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丟
1
車子從御殿場駛上東名高速公路,駕駛人剛打完高爾夫球回來。
「所以你要怎麼辦?」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春美將罐裝咖啡移開嘴邊之後說。
「我也想做些甚麼啊,不過就是沒辦法嘛。」
齋藤和久直視前方撇撇嘴。
「你老婆也已經知道我了吧?」
春美說完,和久便用鼻子哼了一聲,說:
「就是因為知道,她才會提離婚的嘛。」
「說得也是。那如果你直接跟她離婚的話會怎麼樣?甚麼都拿不到嗎?」
「廢話,錯的人是我啊!要是處理不好的話,她搞不好還會跟我要贍養費。不過我根本拿不出那種錢,這點她是最清楚的。」
「喔。」
春美又喝了一口咖啡,說:「你願意離婚的話,我是覺得很高興啦,不過要是完全拿不到你老婆的財產,還真讓人覺得有點不甘心呢。」
「這可不是不甘心一句話就可以了事的,老實說,我會變得身無分文。說到底,我還是受雇於她的公司啊。」
這輛車也是她的──齋藤輕輕地敲著富豪車的方向盤嘀咕道。
「這樣子的話,我就拿不到半毛錢了嘛。」
「那當然,我又沒有錢。」
「真令人頭痛啊。」
「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告訴妳的嘛。」
齋藤看著前面伸出右手,搶下春美手上的咖啡罐一口飲盡。不冷不熱的甘甜液體滑進他的喉嚨裏。
「得趕快想想辦法才行,她可能已經開始做離婚的準備了。在那之前,我得趕快想出個好方法才行。」
然後,他斜眼看著春美。
「妳也會幫我吧?」
她聞言之後,露出了有點困惑的表情,猶豫地回答:
「如果是我辦得到的事情,我甚麼都會做的。」
「真的嗎?妳可別忘了這句話哦。」
這麼說完,齋藤便將空咖啡罐扔到窗外去。
2
就在他發覺前面的車主好像丟了甚麼東西出來時。
握著方向盤的深澤伸一旁邊發出了一聲悶響,同時,田村真智子發出了「啊」的一聲尖叫。
深澤瞥了旁邊一眼之後大吃一驚,真智子摀著左眼。
「好痛、好痛,痛死我了!」
她開始哭叫,深澤趕緊將車子停在路邊。
「怎麼了?」
「我不知道,好痛、好痛喔。救救我,伸一,救救我。」
真智子還是壓著左眼。深澤本來打算扳開她的手,不過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鮮血從她的指間滲了出來。
「我馬上送妳去醫院。」
深澤開動車子。
在下一個交流道下了高速公路之後,深澤在加油站打聽了醫院的位置,然後火速朝著醫院前進。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看到副駕駛座上的真智子時,嚇了一大跳。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醫院,並不是一間大醫院。醫生看了真智子的傷勢之後,立刻聯絡了當地的大學附屬醫院。於是,深澤又載著她前往距離小醫院數公里的大學附屬醫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疼痛的關係,等到這個時候,真智子沒有再說一句話。
由於小醫院的事先聯絡,真智子馬上就被送進診療室。一名護士問深澤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深澤自己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等待治療的期間,深澤覺得自己應該要打電話到真智子位於靜岡的老家,於是他便走到了公共電話前面。然而,他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跟對方說明才好,只好一直握著話筒發愁。
他才剛和她的雙親說過再見而已。
今天,深澤正式去告知她的雙親,兩個人準備結婚的事。
之前就知道兩個人在交往的雙親,放心地接受了深澤的請求,並沒有露出寂寞的神色。她的母親一直保持微笑,父親則說自己想要快點抱孫子。
「那就請你多多指教囉,畢竟我們這個女兒比較單純嘛。」
這是剛才離開真智子老家的時候,她母親說的話。真智子好強地反駁說:
「妳別把我當個小孩子一樣啦,我又沒有做過甚麼讓爸爸、媽媽擔心的事。」
她的母親還是笑咪咪地目送這個女兒離去。
──沒有做過讓爸爸、媽媽擔心的事嗎?
