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四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四章</h3><br /><br />  宋維揚起手來,雙手有點發抖:「我在軍隊中,本來有極好的前途,可是為了秀珍,我卻變成了逃兵,不過我一點也不後悔。」<br /><br />  對於宋維對他自己的前途所作的抉擇,各人都沒有甚麼表示,那全然是他自己的事,他有權為自己的將來,作任何選擇的。自然,越南軍方會感到十分痛心,一個畢生從事戰鬥的職業軍人,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瘋狂,做了逃兵,而且絕不後悔。<br /><br />  宋維發出了幾下自嘲似的冷笑聲:「我逃脫了之後,仍然要去找秀珍。軍方自然通緝我,可是我卻有辦法,不斷地逃避追緝,尋找秀珍--但是我卻再也沒有找到她。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秀珍在難民營中遇到了萊恩上校,已經到了曼谷!」<br /><br />  萊恩怒視著宋維,尖聲道:「你可不以再去騷擾她!」<br /><br />  沒想到宋維這種職業軍人,在這時,居然講出了幾句十分優雅的話來:「上校,你有甚麼力量,可以阻止一個充滿愛情的人的行動?」<br /><br />  萊恩上校緊緊握著拳:「我不會允許你去接近她,絕對不允許!先生,你現在是甚麼身分?你出身於越南共產黨,你身分神祕,怎麼能在世界各地自由來去?」<br /><br />  萊恩聲勢洶洶地責問著,宋維卻神態自若:「我可以告訴你,我有著正式的泰國護照。憑這,我可以到任何我喜歡的地方去,你阻止不了我的,上校先生!」<br /><br />  萊恩上校有點氣急敗壞:「就算你到了曼谷,秀珍也絕不會見你!」<br /><br />  宋維卻肯定地道:「會的!」<br /><br />  萊恩大叫了起來:「絕不會!你是甚麼東西?你是越南軍官,你佔有她的時候,她正處在最悲慘的境地之中,你只不過是欺躪過她的許多男人中的一個!她連你是甚麼樣子的都不記得,根本不會見你!」<br /><br />  宋維仍然道:「會的,因為我可以告訴她,傑西少校的最近狀況!」<br /><br />  這句話一出口,萊恩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其餘的人也全都詫異莫名。<br /><br />  本來,對於萊恩和宋維的爭執,很多人都已經覺得不耐煩了。兩個人為了秀珍而爭執,雖然他們的內心之中,或者都充滿了無可比擬的戀情,但是對其他人來說,卻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br /><br />  可是,宋維卻突然之間,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來,那是甚麼意思?他終於找到傑西了?那是甚麼時候的事?<br /><br />  廳堂之中,一時之間又靜了下來。萊恩的呼吸聲十分急促:「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你見到了傑西?你見到了他?」<br /><br />  宋維的笑容看來十分陰森,他卻並不回答萊恩的問題。萊恩大聲道:「說!」<br /><br />  宋維冷笑一聲:「好神氣!我是你的部下,你可以向我下命令?我根本甚麼都不必聽你的,不必聽任何人的!我之所以把經過講出來,全然是因為這種種,在我心中壓得實在太久了,我需要有聽眾,聽我傾訴壓抑在心頭的感情。我知道了秀珍的下落,你以為我還會在這裡再待下去嗎?對不起,我要走了!」<br /><br />  他說著,站起身,向外走去,萊恩立時攔住了他的去路。宋維冷冷地道:「上校,在這裡,你如果想動武,那是犯法的!」<br /><br />  好幾個人一起叫了起來:「請你至少再說說,和傑西少校見面的經過!」<br /><br />  宋維想了一想:「好,我只能簡單地說一說。我是在尋找秀珍的過程中,在一個游擊隊的臨時基地之中見到他的!」<br /><br />  萊恩疾聲道:「你說謊!」<br /><br />  宋維一攤雙手:「好,是,我說謊!」<br /><br />  他看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根本不想和萊恩多辯。萊恩雙手緊握著拳,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宋維已冷笑著,繞過了他高大的身子,向外走去,萊恩一聲大叫,轉過身來,抓住了宋維的背心。<br /><br />  宋維發出了一下極憤怒的叫聲,主人忙道:「上校,別動粗!宋維先生至少補充了你敘述中的不足之處,你們之間的爭執,請不要在這裡持續下去!」<br /><br />  萊恩咬緊牙關,慢慢鬆開了手指。當他鬆開抓住了宋維的手指之際,指節骨甚至發出一陣「格格」的聲響來,可知他心中是如何不願意!<br /><br />  他一鬆開手,宋維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萊恩有點雙眼發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宋維走了出去。一個會員安慰他道:「那位女士--秀珍,不會見他的!」<br /><br />  萊恩像是遭了雷擊一樣,震動了起來:「會的,只要他說有傑西的消息,秀珍就會見他,不但會見他,而且還會受他的要脅,做任何事--」<br /><br />  他講到這裡,陡然叫了起來:「天!我還在這裡幹甚麼?」<br /><br />  他叫了一句,拔腳向外便奔,「砰」地一下,撞倒了一張椅子,已經奔出門去了。<br /><br />  萊恩這種舉動,倒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既然知道宋維要到曼谷去見秀珍,自然要趕在前面去阻止宋維!<br /><br />  萊恩和宋維兩人相繼離去之後,各人議論紛紛。主人揚了揚手:「真沒來由,這兩個人--那麼巧,會在這裡相遇,世界真是太小了!」<br /><br />  有的感嘆道:「說世界小,也很難說。要到柬埔寨的叢林之中去找傑西時,又會覺得世界實在太大了!」<br /><br />  主人道:「宋維先生曾遇到過傑西?這個人的死而復生,才是最神祕的事,可惜他未曾把見到傑西之後的事,詳細說出來。」<br /><br />  在眾人的議論之中,原振俠提出了一點:「各位,我們首先需要肯定一點:萊恩和宋維的敘述,是不是真實,有沒有說謊的成分在內?」<br /><br />  在靜了片刻之後,蘇耀西首先道:「我認為他們兩個人的話都是可信的,他們沒有理由說謊。在今天之前,他們兩人甚至沒有見過面,而他們各自的敘述,卻又如此合拍!」<br /><br />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那種被稱為『歸歸因根』的毒藥--」他望向蘇耀西:「你有多少資料?」<br /><br />  蘇耀西皺了皺眉:「不多,這種毒藥的配製過程相當複雜,而且配方是嚴守祕密的--宋維顯然知道這種毒藥的成分,但是我想他絕不會告訴人。」<br /><br />  原振俠沉吟著:「問題也在這裡,宋維說,中了毒的人,絕沒有生還的可能,如果肯定了他的話,整件事簡直是不可解釋的!死人復活?死人如果可以復活,而且復活之後,還可以繼續生活下去的話,那麼,人類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脅。想想看,人類如果可以免除死亡,那將是甚麼樣的情形?」<br /><br />  大家都靜了下來。<br /><br />  人類若是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脅,所有的人,死了都可以復活,那將會是一種甚麼樣的情景?實在是無法想像的一件事!<br /><br />  過了好一會,一個會員才開玩笑似地道:「那--麼,地球上的人就會越來越多,很快,地球上就會擠不下。或許,這樣反倒能激發人類到別的星球上去開拓新領域的決心!」<br /><br />  好些人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要明白整件事,究竟有甚麼奇特的因素在內,把傑西找出來,實在是十分重要的。」<br /><br />  蘇耀西笑問:「你去找?我看還是讓萊恩去找算了!」<br /><br />  原振俠搖著頭:「你沒有注意到,當宋維指責萊恩的時候,萊恩的神態多麼怪異?萊恩未必像宋維那樣,想把傑西殺死,可是他為了秀珍,已經有私心。我對他去找傑西的事,不是很樂觀!」<br /><br />  主人問:「你有甚麼更好的提議?」<br /><br />  原振俠呆了半晌。他之所以發起呆來,並不是他想到,自己要到柬埔寨的叢林山區之中,去尋找傑西,而是他想到,「北非洲的那個女將軍」,既然在印支地區作政治上的投資,那麼,是不是可以通過她,找到傑西,使傑西離開柬埔寨呢?<br /><br />  原振俠甚至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也故意自欺地逃避著,只想到「北非洲國家的一個女將軍」,而不去想她的名字。<br /><br />  可是,一想到要和她聯絡,原振俠便不由自主地發起呆來。<br /><br />  他的這種心情,別人自然不知道。主人催了幾次,他才帶著惘然的神情道:「不知道,現在我不知道有甚麼提議,但是我會去設法。」<br /><br />  原振俠的回答,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主人攤了攤手:「那麼,只好希望在下次的聚會上,你能有奇異的發現,提供給我們好了!」<br /><br />  原振俠仍是惘然地點著頭。主人既然這樣說,那就表示,「奇事會」的這次聚會,已經結束了。各人紛紛站了起來,準備離去。<br /><br />  原振俠和蘇耀西一起離開,蘇耀西感嘆地道:「今晚聽到的兩個故事,其實只是一個,這件事,離奇之處,反倒不及它包括的男女之情曲折。那位阮秀珍女士,一定是罕見的女人!」<br /><br />  原振俠不置可否,在他的心目之中,天地之間的美人,只有一個,沒有第二個,只有單獨的一個。<br /><br />  蘇耀西在上了車之後,仍然和坐在他身邊的原振俠,在討論著這件奇事:「中美洲海地的巫都教,我曾下過功夫研究。傳說他們有驅使死人下田耕作的能力,可是根據我研究的結果,巫都是通過了一種強烈的麻醉藥,使得人處在半冬眠的狀態之中,只能聽從簡單的號令,從事機械性的勞作。那些人縱使不是死人,但是也是半死不活的了!」<br /><br />  原振俠「嗯」了一聲:「是啊,那位先生,早年也曾經揭發過巫都教利用『巫術』,驅使死人勞作的祕密,傑西顯然與之大不相同。」<br /><br />  蘇耀西一面駕著車,一面又道:「在中國,死人而能活動的例子--」<br /><br />  原振俠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別提出『趕屍』的例子來,那更是大不相同。傑西在自泥土中掙扎出來之後,是一個真正的活人,能戀愛,能生活,能生孩子,一切和常人一樣。而『趕屍』中的死人,只不過是殭屍!」<br /><br />  蘇耀西望了原振俠一眼:「甚麼事,都要從最簡單的原理和現象追究起,才會有解釋複雜現象的可能,你說是不是?」<br /><br />  聽得蘇耀西這樣講,原振俠把自己的思緒,從纖腰長髮上收了回來,問:「你的意思是--」<br /><br />  蘇耀西道:「如今我們接觸到的問題,是人死了之後又復活。如果你連人死了之後,為甚麼還能在某種專業人員的帶領之下走動,可以翻山越嶺、千里迢迢不斷走動,這種簡單的現象都不能解釋,自然無法進一步解釋人死了之後,如何還可以再活轉來,過著與常人無異的生活,這種複雜的現象!」<br /><br />  原振俠搖著頭:「我認為兩者之間是不同的!」<br /><br />  蘇耀西卻堅持著道:「怎麼不同?都是人死了之後,又有活動!」<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那只不過是現象上的相同。實際上,在『趕屍』過程中,在行動的,始終是一個死人。而傑西少校,卻是一個活人!」<br /><br />  蘇耀西表示同意,他搖著頭:「一個活人!一個明明應該是死人的人,但卻是活人!」<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這是極其奇特神祕的一件事。