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部:行為瘋狂再度殺人</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部:行為瘋狂再度殺人</h3><br /><br />  在以後的時日中,楊立群和劉麗玲曾外出旅行了很多次,有一年,他們兩人,幾乎有大半年在外面。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有幾次,我和白素遇到他們,看到他們那種親熱的程度,幾乎會嫉妒。<br /><br />  一年之後,我和白素不再擔心,因為照他們兩人這樣的情形,實在不可能發生甚麼悲劇。一直到了將近兩年之後,一個午後,電話突然響起來,我和白素在夢中驚醒,我先拿起電話來,聽到楊立群的聲音:「嗨,衛斯理,來不來喝酒?」<br /><br />  我看看鐘,時間是凌晨三時四十三分。我不禁呻吟了一聲:「老兄,你知道現在是甚麼時候?」我沒有聽到楊立群的回答,卻立時聽到了劉麗玲的聲音,顯然是她搶了電話:「別管時間,快來,我們想你們!」<br /><br />  楊立群和劉麗玲倆人都十分大聲,在一旁的白素,也聽到了他們的話。白素在我耳際低聲道:「看來他們都喝醉了。」<br /><br />  我點了點頭,對著電話道:「真對不起,我沒有凌晨喝酒的習慣,祝你們盡興。」<br /><br />  我說著,已經準備放下電話了,可是電話那邊,卻傳出了劉麗玲尖叫的聲音:「你們一定要來,立群說,他曾經對你講過我們一個最大的秘密。」<br /><br />  我又呆了一呆,不知道劉麗玲指甚麼而言,楊立群有太多秘密。我還沒來得及問,劉麗玲在電話那邊的聲音,已變得十分低沉,充滿了神秘:「就是他殺胡協成,我給假口供的事。」<br /><br />  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可不必再提。」<br /><br />  劉麗玲道:「這證明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你不來,我們會很傷心。」<br /><br />  我還想推卻,在一旁的白素,已經自我手中,接過了電話聽筒,大聲道:「好,我們立刻來。」<br /><br />  我嚷叫了起來:「你瘋了!這時候,陪倆個已經喝醉的人再去喝酒!」<br /><br />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們曾經決定過要盡量關注他們的生活!」<br /><br />  我無可奈何,咕噥著道:「包括凌晨四時去陪他們喝酒,這太過分了。」<br /><br />  雖然我十二分不願,但在白素的催促下,我還是穿好了衣服,和白素一起駕車到劉麗玲的住所去。我們到達時,大約是在接到電話的半小時,按鈴之後,門立時打開。<br /><br />  門一打開,我們就聞到濃烈的酒味,楊立群和劉麗玲兩人,還穿著盛裝,當然,盛裝已經十分凌亂,看來他們從一個甚麼宴會回來之後,一直在喝酒,沒有停過,我一進去,開門的劉麗玲,腳步歪斜,指著客廳上的一幅地毯:「他就倒在這裡!他就倒在這裡!」<br /><br />  白素過去扶住了她:「誰倒在那裡?」<br /><br />  楊立群哈哈大笑了起來:「還有誰?當然是胡協成倒在那裡。」<br /><br />  我不禁聽得氣往上衝:「楊立群,你雖然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但這並不是一件光榮快樂的事。」<br /><br />  楊立群一聽,向我衝了過來,瞪著眼:「怎麼不快樂?太快樂了,一刀、兩刀、三刀,太快樂了,太……」<br /><br />  我看他簡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對付這種酒醉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使他清醒過來,所以,我也不和他再多說甚麼,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拖他到浴室去,扭開了水喉,向他的頭上便淋。<br /><br />  楊立群在開始的時候,拼命掙扎,但是我用力按著他的頭,他叫了起來,叫了半晌之後,忽然他道:「你們淹死我,我也不說。」<br /><br />  突然之間,他講了這樣一句話,令我嚇了一大跳,忙鬆了手,楊立群直起身子來,眨著眼,望著我,他的那種眼光,看得我有點發毛,唯恐他眼中看出來,我不是我,是一個甚麼古怪的人,如「老梁」之類。我不由自主問道:「你認得我是誰?」<br /><br />  楊立群雖然講話仍然大著舌頭,可是經過冷水一淋之下,顯然已清醒了許多:「當然認得,你是衛斯理。」<br /><br />  我聽得他這樣講,才算大大鬆了一口氣,我一面搖著他,說道:「你醉了,快上床睡吧。」<br /><br />  楊立群不理會我的搖晃,大叫了起來:「麗玲!麗玲!」<br /><br />  劉麗玲在客廳中大聲應著,楊立群掙扎著要向外走去,我只好扶他出去,到了客廳,我將他推倒在沙發上,他立時彈立起來,我再將他推倒,如是者三四次,他才算安份點,坐了下來伸手指著劉麗玲:「將今天我們聽來的故事,向他們說說。」<br /><br />  劉麗玲叫道:「別……說!」<br /><br />  楊立群道:「我要說……今天我們……參加一個宴會,有人講了一個故事,真……有趣。」<br /><br />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相視苦笑。聽喝醉酒的人講故事,那真是無趣之極。<br /><br />  正在我要想法子,早一點離開他們之際,劉麗玲忽然尖聲叫了起來:「別說,一點也沒有趣,根本不是甚麼故事。」<br /><br />  劉麗玲的神態,極其認真,好像楊立群要講的故事,對她有莫大的關係。我感到很奇怪,白素也覺得劉麗玲的神態異樣,忙道:「好,不說,人家的事,有甚麼好聽的!」