那這搞不好會成為雙親最擔心的事情吧……深澤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拿起了話筒。
難熬的聯絡結束之後,深澤走出醫院,前往停車場。他要調查事情的肇因是甚麼。說真的,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在電話裏,真智子的母親也絮絮叨叨的質問著這一點,甚至讓深澤覺得有點厭煩。光是回答出「好像有甚麼東西打到她的眼睛了」這句話,就讓深澤費盡了心力。
深澤打開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檢視了一下裏面,然後他馬上就注意到那個東西了。那個東西滾到了腳邊的位置。
空的咖啡罐。
很明顯,這不是他們喝的。深澤和真智子都不喜歡喝咖啡。
對了──深澤回想起意外發生前的光景。他們前面的車主不是扔出了某個東西嗎?那一定就是這個空罐。
「可惡!」
強烈的憤怒湧了上來。他伸長了手,想要將空罐拿去丟掉,不過在碰到罐子之前,他收回了手。這是重要的證物,隨隨便便將指紋沾上去的話,可能不太好。他環顧車內,找了一個掉在一旁的塑膠袋,於是他便一面小心不讓自己的指紋沾上去,一面將空罐放進塑膠袋裏。
──話說回來,那傢伙也太過分了。
深澤的職業是攝影師,以戶外為主要的活動區域,拍攝植物和野鳥。因此,他經常造訪各處的觀光地和營地,各地的棄置空罐數量也總是讓他大感驚訝。不過他作夢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成為空罐的受害人。
深澤回到醫院,再度站在公共電話前面,然後打電話給當地的警署。不過接電話的警官才聽他說到一半就出言打斷──因為他弄錯管轄區了。發生意外的地方,應該屬於隔壁的警署管轄。當深澤向對方打聽那個警署的電話時,那名警官回答得很不耐煩。
照著那名警官告訴他的號碼打去警署之後,對方幫他轉接到交通課,不過那裏還是讓深澤失望了。聽完他說明事情經過之後,警官興趣缺缺地陳述了感想。
「這很多啦。」
「很多?」
「我是說隨手丟棄空罐的傢伙們啦,真不知道他們在想甚麼。」
「請問我要怎麼做才好呢?在這裏等警方來就可以了嗎?」
把受害人的控訴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來應對的警官,讓深澤感到有點火大。
「嗯,我想想看。」警官的態度還是很不明確,「光是這樣,我們是沒辦法鎖定對方的車子。假設找到了,但對方說自己沒有丟出空罐,那事情就無法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了。」
深澤沉默了。結果,警官最後便說了這句話。
「說實話,今天發生了好幾起事故,我們有點忙。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來我們這裏一趟,做個筆錄呢?」
這一瞬間,深澤決定放棄了,期待警方有甚麼作為是沒有用的。除了受害人和加害人是誰都一清二楚的事件之外,警方都沒有興趣。就算有人因為隨意丟棄的空罐而受傷,他們也只覺得是那個人運氣不好而已。
警官用一種「交差了事」的態度問了深澤的住址和名字,深澤也同樣用交差了事的態度回答。不過,他已經無意前往警署了,而且他也知道,就算他沒去,警方也不會打電話來詢問事情的狀況。
粗魯地掛上電話之後,深澤回到診療室去。真智子剛好也在這個時候被送了出來,她的半張臉上都纏著白色的繃帶。
「你是她的朋友嗎?」
看起來像是主治醫生的男人對深澤問道,他是個年約四十的瘦男人。當深澤回答「是」之後,醫生便將他帶到走廊的角落去。
「傷口比想像中要來得深喔,她的眼睛到底是被甚麼東西打到的?」
「這個。」
深澤遞出了手上的咖啡罐。
「在高速公路上的時候,這個東西從前方飛了過來。」
「怎麼會……」醫生皺起眉頭,搖了兩、三次頭,「有時候是會碰到這種把東西丟到窗外的蠢蛋,不過在高速公路上的話,我倒是不常看到。」
「醫生,那她的眼睛怎麼樣了?」
醫生一度別開了目光,然後又再度看著他的臉。應該是沒救了吧──在這一瞬間,深澤便察覺到了。
「因為傷口很深,」醫生說,「我想未來應該是不可能再恢復視力的。」
「……是嗎……」
深澤盯著塑膠袋裏的空罐發呆。反正自己也不會把這個東西交給警方了,那還不如直接在這裏踩爛它──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然後,他開始在腦海裏思考,該如何對即將抵達的真智子雙親說明這一切。
3
「你是開玩笑的吧?」
春美瞪大眼睛凝視著齋藤的臉,不過他搖了頭。
「很可惜,現在我已經沒有那個閒工夫開玩笑了。不趕快做些甚麼的話,就會來不及了。」
「可是,你要殺……」春美咬住自己的拇指,身體微微發顫。「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嗎?這種……不能殺人啦。」
「那妳要跟我分手嗎?」齋藤從床上坐起身。「如果我跟妳分手,對那個女人下跪求饒的話,她說不定就會打消離婚的念頭了。」
「我才不要。」春美用力抓住齋藤的身體。「我不要跟你分開,絕對不可以。」
「對吧?這樣子的話,不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要是我被她趕出門,就會付不起這間房間的租金了,妳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吧?」
齋藤離開了她的身體,伸手去拿枕頭邊的香菸,接著將一根香菸叼在嘴上點火,灰白色的煙霧冉冉飄上天花板。