人一直在恐懼死亡,對抗死亡,從尋求長生不老之藥,到希望通過種種行動,追求神仙式的長生,人類一直在作和死亡對抗的努力,傑西這個人,在他身上有那麼奇異的經歷,原振俠感到,真是非得把他找出來,好好地研究不可。<br /><br />  蘇耀西把車子停在原振俠住所的門口,原振俠下了車,揮了揮手。當他回到住所之後,他站在電話前,站了好久,才撥了那個領事館的電話,告訴聽電話的職員他的名字,要領事館和黃絹聯絡,叫黃絹打一個電話給他。<br /><br />  黃絹要找他容易,他要找黃絹難。誰知道這個女將軍現在在甚麼地方?或許正在西西里,和黑手黨頭子開會,也或許正和著名的恐怖份子,在地中海見面!<br /><br />  放下了電話,原振俠在床上倒了下來,雙手交叉著抱在腦後。<br /><br />  萊恩上校和宋維所敘述的事,原振俠又細細想了一遍。他覺得宋維十分可惡,他在尋找秀珍的過程中,終於能和傑西見面,經過情形如何,他一點也不肯說!<br /><br />  本來,宋維尋找傑西的目的,是想把傑西殺死,好讓秀珍死了心,他就能把秀珍據為己有。那次見面,宋維是不是已經下了毒手?這或許就是他言詞閃爍,不肯說出經過來的原因?<br /><br />  要是傑西已經死了--原振俠有點不敢想下去。傑西如果死了,那麼,他死而復活的事,可能就永遠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了!<br /><br />  原振俠對這件事特別有興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是一個醫生,醫生畢生努力的,就是如何使人的生命在健康的狀態下,得到盡可能的延長。所以,像傑西少校這樣的奇異事件,對一個醫生來說,具有無比的吸引力--突破死亡,在死亡之後重生,這種事,可以供進一步研究之處實在太多了。<br /><br />  原振俠甚至想到,如果有必要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到中南半島去。為了見一個曾經死過又復活了的奇人,冒險也是值得的!<br /><br />  他躺著,思緒十分亂,躺了一會,又起身聽著音樂。正當馬勒的交響曲奏到了高潮之際,電話響了起來,他連忙降低音樂的聲響,拿起了電話來,一面已禁不住心跳起來,心中想,黃絹的電話來得好快!<br /><br />  可是,當他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之際,他卻不禁怔了一怔。那是萊恩上校的聲音:「原醫生?」<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之後,才道:「我以為你已經啟程到曼谷去了!」<br /><br />  萊恩上校的聲音相當急促:「是的,我已經在機場。意外地,我在機場又遇到了衛先生,他正趕著要到紐西蘭去,我只和他匆匆交談了十分鐘。」<br /><br />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那和我有關嗎?」<br /><br />  萊恩上校聽得出原振俠語氣中的冷淡,可能他要對原振俠講的話,本來已經十分難以開口,再加上受到冷淡的對付,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說才好,支吾了好一會,才道:「原醫生,衛先生對我說,你是最可以幫助我的人。他說,你對於奇異的現象,有一種鍥而不捨的追究精神--」<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想我做甚麼?不見得是要我幫你去對付宋維吧?」<br /><br />  萊恩忙道:「不,不,那我自己會對付!」<br /><br />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正因為我要對付宋維,所以我--要逗留在曼谷--我只怕暫時不能到柬埔寨去。我--你不是說,北非洲的那位女將軍--和你是相識--」<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是的,我正在試圖和她聯絡,請她給我一點消息。」<br /><br />  萊恩上校又停了片刻,才道:「有消息說,西哈努克親王會在短期內到曼谷來,東南亞五國討論中南半島問題,他會來出席。然後,會有一項祕密安排,安排他回到他的祖國,和他在那裡打游擊的部下會面,好讓全世界知道,他是抗越聯盟的領導人,有著實際的軍事力量--」<br /><br />  原振俠再次打斷了他的話頭:「上校,你究竟想說甚麼?請直截了當地說,別先繞上許多彎!」<br /><br />  上校的聲音有點狼狽:「是,是!我的意思是,由於西哈努克親王是國際上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他進入柬埔寨,各方面一定盡可能作最妥善的安排,而且行動一定十分祕密。就算祕密洩露,越南方面再兇悍,只怕也不敢公然殺害他。所以,跟隨他一起進入柬埔寨,是最安全的一個辦法。」<br /><br />  原振俠懶洋洋地「哦」了一聲,他已經猜到萊恩上校的用意何在了。<br /><br />  本來,他不是沒有興趣,可是這時,他卻有點鄙夷萊恩上校的為人,所以在對答上,一點也不起勁。<br /><br />  果然不出他所料,上校繼續結結巴巴道:「本來,我是準備跟隨著親王一起去的,可是--可是為了秀珍--我必須留在曼谷--」<br /><br />  原振俠聽了,真有忍無可忍之感,提高了聲音:「你怕甚麼?怕秀珍被宋維誘拐私奔?上校,秀珍是你好朋友的妻子,你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把她的丈夫找出來!這甚至可以說是你的責任,你絕不能逃避!」<br /><br />  萊恩上校靜了片刻,原振俠甚至可以想像他在頻頻抹汗的狼狽相。然後電話中傳來了他微弱的聲音:「可是,我不能--我絕不能讓宋維去騷擾她,宋維是一頭禽獸,一頭沒有人性的禽獸!」<br /><br />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閣下又是甚麼?一頭有人性的禽獸,看來也好不了多少!」<br /><br />  萊恩陡然吸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我到了曼谷之後,是一定要做的--」他喘了幾口氣:「我打電話到曼谷,才知道秀珍已經帶著孩子,離開了我的住所,我一定要把她找出來!」<br /><br />  原振俠又不禁怔了一怔。他根本沒有見過阮秀珍這個女人,只是在萊恩的敘述中認識她的,可是聽到萊恩敘述的人,都十分讚佩她對丈夫的愛情,和同情她的遭遇,也都為她能在萊恩的家中暫時得到了安棲而感到安慰。可是為甚麼突然之間,又有了變化呢?對這個在生命歷程之中,已經經過了那麼多艱苦的女人,原振俠自然有他的同情心。<br /><br />  他在一怔之後,立即問:「怎麼會?她--她和尊夫人不是好朋友嗎?」<br /><br />  萊恩的聲音聽來異常乾澀:「彩雲--彩雲她--真太豈有此理了--」<br /><br />  原振俠沒有再追問下去,他隱約感到是怎麼一回事了。當然是由於彩雲感到了她丈夫對秀珍的異樣感情,而作出了行動,秀珍可能就是給她的好朋友趕出去的!女人之間的友情再深,哪怕親如姐妹,但是一旦發生了愛情上的糾纏,那極少有例外可以容忍的。彩雲和秀珍之間的友情,或許不容懷疑,但是當她感到,自己平靜幸福的生活受到威脅之際,她自然也會採取女性慣用的自衛手段。<br /><br />  所以,在萊恩上校的苦笑聲中,原振俠也陪著他苦笑了幾聲。<br /><br />  萊恩繼續說:「你明白我的處境了?原醫生,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可以幫我了!而且,事件的本身,你一定也會有興趣的,是不是?」<br /><br />  原振俠沒有立刻回答,萊恩又道:「唉!我當然不能勉強你做甚麼,可是看在事情本身太奇異的份上,如果你能夠,請你在最短期間到曼谷來一次。我會安排你和親王見面,我在曼谷的住址是--」<br /><br />  原振俠一直沒有作甚麼反應,只是靜靜聽著。可是在萊恩說出了他在曼谷的地址時,他卻自然而然地拿起筆,把那個住址記了下來。<br /><br />  萊恩上校用近乎哀求的聲音道:「原醫生,能不能現在就給我答覆?」<br /><br />  原振俠道:「對不起,不能,可是我一定認真考慮。」<br /><br />  萊恩上校長嘆了一聲:「飛機快起飛了,原醫生,真希望能在曼谷見到你!」<br /><br />  原振俠仍然沒有說甚麼,只是說了一聲「再見」,就放下了電話。這時,他的思緒十分紊亂,當他在聽萊恩和宋維的敘述之際,他只覺得兩人所說的事,不但奇詭,而且動人,可是他絕未曾想到,事態發展下去,自己會和這件事發生關聯!<br /><br />  這時,當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不禁感到世事變幻的奇妙。如果他答應了萊恩上校的要求,他不單和這件事發生關聯,簡直成了這件事的主要關鍵之一了。<br /><br />  他用力搖了搖頭,心中想,當然不會到曼谷去,去幹甚麼?整件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br /><br />  可是他又禁不住想,如果真是對整件事那麼不關心,為甚麼又去和黃絹聯絡?難道自己的潛意識中,對黃絹的懷念是如此之甚,平時卻矯情地壓抑著,而一有可以和她聯絡的藉口,壓抑著的堤防就立即崩潰了?<br /><br />  原振俠對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或者是他的內心深處,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不願或不敢承認?<br /><br />  就在他心情茫然之際,電話鈴又響了起來,他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原振俠先生?請你別掛上電話,等候與黃將軍通話!」<br /><br />  原振俠又禁不住心跳了起來:「是!」<br /><br />  他緊緊地握著電話,像是生怕電話聽筒會從他的手中滑跌下去一樣。時間一點一點在過去,卻一直聽不到那邊有聲音,一直等了十分鐘之久,他握住電話的手,手心已經冒出汗來了,他忍不住大聲「喂」了幾下,仍然是那個陌生聲音回答他:「請繼續等著,黃將軍十分忙。」<br /><br />  原振俠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是的,黃將軍是大人物,十分忙,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醫生,自然只好等下去,誰叫他主動打電話去找她呢?以她這樣的大人物,會回覆他的電話,應該感到極度的榮幸了!<br /><br />  他自嘲地笑幾下,又等了十分鐘,才陡然緊張了起來,因為他聽到了黃絹的聲音!<br /><br />  黃絹還不是直接在對他說話,而是在電話邊對別人說著話。他聽得黃絹在說:「就這麼辦,立即去辦!」<br /><br />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就聽到了黃絹的聲音:「振俠?」<br /><br />  原振俠的聲音有點不自然:「你好!」<br /><br />  黃絹的笑聲傳了過來:「找我,不見得只是向我問好吧?」<br /><br />  原振俠苦笑:「那又怎樣呢?總要問一句好的!」<br /><br />  黃絹低嘆了一聲:「好,有甚麼事?」<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聽說,你的國家在中南半島上有祕密活動,支持對抗越南的柬埔寨抗越聯盟?」<br /><br />  原振俠開門見山問了出來,黃絹沉靜了相當久,才道:「我不明白,這是國際祕密,你不應該對這種事有興趣的,我無法作任何答覆。」<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實在太蠢了,黃絹當然無法作肯定答覆的。要是她回答說是,她的回答,若是傳了出去,就是國際上一宗巨大的糾紛,會引起國際關係上的混亂。首先,越南是受蘇聯支持的,這就會影響卡爾斯將軍和蘇聯的關係。其次,是不是阿拉伯的回教集團,要插手東南亞事務了呢?只怕又會引起亞洲的回教國家,如印尼、大馬的不滿了!<br /><br />  原振俠忙糾正道:「對不起,我說得太含糊了,我的意思是,純粹是私人事件,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通過你可以安排的任何途徑,尋找一個如今在柬埔寨境內的美國人?」