<br /><br />  以楊立群和劉麗玲兩人的感情而論,本來絕無理由為這些小事而吵起來,可是這時的情形,異特到了極點,我處身其間,只覺得有一股極其妖異的氣氛,文字所難以形容於萬一,所有完全不應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而且,發生得那麼突然,那麼迅雷不及掩耳,根本無法阻止,明知道這種事不應該發生,可是當時,就沒有人有力量阻止這種事發生。<br /><br />  楊立群本來已被我按得安安份份坐了下來,這時,一聽得劉麗玲這樣講,他又霍地站了起來,樣子不但固執,而且十分兇惡:「我一定要說!」<br /><br />  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尖利,盯著劉麗玲,像是看著仇人。<br /><br />  劉麗玲的身子,忽然劇烈地發起抖來:「你敢說?你敢說!」<br /><br />  楊立群笑了起來:「為甚麼不敢?非但敢,而且非說不可。」<br /><br />  我和白素看到情形越來越不對,我先說道:「算了,我根本不想聽。」<br /><br />  楊立群的態度更是怪異之極,盯著我,厲聲道:「你一定要聽,而且,你一定有興趣聽。」<br /><br />  白素道:「不,我們沒有興趣聽。麗玲也不想你講,你快去睡吧,你醉了。」<br /><br />  白素一面說,一面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作了一個手勢。我明白白素這個手勢的意思,她是要我一拳將楊立群打昏過去,好讓這場爭吵結束,等到明天酒醒之後,自然不會有事了。<br /><br />  我立時會意,而且也已揚起手來。我是一個武術家,要一下重擊,將一個人打得昏過去幾小時,輕而易舉。可是,就在我揚起手來之際,楊立群陡地叫了起來:「那個女人,從山東來到本地,帶了一筆錢,開始經營生意,眼光獨到──」<br /><br />  他的話令得我的手,僵在半空。楊立群急速講的話,提及了「一個女人」,「從山東來」,「帶了一筆錢」這些話,都令得我感到震動,他說的那個女人是甚麼人呢?<br /><br />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現出極其疑惑的神情,劉麗玲在這時,陡地衝了過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向楊立群。<br /><br />  我剛才已經說過,發生的事,全有一種妖異之極的氣氛,沒有一件是人所能料到的,而且,來得疾如狂風驟雨,迅雷閃電,令人連防範的念頭都不容起。<br /><br />  劉麗玲忽然會惡狠狠跳起來,打楊立群一個耳光,這樣的事,怎能想得到?<br /><br />  我就在楊立群身邊,想格開劉麗玲的手,已經慢了一步,「拍」地一聲,楊立群已經重重地挨了一掌。他大叫一聲,退了一步,叫了起來:「我要說,我要說,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說!那個女人做地產生意,發了財,她來歷不明,根本不知道她姓甚麼,從來也沒有嫁人,只是收了幾個乾兒子,她就是出名的翠老太太。」<br /><br />  楊立群一口氣講到這裡,才停了下來。「翠老太太」這個名字,我們並不陌生,她是本市一個傳奇人物,死了好幾十年,她擁有許多地產,她有幾個乾兒子,是十分有名望的富翁,有的已死了,有的還存在。<br /><br />  楊立群何以忽然講起「翠老太太」的故事?真叫人莫名其妙。<br /><br />  劉麗玲厲聲道:「你再說!」<br /><br />  楊立群笑著,笑容詭異:「我當然要說,因為我認識這個翠老太太。」<br /><br />  劉麗玲轉向我們,尖聲道:「你聽聽,他在胡言亂語甚麼?這老太婆死的時候,他還沒有出世,可是他卻說認識她!」<br /><br />  楊立群陡地吼叫起來:「我認識她。」<br /><br />  我忙道:「你認識她,也不必吼叫,不過,你不可能認識她!」<br /><br />  楊立群向我湊過臉來,酒氣衝天,壓低了聲音,神情更是詭異絕倫:「我認識她!她帶了七百兩黃金和一些珠寶,離開了山東,來到本市,竟然發了財,人人都尊敬她,叫她翠老太太,誰知道她原來是『破鞋』!」<br /><br />  楊立群的這幾句話,講得十分急驟,簡直無法叫人打斷他的話頭。<br /><br />  而我聽到了一半,已經完全呆住了。<br /><br />  楊立群說的是翠蓮!「翠老太太」就是翠蓮。<br /><br />  我也明白了劉麗玲為甚麼一定不讓楊立群說,因為她也知道「翠老太太」就是翠蓮。翠蓮當年,離開了家鄉之後,不知所終,原來她一直南下,來到了這裡,經營地產,成了顯赫人物。<br /><br />  劉麗玲當然知道自己的前生是翠蓮,所以她才不讓楊立群說。<br /><br />  在這種情形下,我和白素真的怔呆了,我忙道:「這沒甚麼,本市這種傳奇人物多得很,有一個巨富,就是擺渡出身。」<br /><br />  楊立群「桀桀」地笑了起來:「這個翠老太太,發了財,人人都對她十分尊敬,有誰知道她原來是一個妓女?」<br /><br />  劉麗玲尖聲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一個妓女?」<br /><br />  楊立群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認識她,我知道她是一個最不要臉的妓女,我──」<br /><br />  我不等他再說下去,就強力將他拉過一邊,在他耳際道:「你再說下去,劉麗玲就會以為你是神經病。你在透露自己的前生,這是你要嚴守的秘密,不然,劉麗玲會離開你。」<br /><br />  我的話十分有力,楊立群陡地一震,神智像是清醒了不少,但是他立即又問我:「為甚麼麗玲不讓我說?為甚麼當席間有人提起這個翠老太太的時候,她也失態地不讓人說下去?」<br /><br />  我知道這事,十分難以理解,我絕不能告訴他劉麗玲的前生就是「翠老太太。」