春美沉默的趴著,最後終於緩緩地抬起眼睛看著他。
「如果被警方抓到怎麼辦?」
「怎麼可能被抓到……」
齋藤說:「我已經想好了不被警方抓到的好方法了。」
「你要怎麼做?」
「是先做好不在場證明。當然,是假的不在場證明。」
齋藤將菸灰缸拉了過來,抖掉香菸上的菸灰,一邊說:「所以我需要妳的幫忙。妳說過妳甚麼都會做的,沒忘記吧?」
「我是沒忘記……」
「不會很難的。妳要做的,就只是開個車而已。」
「開車?」
「嗯,只要開我們家的那輛富豪車就可以了。」
齋藤穿上內褲,下床拿了桌上的便條紙和原子筆,「其實下個星期,我要跟我老婆去山中湖(註:山梨縣、富士五湖最東部的湖,面積約六點四平方公里,湖面海拔高度九八一公尺,湖畔都是別墅區。)的別墅。那是擁有別墅的傢伙一年一度聚集在一起、炫耀自己有多富裕的惡質活動。只有在那一天,我們必須裝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樣子。」
這麼說完,他在便條紙上寫著「山中湖 齋藤和久 昌枝」。昌枝是齋藤他妻子的名字。
「然後妳就搭上電車,偷偷地離開東京,目的地當然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只要在傍晚之前抵達就可以了。」
他寫了「東京 春美」。
「坐電車?不能開車嗎?」
「嗯,不能開車。」
齋藤斷然說道:「因為車子太引人注目了。萬一妳被人看到的話,我們的伎倆就泡湯了。聽好,到了我們的別墅之後,妳就偷偷躲進富豪車的後車箱裏。鑰匙我會先給妳,還會事先幫妳打開別墅的暗門。」
「後車箱裏面?我不要啦。」
春美在床上扭動著身體說:「這樣子好像被關起來一樣,我不要。如果到時候出不來的話怎麼辦?」
「有我在,不用擔心,總之妳先聽我說完。傍晚過後,我會帶我老婆去買東西,不過當然不是真的去買東西。我會帶她到沒有人煙的深山裏去,乘機把她殺死。就先把這個地點當作X地點吧。將屍體丟在那個地方之後,我就會打開後車箱。妳出來之後立刻換上我老婆的衣服,除了披上上衣之外,還要戴上眼鏡跟帽子。妳的身高和我老婆差不多,乍看之下應該分辨不出來。等到換好衣服之後,妳就坐上駕駛座,我則會坐在副駕駛座,接著我們就開車回別墅。到了這個時候,隔壁的別墅院子裏應該正在進行烤肉活動,妳將車子停在院子前就可以了。」
「在大家的面前停車?別人會不會看出我是假扮的啊?」
「不用擔心。雖然我們跟其他人感情不錯,但不過就是一年見一次面的交情而已。那個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不會有人能夠正確地辨別出車子裏的人的長相的。」
「如果是這樣就好……接下來怎麼辦呢?」
「我一個人下車以後,妳就再照著原路開回去。我會告訴那些住在附近別墅的傢伙們,我老婆好像忘了買甚麼東西,然後妳就去X地點。」
「去放置屍體的地方?就我一個人去啊?」
春美露出一副隨時會哭出來的表情,齋藤在菸灰缸裏捻熄香菸。
「只要忍耐一下就好,沒甚麼大不了的。到了之後,妳再將上衣、眼鏡等東西穿回屍體身上。」
「不行,我辦不到。」
春美一臉絕望,激烈地搖著頭。
「一定要做,這有甚麼好做不到的。妳就當作是為了我做的就好啦,拜託妳!」
「可是……帽子跟眼鏡就算了,衣服我實在做不到。我在書上看過,屍體在死後一段時間就會僵硬。」
「那妳把上衣脫下來丟在車子裏面就好了,這樣子妳總辦得到了吧?」
齋藤不厭其煩地說,不過春美依舊很擔憂。
「大半夜跟屍體獨處,我一定會嚇得動彈不得的。」
「動得了啦,妳是那種碰到緊急狀況就會發揮實力的女人。」
齋藤抓著她的肩膀,輕輕地前後搖了幾下。她難過得看著他的臉。
「接下來我要怎麼做?」
「再躲到後車箱裏面一次。」
「又要躲進後車箱……」
春美皺起眉頭。
「那個時候,我就會開始製造混亂,說我老婆去買東西一直沒回來甚麼的。如果有人說要一起去找的話,我就會搭著某個人的車子,前往X地點。找到富豪車的同時,屍體也會被人發現,我會拜託載我的人去報警。等到對方走掉之後,我再開著富豪車到附近的車站去,把妳從後車箱放出來。妳只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搭電車回去東京就好了。」
「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我當然會回去現場啊。如果有人比我早到那裏,我會跟對方說自己是去找公共電話,打電話告知親戚。」
「這樣子的話,」春美舔了一下嘴唇,「意思就是你老婆一個人去買東西,然後在半路上被某個人襲擊,對吧?這個時候,你和別墅的人們在烤肉,所以就有不在場證明了。」
「就是這樣。」
齋藤在床上坐下,撫摸著春美的頭髮。
「可是,我沒有不在場證明啊。如果警察懷疑我的話,我要怎麼說才能脫罪啊?」
「警察是不會懷疑妳的。」
齋藤樂觀地說:「知道我跟妳的關係的人,目前只有我老婆而已。而且那傢伙是個自尊心很高的女人,應該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所以就算那個女人死了,警方也不會馬上就懷疑到妳頭上。只不過在事發之後,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見面比較保險。還有另外一點,我在殺那個女人的時候,會用看起來不像是女人辦得到的手法,所以就算警方知道妳的存在,妳也不會變成他們懷疑的對象。」
聽完他的說明之後,春美臉上憂鬱的表情仍舊沒有改變。齋藤很清楚,她還沒有下定決心。