<br /><br />  黃絹的笑聲,即使經過了上萬公里的傳送,聽起來仍然是那麼悅耳動聽:「我看你撥錯號碼了,你要找的大概是聯合國的難民組織!」<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是認真的。這個美國人,本來是美軍的一個少校情報官,由於一件相當怪異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離開了軍隊,後來,曾和赤柬軍在一起。如今,據說是在指揮著抗越聯盟的游擊隊,我想和這個人聯絡,所以才想到了你。」<br /><br />  黃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國際之間,其實是沒有甚麼祕密的,差別只在公開承認或公開否認而已。你說的事,我可以介紹一個人給你,他或許能提供幫助,這個人在曼谷。」<br /><br />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br /><br />  黃絹又道:「由於這個人的身分十分神祕,他不可能來見你,你必須去見他。」<br /><br />  原振俠考慮了極短的時間,就道:「能不能告訴我,到了曼谷之後和他聯絡的方法?」<br /><br />  黃絹略想了一想:「你是找不到他的,如果你決定去,請告訴我,我會叫他去找你。」<br /><br />  原振俠沒有再考慮的餘地了,他迅速地轉著念,最近,他有兩個星期的假期,和醫院方面商量一下,把假期提前應該沒有問題,那麼他--<br /><br />  他道:「我決定去,就在這幾天,多半會在--」他把萊恩上校的地址說了一遍:「在那裡出現,你的人可以找到我。」<br /><br />  黃絹道:「祝你旅途愉快。不過,中南半島上,現在的局勢十分混亂,尤其在柬埔寨,可以說充滿了危機。有甚麼人在那裡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話,全世界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救援的!」<br /><br />  在語調中聽出了黃絹的關切,原振俠十分安慰。他回答道:「我不一定會到那些地方去。」<br /><br />  黃絹又靜了片刻:「沒有別的事了?」<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沒有了,你多保重!」<br /><br />  黃絹在電話的那邊,也傳來了一下低嘆聲,接著,電話就掛上了。<br /><br />  原振俠放下電話之後,又呆了半晌。萊恩上校要安排他,跟著西哈努克親王一起進柬埔寨去,黃絹也可以安排一個神祕人物幫助他。他知道,黃絹口中的「神祕人物」,自然是替黃絹工作的,卡爾斯將軍的國度在中南半島上的活動,多半由這個「神祕人物」在負責。<br /><br />  那麼,自己是不是要進入危險的、大部分地區受著越南軍隊控制的柬埔寨去呢?<br /><br />  正如黃絹所說,陌生人到那裡去,是一點保障也沒有的,甚至比入蠻荒還要危險!<br /><br />  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作出決定。但有一點,他卻可以決定的,那就是無論如何,可以先到了曼谷再說。<br /><br />  原振俠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後,紊亂的思緒,自然也平靜了許多。<br /><br />  第二天,他假期的提早得到了批准,當天中午,他就上了飛機。飛機抵達曼谷機場的時候,正是日落時分,一天的悶熱,就在這時等待著散發,熱氣蒸騰,也就分外令人難耐。<br /><br />  步出了機場之外,他雇了一輛車,照著萊恩上校給他的地址,吩咐了司機。車行不多久,已經暮色四合,風吹上來,已經不再那麼悶熱,使人感到精神也為之一振。<br /><br />  大約半小時之後,車子已停在一幢相當古老的花園洋房之前。原振俠下了車,還未曾按鈴,就聽到了鐵門內,傳來了一陣犬吠聲。接著,有兩頭狼狗撲了出來,隔著鐵門,向原振俠吠叫著。<br /><br />  原振俠找到了門鈴,按了幾下,就聽得對講機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br /><br />  原振俠問:「請問萊恩上校在嗎?我是他約來的,原振俠醫生!」<br /><br />  那女人的聲音立時變得尖銳,而且不是十分好聽:「他不在,我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住在這裡!」<br /><br />  原振俠先是怔了一怔,隨即道:「那麼,你是萊恩夫人?」<br /><br />  那女人的聲音更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彩雲,你這樣的態度,是不能解決問題的!」<br /><br />  原振俠料到了在對講機中和他對話的女人,一定是彩雲。而且,也猜到萊恩在回來之後,一定曾和她劇烈地爭吵過。如今萊恩不在,當然是到處去尋找秀珍去了,彩雲才會如此生氣。所以原振俠才以十分誠懇的態度,說了這樣一句話。<br /><br />  在他說了這句之後,他聽到對講機靜了一會,然後是一陣啜泣聲。<br /><br />  原振俠又道:「我才下機,至少,可以讓我進來坐一會?」<br /><br />  對講機中傳來一面啜泣著的聲音:「好,你--可以自己進來。」<br /><br />  在這句話之後,鐵門自動打開。原振俠向內走去,那兩頭狼狗一直圍著他打轉,吠叫著,一直到他走進了那幢房子為止。<br /><br />  房子是舊式的洋房,看來相當大,客廳的陳設簡單大方而又舒適。<br /><br />  原振俠才走進客廳,就看到一個體型豐滿的東方女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雖然她雙眼紅腫,而且還帶著淚痕,神情也十分憔悴,但是還是掩不住她那種甜美。<br /><br />  那是一個典型的,一直生活在幸福生活中的美麗少婦。雖然豐滿了些,但也絕不臃腫,反倒更顯得她有成熟女性的美麗風韻。<br /><br />  她的眼睛十分大,也許是由於才流過淚的緣故,顯得格外水靈。她打量著原振俠,原振俠禮貌地道:「請原諒我剛才叫了你的名字,我聽過上校講你們相戀的經過,十分感人!」<br /><br />  那美麗的少婦--她自然就是彩雲,勉強笑了一下:「感人又有甚麼用?一下子一切都變了!」<br /><br />  原振俠無法再說甚麼,只好問:「上校他現在--」<br /><br />  彩雲坐了下來,也示意原振俠請坐。她轉過臉去,抹拭了一下眼淚:「他一回來,就和我大吵大鬧,然後就離開了。」<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才道:「爭吵的原因,是為了--秀珍?」<br /><br />  彩雲震動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的,因為我給了秀珍一筆錢,叫她離開我們。」<br /><br />  原振俠皺了皺眉,吸了一口氣。站在彩雲的立場而言,這樣做實在是無可厚非的。因為那並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的丈夫,真的對秀珍有極度的迷戀!<br /><br />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才道:「我做錯了嗎?我難道不應該那樣做?」<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誰也不能說你不能這樣做,可是這樣做是沒有用處的!」<br /><br />  彩雲仰起頭來,彷彿這樣子,淚珠就不容易滾下來一樣。但實際上一點用處也沒有,眼淚還是自她的眼睛中湧了出來。<br /><br />  她緩緩地道:「我知道事情不對了,可是不知道,已經嚴重到了那種地步!她是他好朋友的妻子!」<br /><br />  原振俠違心地道:「或許你太過敏感了,他對秀珍,只不過是同情!」<br /><br />  彩雲慘然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她才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他說一定要找到秀珍,就算因此會失去我,他也要去做!」<br /><br />  原振俠感到無話可說,男女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一件最複雜的事,人類的科學文明再進步,可是在男女感情上,卻仍然是一個死結。不論多麼理智聰明的人,一到了這個死結中,就再也解不開了。<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站了起來,他只好道:「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會去找他--彩雲,你仍然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別太傷心。」<br /><br />  彩雲的笑容更淒然:「有甚麼用?連自己的丈夫都移情別戀了!」<br /><br />  原振俠真的無話可說了,他幾乎是跑一樣離開了那屋子。當他來到鐵門外之際,心中盤算著,要找萊恩的話,明天到他的辦公室去,或許可以找得到,那就必須去找一家酒店住下來再說。<br /><br />  他提著小型的行李箱,向外走去。走不了幾步,有一個身形瘦小的人,突然從陰暗之中,像鬼魅一樣無聲無息閃了出來,來到了他的身邊,用聽來十分嘶啞的聲音道:「你來幹甚麼?」<br /><br />  那人才一出現之際,原振俠也不禁怔呆了一下,但是他立即認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維!宋維在黑暗之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br /><br />  原振俠反問:「你找到萊恩上校沒有?」<br /><br />  宋維悶哼了一聲:「我找他幹甚麼?我要找的是秀珍,秀珍已經不住在這裡了,是不是?」<br /><br />  原振俠點了點頭,宋維抬頭向天,呆了片刻,才嘆了一聲:「一定是萊恩把她藏起來了!為了不讓我見她。可是我一定要見到她,把我見過她丈夫的情形告訴她,雖然那很殘酷,但我一定要告訴她!」<br /><br />  宋維在這樣講的時候,聽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原振俠靜靜地聽著,並沒有打斷他的話頭。宋維最後那幾句話,他有點不是很明白,他想問,可是又怕把宋維的話頭打斷。<br /><br />  宋維頓了一頓,續道:「我要告訴秀珍,根本不必再尋找傑西了!」<br /><br />  原振俠陡地吃了一驚,宋維曾講過,他要找到傑西,把傑西殺死。原振俠也想到過,宋維是不是已把傑西殺死了?如今聽得宋維這樣說,自然心中吃驚:「你--害死了傑西?」<br /><br />  宋維桀桀地笑了起來。他本來看起來面目就十分陰森,這時在黑暗之中,目光灼灼,笑聲又那麼刺耳,看起來,就像是一頭夜梟一樣!<br /><br />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面怪聲怪氣地笑著,一面道:「害死了他?算起來,他是我害死的!」<br /><br />  原振俠略一側身,放下了手中的手提箱,立時一伸手,抓住了宋維胸前的衣服。別看宋維身形瘦小,可是身手卻十分靈活,力氣也相當大。原振俠才一抓住他,他一扭手,一掌向原振俠的手腕切了下來。<br /><br />  原振俠連忙縮手,他已像是一頭貓一樣,向後跳了開去。原振俠忙向他逼過去,可是宋維的動作比他更快,一直在後退。<br /><br />  兩人一逼一退,轉眼之間就是十幾步,原振俠已經知道要抓住他並不是容易的事了。也就在這時候,宋維冷笑道:「你沒有法子再抓住我,別忘記,我是在戰場上長大的,受過嚴格的各種形式搏鬥的訓練!」<br /><br />  原振俠厲聲道:「你究竟把傑西怎麼了?說!」<br /><br />  宋維仍在冷笑:「我為甚麼要告訴你?」<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好,你說不說都一樣,我倒可以去告訴萊恩,叫萊恩轉告秀珍,她不必再去找傑西。