權威,所以那些專家,都很樂於和她見面。

  可是專家在聽了她的描述之後,反應是大同小異的。且舉其中一位姓徐的專家作為代表,這位徐博士年紀很輕,才三十歲出頭,個子高,故意戴著一副黑邊眼鏡,來使他自己看來老成一點。

  當黃絹推門,走進他的辦公室之際,徐博士陡地怔呆了一下。這是男人看到黃絹之後的正常反應,腦科專家和清道夫,全是一樣的。

  他非常有耐心地聽黃絹發問,黃絹首先和他提及那種手提X光儀,徐博士說他在實習時用過,效果很好。

  黃絹於是取出帶來的畫稿。她是藝術家,而那天在螢光幕中顯示出來的形象,給她的印象又是如此深刻,她憑記憶將看到的情形畫了出來。用的是炭筆,明暗對照得體,線條明朗清晰,使得看來和一張X光透視照片,不會相去多遠。

  然後,她問:「徐博士,一個人的頭部,經X光照射之後,看起來像這樣子,那說明了甚麼?」

  徐博士的神態,本來十分認真,可是當他的視線,一接觸到了黃絹攤在桌上的那幅畫之後,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黃小姐,這是你的想像?沒有一個人的腦部透視,會是這樣子的!」

  黃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了,她道:「你就當有一個人的腦部是這樣的,請問,那說明甚麼?」

  徐博士止住了笑聲,神情也變得認真,盯著那幅畫,道:「看來,這人的腦中,有一片──金屬片?」

  他抬起頭來,望了黃絹一眼。黃絹沒有表示,她只是等著,聽專家的意見。

  徐博士看到,眼前這位動人的女郎的雙眼之中,有著挑戰的意味,他倒也不敢亂說,指著畫,道:「這片金屬片,看來正好在大腦的左右兩半球之間,是原來縱溝的位置──」

  他講到這裡,停了一下,向黃絹望來,用眼色詢問黃絹,是不是聽得懂腦部的專門名詞。黃絹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金屬片的大部分,接近交頭葉和顱頂葉──如果有這樣一個頭顱的話,這是甚麼人的傑作?金屬片一定又硬又鋒利,不然無法插進堅硬的頭骨之中。這──算是甚麼,最新的一種藝術形式?」

  黃絹苦笑了一下,道:「你想,如果是和藝術有關的事,我會來請教一個腦科專家?」

  「那倒不一定,別以為腦科專家是很沉悶的人。我本身就是一個藝術愛好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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