<br /><br />  我只好道:「她當然不想聽,誰想聽一個對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誰想自己心愛的人喝醉了胡說八道?你們快去睡吧。」<br /><br />  我在和楊立群說話時,同時注意劉麗玲的行動,看到她在大口喝酒,白素想阻止她狂飲,但不成功。劉麗玲已經醉得不堪,用力拋出了酒杯之後,人向沙發上倒了下去。<br /><br />  楊立群還在叫:「我認識她,她就是那婊子,就是她!就是她!」<br /><br />  我推著楊立群進臥室,將他放在床上,他又咕噥了片刻,才不出聲。我回到客廳,和白素相視苦笑:「我們怎麼樣?」<br /><br />  白素道:「我看,要留在這裡陪他們。」<br /><br />  這時,我做了一個決定:「由得他們去。」<br /><br />  我不知道照白素的意見,我們留下來,以後事情的結果會怎樣。結果白素聽了我的意見,以致第二天發生了可怕的事。是不是我們留下來,就可以免得發生這可怕的事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算我們留下來,這種可怕的事還是一樣會發生。<br /><br />  將來的事,全然無法預測,將來的事,受各種各樣千變萬化的因素影響,全然是一個無法追求答案的未知數。<br /><br />  事後,我和白素再討論事情的發展和結果時,我和白素的見解都一樣。<br /><br />  我和白素離開劉麗玲的住所,才關上門,又聽得楊立群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怪叫聲,接著,又是一下重物撞擊的聲音。<br /><br />  白素立時向我望來,她並沒有說甚麼,只是用她的眼色,作了一個徵詢的神情。我伸手指著升降機,神情堅決,表示離去。<br /><br />  白素看了我的神態之後,略有驚訝的神色,但她並沒有表示甚麼,就和我一起走進了升降機。<br /><br />  事後,我們也曾討論過我當晚的態度。<br /><br />  我自己也認為,當時堅決要離去,不肯留下來,這種情形,和我的個性不十分相合,白素在當時就感到奇怪。<br /><br />  白素當時感到奇怪,我卻在事後對自己的行動感到奇怪,在當時,我覺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覺得有甚麼不對,也全然沒有考慮到後果會如何。<br /><br />  當時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基於甚麼產生,我到現在,事情過去很久以後,還不明白。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和簡雲又提起了楊立群的事,這個心理學專家才提出一個解釋。我也只好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不敢相信。<br /><br />  至於簡雲的解釋是甚麼,我會在後面詳細複述他和我的對話。<br /><br />  我和白素離開了劉麗玲的住所,由白素駕車回家。照白素的說法,我在回家途中,神情十分輕鬆,在車中,不住抖著腿,吹著口哨,甚至哼著歌,像是忽然之間,了卻了一樁多年未了的心事。白素一面開車,一面頻頻以驚訝的目光望向我,但是我卻未曾注意。<br /><br />  到了家,我也一點睡意都沒有。雖然躺在床上,可是雙手反托著頭,睜大了眼,直到白素大聲喝問:「你究竟在想甚麼!」(據她說,喝問到了第三遍,我才有反應。)我才陡地如夢初醒:「沒甚麼,我沒想甚麼。」<br /><br />  我一面回答,一面看到白素的神情十分疑惑,我笑了一下:「真的,我沒想甚麼。」<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我倒有點擔心──」<br /><br />  我揮著手:「擔心甚麼?怕楊立群和劉麗玲會吵起來,然後會──」<br /><br />  白素的神情更是擔憂:「如果兩個人起了衝突,那……照他們前生種種的糾纏來看,可能……可能……」<br /><br />  我苦笑道:「我們無法二十四小時在他們身邊監視,那就只好由得他們去。」<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就躺了下去,熄了燈,我也在朦朧中睡去。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感覺上,只是極短暫的時間,床頭的那具電話,突然又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地叫了起來。<br /><br />  我彈坐了起來,睜大眼,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白素自然也被吵醒,揉著眼,我注意到窗簾縫中,略有曙光,大概是天才亮。<br /><br />  我一面罵著,一面拿起電話來,問白素道:「如果又是那兩個王八蛋打來的,我不和他們客氣!」<br /><br />  我所說的「那兩個王八蛋」,自然是指楊立群和劉麗玲。<br /><br />  白素向我作了一個「快聽電話」的手勢,我對著電話,大聲道:「喂!」<br /><br />  電話那面傳來的聲音,卻不屬於「那兩個王八蛋」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一個急促的男人聲音,先是連聲道歉,然後才道:「衛先生,我是黃堂!」<br /><br />  我呆了一呆,黃堂,那高級警務人員!我吸了一口氣:「黃堂,現在幾點鐘?」<br /><br />  黃堂道:「清晨六點十二分,對不起,我非找你不可,請你來一下,本來,這不應該由我處理,更不應該麻煩你,可是事情的當事人之一,是我們的熟人──」<br /><br />  他說之不已,我已急得大吼一聲:「快點說,別繞彎子!」