那麼,他們兩人都消除了心理上的障礙,可能很快就會成為快樂的一對!」<br /><br />  當原振俠這樣講的時候,宋維整個人都弓了起來,像一頭蓄勢待撲的貓一樣,原振俠也在暗中作了準備。<br /><br />  宋維不等原振俠講完,就尖叫了起來:「你敢!」<br /><br />  原振俠冷笑一聲:「為甚麼不敢?秀珍和萊恩,我想總比秀珍和你來得合配些!」<br /><br />  宋維發出了一聲怪叫,整個人向著原振俠撲了過來。原振俠早有準備,一側身,避開了他的攻勢,同時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下子把他的手臂反扭了過來。<br /><br />  宋維發出了如同狼嗥一樣的叫聲來,一面用力掙扎,一面叫著:「你不知道傑西究竟怎麼樣了,你根本沒有見過傑西!」<br /><br />  原振俠緊緊扭著他的手臂,想先把他制服,然後再逼他講出傑西的情形來。可是宋維的掙扎越來越有力,他一定曾受過極嚴格的近身搏鬥訓練,所以雖然在劣勢之下,也不容易把他制住。<br /><br />  原振俠感到了這一點,正想把他的另一隻手也抓過來時,宋維一聲大叫,整個人順勢轉了過來,抬膝向原振俠的小腹重重撞了一下。<br /><br />  原振俠被他這一撞,撞得跌退了一步,宋維已經一個倒翻筋斗,翻了出去,厲聲道:「我會殺死你!你再逼我,我會殺死你!」<br /><br />  原振俠聽出他並不是說說就算,可是卻也沒有被他的威脅嚇倒。忍著痛,站直了身子,又向他逼了過去:「說,你究竟把傑西怎麼了?」<br /><br />  宋維的喘息聲,聽來十分驚人,可知他的心情激動之極。這一次,原振俠向他逼來,他並沒有退讓,只是充滿了戒備地站著。<br /><br />  原振俠走近他,兩個人對峙著,陡然之間,宋維搶先發動,一聲怪叫,一揚手,原振俠只看到他的手中有一道藍殷殷的光芒閃了一下。那道光芒一下子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來勢之快,迅疾無比!原振俠陡然嚇了一跳,連忙將身子向後退去,只感到一股寒風伴著一種異樣的腥味,在鼻端飄過。<br /><br />  而原振俠一退,宋維就跟著進逼,那股藍殷殷的光芒,簡直就像是魔鬼附體一樣,在他的眼前,飛快急速地盤旋。原振俠退了又退,直到有機會狠狠踢出了一腳,將正在瘋狂進攻的宋維逼退了一步,他才看清楚,宋維的手裡握著一柄半彎形的小刀。那柄小刀只有十來公分長,雖然在黑暗之中,可是卻閃著藍殷殷的光芒,不但一眼就給人以極端鋒銳之感,而且那光芒還顯得十分詭異和醜惡,令人心悸!<br /><br />  原振俠略喘了口氣,想起剛才自己竭力閃避這柄小刀追擊的情形,不禁冒出了冷汗來。<br /><br />  而宋維在退開了一步之後,又發出野獸般的吼叫聲,再揮舞著刀,撲了上來。<br /><br />  這時,原振俠注意到他握刀的方式十分特別,整個刀柄握在手中,刀鋒是從中指和食指中露出來的。這樣握著刀,刀簡直就像是他拳頭的一部分!<br /><br />  原振俠的手中並沒有武器,他仍然只好退避著,找尋還手的機會。這一次,宋維攻擊得更凌厲,每攻出一刀,都逼得原振俠要後退。在原振俠眼前飛舞的刀光是如此急速,原振俠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如何退法。所以,當他發覺自己已經退到了一條死巷子中的時候,他已經全然無法可施了!<br /><br />  那條巷子相當狹窄,一進入了巷子,原振俠連左右閃避都不能夠,只好向後退。而巷子的盡頭處是一幅高牆,那時,距離他只不過十公尺左右,也就是說,他至多再能躲避十來下攻擊,就後退無路了!<br /><br />  原振俠明知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利,可是除了繼續後退之外,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小巷子十分陰暗,要不是那柄小刀上,一直在閃著那種詭異的藍色光芒,和小刀刀鋒在急速劃過空氣之際,帶起了尖銳的劃空聲,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能繼續避得開了。<br /><br />  在黑暗之中,宋維的面容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可是他雙眼之中,卻閃耀著兇狠莫名的光芒。<br /><br />  原振俠真正感到,自己是處在極度危險的境地之中了!宋維是一頭野獸,他從小所受的訓練,便是不擇手段地殺人,所以他才能在越南的軍隊之中,擔任高級軍官的職位。<br /><br />  對這樣一個畢生從事殺人事業的人來說,他的心靈深處,就算還有一點人性,但在如今這種狂性大發的情形之下,自然也蕩然無存了!<br /><br />  原振俠退了又退,一直退到了牆邊。在那幾次退避之中,他已扯下了自己的外套,揮舞著作為武器,去抵擋宋維的進攻。<br /><br />  可是宋維掌中的小刀鋒利之極,每當刀鋒劃過之際,衣服便被一片一片削下來。轉眼之間,原振俠手中的衣服,就已經只剩下一片小布片,全然沒有了防禦的作用。<br /><br />  這時候,原振俠的背已經緊貼住了高牆,再也無法後退半步了!<br /><br />  宋維的手中握著刀,刀尖離原振俠的身子不到三十公分,宋維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你還能躲嗎?我定要殺了你!」<br /><br />  原振俠緊張得連回答都不敢,他甚至不敢望宋維的臉,只是盯著他握刀的手。那樣他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設法避開他的攻擊。<br /><br />  宋維的話才一說完,手中的利刀,已經像毒蛇的蛇信一樣,向原振俠刺過來!<br /><br />  原振俠已經無法後退,他只好拚著略受點傷,先將宋維手中的刀奪了下來,到時再作反攻。從宋維握刀的方法來看,要把刀自他手上奪下來,自然相當困難,精於搏擊的原振俠明白,唯一的方法是緊握著他的手腕,令他五指鬆開來,他掌心中的利刀,也會自然而然落到地上!<br /><br />  而要這樣做的話,原振俠就不可避免地,會在手臂上挨上一刀!<br /><br />  一切來得如此迅疾,原振俠心念電轉,絕對無法再作進一步考慮。宋維一攻到,他就一翻手,去抓宋維的手腕,眼看宋維手中利刀的刀光,已快刺向原振俠的手臂了,陡然黑暗中有人尖叫:「刀有毒!」<br /><br />  這一下警告,當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降臨,原振俠心中陡地一動,硬生生一轉身,放棄了原來的攻勢。宋維手中的小刀,「唰」地一聲,就在他胸前掠過。原振俠在極度危急之下,避開了這一刀,可是宋維立即一回手,反手又攻了過來!<br /><br />  這一下,原振俠卻萬萬避不過去了!<br /><br />  但是也就在此際,「呼」地一下響,一條極細的細鞭子自牆頭上捲了下來,一下子就纏住了宋維的手腕。鞭子向上一提,把宋維握刀的手向上揚了起來!<br /><br />  宋維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但是他這下怪叫聲,只叫出了一半。因為原振俠一看到這種情形,早已一拳揮出,重重擊在他的下顎之上。<br /><br />  這一拳,是原振俠在搏擊一開始,就一直處於退避的劣勢之後打出來的。剛才退避時蓄定的力道,全在這一拳之中發揮了出來,所以這一拳的力度極大,打得宋維整個人都向後仰跌了出去。<br /><br />  宋維一退,一條人影自巷子一邊的牆上躍下。那躍下的人厲聲道:「你還敢公開露面,你可知道越南國防部出了多大的賞格,要緝捕你歸案?」<br /><br />  宋維在一跌退之後,立時站定。本來看他的情形,像是還要進攻的,但是一聽得那人這樣說,身子震動了一下,停立著不動。<br /><br />  那人又道:「你知道泰國政府不敢得罪越南,你的身分在泰國一暴露,會有甚麼下場,你自己想一想!」<br /><br />  宋維發出了一下悶哼聲,他的動作快絕,悶哼聲猶在耳際,他已經一轉身,向外直奔出去。原振俠還想向前追去,卻被那人一下子拉住了手臂。<br /><br />  那人沉聲道:「別追!」<br /><br />  原振俠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他!」<br /><br />  那拉住了原振俠的人搖著頭:「我不以為你能在他口中問出甚麼來。這個人,是我所知道的,世界上有數的危險人物之一,可以離他遠一點,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br /><br />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宋維早已奔出了巷子,隱沒在黑暗之中了。原振俠定了定神,知道追不上了。他想打量那個救了他的人,可是巷子中相當陰暗,根本看不真切,只看出他的個子相當高。<br /><br />  原振俠還沒有開口,那人已道:「黃將軍要我到曼谷來找你,很慶幸,我來得正及時。我到的時候,看到你正和宋維在搏鬥,原醫生,作為一個醫生,你的身手真是一流的了!」<br /><br />  原振俠「啊」地一聲,知道那人就是黃絹口中的那個「神祕人物」。想起剛才的處境,生死繫於一線,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氣:「謝謝你,及時趕到!」<br /><br />  那人道:「他那柄小刀上,染有劇毒。那種毒藥,連我也不知道如何配製,只知道是越南北部,他出身的那一個族中的祕密。」<br /><br />  原振俠失聲道:「歸歸因根!」<br /><br />  那人頓了一頓:「對,這就是那種毒藥的名稱,只要一和血液接觸,必死無疑。你剛才的動作,或許可以成功,但是只要一被有毒的刀刺破了皮膚,世上真沒有甚麼力量,可以挽救你的生命了!」<br /><br />  雖然曼谷的氣候相當熱,可是這時,原振俠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br /><br />  他喃喃地道:「多虧你當時及時提醒了我!」<br /><br />  那人在原振俠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救了你的,還是你自己。要不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中改變動作,我的警告有甚麼用?」<br /><br />  原振俠連這個人的面容是甚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可是心中對那人,卻已有了極度的好感。這種好感,不單是由於實際上,那人等於是救了他的生命,而更由於那人在做了之後,一點也沒有居功的意思。<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由衷地道:「你說得太客氣了!」<br /><br />  那人爽朗地笑了起來,在他的笑聲中,兩人已經走出了小巷子。就著路燈的光芒,原振俠向那人打量了一下,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人看來十分年輕,可是卻又給人以一種十分老練的感覺。他當然是東方人,臉部的線條十分硬朗英俊,目光堅定而充滿了自信。<br /><br />  原振俠一面望著他,一面向他伸出手來:「原振俠!」<br /><br />  那人也伸出手來,和原振俠相握著:「久仰久仰,人家都叫我青龍。我真正的名字是查猜連因,那是一個苗人的名字,我是一個苗人。」<br /><br />  他說到這裡,又笑了一下:「血統很混雜,我的外祖父甚至是一個擺夷人。」<br /><br />  原振俠「啊」地一聲:「其實,你是一個十分漂亮的亞洲人。」<br /><br />  青龍笑著,帶著原振俠向前走,來到了一輛小車子前,和原振俠一起上了車。轉了兩個彎,停了下來,打開車門,把剛才原振俠留在路上的手提箱抓了起來,繼續向前駛著。<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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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宋維揚起手來,雙手有點發抖:「我在軍隊中,本來有極好的前途,可是為了秀珍,我卻變成了逃兵,不過我一點也不後悔。」