「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方案。」齋藤再度開口。「為求謹慎,我也來幫春美做一個不在場證明吧。」
「我的不在場證明?你要怎麼做?」
「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伎倆,不過就是用電話而已。我先打電話到妳店裏去,目的是問他們春美在不在。對方當然會回答妳那天休假,然後我就掛上電話。」
「接下來呢?」
「接下來妳就用手機打電話到店裏去。那個時候妳當然是在別墅打電話,不過妳要裝成在自己家裏的樣子。就說:『剛才有一個怪怪的男人打電話給我,他是不是也有打電話去店裏?』店裏的人應該會說『有』吧?這個時候,妳就要用一副厭煩的聲音說有個男人一直纏著妳,讓妳覺得很困擾甚麼的,然後就掛上電話。這樣子的話,對方就會覺得妳在家裏,不在場證明就成立了。」
大概是在腦袋裏整理齋藤的話吧,春美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突然喃喃自語:
「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齋藤滑進被子裏,摟著她的肩膀。
「一定會很順利的。我保證。」
「可是……我好怕喔。」
她的身體依舊微微顫抖著。
4
富豪車,而且是從御殿場開上高速公路的──這是深澤伸一唯一的記憶。他想,當時開在自己前方的車子,顏色應該是白色的吧……
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線索了。而且想要靠這些情報找出害真智子眼睛受傷的犯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要是有更多的線索就好了。
走在通往田村真智子老家的路上,深澤歎了一口氣。在意外發生兩天後就出院的她,現在正在老家裏靜養。
原本他是打算明天才去探病的,可是真智子的母親在昨天晚上打電話給他,希望他能儘早去一趟。
「她的情緒很激動,我跟她爸爸都遭殃了。我想她如果能看到深澤先生,應該會稍微平靜下來吧。」
聽完母親的話之後,深澤也覺得那是一定的。雖說只有單眼,但是應該沒有人會在視力突然被奪走之後,還能保持平靜吧。更何況,真智子的職業還是必須好好保護視力的髮型設計師。
深澤在田村家受到熱情的款待。左眼包著繃帶的真智子看起來雖然很可憐,不過在看到他的臉之後,她似乎也變得比較開心了。她說這個傷對日常生活來說,並沒有甚麼不便之處。
「我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拆掉繃帶了喔。不過,這也不代表我的眼睛看得見就是了。」
真智子像是在抒發甚麼似的說道,她的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淺笑,這應該是她為了防止自己被悲情籠罩的方法吧。深知這一點的深澤,更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
「喂,到我的房間去吧。」
真智子牽起了他的手,她的房間在二樓。「媽媽不可以進來哦,我們要享受兩人世界的對話。」
「好好好,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真智子的母親笑著回答之後,對深澤輕輕點了一下頭。
一走進房間,她便抱住了深澤。這個突然的舉動雖然讓深澤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將手圈住了她的後背。
「你會不會討厭我?」
她問:「我的一隻眼睛毀掉了,你會不會討厭我?」
「別說這種無聊的話,我又不是要跟妳的左眼結婚。」
深澤說完,真智子便開始嚶嚶啜泣。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 POLO 衫。
「好痛。」
即便失去了視力,還是會有眼淚的吧……她從繃帶上方壓著左眼。
「還好嗎?」
「嗯,沒關係,別擔心我。」
真智子咧嘴一笑,然後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塑膠袋,裏面裝的就是那個空罐。
「喂,伸一,憤怒有時候是很有幫助的東西喔。一看到伸一留在這裏的空罐子,我的悲傷就會一掃而空。」
「雖然我覺得這對一個傷患的心理狀況來說,應該不是很好。」
當真智子還在病房裏時,他拿了這個空罐子給她看,結果她便執意要把這個空罐帶回家。
「喂……能不能想辦法把犯人找出來呢?」
真智子一面看著塑膠袋裏的罐子,一面這麼問道。
「我也在想這件事情,不過實在是想不到甚麼好辦法。而且我們和警察不一樣,沒有調查的方法。」
「如果是輾死人逃逸,警方應該就會熱心幫忙了吧。果然,受害人還是得死掉才行呢。」
「不是這樣,我覺得是因為要到輾死人逃逸的程度,調查得到結果的可能性才會比較高。現場有痕跡、車身也留下了傷痕,要找出犯人就不是那麼困難了。相較之下,像這次這樣的事件,就算調查也不太能有所收穫,所以打從一開始,警方就興趣缺缺了。」
「因為就算費盡苦心,也沒辦法創下甚麼功績?」
「應該就是這樣吧。」
深澤聳聳肩,說:「如果連警方都這樣了,我們要找出犯人的機率根本近乎不可能了吧。」
「只能放棄了嗎……」
「不,我還沒打算放棄。」
深澤清楚地說:「我知道對方開的是白色富豪車,應該可以從這裏找到甚麼線索才對。」
「白色的富豪車……喂!」真智子呆呆地看著空中之後說,「對了,我記得那輛車的後擋風玻璃那裏放著瓦斯鋼瓶,不過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就是了。你記得嗎?就是之前我們去露營的時候,伸一用來點燈的那種鋼瓶啊。」