<br /><br />  黃堂一連答了幾聲「是」,才道:「是這樣,楊立群駕車,撞死了人。」<br /><br />  我一聽,「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白素也聽到了,她雙手掩住了臉。<br /><br />  在那一剎間,我和白素的想法全是一樣的。不幸的事終於發生了。楊立群報了前生的仇,他不是用刀子刺死劉麗玲,而是用車子撞死了她。<br /><br />  想到這一點之際,我張大了口,除了發出「啊啊」聲之外,講不出別的話來。<br /><br />  黃堂繼續道:「怪的是,被楊立群撞死的……那位女士……」<br /><br />  我呻吟了一聲:「劉麗玲!」<br /><br />  黃堂聽得我說出了「劉麗玲」的名字,像是陡地呆了一呆,才道:「為甚麼會是劉小姐?不是她。」<br /><br />  我使勁搖了搖頭,拉下白素掩住了臉的手:「不是劉麗玲,是誰?」<br /><br />  黃堂道:「是孔玉貞,楊立群的太太。」<br /><br />  當我聽說楊立群殺了人(用車子撞死了人,也是殺人)而且被殺的人又是一個女人時,我想被殺的女人一定是劉麗玲。預知的,期待已久的悲劇終於發生,驚訝,難過,無可奈何。<br /><br />  可是被撞死的竟然是楊立群的太太孔玉貞!那令我感到意外之極,驚訝到了連「啊」的一聲,都發不出來。<br /><br />  黃堂在電話中又接連地「喂」了幾聲:「你聽到了沒有?」<br /><br />  我像是一個剛跑完了馬拉松的運動員,一面喘著氣,一面用軟弱無力的聲音道:「是,我聽到了,楊立群用車子撞死了他的太太孔玉貞。」<br /><br />  黃堂又像被我的話震動了一下:「衛先生,照你的說法,倒像是楊立群有意謀殺了他的太太。」<br /><br />  我的聲音仍然一樣軟弱:「不是?」<br /><br />  黃堂略為遲疑一下:「有目擊證人,據證人敘述,很難達成是謀殺的結論,應該是意外。」<br /><br />  我和白素望了一眼,思緒紊亂,我和楊立群分手,最多兩小時,楊立群醉得不堪,怎麼會駕車出去,撞死了孔玉貞的?孔玉貞在凌晨時分,又為甚麼會不睡覺,在馬路上面逛?真是難以令人相信。<br /><br />  我勉力定了定神:「如果是一件普通的車禍,雖然丈夫撞死了妻子,令人感到疑惑,又何必來通知我,也不必你來管!」<br /><br />  黃堂道:「本來是,出事之後,楊立群將自己鎖在車子裡,不肯出來。」<br /><br />  我有點生氣:「可以撬開車門,拉他出來。」<br /><br />  黃堂苦笑了一下:「他用的那種車子,無法撬開車門,要弄他出來,只好動用電動切鋸,我們又不想那樣做,所以才想起了你。」<br /><br />  我已經在穿衣服:「好,在哪裡?我立刻來。」<br /><br />  黃堂立時告訴了我一個地址。我一聽之下,又呆了一呆,那地方,是一處相當熱鬧的市區,臨近一間戲院,離劉麗玲的住所,和楊立群原來的家都相當遠。我不但想不出楊立群何以會到那地方去,也想不出孔玉貞何以在清晨會在那裡出現。<br /><br />  我又說了一句立刻就來,放下電話,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後,向白素做了一個要她在家等我的手勢,就匆匆離家而去。<br /><br />  當我駕車駛近出事地點之際,由於那裡是交通要道,雖然時間還早,交通已相當繁忙,更因為出了事,有一截道路被封閉,所以車輛擠成一堆,相當混亂。幾個維護秩序的警員,在叫其他的車輛改道,我的車子駛近前,一個警官迎了出來,俯下身,大聲道:「黃主任等得很急,衛先生請快來。」<br /><br />  我點著頭,駕車駛向前,轉了一個彎,就看到楊立群的車子。<br /><br />  那輛車子,我有很深刻的印象。應該說是劉麗玲的車子。當日,劉麗玲就是駕著這輛車,才和楊立群勾搭上手的。<br /><br />  我也看到車中有一個人,雙手抱著頭,蜷縮在駕駛位上,車旁,有幾個警方人員,正在用各種工具,想將車門弄開來。<br /><br />  黃堂向我急急迎來,我先向那些在車旁的人指了一指:「不必浪費時間,這種跑車的特點之一,就是它的門鎖,不能用鑰匙以外的東西打開。」<br /><br />  黃堂苦笑著,向車旁的各人揮了揮手,那些人都帶著憤然的神色,退了開去。<br /><br />  我來到了車邊,看著地上的血跡,車頭有一盞燈被撞得粉碎,碎玻璃上,也有血跡,可知當時那一撞之力,極其猛烈。我也注意到,車子停的地方,在過了一個紅綠燈位後不多遠,大約是二十公尺左右。<br /><br />  自紅綠燈位起,到車子停止處,有著極其明顯的煞車痕,由此可知,車子撞到人的正確地點,就是在交通燈的位置上!<br /><br />  我略看了一下四周圍的環境,就俯身去看車子中的楊立群。<br /><br />  楊立群一動也不動地蜷縮在駕駛位上,至少我到了之後,他沒有動過,雙手抱著頭,將頭藏在手臂中,根本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br /><br />  我一面看他,一面用力拍著玻璃窗。楊立群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冷笑了一下,轉身向黃堂道:「我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可以打開車門。」<br /><br />  黃堂道:「我知道,打碎一塊玻璃,就可以打開車門,但是,動作不小心,會令他受傷。」<br /><br />  我叫了起來:「他撞死了一個人!他撞死了他的妻子!你也很清楚他的婚姻生活,那簡直……簡直……」<br /><br />  我本來想說「簡直是謀殺」的,可是黃堂卻止住了我。我在剎那之間,情緒會如此激動,當然有道理。楊立群和劉麗玲的戀情,早已公開,孔玉貞和他沒有感情,人盡皆知。在這樣微妙的關係下,如果說楊立群駕著車,「湊巧」撞死了孔玉貞,太過湊巧了。