  對於宋維對他自己的前途所作的抉擇,各人都沒有甚麼表示,那全然是他自己的事,他有權為自己的將來,作任何選擇的。自然,越南軍方會感到十分痛心,一個畢生從事戰鬥的職業軍人,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瘋狂,做了逃兵,而且絕不後悔。

  宋維發出了幾下自嘲似的冷笑聲:「我逃脫了之後,仍然要去找秀珍。軍方自然通緝我,可是我卻有辦法,不斷地逃避追緝,尋找秀珍--但是我卻再也沒有找到她。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秀珍在難民營中遇到了萊恩上校,已經到了曼谷!」

  萊恩怒視著宋維,尖聲道:「你可不以再去騷擾她!」

  沒想到宋維這種職業軍人,在這時,居然講出了幾句十分優雅的話來:「上校,你有甚麼力量,可以阻止一個充滿愛情的人的行動?」

  萊恩上校緊緊握著拳:「我不會允許你去接近她,絕對不允許!先生,你現在是甚麼身分?你出身於越南共產黨,你身分神祕,怎麼能在世界各地自由來去?」

  萊恩聲勢洶洶地責問著,宋維卻神態自若:「我可以告訴你,我有著正式的泰國護照。憑這,我可以到任何我喜歡的地方去,你阻止不了我的,上校先生!」

  萊恩上校有點氣急敗壞:「就算你到了曼谷,秀珍也絕不會見你!」

  宋維卻肯定地道:「會的!」

  萊恩大叫了起來:「絕不會!你是甚麼東西?你是越南軍官,你佔有她的時候,她正處在最悲慘的境地之中,你只不過是欺躪過她的許多男人中的一個!她連你是甚麼樣子的都不記得,根本不會見你!」

  宋維仍然道:「會的,因為我可以告訴她,傑西少校的最近狀況!」

  這句話一出口,萊恩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其餘的人也全都詫異莫名。

  本來,對於萊恩和宋維的爭執,很多人都已經覺得不耐煩了。兩個人為了秀珍而爭執,雖然他們的內心之中,或者都充滿了無可比擬的戀情,但是對其他人來說,卻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可是,宋維卻突然之間,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來,那是甚麼意思?他終於找到傑西了?那是甚麼時候的事?

  廳堂之中,一時之間又靜了下來。萊恩的呼吸聲十分急促:「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你見到了傑西?你見到了他?」

  宋維的笑容看來十分陰森,他卻並不回答萊恩的問題。萊恩大聲道:「說!」

  宋維冷笑一聲:「好神氣!我是你的部下,你可以向我下命令?我根本甚麼都不必聽你的,不必聽任何人的!我之所以把經過講出來,全然是因為這種種,在我心中壓得實在太久了,我需要有聽眾,聽我傾訴壓抑在心頭的感情。我知道了秀珍的下落,你以為我還會在這裡再待下去嗎?對不起,我要走了!」

  他說著,站起身,向外走去,萊恩立時攔住了他的去路。宋維冷冷地道:「上校,在這裡,你如果想動武,那是犯法的!」

  好幾個人一起叫了起來:「請你至少再說說,和傑西少校見面的經過!」

  宋維想了一想:「好,我只能簡單地說一說。我是在尋找秀珍的過程中,在一個游擊隊的臨時基地之中見到他的!」

  萊恩疾聲道:「你說謊!」

  宋維一攤雙手:「好,是,我說謊!」

  他看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根本不想和萊恩多辯。萊恩雙手緊握著拳,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宋維已冷笑著,繞過了他高大的身子,向外走去,萊恩一聲大叫,轉過身來,抓住了宋維的背心。

  宋維發出了一下極憤怒的叫聲,主人忙道:「上校,別動粗!宋維先生至少補充了你敘述中的不足之處,你們之間的爭執,請不要在這裡持續下去!」

  萊恩咬緊牙關,慢慢鬆開了手指。當他鬆開抓住了宋維的手指之際,指節骨甚至發出一陣「格格」的聲響來,可知他心中是如何不願意!

  他一鬆開手,宋維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萊恩有點雙眼發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宋維走了出去。一個會員安慰他道:「那位女士--秀珍,不會見他的!」

  萊恩像是遭了雷擊一樣,震動了起來:「會的,只要他說有傑西的消息,秀珍就會見他,不但會見他,而且還會受他的要脅,做任何事--」

  他講到這裡,陡然叫了起來:「天!我還在這裡幹甚麼?」

  他叫了一句,拔腳向外便奔,「砰」地一下,撞倒了一張椅子,已經奔出門去了。

  萊恩這種舉動,倒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既然知道宋維要到曼谷去見秀珍,自然要趕在前面去阻止宋維!

  萊恩和宋維兩人相繼離去之後,各人議論紛紛。主人揚了揚手:「真沒來由,這兩個人--那麼巧,會在這裡相遇,世界真是太小了!」

  有的感嘆道:「說世界小,也很難說。要到柬埔寨的叢林之中去找傑西時,又會覺得世界實在太大了!」

  主人道:「宋維先生曾遇到過傑西?這個人的死而復生,才是最神祕的事,可惜他未曾把見到傑西之後的事,詳細說出來。」

  在眾人的議論之中,原振俠提出了一點:「各位,我們首先需要肯定一點:萊恩和宋維的敘述,是不是真實,有沒有說謊的成分在內?」

  在靜了片刻之後,蘇耀西首先道:「我認為他們兩個人的話都是可信的,他們沒有理由說謊。在今天之前,他們兩人甚至沒有見過面,而他們各自的敘述,卻又如此合拍!」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那種被稱為『歸歸因根』的毒藥--」他望向蘇耀西:「你有多少資料?」

  蘇耀西皺了皺眉:「不多,這種毒藥的配製過程相當複雜,而且配方是嚴守祕密的--宋維顯然知道這種毒藥的成分,但是我想他絕不會告訴人。」

  原振俠沉吟著:「問題也在這裡,宋維說,中了毒的人,絕沒有生還的可能,如果肯定了他的話,整件事簡直是不可解釋的!死人復活?死人如果可以復活,而且復活之後,還可以繼續生活下去的話,那麼,人類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脅。想想看,人類如果可以免除死亡,那將是甚麼樣的情形?」

  大家都靜了下來。

  人類若是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脅,所有的人,死了都可以復活,那將會是一種甚麼樣的情景?實在是無法想像的一件事!

  過了好一會,一個會員才開玩笑似地道:「那--麼,地球上的人就會越來越多,很快,地球上就會擠不下。或許,這樣反倒能激發人類到別的星球上去開拓新領域的決心!」

  好些人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要明白整件事,究竟有甚麼奇特的因素在內,把傑西找出來,實在是十分重要的。」

  蘇耀西笑問:「你去找?我看還是讓萊恩去找算了!」

  原振俠搖著頭:「你沒有注意到,當宋維指責萊恩的時候,萊恩的神態多麼怪異?萊恩未必像宋維那樣,想把傑西殺死,可是他為了秀珍,已經有私心。我對他去找傑西的事,不是很樂觀!」

  主人問:「你有甚麼更好的提議?」

  原振俠呆了半晌。他之所以發起呆來,並不是他想到,自己要到柬埔寨的叢林山區之中,去尋找傑西,而是他想到,「北非洲的那個女將軍」,既然在印支地區作政治上的投資,那麼,是不是可以通過她,找到傑西,使傑西離開柬埔寨呢?

  原振俠甚至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也故意自欺地逃避著,只想到「北非洲國家的一個女將軍」,而不去想她的名字。

  可是,一想到要和她聯絡,原振俠便不由自主地發起呆來。

  他的這種心情,別人自然不知道。主人催了幾次,他才帶著惘然的神情道:「不知道,現在我不知道有甚麼提議,但是我會去設法。」

  原振俠的回答,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主人攤了攤手:「那麼,只好希望在下次的聚會上,你能有奇異的發現,提供給我們好了!」

  原振俠仍是惘然地點著頭。主人既然這樣說,那就表示,「奇事會」的這次聚會,已經結束了。各人紛紛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原振俠和蘇耀西一起離開,蘇耀西感嘆地道:「今晚聽到的兩個故事,其實只是一個,這件事,離奇之處,反倒不及它包括的男女之情曲折。那位阮秀珍女士,一定是罕見的女人!」

  原振俠不置可否,在他的心目之中,天地之間的美人,只有一個,沒有第二個,只有單獨的一個。

  蘇耀西在上了車之後,仍然和坐在他身邊的原振俠,在討論著這件奇事:「中美洲海地的巫都教,我曾下過功夫研究。傳說他們有驅使死人下田耕作的能力,可是根據我研究的結果,巫都是通過了一種強烈的麻醉藥,使得人處在半冬眠的狀態之中,只能聽從簡單的號令,從事機械性的勞作。那些人縱使不是死人,但是也是半死不活的了!」

  原振俠「嗯」了一聲:「是啊,那位先生,早年也曾經揭發過巫都教利用『巫術』,驅使死人勞作的祕密,傑西顯然與之大不相同。」

  蘇耀西一面駕著車,一面又道:「在中國,死人而能活動的例子--」

  原振俠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別提出『趕屍』的例子來,那更是大不相同。傑西在自泥土中掙扎出來之後,是一個真正的活人,能戀愛,能生活,能生孩子,一切和常人一樣。而『趕屍』中的死人,只不過是殭屍!」