「瓦斯鋼瓶?真的嗎?」
「我就說我不確定嘛。但是在那起意外發生之前,我呆呆地看著前面那輛車想,他們是不是去露營了?因為車子後面的那個東西,跟我們上次用的鋼瓶真的很像。」
「喔。」
深澤知道真智子說的是甚麼了。那是瓦斯提燈用的燃料,是綠色的扁圓形鋼瓶。
「可是,一般人會把那種東西放在後座後面的平台上嗎?而且對方還是開富豪車的人耶。」
「我不知道,還是我看錯了吧?」
真智子無力地垂下頭。看了她的樣子,不禁讓深澤想讓她好不容易記住的線索派上用場。
「從御殿場上高速公路的話,表示那輛車可能是從富士五湖來的。」
他說:「他們或許是在那裏露營之後,回程才開上高速公路的。這樣子的話,車上應該就會放一些戶外活動用具了。」
「富士……一定是的。」
真智子拍了一下手,不過她的臉馬上又蒙上一層陰霾。「可是光靠這樣,還是沒辦法找到那輛車吧?週末去富士的人那麼多。」
「確實是如此,不過假使對方是住別墅的人,那說不定還會出現哦。」
「別墅?喔,原來如此。那雖然不是甚麼令人歎為觀止的高級車,不過開富豪車的人,確實有可能擁有別墅。」
「好!」
他用力地點點頭,「從明天開始,我就去富士周邊的別墅地帶找找看。說不定我會奇跡似的找到那輛富豪車。」
「別說這種沒憑沒據的話了……但是找到了白色富豪車之後,你要怎麼確定那就是犯人的車呢?」
「嗯。」
深澤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回答:「如果真的找到的話,就等到那時候再想吧。」
5
星期六中午,齋藤和久開著富豪車離開自家,他的妻子昌枝坐在副駕駛座上。昌枝掛上了車用電話之後,微微一笑。
「這樣子就完工了,今天不會再有人打電話來了。」
「去年突然被叫去,還真是讓我們亂了方寸呢。」
「真是的。難得的派對全都付諸東流了。」
昌枝繼承了父親的公司,經營著好幾間複合式商場。而且她不只是單純的第二代,與生俱來的強勢性格也讓業績不斷攀升。她和齋藤是戀愛結婚的,不過在工作上則是完完全全的上司與下屬。
齋藤踩煞車的時候,後座突然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昌枝轉過身說:「這是甚麼啊?」然後將掉落的東西拾起來拿給齋藤看,那是扁扁的綠色罐子。
「喔,那個啊,那是之前在加油站拿到的甚麼紀念品啦,應該是車蠟吧?」
「噢,好無聊的贈品喔。」
這麼說完,她又將綠色的罐子丟回後座。
六點過後,他們抵達了山中湖的別墅。雖然外觀像是加拿大風格的木屋,不過裏面的設備卻可以和高級飯店相比擬。
在齋藤搬行李的時候,昌枝立刻就到附近的別墅和其他人打招呼。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之後,他拿起了別墅的電話話筒。他按了春美的手機號碼,兩聲鈴響過後,電話接通了。
「是我。」
他聽到春美的聲音。
「妳現在在哪裏?」
「你的別墅附近。」
「妳來這裏的路上,應該沒有被甚麼人看見吧?」
「沒有。」
「好。」
齋藤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時間是六點半:「那就照預定計劃行事,去準備吧。」
他先掛上電話,然後又再次撥號。這次他按的是春美上班的酒店電話號碼,對方立刻就接起了電話,是個女人的聲音。
「春美在嗎?」
齋藤刻意用粗魯的口氣問道,他幾乎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變化。
「她今天休假,請問您是?」
「是誰都沒差啦。她真的不在嗎?妳該不會把她藏起來了吧?」
「我才沒有藏人呢,你到底是誰啊?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就要叫警察了喔。」
齋藤沒有回答這句話,直接粗魯地放下話筒。他一邊對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一邊再次打手機給春美。
「我打電話了喔,接下來輪到妳了。結束之後,就照我們之前說的一樣,躲到車子的後車箱去。」
「你真的馬上就會放我出來了,對吧?」
「那當然,相信我啦。」
他掛上電話,離開別墅。由於停車場位在別墅後面,從正面是看不到的。
「哎呀,你好。今年也請你多多指教囉。」
隔壁別墅的屋主看到了齋藤,於是便前來和他寒暄。
6
深澤伸一從河口湖駛向山中湖。他接到了拍攝這一帶的照片的工作,然而他卻專挑有別墅的地帶走,是因為和工作無關的原因。
──不過話說回來,竟然真的找不到哩。
他看著停車場裏的車子喃喃說道。白色的富豪車還真難找。截至目前為止,他今天連一輛都沒看到。
和真智子約好之後,深澤一看到白色的富豪車,就會拍照,他是抱著「其中可能會有犯人」的心情拍下這些照片的。
他走進了山中湖附近的咖啡廳,那是一間彷彿在繪本上才看得到的建築物。如同深澤想的一樣,店裏全都是年輕的女孩子。他在角落的座位坐了下來,點了一杯咖啡。
──就算找到了白色的富豪車,事情也不會有甚麼改變。
他從包包裏拿出塑膠袋,盯著裏面的空罐歎了一口氣。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真的能找出犯人。只不過考慮到真智子的心情,他無法擺出甚麼都不做就直接放棄的態度。
昨天,他去見了真智子。她的精神又恢復了一些。
「我被爸爸罵了。」她這麼說完之後,吐出了舌頭,「他說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叫我不能一直被這種事情牽著鼻子走。」