<br /><br />  我瞪著黃堂,怪他阻止我說下去,黃堂忙道:「有幾個目擊人證明,當時行人紅燈,那幾個人在等著,可是在他們身邊的孔玉貞,卻向前直衝。雖然那時並沒有別的車輛,可是你看,那裡有一個彎角,楊立群的車子,自那裡疾轉過來,速度相當高,但也沒有超過限速,一轉過來,恰好撞向闖紅燈的孔玉貞,撞力十分猛烈──」<br /><br />  我聽到這裡,悶哼了一聲:「那幾個證人──」<br /><br />  黃堂道:「有各種不同的身份,有的是報販,有的是公司經理,也有一個是某大亨的司機……等等,楊立群全然不認識他們。」<br /><br />  黃堂像是猜到了我想說楊立群可能收買證人,所以先解釋給我聽。我呆了一呆,照這樣看來,純粹是孔玉貞不遵守交通規則而造成的一項交通意外。<br /><br />  但我卻不相信那是意外。<br /><br />  因我所知太多。我知道楊立群的前生是展大義。他曾經用十分狡猾的方法謀殺了前生是王成的胡協成。<br /><br />  而孔玉貞的前生,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在南義油坊中毒打小展的三個人中的那個拿旱煙袋的梁柏宗。<br /><br />  楊立群撞死了孔玉貞,我不相信那是意外。<br /><br />  我一面想著,一面拍著車窗,同時大聲叫著。可是車中的楊立群,仍然沒有反應。我已經順手拿起一個工具來,要向車窗砸去。<br /><br />  這時,我想到:楊立群的行為,必需制止。<br /><br />  楊立群的行動,是瘋狂的。<br /><br />  胡協成死在他的冷血謀殺,而楊立群所以要殺胡協成,是因為胡協成的前生是王成。<br /><br />  楊立群向我坦白他如何冷血謀殺胡協成,我已忍無可忍,只不過在法律上,卻已無奈他何。<br /><br />  這時,他又殺了孔玉貞,而且在表面上看來,他又不需要負任何責任。<br /><br />  這種事情如果發展下去,下一個被害者是誰?多半是劉麗玲,因為在前生,翠蓮一刀刺進了小展的心口。<br /><br />  在劉麗玲之後,又是甚麼人?王成、梁柏宗之外,還有一個曾祖堯!<br /><br />  這種情形必需制止!不能再任由楊立群去殺人,去報他前生的仇。<br /><br />  我抓在手中的那工具,是一個小型起重器,足可以打破玻璃,我揚起了起重器來,黃堂連忙叫道:「衛先生,等一等。」<br /><br />  我略停了一停,就在那時,車中的楊立群,忽然抬起頭來,雙眼之中,充滿了茫然的神色。<br /><br />  他那種神情,我熟悉得很。當日,胡協成死後,在警局的口供室中,就一直維持著這種神情。所以,看到他又現出這樣的神情來,更令我厭惡。我不顧黃堂的阻止,還是用力將起重器揮下來,擊在玻璃上。一下將玻璃打得粉碎,破玻璃濺了開來,有不少濺在楊立群的臉上,造成了許多小傷口。<br /><br />  血自那些小傷口流下來,一絲絲,令得他的臉,看來變得十分可怖。<br /><br />  他像是陡然自夢中驚醒,叫了起來,聲音十分尖厲,然後又急促地問道:「我撞倒了一個人,撞倒了一個人,那人呢?那人呢?」<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探頭向外望來,像是想看被他撞倒的人在哪裡。黃堂冷冷地道:「不必看了,被你撞倒的人,在救傷車到達之前,已經死了。」<br /><br />  楊立群張大了口,現出極其吃驚的神情,結結巴巴地道:「我……那人……是個女人?她突然……突然奔過馬路,那時……分明是綠燈,我完全沒有想到減速,也來不及,我撞上了她,立即停車,我……事情發生了多久?我是不是……昏了過去?」<br /><br />  楊立群反而向我們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我已經伸手進去,打開了車門,同時,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了出來,搖晃著他的身子,厲聲問道:「我和你分手的時候,你已經喝醉了酒,你為甚麼還要駕車出來?」<br /><br />  我的話,當然立即可以得到證明,因為楊立群直到此際,還是滿身酒氣,人人可以聞得到。<br /><br />  楊立群被我搖得叫了起來:「是的,我是喝了不少酒,可是我還能駕車,我一點沒有違反交通規則,她突然衝出來,那是一個女人?」<br /><br />  他一再問及,被他撞倒的是不是一個女人,這一點,令我十分起疑,但是又抓不到他甚麼破綻,我只好大聲道:「不錯,是一個女人,你可知道被你撞倒的是甚麼人?」<br /><br />  我這樣一問,楊立群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轉過頭去。雖然他立即又轉回頭來,可是剛才那一剎間他的吃驚神情是如此之甚,那絕瞞不過我。<br /><br />  為甚麼當我提及他撞倒的是甚麼人時,他會這樣吃驚?<br /><br />  我心中疑惑,可是卻又無法盤問他,我只好盯著他,他像是有意躲避我的目光,我不肯放過他,一言一頓,用極嚴厲的聲音說道:「被你的車子撞倒,立即死亡的人,是你的太太,孔玉貞!」<br /><br />  楊立群一聽得我這樣說,所受的震動之劇烈,真是難以形容,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因為一句話而震驚到如此程度的。<br /><br />  剎那之間,他的臉色變得如此難看,找不到一絲生氣,他的眼中現出可怕的神色,口張得極大,急速地喘著氣,簡直就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身子在劇烈發著抖,頭髮也因為顫抖而起伏。<br /><br />  他的樣子,令得黃堂也吃了一驚:「你怎麼了?」<br /><br />  楊立群的喉際,發出一種「荷荷」的聲音來:「是真的,是真的!」<br /><br />  黃堂道:「是真的!」