  蘇耀西望了原振俠一眼:「甚麼事,都要從最簡單的原理和現象追究起,才會有解釋複雜現象的可能,你說是不是?」

  聽得蘇耀西這樣講,原振俠把自己的思緒,從纖腰長髮上收了回來,問:「你的意思是--」

  蘇耀西道:「如今我們接觸到的問題,是人死了之後又復活。如果你連人死了之後,為甚麼還能在某種專業人員的帶領之下走動,可以翻山越嶺、千里迢迢不斷走動,這種簡單的現象都不能解釋,自然無法進一步解釋人死了之後,如何還可以再活轉來,過著與常人無異的生活,這種複雜的現象!」

  原振俠搖著頭:「我認為兩者之間是不同的!」

  蘇耀西卻堅持著道:「怎麼不同?都是人死了之後,又有活動!」

  原振俠想了一想:「那只不過是現象上的相同。實際上,在『趕屍』過程中,在行動的,始終是一個死人。而傑西少校,卻是一個活人!」

  蘇耀西表示同意,他搖著頭:「一個活人!一個明明應該是死人的人,但卻是活人!」

  原振俠嘆了一聲,這是極其奇特神祕的一件事。人一直在恐懼死亡,對抗死亡,從尋求長生不老之藥,到希望通過種種行動,追求神仙式的長生,人類一直在作和死亡對抗的努力,傑西這個人,在他身上有那麼奇異的經歷,原振俠感到,真是非得把他找出來,好好地研究不可。

  蘇耀西把車子停在原振俠住所的門口,原振俠下了車,揮了揮手。當他回到住所之後,他站在電話前,站了好久,才撥了那個領事館的電話,告訴聽電話的職員他的名字,要領事館和黃絹聯絡,叫黃絹打一個電話給他。

  黃絹要找他容易,他要找黃絹難。誰知道這個女將軍現在在甚麼地方?或許正在西西里,和黑手黨頭子開會,也或許正和著名的恐怖份子,在地中海見面!

  放下了電話,原振俠在床上倒了下來,雙手交叉著抱在腦後。

  萊恩上校和宋維所敘述的事,原振俠又細細想了一遍。他覺得宋維十分可惡,他在尋找秀珍的過程中,終於能和傑西見面,經過情形如何,他一點也不肯說!

  本來,宋維尋找傑西的目的,是想把傑西殺死,好讓秀珍死了心,他就能把秀珍據為己有。那次見面,宋維是不是已經下了毒手?這或許就是他言詞閃爍,不肯說出經過來的原因?

  要是傑西已經死了--原振俠有點不敢想下去。傑西如果死了,那麼,他死而復活的事,可能就永遠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了!

  原振俠對這件事特別有興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是一個醫生,醫生畢生努力的,就是如何使人的生命在健康的狀態下,得到盡可能的延長。所以,像傑西少校這樣的奇異事件,對一個醫生來說,具有無比的吸引力--突破死亡,在死亡之後重生,這種事,可以供進一步研究之處實在太多了。

  原振俠甚至想到,如果有必要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到中南半島去。為了見一個曾經死過又復活了的奇人,冒險也是值得的!

  他躺著,思緒十分亂,躺了一會,又起身聽著音樂。正當馬勒的交響曲奏到了高潮之際,電話響了起來,他連忙降低音樂的聲響,拿起了電話來,一面已禁不住心跳起來,心中想,黃絹的電話來得好快!

  可是,當他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之際,他卻不禁怔了一怔。那是萊恩上校的聲音:「原醫生?」

  原振俠怔了一怔之後,才道:「我以為你已經啟程到曼谷去了!」

  萊恩上校的聲音相當急促:「是的,我已經在機場。意外地,我在機場又遇到了衛先生,他正趕著要到紐西蘭去,我只和他匆匆交談了十分鐘。」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那和我有關嗎?」

  萊恩上校聽得出原振俠語氣中的冷淡,可能他要對原振俠講的話,本來已經十分難以開口,再加上受到冷淡的對付,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說才好,支吾了好一會,才道:「原醫生,衛先生對我說,你是最可以幫助我的人。他說,你對於奇異的現象,有一種鍥而不捨的追究精神--」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想我做甚麼?不見得是要我幫你去對付宋維吧?」

  萊恩忙道:「不,不,那我自己會對付!」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正因為我要對付宋維,所以我--要逗留在曼谷--我只怕暫時不能到柬埔寨去。我--你不是說,北非洲的那位女將軍--和你是相識--」

  原振俠嘆了一聲:「是的,我正在試圖和她聯絡,請她給我一點消息。」

  萊恩上校又停了片刻,才道:「有消息說,西哈努克親王會在短期內到曼谷來,東南亞五國討論中南半島問題,他會來出席。然後,會有一項祕密安排,安排他回到他的祖國,和他在那裡打游擊的部下會面,好讓全世界知道,他是抗越聯盟的領導人,有著實際的軍事力量--」

  原振俠再次打斷了他的話頭:「上校,你究竟想說甚麼?請直截了當地說,別先繞上許多彎!」

  上校的聲音有點狼狽:「是,是!我的意思是,由於西哈努克親王是國際上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他進入柬埔寨,各方面一定盡可能作最妥善的安排,而且行動一定十分祕密。就算祕密洩露,越南方面再兇悍,只怕也不敢公然殺害他。所以,跟隨他一起進入柬埔寨,是最安全的一個辦法。」

  原振俠懶洋洋地「哦」了一聲,他已經猜到萊恩上校的用意何在了。

  本來,他不是沒有興趣,可是這時,他卻有點鄙夷萊恩上校的為人,所以在對答上,一點也不起勁。

  果然不出他所料,上校繼續結結巴巴道:「本來,我是準備跟隨著親王一起去的,可是--可是為了秀珍--我必須留在曼谷--」

  原振俠聽了,真有忍無可忍之感,提高了聲音:「你怕甚麼?怕秀珍被宋維誘拐私奔?上校,秀珍是你好朋友的妻子,你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把她的丈夫找出來!這甚至可以說是你的責任,你絕不能逃避!」

  萊恩上校靜了片刻,原振俠甚至可以想像他在頻頻抹汗的狼狽相。然後電話中傳來了他微弱的聲音:「可是,我不能--我絕不能讓宋維去騷擾她,宋維是一頭禽獸,一頭沒有人性的禽獸!」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閣下又是甚麼?一頭有人性的禽獸,看來也好不了多少!」

  萊恩陡然吸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我到了曼谷之後,是一定要做的--」他喘了幾口氣:「我打電話到曼谷,才知道秀珍已經帶著孩子,離開了我的住所,我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原振俠又不禁怔了一怔。他根本沒有見過阮秀珍這個女人,只是在萊恩的敘述中認識她的,可是聽到萊恩敘述的人,都十分讚佩她對丈夫的愛情,和同情她的遭遇,也都為她能在萊恩的家中暫時得到了安棲而感到安慰。可是為甚麼突然之間,又有了變化呢?對這個在生命歷程之中,已經經過了那麼多艱苦的女人,原振俠自然有他的同情心。

  他在一怔之後,立即問:「怎麼會?她--她和尊夫人不是好朋友嗎?」

  萊恩的聲音聽來異常乾澀:「彩雲--彩雲她--真太豈有此理了--」

  原振俠沒有再追問下去,他隱約感到是怎麼一回事了。當然是由於彩雲感到了她丈夫對秀珍的異樣感情,而作出了行動,秀珍可能就是給她的好朋友趕出去的!女人之間的友情再深,哪怕親如姐妹,但是一旦發生了愛情上的糾纏,那極少有例外可以容忍的。彩雲和秀珍之間的友情,或許不容懷疑,但是當她感到,自己平靜幸福的生活受到威脅之際,她自然也會採取女性慣用的自衛手段。

  所以,在萊恩上校的苦笑聲中,原振俠也陪著他苦笑了幾聲。

  萊恩繼續說:「你明白我的處境了?原醫生,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可以幫我了!而且,事件的本身,你一定也會有興趣的,是不是?」

  原振俠沒有立刻回答,萊恩又道:「唉!我當然不能勉強你做甚麼,可是看在事情本身太奇異的份上,如果你能夠,請你在最短期間到曼谷來一次。我會安排你和親王見面,我在曼谷的住址是--」

  原振俠一直沒有作甚麼反應,只是靜靜聽著。可是在萊恩說出了他在曼谷的地址時,他卻自然而然地拿起筆,把那個住址記了下來。

  萊恩上校用近乎哀求的聲音道:「原醫生,能不能現在就給我答覆?」

  原振俠道:「對不起,不能,可是我一定認真考慮。」

  萊恩上校長嘆了一聲:「飛機快起飛了,原醫生,真希望能在曼谷見到你!」

  原振俠仍然沒有說甚麼,只是說了一聲「再見」,就放下了電話。這時,他的思緒十分紊亂,當他在聽萊恩和宋維的敘述之際,他只覺得兩人所說的事,不但奇詭,而且動人,可是他絕未曾想到,事態發展下去,自己會和這件事發生關聯!

  這時,當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不禁感到世事變幻的奇妙。如果他答應了萊恩上校的要求,他不單和這件事發生關聯,簡直成了這件事的主要關鍵之一了。

  他用力搖了搖頭,心中想,當然不會到曼谷去,去幹甚麼?整件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他又禁不住想,如果真是對整件事那麼不關心,為甚麼又去和黃絹聯絡?難道自己的潛意識中,對黃絹的懷念是如此之甚,平時卻矯情地壓抑著,而一有可以和她聯絡的藉口,壓抑著的堤防就立即崩潰了?

  原振俠對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或者是他的內心深處,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不願或不敢承認?

  就在他心情茫然之際,電話鈴又響了起來,他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原振俠先生?請你別掛上電話,等候與黃將軍通話!」

  原振俠又禁不住心跳了起來:「是!」

  他緊緊地握著電話,像是生怕電話聽筒會從他的手中滑跌下去一樣。時間一點一點在過去,卻一直聽不到那邊有聲音,一直等了十分鐘之久,他握住電話的手,手心已經冒出汗來了,他忍不住大聲「喂」了幾下,仍然是那個陌生聲音回答他:「請繼續等著,黃將軍十分忙。」

  原振俠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是的,黃將軍是大人物,十分忙,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醫生,自然只好等下去,誰叫他主動打電話去找她呢?以她這樣的大人物,會回覆他的電話,應該感到極度的榮幸了!

  他自嘲地笑幾下,又等了十分鐘,才陡然緊張了起來,因為他聽到了黃絹的聲音!