她的父親是個工人。個性很像古人,對自己和他人都很嚴厲。
「他還說,這樣子會給伸一帶來麻煩的。伸一明明就有工作,在這種事情上費工夫的話,工作就會做不好的。」
「真是刺耳啊!」
深澤苦笑。
「可是我也這麼認為喔,所以就在明天結束這件事情吧。」
真智子用真摯的目光看著他,說:「如果甚麼都不做,事後可能會很不甘心,不過我已經消氣了。所以你就去找最後一次,然後就別再找了吧,我也會努力忘掉這件事的。」
「這樣子好嗎?」
「好呀。就像爸爸說的一樣,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嘛。」她將那個咖啡罐遞給他,「明天,你就把這個罐子丟掉吧。留著這個東西的話,我會永遠忘不了這件事的。」
「我知道了。」
深澤就是因此收下這個空罐的。
──差不多該來想想要丟在甚麼地方了。
他看著塑膠袋裏的罐子,啜飲了一口淡咖啡。
7
開始準備烤肉了。那些老成員的臉全都聚在一起,談話的中心人物,通常都是昌枝。因為她的個性就是這樣,如果自己不是中心人物的話,她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瞥了手錶一眼之後,齋藤對昌枝說:
「我要去買個東西。」
「咦?你忘了帶甚麼嗎?」
「是酒啦,我忘了帶波本酒了。」
「那你順便買紅酒回來,我覺得好像不太夠。」
「OK。」
他繞到別墅後面,接近車子打開後車箱。如同預定計劃一般,春美就在裏面。
「啊,太好了。」
大概是害怕的關係,春美一看到他的臉就露出了快哭的表情說:「好暗,而且還很冷。我還得一直待在裏面嗎?」
「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我老婆馬上就要來了,妳要聽話一點。」
春美好像還想說甚麼,不過齋藤沒理她,直接關上了後車箱。
等了一分鐘之後,他坐進車子裏發動引擎,慢慢地將車子開出停車場。經過別墅前面的時候,正在烤肉的夥伴們向他揮手。
地點已經決定了。是在對方如果不小心發出聲音,也不會有人聽到的森林裏。行動應該不會太困難吧──因為春美作夢也沒想到被殺的人其實是她。
雖然很可憐,不過也沒辦法,齋藤心想。他只不過是抱著玩玩的心態跟她交往,她要認真起來,就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之前齋藤和她提分手的時候,要是她能乖乖接受,就不會衍生出甚麼問題。就是因為她說甚麼「如果你要分手,我就把我們的事情全都告訴你老婆」,齋藤才會決定置她於死地的。
白癡的女人。
而且就是因為白癡,她才會輕輕鬆鬆地掉進這次的計謀中。
「頭腦不好的人還是死一死算了。」
他歪著嘴喃喃說道。
車子一如預期地抵達了周圍全被樹木包圍的目的地。齋藤停車,戴上手套之後便走下車。
他打開後車箱,春美抬起上半身,看著四周東張西望。即使在黑暗之中,齋藤也看得出來她很害怕。
「結束了嗎?」
她問。這應該是在問他殺死昌枝了沒吧?齋藤搖搖頭。
「還沒,現在才要開始呢。」
「現在才要開始?」
「就是現在才要開始動手殺人的意思。」
然後,他將雙手放在春美的脖子上。
8
就在深澤踏進高級別墅區的那一刻,一輛白色的富豪車便從他身旁的腹地開了出來。他趕緊拿起照相機,不過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然而在那一瞬間,深澤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和之前看到白色富豪車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這次他直覺──就是這輛車!
──怎麼可能,不對,搞不好……
他看著車主開出來的地方。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別墅屋主的人們聚在一起,在庭院辦起了派對。所有成員的年紀都在三十歲到四十五歲左右。
深澤繞著別墅的周圍走了一下,停車場在別墅後面。現在裏面沒有車,或許剛才的富豪車就是停在這裏。
腹地周圍全都用鐵絲網圍住,不過上面有個像是暗門的門,門上也沒上鎖。深澤立刻走了進去。
停車場是有屋頂的,可以用鐵捲門關起來。這樣子確實比較好。對別墅屋主保持著反感的傢伙,趁著半夜在他們的車上惡作劇這種事情,深澤也曾經聽過。
停車場裏面很大,好像還兼倉庫的樣子。牆邊有個還算像樣的架子,上面放著繩索和帳篷,還有折疊式的野餐桌。
──好像沒有瓦斯鋼瓶哩。
就在深澤這麼想的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你在幹甚麼?」
在一驚之下,他手上的塑膠袋掉落地面,裏面的空罐滾了出來。
他回頭,看到一個濃妝艷抹的矮小女人瞪著他。
「啊,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是幹這行的。」深澤遞出名片,「因為這棟建築物非常漂亮,不知道您能不能讓我照張相?」
女人看了名片一眼之後,立刻還給他。
「很遺憾,我無法答應你的請求,我沒有這方面的興趣。」
「是嗎……」
「沒事的話,請你離開。」
「我想先問您一個問題,上個星期六,您是不是也在這裏呢?」
「上個星期六?」
女人訝異地搖搖頭說:「不,我沒有來。請問有甚麼事嗎?」
「不,沒甚麼。那我走了。」
「啊,等一下。」
這次是女人叫住了他:「你忘了這個。」
她撿起深澤掉的塑膠袋。他環顧了停車場內部,空罐跑到哪裏去了呢?