<br /><br />  在這裡,我必需說明一下:楊立群連說了兩下「是真的」,在黃堂聽來,像是他在問我,剛才我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在黃堂聽來,「是真的」三個字之後,是一個問號。<br /><br />  這三個字,聽在我的耳中,卻有全然不同的感覺,在我聽來,楊立群所說「是真的」三個字之後,是個驚嘆號!那分明是他本來對某一件事,心中還有所懷疑,但是在聽到了我的話之後,懷疑得到了證實,所以才會這樣講。<br /><br />  他本來在懷疑甚麼?在我的話中,又證實了甚麼呢?我實在忍不住,大聲道:「楊立群,你究竟──」<br /><br />  他不等我講完,就用一種哀求似的目光望定了我:「別急,我會和你詳細說。」<br /><br />  他這句話的聲音壓得十分低,只有我一個人聽得見,我用低沉而惡狠狠的聲音道:「記住,你已經殺了兩個人了!」<br /><br />  楊立群一聽得我這樣說,身子又劇烈發起抖來。在一旁的黃堂,顯然不知道我和楊立群之間在辦甚麼交涉。<br /><br />  我指著被我打碎了的玻璃:「以後,用這樣簡單的辦法就可以解決的事,別來煩我。」<br /><br />  黃堂連聲道:「是,是。」<br /><br />  我向外走去,在經過楊立群的身邊之際,我又壓低了聲音,狠狠地警告他:「別忘了你剛才的諾言。」<br /><br />  楊立群像是要哭出來,我不再理會他,逕自上了車。才駛近家門,就看到白素迎了上來,白素的神情有點異樣,向著門,悄指了一指:「劉麗玲在裡面,她已接到了楊立群的電話,楊立群告訴她,闖了禍,撞死了自己的太太。」<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和白素一起走進去,一進門,劉麗玲臉色蒼白,站了起來:「怎麼樣?是不是……警方會不會懷疑他謀殺?」<br /><br />  我悶哼了一聲,胡協成死於楊立群的冷血謀殺,劉麗玲雖然不是幫凶,卻在事後編造了一套假口供,使楊立群逃過了法律的制裁,這件事,我不很原諒劉麗玲。所以我一聽得她這樣問我,就忍不住道:「那要看是不是又有人肯替他作假證供。」<br /><br />  劉麗玲一聽,臉色變得灰白,坐了下來。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問道:「我們走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些甚麼事?他為甚麼要駕車外出?」<br /><br />  劉麗玲搖頭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出去了,我醉得不省人事,一直到被他的電話吵醒,直到現在,我還覺得天旋地轉。」<br /><br />  我看了她一會:「昨天你們曾吵過架,你還記得不記得?」<br /><br />  劉麗玲道:「記得一點,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第一次。」<br /><br />  我俯近身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切切實實忠告你,快和他分手!他的神經不正常,你和他在一起,會有極大的危險!」<br /><br />  當我在這樣講的時候,白素在我的身後,不住地拉著我的衣服,示意我別講下去。可是我卻不加理會,還是把話說完。<br /><br />  我實在非說不可,當年,在南義油坊中出現過的一共是五個人,除了小展之外,全是小展的仇人,王成和梁柏宗已經死在楊立群之手,曾祖堯今世變成了甚麼人,根本不知道,那麼,下一個輪到的,除了劉麗玲,還會是甚麼人?<br /><br />  我對劉麗玲的警告,簡直已經不是「暗示」,而是說得再明白都沒有。<br /><br />  由於我發出的警告太駭人,劉麗玲用極其吃驚的神色望定了我:「不,不,我不能和他分開,他……愛我,我也愛他。」<br /><br />  我不肯就此算數:「你明知他是一個冷血的殺人犯,你還愛他?」<br /><br />  劉麗玲尖叫了起來:「他……沒有罪!胡協成算是甚麼東西,這樣的人渣,怎麼能和他比!」<br /><br />  我又狠狠地道:「他又撞死了他的太太!當他兇性再發作的時候,下一個就會輪到你!」<br /><br />  我一面說著,一面伸手直指著劉麗玲。白素在一邊,叫了起來:「太過份了!」<br /><br />  我仍然不縮回手來,她望著我的手指,身子發著抖,過了好半晌,才漸漸恢復了鎮定:「不,我不會離開他,他也決不會離開我。」<br /><br />  我還想再說甚麼,電話突然響起,白素走過去聽電話,向劉麗玲招著手,劉麗玲忙起身,接過電話來,我和白素,都可以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楊立群的聲音。楊立群在大聲道:「麗玲,有很多目擊證人,證明完全不是我的錯,你放心,我不會有事!」<br /><br />  劉麗玲現出極其激動的神情:「謝天謝地,我馬上來接你。」<br /><br />  她說著,放下電話,就向外直衝了出去。<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你剛才何必那樣!」<br /><br />  我只覺得極度疲倦:「我只是不想楊立群再殺人。為了虛玄的前生糾纏而殺人。」<br /><br />  白素道:「這次事情──」<br /><br />  我不等好心講完,就叫起來:「我不相信是意外,絕不相信。這一對狗男女,他們所講的話,我沒有一句相信。」<br /><br />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神態激動得不尋常,她反問了一句:「不相信到何種程度?」<br /><br />  我想也不想,就脫口道:「那是早就計劃好了的!甚麼同一的夢,前生的事,全是一片胡言!目的就是要殺掉胡協成和孔玉貞,又可以令得他們逍遙法外。」<br /><br />  白素的神情極吃驚:「你太武斷了,他們兩人,在我們家門口認識,而楊立群又曾不辭萬里,去追尋他的夢。」