  黃絹還不是直接在對他說話,而是在電話邊對別人說著話。他聽得黃絹在說:「就這麼辦,立即去辦!」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就聽到了黃絹的聲音:「振俠?」

  原振俠的聲音有點不自然:「你好!」

  黃絹的笑聲傳了過來:「找我,不見得只是向我問好吧?」

  原振俠苦笑:「那又怎樣呢?總要問一句好的!」

  黃絹低嘆了一聲:「好,有甚麼事?」

  原振俠想了一想:「聽說,你的國家在中南半島上有祕密活動,支持對抗越南的柬埔寨抗越聯盟?」

  原振俠開門見山問了出來,黃絹沉靜了相當久,才道:「我不明白,這是國際祕密,你不應該對這種事有興趣的,我無法作任何答覆。」

  原振俠嘆了一聲,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實在太蠢了,黃絹當然無法作肯定答覆的。要是她回答說是,她的回答,若是傳了出去,就是國際上一宗巨大的糾紛,會引起國際關係上的混亂。首先,越南是受蘇聯支持的,這就會影響卡爾斯將軍和蘇聯的關係。其次,是不是阿拉伯的回教集團,要插手東南亞事務了呢?只怕又會引起亞洲的回教國家,如印尼、大馬的不滿了!

  原振俠忙糾正道:「對不起,我說得太含糊了,我的意思是,純粹是私人事件,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通過你可以安排的任何途徑,尋找一個如今在柬埔寨境內的美國人?」

  黃絹的笑聲,即使經過了上萬公里的傳送,聽起來仍然是那麼悅耳動聽:「我看你撥錯號碼了,你要找的大概是聯合國的難民組織!」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是認真的。這個美國人,本來是美軍的一個少校情報官,由於一件相當怪異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離開了軍隊,後來,曾和赤柬軍在一起。如今,據說是在指揮著抗越聯盟的游擊隊,我想和這個人聯絡,所以才想到了你。」

  黃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國際之間,其實是沒有甚麼祕密的,差別只在公開承認或公開否認而已。你說的事,我可以介紹一個人給你,他或許能提供幫助,這個人在曼谷。」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

  黃絹又道:「由於這個人的身分十分神祕,他不可能來見你,你必須去見他。」

  原振俠考慮了極短的時間,就道:「能不能告訴我,到了曼谷之後和他聯絡的方法?」

  黃絹略想了一想:「你是找不到他的,如果你決定去,請告訴我,我會叫他去找你。」

  原振俠沒有再考慮的餘地了,他迅速地轉著念,最近,他有兩個星期的假期,和醫院方面商量一下,把假期提前應該沒有問題,那麼他--

  他道:「我決定去,就在這幾天,多半會在--」他把萊恩上校的地址說了一遍:「在那裡出現,你的人可以找到我。」

  黃絹道:「祝你旅途愉快。不過,中南半島上,現在的局勢十分混亂,尤其在柬埔寨,可以說充滿了危機。有甚麼人在那裡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話,全世界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救援的!」

  在語調中聽出了黃絹的關切,原振俠十分安慰。他回答道:「我不一定會到那些地方去。」

  黃絹又靜了片刻:「沒有別的事了?」

  原振俠嘆了一聲:「沒有了,你多保重!」

  黃絹在電話的那邊,也傳來了一下低嘆聲,接著,電話就掛上了。

  原振俠放下電話之後,又呆了半晌。萊恩上校要安排他,跟著西哈努克親王一起進柬埔寨去,黃絹也可以安排一個神祕人物幫助他。他知道,黃絹口中的「神祕人物」,自然是替黃絹工作的,卡爾斯將軍的國度在中南半島上的活動,多半由這個「神祕人物」在負責。

  那麼,自己是不是要進入危險的、大部分地區受著越南軍隊控制的柬埔寨去呢?

  正如黃絹所說,陌生人到那裡去,是一點保障也沒有的,甚至比入蠻荒還要危險!

  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作出決定。但有一點,他卻可以決定的,那就是無論如何,可以先到了曼谷再說。

  原振俠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後,紊亂的思緒,自然也平靜了許多。

  第二天,他假期的提早得到了批准,當天中午,他就上了飛機。飛機抵達曼谷機場的時候,正是日落時分,一天的悶熱,就在這時等待著散發,熱氣蒸騰,也就分外令人難耐。

  步出了機場之外,他雇了一輛車,照著萊恩上校給他的地址,吩咐了司機。車行不多久,已經暮色四合,風吹上來,已經不再那麼悶熱,使人感到精神也為之一振。

  大約半小時之後,車子已停在一幢相當古老的花園洋房之前。原振俠下了車,還未曾按鈴,就聽到了鐵門內,傳來了一陣犬吠聲。接著,有兩頭狼狗撲了出來,隔著鐵門,向原振俠吠叫著。

  原振俠找到了門鈴,按了幾下,就聽得對講機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

  原振俠問:「請問萊恩上校在嗎?我是他約來的,原振俠醫生!」

  那女人的聲音立時變得尖銳,而且不是十分好聽:「他不在,我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住在這裡!」

  原振俠先是怔了一怔,隨即道:「那麼,你是萊恩夫人?」

  那女人的聲音更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原振俠嘆了一聲:「彩雲,你這樣的態度,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原振俠料到了在對講機中和他對話的女人,一定是彩雲。而且,也猜到萊恩在回來之後,一定曾和她劇烈地爭吵過。如今萊恩不在,當然是到處去尋找秀珍去了,彩雲才會如此生氣。所以原振俠才以十分誠懇的態度,說了這樣一句話。

  在他說了這句之後,他聽到對講機靜了一會,然後是一陣啜泣聲。

  原振俠又道:「我才下機,至少,可以讓我進來坐一會?」

  對講機中傳來一面啜泣著的聲音:「好,你--可以自己進來。」

  在這句話之後,鐵門自動打開。原振俠向內走去,那兩頭狼狗一直圍著他打轉,吠叫著,一直到他走進了那幢房子為止。

  房子是舊式的洋房,看來相當大,客廳的陳設簡單大方而又舒適。

  原振俠才走進客廳,就看到一個體型豐滿的東方女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雖然她雙眼紅腫,而且還帶著淚痕,神情也十分憔悴,但是還是掩不住她那種甜美。

  那是一個典型的,一直生活在幸福生活中的美麗少婦。雖然豐滿了些,但也絕不臃腫,反倒更顯得她有成熟女性的美麗風韻。

  她的眼睛十分大,也許是由於才流過淚的緣故,顯得格外水靈。她打量著原振俠,原振俠禮貌地道:「請原諒我剛才叫了你的名字,我聽過上校講你們相戀的經過,十分感人!」

  那美麗的少婦--她自然就是彩雲,勉強笑了一下:「感人又有甚麼用?一下子一切都變了!」

  原振俠無法再說甚麼,只好問:「上校他現在--」

  彩雲坐了下來,也示意原振俠請坐。她轉過臉去,抹拭了一下眼淚:「他一回來,就和我大吵大鬧,然後就離開了。」

  原振俠想了一想,才道:「爭吵的原因,是為了--秀珍?」

  彩雲震動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的,因為我給了秀珍一筆錢,叫她離開我們。」

  原振俠皺了皺眉,吸了一口氣。站在彩雲的立場而言,這樣做實在是無可厚非的。因為那並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的丈夫,真的對秀珍有極度的迷戀!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才道:「我做錯了嗎?我難道不應該那樣做?」

  原振俠嘆了一聲:「誰也不能說你不能這樣做,可是這樣做是沒有用處的!」

  彩雲仰起頭來,彷彿這樣子,淚珠就不容易滾下來一樣。但實際上一點用處也沒有,眼淚還是自她的眼睛中湧了出來。

  她緩緩地道:「我知道事情不對了,可是不知道,已經嚴重到了那種地步!她是他好朋友的妻子!」

  原振俠違心地道:「或許你太過敏感了,他對秀珍,只不過是同情!」

  彩雲慘然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她才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他說一定要找到秀珍,就算因此會失去我,他也要去做!」

  原振俠感到無話可說,男女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一件最複雜的事,人類的科學文明再進步,可是在男女感情上,卻仍然是一個死結。不論多麼理智聰明的人,一到了這個死結中,就再也解不開了。

  原振俠想了一想,站了起來,他只好道:「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會去找他--彩雲,你仍然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別太傷心。」

  彩雲的笑容更淒然:「有甚麼用?連自己的丈夫都移情別戀了!」

  原振俠真的無話可說了,他幾乎是跑一樣離開了那屋子。當他來到鐵門外之際,心中盤算著,要找萊恩的話,明天到他的辦公室去,或許可以找得到,那就必須去找一家酒店住下來再說。

  他提著小型的行李箱,向外走去。走不了幾步,有一個身形瘦小的人,突然從陰暗之中,像鬼魅一樣無聲無息閃了出來,來到了他的身邊,用聽來十分嘶啞的聲音道:「你來幹甚麼?」

  那人才一出現之際,原振俠也不禁怔呆了一下,但是他立即認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維!宋維在黑暗之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原振俠反問:「你找到萊恩上校沒有?」

  宋維悶哼了一聲:「我找他幹甚麼?我要找的是秀珍,秀珍已經不住在這裡了,是不是?」

  原振俠點了點頭,宋維抬頭向天,呆了片刻,才嘆了一聲:「一定是萊恩把她藏起來了!為了不讓我見她。可是我一定要見到她,把我見過她丈夫的情形告訴她,雖然那很殘酷,但我一定要告訴她!」

  宋維在這樣講的時候,聽來像是在自言自語,原振俠靜靜地聽著,並沒有打斷他的話頭。宋維最後那幾句話,他有點不是很明白,他想問,可是又怕把宋維的話頭打斷。

  宋維頓了一頓,續道:「我要告訴秀珍,根本不必再尋找傑西了!」

  原振俠陡地吃了一驚,宋維曾講過,他要找到傑西,把傑西殺死。原振俠也想到過,宋維是不是已把傑西殺死了?如今聽得宋維這樣說,自然心中吃驚:「你--害死了傑西?」

  宋維桀桀地笑了起來。他本來看起來面目就十分陰森,這時在黑暗之中,目光灼灼,笑聲又那麼刺耳,看起來,就像是一頭夜梟一樣!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面怪聲怪氣地笑著,一面道:「害死了他?算起來,他是我害死的!」

  原振俠略一側身,放下了手中的手提箱,立時一伸手,抓住了宋維胸前的衣服。別看宋維身形瘦小,可是身手卻十分靈活,力氣也相當大。原振俠才一抓住他,他一扭手,一掌向原振俠的手腕切了下來。

  原振俠連忙縮手,他已像是一頭貓一樣,向後跳了開去。原振俠忙向他逼過去,可是宋維的動作比他更快,一直在後退。

  兩人一逼一退,轉眼之間就是十幾步,原振俠已經知道要抓住他並不是容易的事了。也就在這時候,宋維冷笑道:「你沒有法子再抓住我,別忘記,我是在戰場上長大的,受過嚴格的各種形式搏鬥的訓練!」