「怎麼了嗎?」
「啊,不,沒甚麼。那我就告辭了。」
深澤快步從暗門離開。這樣就夠了,他心想。
──反正空罐也消失了。
真智子應該也會體諒我吧,深澤這麼想著。
9
星期天晚上,齋藤和昌枝一起回到家裏。在這裏,搬運行李的還是只有齋藤一個人。昌枝喊著累,馬上就在沙發上躺了下來。
「我去接托波了喔。」
托波是他們養的狗。去旅行的時候,他們會將托波寄放在朋友家。
「喔,麻煩你了。」
昌枝用半睡半醒的聲音回答。
齋藤開著車子,朝著春美住的大廈駛去。她的屍體還放在後車箱裏,所以在離開別墅的時候,他們的行李全都堆在後座。不過,無意自己搬行李的昌枝似乎完全沒有起疑。
抵達春美住的大廈時,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了。
齋藤將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停在最裏面的 PRIMERA(註:NISSAN PRIMERA,日產汽車旗下車種。)是春美的車,齋藤將自己的車子停在她的車旁邊之後,戴著手套下車。
他繞到富豪車後方,吸了一口氣之後打開後車箱。春美維持著昨天晚上被塞進來時的姿勢橫躺著。目前屍體還沒有齋藤擔心的異臭,可能就像春美曾經說過的一樣,後車箱裏其實很冷吧。
屍體的眼睛是張開的。齋藤儘量不去看那雙眼睛,從她的包包裏拿出鑰匙,然後打開 PRIMERA 的車門。接著,他把屍體拖出來放在 PRIMERA 後座。
將她的鑰匙放回包包裏面、確認沒有漏掉甚麼東西之後,他鎖上車門。
──好了,應該沒人看到吧……
齋藤迅速地坐進富豪車裏,猛踩油門離開。
10
屍體是在十月三十日星期一被人發現的。發現屍體的人,是租借中井春美隔壁車位的銀行職員。早上銀行職員要去上班的時候,不經意地看了隔壁的車子一眼,結果就發現屍體了。年輕的銀行職員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屍體,在接受警官們問話時,他還是臉色鐵青。
警方立刻開始詢問住在大廈裏的人們,但還是無法確認屍體是在甚麼時候出現的。不過,警方幾乎可以確定,春美的車子是從星期五晚上就停在那裏的。
沒有東西被偷,也沒有被強暴的跡象,調查當局覺得因個人恩怨遇害的可能性很高。
其中一名刑警還得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情報。提供情報的人,是春美工作的酒店媽媽桑。
「星期六晚上六點左右,有一個怪怪的男人打電話來問春美在不在。我告訴對方她休假之後,男人連名字也沒說就掛上電話。之後,春美馬上打了電話來,問我們有沒有一個奇怪的男人打電話到店裏去。當我說『有啊』的時候,她就歎了一口氣回答:『果然如此。』看來對方好像也打電話到她的房間去了。她還說那個人一直纏著她,讓她覺得很困擾。」
「她有說是個甚麼樣的男人嗎?」
「她不告訴我。我覺得她好像不太想提,而且真的很傷腦筋的話,她應該會主動跟我說的。」
這段談話讓調查指向一個方向,那就是尋找春美的對象。以前的男人、有某些關係的男人,全都變成了調查當局懷疑的對象。
齋藤和久的名字是在事件發生四天後浮現的。以前春美的朋友稱讚她的衣服時,她曾經脫口說出,那是一個在從事服飾相關工作的客人送她的禮物。警方調查之後,發現那個人就是齋藤。另外,警方在調查春美的房間時,也發現了不少衣服和齋藤的妻子所經營的複合式商場裏販售的商品一樣。
兩名調查員馬上就前去和齋藤見面。他們分別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金田刑警,以及他的手下田所刑警。
齋藤在和兩名刑警對峙時,即使聽到了中井春美這個名字,還是露出一副想不出對方是誰的表情。於是刑警便說出了酒店的名字,這個時候,齋藤輕輕地拍了一下手說:
「是她啊,我曾經在店裏跟她說過一、兩次話。那個女生被人殺死了啊?哇,真是令人驚訝哩。」
金田刑警問他,是不是曾經送過她衣服,結果齋藤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否認,說他們又沒有在交往,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對了,上個星期六到星期日這段時間,你人在哪裏呢?」
金田刑警問道。推測死亡時間是從星期六的中午到星期日的早上這段期間。
「這是在問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齋藤咧嘴一笑,然後供述他那天去了山中湖的別墅,證人就是住在附近別墅的朋友。
「因為我們幾乎都在一起啦,你要問誰都可以。」
他用自信滿滿的口氣說。
調查本部部長問了兩名回來的刑警,他們對齋藤和久的印象如何。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他的舉止非常可疑。
這個星期六,金田、田所兩名刑警造訪了山中湖──因為他們聽說上星期六和齋藤夫妻一起烤肉的山下夫妻,在這個星期也會來這裏。山下夫妻住在靜岡市,不過一個月會來別墅兩次。