<br /><br />  我仍然激動地揮著手:「誰知道!或許這也是他們早安排好的!」<br /><br />  白素斷然道:「絕不會。」<br /><br />  我瞪大了眼:「不管怎樣,我不相信他們,也要制止楊立群再殺人。」<br /><br />  我一面說,一面已準備向外走去,白素道:「你準備到哪裡去?」<br /><br />  我已經走到了門口,回頭,大聲道:「我去調查一下,孔玉貞為甚麼一大早會到那地方去,叫楊立群撞死。」<br /><br />  白素嘆了一口氣:「似乎不關我們的事?」<br /><br />  我的聲音更大:「當然關我們的事,楊立群已經殺了兩個人,根據他殺人的理由,至少劉麗玲也會被殺,怎麼不關我們的事?」<br /><br />  白素又嘆了一聲,用很低的聲音道:「你不應該否定他們如今的糾纏,和他們的前生無關。」<br /><br />  我道:「我不是否定,我只是說,楊立群沒有權利殺人,他不能藉著前生的糾纏,而一再殺人。」<br /><br />  我再三強調著楊立群「殺人」,白素向我走了過來:「如果昨天晚上,我們不離開,楊立群當然不會駕車外出,也就不會導致孔玉貞的死亡──」<br /><br />  我聽得白素這樣講,略驚了一驚。接下來,我們所討論的事,前面已經提及過,不再重複。我們的結論是,就算孔玉貞不死在今天早上,也會因為某種「意外」而死亡,而且,她的死亡,也一定會和楊立群有「直接關係」。<br /><br />  「直接關係」是白素的用語,要是照我的說法,我會說,孔玉貞遲早會被楊立群所殺。從胡協成、孔玉貞的遭遇來看,劉麗玲也毫無疑問,會被楊立群所殺,而我要盡一切力量阻止。<br /><br />  白素無可奈何,望著我離開,我似乎聽到她在喃喃地道:「別硬來,有很多事情,人力不能挽回。」<br /><br />  我並沒有停下來再和白素爭論這個問題,而逕自向外走去。我想去調查孔玉貞的真正死因。如果我能夠證明,孔玉貞死於楊立群的刻意安排,那麼,就可以將楊立群繩之以法。楊立群要是被證明有罪,劉麗玲不會再愛他,那麼,劉麗玲的生命,就有了保障。不然,只怕不論我說甚麼,劉麗玲都不會相信,她有朝一日,會死在楊立群之手。<br /><br />  我駕著車,來到了楊立群的家──楊立群和劉麗玲同居之後,孔玉貞一直住在那幢小花園洋房。我才到門口,就看到屋子外,停著一輛警車,一個人正從屋內走出來,我叫了起來:「黃堂!」<br /><br />  黃堂轉過身來,我已停下了車,自車窗中伸出頭來望著他,他也望著我,我們兩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驚訝,但在對望了片刻之後,又不約而同,一起笑了起來。<br /><br />  我下車,向他走去:「你來──」<br /><br />  他同時也這樣問我,我指了指屋子:「來了解一下,孔玉貞為甚麼會到出事的地方去,你也為這個來的?」<br /><br />  黃堂點頭道:「是,而且,已經有了結果。」<br /><br />  我忙問:「是楊立群約她出去的?」<br /><br />  黃堂搖著頭:「不,屋中所有的傭人,還有孔玉貞的一個遠房親戚,他們全說孔玉貞一直有早起散步的習慣,每天都不間斷。」<br /><br />  我怔了一怔:「散步散到鬧市去?」<br /><br />  黃堂道:「那是孔玉貞的習慣。她習慣駕車外出,沒有目的,停了車,就四處走走,有時,會在菜市附近,順便買菜回來。我們已找到了孔玉貞的車子,停在出事地點附近的一個停車場。這件事,看來純粹是一樁意外。」<br /><br />  我悶哼了一聲:「是意外,你為甚麼要來調查?」<br /><br />  黃堂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由於事情太湊巧,楊立群殺了胡協成,又撞死了孔玉貞,而這兩個人,正是他和劉麗玲結合的大障礙。」<br /><br />  我冷笑道:「不單只為了這個吧。」<br /><br />  黃堂想了一想:「是的。胡協成的死,我們有疑問,現在孔玉貞又死了,所以我才來查。」<br /><br />  我以前已經說過,黃堂是一個厲害角色,他在那樣講了之後,又望定了我:「你知道不少內情,是不是?」<br /><br />  我維持著鎮定:「內情?有甚麼內情?我和你一樣,覺得胡協成和孔玉貞的死,對楊立群太有利了,而兩個人又恰好一起死在楊立群之手,所以感到懷疑。」<br /><br />  黃堂嘆了一聲:「我感到,這兩個人都是被楊立群謀殺的。」<br /><br />  我心中暗暗吃驚,表面上不動聲色。雖然我覺得黃堂的推論十分接近事實,我也跟著嘆了一聲,道:「只可惜『感到』不能定罪。」<br /><br />  黃堂現出十分懊喪的神情:「我一定會繼續查。」他頓了一頓,才又道:「如果世上有十全十美的犯罪,那麼,楊立群這兩件案子就是典型。」<br /><br />  我沒有說甚麼,報之以苦笑,呆了片刻,我才又問道:「照你看來,孔玉貞的死,全然是意外?」<br /><br />  黃堂道:「從所有的證據看來,那是意外,警方甚至不能扣留楊立群。」<br /><br />  我「啊」地一聲:「要是這樣──」我的思緒十分紊亂,在講了一句之後,不知如何說下去才好,只好乾笑著:「那我可以立刻找他詳談。」<br /><br />  黃堂瞪了我一眼:「你想在他口中得到甚麼?想他自己承認殺了孔玉貞,是蓄意謀殺?」<br /><br />  我本來想說「是的」,但是這兩個字,在喉嚨裡打了一個轉,又嚥了下去,逕自走開。回家之後,我就開始找楊立群,我知道楊立群和劉麗玲離開了警局。他們家裡的電話沒有人聽,辦公室則說他並沒有上班。</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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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行為瘋狂再度殺人