  原振俠厲聲道:「你究竟把傑西怎麼了?說!」

  宋維仍在冷笑:「我為甚麼要告訴你?」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好,你說不說都一樣,我倒可以去告訴萊恩,叫萊恩轉告秀珍,她不必再去找傑西。那麼,他們兩人都消除了心理上的障礙,可能很快就會成為快樂的一對!」

  當原振俠這樣講的時候,宋維整個人都弓了起來,像一頭蓄勢待撲的貓一樣,原振俠也在暗中作了準備。

  宋維不等原振俠講完,就尖叫了起來:「你敢!」

  原振俠冷笑一聲:「為甚麼不敢?秀珍和萊恩,我想總比秀珍和你來得合配些!」

  宋維發出了一聲怪叫,整個人向著原振俠撲了過來。原振俠早有準備,一側身,避開了他的攻勢,同時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下子把他的手臂反扭了過來。

  宋維發出了如同狼嗥一樣的叫聲來,一面用力掙扎,一面叫著:「你不知道傑西究竟怎麼樣了,你根本沒有見過傑西!」

  原振俠緊緊扭著他的手臂,想先把他制服,然後再逼他講出傑西的情形來。可是宋維的掙扎越來越有力,他一定曾受過極嚴格的近身搏鬥訓練,所以雖然在劣勢之下,也不容易把他制住。

  原振俠感到了這一點,正想把他的另一隻手也抓過來時,宋維一聲大叫,整個人順勢轉了過來,抬膝向原振俠的小腹重重撞了一下。

  原振俠被他這一撞,撞得跌退了一步,宋維已經一個倒翻筋斗,翻了出去,厲聲道:「我會殺死你!你再逼我,我會殺死你!」

  原振俠聽出他並不是說說就算,可是卻也沒有被他的威脅嚇倒。忍著痛,站直了身子,又向他逼了過去:「說,你究竟把傑西怎麼了?」

  宋維的喘息聲,聽來十分驚人,可知他的心情激動之極。這一次,原振俠向他逼來,他並沒有退讓,只是充滿了戒備地站著。

  原振俠走近他,兩個人對峙著,陡然之間,宋維搶先發動,一聲怪叫,一揚手,原振俠只看到他的手中有一道藍殷殷的光芒閃了一下。那道光芒一下子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來勢之快,迅疾無比!原振俠陡然嚇了一跳,連忙將身子向後退去,只感到一股寒風伴著一種異樣的腥味,在鼻端飄過。

  而原振俠一退,宋維就跟著進逼,那股藍殷殷的光芒,簡直就像是魔鬼附體一樣,在他的眼前,飛快急速地盤旋。原振俠退了又退,直到有機會狠狠踢出了一腳,將正在瘋狂進攻的宋維逼退了一步,他才看清楚,宋維的手裡握著一柄半彎形的小刀。那柄小刀只有十來公分長,雖然在黑暗之中,可是卻閃著藍殷殷的光芒,不但一眼就給人以極端鋒銳之感,而且那光芒還顯得十分詭異和醜惡,令人心悸!

  原振俠略喘了口氣,想起剛才自己竭力閃避這柄小刀追擊的情形,不禁冒出了冷汗來。

  而宋維在退開了一步之後,又發出野獸般的吼叫聲,再揮舞著刀,撲了上來。

  這時,原振俠注意到他握刀的方式十分特別,整個刀柄握在手中,刀鋒是從中指和食指中露出來的。這樣握著刀,刀簡直就像是他拳頭的一部分!

  原振俠的手中並沒有武器,他仍然只好退避著,找尋還手的機會。這一次,宋維攻擊得更凌厲,每攻出一刀,都逼得原振俠要後退。在原振俠眼前飛舞的刀光是如此急速,原振俠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如何退法。所以,當他發覺自己已經退到了一條死巷子中的時候,他已經全然無法可施了!

  那條巷子相當狹窄,一進入了巷子,原振俠連左右閃避都不能夠,只好向後退。而巷子的盡頭處是一幅高牆,那時,距離他只不過十公尺左右,也就是說,他至多再能躲避十來下攻擊,就後退無路了!

  原振俠明知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利,可是除了繼續後退之外,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小巷子十分陰暗,要不是那柄小刀上,一直在閃著那種詭異的藍色光芒,和小刀刀鋒在急速劃過空氣之際,帶起了尖銳的劃空聲,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能繼續避得開了。

  在黑暗之中,宋維的面容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可是他雙眼之中,卻閃耀著兇狠莫名的光芒。

  原振俠真正感到,自己是處在極度危險的境地之中了!宋維是一頭野獸,他從小所受的訓練,便是不擇手段地殺人,所以他才能在越南的軍隊之中,擔任高級軍官的職位。

  對這樣一個畢生從事殺人事業的人來說,他的心靈深處,就算還有一點人性,但在如今這種狂性大發的情形之下,自然也蕩然無存了!

  原振俠退了又退,一直退到了牆邊。在那幾次退避之中,他已扯下了自己的外套,揮舞著作為武器,去抵擋宋維的進攻。

  可是宋維掌中的小刀鋒利之極,每當刀鋒劃過之際,衣服便被一片一片削下來。轉眼之間,原振俠手中的衣服,就已經只剩下一片小布片,全然沒有了防禦的作用。

  這時候,原振俠的背已經緊貼住了高牆,再也無法後退半步了!

  宋維的手中握著刀,刀尖離原振俠的身子不到三十公分,宋維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你還能躲嗎?我定要殺了你!」

  原振俠緊張得連回答都不敢,他甚至不敢望宋維的臉,只是盯著他握刀的手。那樣他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設法避開他的攻擊。

  宋維的話才一說完,手中的利刀,已經像毒蛇的蛇信一樣,向原振俠刺過來!

  原振俠已經無法後退,他只好拚著略受點傷,先將宋維手中的刀奪了下來,到時再作反攻。從宋維握刀的方法來看,要把刀自他手上奪下來,自然相當困難,精於搏擊的原振俠明白,唯一的方法是緊握著他的手腕,令他五指鬆開來,他掌心中的利刀,也會自然而然落到地上!

  而要這樣做的話,原振俠就不可避免地,會在手臂上挨上一刀!

  一切來得如此迅疾,原振俠心念電轉,絕對無法再作進一步考慮。宋維一攻到,他就一翻手,去抓宋維的手腕,眼看宋維手中利刀的刀光,已快刺向原振俠的手臂了,陡然黑暗中有人尖叫:「刀有毒!」

  這一下警告,當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降臨,原振俠心中陡地一動,硬生生一轉身,放棄了原來的攻勢。宋維手中的小刀,「唰」地一聲,就在他胸前掠過。原振俠在極度危急之下,避開了這一刀,可是宋維立即一回手,反手又攻了過來!

  這一下,原振俠卻萬萬避不過去了!

  但是也就在此際,「呼」地一下響,一條極細的細鞭子自牆頭上捲了下來,一下子就纏住了宋維的手腕。鞭子向上一提,把宋維握刀的手向上揚了起來!

  宋維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但是他這下怪叫聲,只叫出了一半。因為原振俠一看到這種情形,早已一拳揮出,重重擊在他的下顎之上。

  這一拳,是原振俠在搏擊一開始,就一直處於退避的劣勢之後打出來的。剛才退避時蓄定的力道,全在這一拳之中發揮了出來,所以這一拳的力度極大,打得宋維整個人都向後仰跌了出去。

  宋維一退,一條人影自巷子一邊的牆上躍下。那躍下的人厲聲道:「你還敢公開露面,你可知道越南國防部出了多大的賞格,要緝捕你歸案?」

  宋維在一跌退之後,立時站定。本來看他的情形,像是還要進攻的,但是一聽得那人這樣說,身子震動了一下,停立著不動。

  那人又道:「你知道泰國政府不敢得罪越南,你的身分在泰國一暴露,會有甚麼下場,你自己想一想!」

  宋維發出了一下悶哼聲,他的動作快絕,悶哼聲猶在耳際,他已經一轉身,向外直奔出去。原振俠還想向前追去,卻被那人一下子拉住了手臂。

  那人沉聲道:「別追!」

  原振俠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他!」

  那拉住了原振俠的人搖著頭:「我不以為你能在他口中問出甚麼來。這個人,是我所知道的,世界上有數的危險人物之一,可以離他遠一點,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宋維早已奔出了巷子,隱沒在黑暗之中了。原振俠定了定神,知道追不上了。他想打量那個救了他的人,可是巷子中相當陰暗,根本看不真切,只看出他的個子相當高。

  原振俠還沒有開口,那人已道:「黃將軍要我到曼谷來找你,很慶幸,我來得正及時。我到的時候,看到你正和宋維在搏鬥,原醫生,作為一個醫生,你的身手真是一流的了!」

  原振俠「啊」地一聲,知道那人就是黃絹口中的那個「神祕人物」。想起剛才的處境,生死繫於一線,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氣:「謝謝你,及時趕到!」

  那人道:「他那柄小刀上,染有劇毒。那種毒藥,連我也不知道如何配製,只知道是越南北部,他出身的那一個族中的祕密。」

  原振俠失聲道:「歸歸因根!」

  那人頓了一頓:「對,這就是那種毒藥的名稱,只要一和血液接觸,必死無疑。你剛才的動作,或許可以成功,但是只要一被有毒的刀刺破了皮膚,世上真沒有甚麼力量,可以挽救你的生命了!」

  雖然曼谷的氣候相當熱,可是這時,原振俠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喃喃地道:「多虧你當時及時提醒了我!」

  那人在原振俠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救了你的,還是你自己。要不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中改變動作,我的警告有甚麼用?」

  原振俠連這個人的面容是甚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可是心中對那人,卻已有了極度的好感。這種好感,不單是由於實際上,那人等於是救了他的生命,而更由於那人在做了之後,一點也沒有居功的意思。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由衷地道:「你說得太客氣了!」

  那人爽朗地笑了起來,在他的笑聲中,兩人已經走出了小巷子。就著路燈的光芒,原振俠向那人打量了一下,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人看來十分年輕,可是卻又給人以一種十分老練的感覺。他當然是東方人,臉部的線條十分硬朗英俊,目光堅定而充滿了自信。

  原振俠一面望著他,一面向他伸出手來:「原振俠!」

  那人也伸出手來,和原振俠相握著:「久仰久仰,人家都叫我青龍。我真正的名字是查猜連因,那是一個苗人的名字,我是一個苗人。」

  他說到這裡,又笑了一下:「血統很混雜,我的外祖父甚至是一個擺夷人。」

  原振俠「啊」地一聲:「其實,你是一個十分漂亮的亞洲人。」

  青龍笑著,帶著原振俠向前走,來到了一輛小車子前,和原振俠一起上了車。轉了兩個彎,停了下來,打開車門,把剛才原振俠留在路上的手提箱抓了起來,繼續向前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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