接受刑警詢問的夫妻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做出了和齋藤和久的供述幾乎一樣的證詞。
「嗯,沒錯。五點過後我們就看到他了。接下來,他也一直都和我們在一起。大家都很開心喔,烤肉派對結束了之後,我們還在齋藤女士的別墅裏玩到半夜兩點。結果到了隔天,宿醉好嚴重喔。」
感覺人不錯的丈夫眯著眼睛說道。
「齋藤女士的丈夫,在言行舉止方面有沒有甚麼奇怪的地方呢?比方說一直在想事情等等。」
田所問道,不過山下只是搖搖頭。
「不知道,我沒甚麼印象了。」
「他真的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嗎?有沒有甚麼時候只有齋藤先生一個人不在的呢?」
金田再次確認。結果山下便將雙手交抱胸前,低聲說:
「這麼說來,他好像消失了一次。」
山下抬起頭說:「那是在派對正式開始之前,所以應該是六點半左右吧。他說要去買酒,然後就開車離開了。」
「他一個人嗎?」
「是的。三、四十分鐘之後,他就回來了。」
「三、四十分鐘啊。」
刑警們在問完星期天的情形之後,便和山下夫妻道謝,離開了別墅。
「如果有三十分鐘,就可以殺死春美,把她藏進後車箱了。」
田所說。金田也點點頭。
「接下來,只要掌握春美來過這裏的確切證據就好了。」
調查本部得到了一個結論──春美的情人應該就是齋藤。證據就是到目前為止,春美的休假日和齋藤外宿的日子完全符合,春美佩戴的首飾中,也有一些是齋藤買給她的。
不過,警方不覺得齋藤會想跟資產家妻子離婚。會不會是因為分手的事情談不攏,齋藤才起意殺害春美呢──這是在調查會議中出現的意見。
問題在於不在場證明。
根據酒店的媽媽桑所言,星期六傍晚的時候,春美應該待在家裏;而這個時候,齋藤則在山中湖。這樣的話,他是不可能犯案的。
不過,在年輕的調查人員之中,有個刑警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想法。當春美打電話到酒店去的時候,人會不會就在山中湖附近呢?打電話給她的奇怪男人,當然就是齋藤。會不會是他對春美說了甚麼,說服她打了這通假電話?年輕刑警的推理就是這樣。
如果當天春美來到了山中湖,齋藤就能夠犯案了。齋藤先將春美殺害之後,將屍體藏進汽車後車箱。隔天回到東京時,他再順便將屍體載到春美住的大廈丟棄。這麼一來,他的不在場證明就成立了。
其實就在昨天,有其他調查人員去找齋藤,要求他把富豪車的後車箱打開讓調查人員看一下。齋藤雖然和善地配合調查人員的要求,不過後車箱裏卻明顯有最近剛整理過的跡象。
這讓警方對他的懷疑更深了。
金田和田所帶著春美的照片,去山中湖附近的餐廳、商店打聽消息。然而,沒有一個人看過她的身影。
「沒辦法,我們先回去吧。」
金田看著逐漸下沉的太陽說。
「真是可惜,看來齋藤把春美藏得很好呢。」
「嗯,她到底是躲在哪裏呢?不過……」金田停下腳步,「他殺死春美之後,一定是利用後車箱搬運屍體的,這一點不會有錯。這麼一來,當她還活著的時候,可能也是躲在車子旁邊。」
「停車場嗎?」
田所彈了一下手指。
「走吧。」
兩個人打電話回東京,拿到了進入別墅停車場的許可之後,才走進裏面。停車場位在建築物的後方。
「要把春美藏在這裏也不是不可能哩。」
「嗯,不過他老婆人也在這裏啊。」
兩個人拚命地尋找春美可能留下來的痕跡。地上有幾個菸屁股,不過他們知道她不抽菸。
「沒有欸。」
「嗯……咦?這是……」
金田從野餐桌的陰影下拾起來的,是一個空咖啡罐。
「真奇怪。」金田說,「不說別的地方,我還正因為別墅腹地內部的整齊清潔而感到佩服哩,地上完全沒有垃圾。可是,怎麼會有這種空罐隨便丟在這裏呢?而且這個空罐並不是很舊。」
「會不會是春美躲在這裏的時候喝的?」
田所用緊張的聲音說,金田用力地點點頭。
「如果不是的話,我們也只是回到調查原點而已。把這個帶回去,若是能測出春美的指紋就太好了。」
11
「六月六日比較好啦。是吉日。」
深澤看著月曆說道,不過真智子搖了搖頭。
「不行啦,在國外,這個日子不怎麼吉利。還是五月吧。五月二十九日,或是三十日。這幾天比較好。」
「婚禮會場不知道有沒有空哩。」
「找有空的地方就好啦。」
真智子將熱水倒進茶壺裏,等了一會兒之後,她便打算將茶倒進兩個茶杯中,不料茶沒有倒進茶杯裏,反而灑在桌上。
「啊,糟糕了。」
她急忙拿著抹布擦桌子。
「對不起,沒有沾到你吧?」
「嗯,沒有。」
真智子拿著抹布,垂下了頭。
「因為只有一隻眼睛,我對遠近的感覺都亂掉了。我這樣子真的可以當伸一的太太嗎?」
「習慣就好了啦。我們不是約好不再提這件事了嗎?」
為了改變話題,深澤打開了電視。現在正在播放新聞節目,主播說殺人犯已經落網了,擁有資產家妻子的丈夫殺死了自己的情婦。
「世界上真的是甚麼人都有哩,他們到底有甚麼不滿啊?」
真智子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似的說。
「那跟我們沒關係啦。」
這麼說完,深澤切換了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