  在以後的時日中,楊立群和劉麗玲曾外出旅行了很多次,有一年,他們兩人,幾乎有大半年在外面。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有幾次,我和白素遇到他們,看到他們那種親熱的程度,幾乎會嫉妒。

  一年之後,我和白素不再擔心,因為照他們兩人這樣的情形,實在不可能發生甚麼悲劇。一直到了將近兩年之後,一個午後,電話突然響起來,我和白素在夢中驚醒,我先拿起電話來,聽到楊立群的聲音:「嗨,衛斯理,來不來喝酒?」

  我看看鐘,時間是凌晨三時四十三分。我不禁呻吟了一聲:「老兄,你知道現在是甚麼時候?」我沒有聽到楊立群的回答,卻立時聽到了劉麗玲的聲音,顯然是她搶了電話:「別管時間,快來,我們想你們!」

  楊立群和劉麗玲倆人都十分大聲,在一旁的白素,也聽到了他們的話。白素在我耳際低聲道:「看來他們都喝醉了。」

  我點了點頭,對著電話道:「真對不起,我沒有凌晨喝酒的習慣,祝你們盡興。」

  我說著,已經準備放下電話了,可是電話那邊,卻傳出了劉麗玲尖叫的聲音:「你們一定要來,立群說,他曾經對你講過我們一個最大的秘密。」

  我又呆了一呆,不知道劉麗玲指甚麼而言,楊立群有太多秘密。我還沒來得及問,劉麗玲在電話那邊的聲音,已變得十分低沉,充滿了神秘:「就是他殺胡協成,我給假口供的事。」

  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可不必再提。」

  劉麗玲道:「這證明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你不來,我們會很傷心。」

  我還想推卻,在一旁的白素,已經自我手中,接過了電話聽筒,大聲道:「好,我們立刻來。」

  我嚷叫了起來:「你瘋了!這時候,陪倆個已經喝醉的人再去喝酒!」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們曾經決定過要盡量關注他們的生活!」

  我無可奈何,咕噥著道:「包括凌晨四時去陪他們喝酒,這太過分了。」

  雖然我十二分不願,但在白素的催促下,我還是穿好了衣服,和白素一起駕車到劉麗玲的住所去。我們到達時,大約是在接到電話的半小時,按鈴之後,門立時打開。

  門一打開,我們就聞到濃烈的酒味,楊立群和劉麗玲兩人,還穿著盛裝,當然,盛裝已經十分凌亂,看來他們從一個甚麼宴會回來之後,一直在喝酒,沒有停過,我一進去,開門的劉麗玲,腳步歪斜,指著客廳上的一幅地毯:「他就倒在這裡!他就倒在這裡!」

  白素過去扶住了她:「誰倒在那裡?」

  楊立群哈哈大笑了起來:「還有誰?當然是胡協成倒在那裡。」

  我不禁聽得氣往上衝:「楊立群,你雖然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但這並不是一件光榮快樂的事。」

  楊立群一聽,向我衝了過來,瞪著眼:「怎麼不快樂?太快樂了,一刀、兩刀、三刀,太快樂了,太……」

  我看他簡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對付這種酒醉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使他清醒過來,所以,我也不和他再多說甚麼,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拖他到浴室去,扭開了水喉,向他的頭上便淋。

  楊立群在開始的時候,拼命掙扎,但是我用力按著他的頭,他叫了起來,叫了半晌之後,忽然他道:「你們淹死我,我也不說。」

  突然之間,他講了這樣一句話,令我嚇了一大跳,忙鬆了手,楊立群直起身子來,眨著眼,望著我,他的那種眼光,看得我有點發毛,唯恐他眼中看出來,我不是我,是一個甚麼古怪的人,如「老梁」之類。我不由自主問道:「你認得我是誰?」

  楊立群雖然講話仍然大著舌頭,可是經過冷水一淋之下,顯然已清醒了許多:「當然認得,你是衛斯理。」

  我聽得他這樣講,才算大大鬆了一口氣,我一面搖著他,說道:「你醉了,快上床睡吧。」

  楊立群不理會我的搖晃,大叫了起來:「麗玲!麗玲!」

  劉麗玲在客廳中大聲應著,楊立群掙扎著要向外走去,我只好扶他出去,到了客廳,我將他推倒在沙發上,他立時彈立起來,我再將他推倒,如是者三四次,他才算安份點,坐了下來伸手指著劉麗玲:「將今天我們聽來的故事,向他們說說。」

  劉麗玲叫道:「別……說!」

  楊立群道:「我要說……今天我們……參加一個宴會,有人講了一個故事,真……有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相視苦笑。聽喝醉酒的人講故事,那真是無趣之極。

  正在我要想法子,早一點離開他們之際,劉麗玲忽然尖聲叫了起來:「別說,一點也沒有趣,根本不是甚麼故事。」

  劉麗玲的神態,極其認真,好像楊立群要講的故事,對她有莫大的關係。我感到很奇怪,白素也覺得劉麗玲的神態異樣,忙道:「好,不說,人家的事,有甚麼好聽的!」

  以楊立群和劉麗玲兩人的感情而論,本來絕無理由為這些小事而吵起來,可是這時的情形,異特到了極點,我處身其間,只覺得有一股極其妖異的氣氛,文字所難以形容於萬一,所有完全不應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而且,發生得那麼突然,那麼迅雷不及掩耳,根本無法阻止,明知道這種事不應該發生,可是當時,就沒有人有力量阻止這種事發生。

  楊立群本來已被我按得安安份份坐了下來,這時,一聽得劉麗玲這樣講,他又霍地站了起來,樣子不但固執,而且十分兇惡:「我一定要說!」

  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尖利,盯著劉麗玲,像是看著仇人。

  劉麗玲的身子,忽然劇烈地發起抖來:「你敢說?你敢說!」

  楊立群笑了起來:「為甚麼不敢?非但敢,而且非說不可。」

  我和白素看到情形越來越不對,我先說道:「算了,我根本不想聽。」

  楊立群的態度更是怪異之極,盯著我,厲聲道:「你一定要聽,而且,你一定有興趣聽。」

  白素道:「不,我們沒有興趣聽。麗玲也不想你講,你快去睡吧,你醉了。」

  白素一面說,一面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作了一個手勢。我明白白素這個手勢的意思,她是要我一拳將楊立群打昏過去,好讓這場爭吵結束,等到明天酒醒之後,自然不會有事了。

  我立時會意,而且也已揚起手來。我是一個武術家,要一下重擊,將一個人打得昏過去幾小時,輕而易舉。可是,就在我揚起手來之際,楊立群陡地叫了起來:「那個女人,從山東來到本地,帶了一筆錢,開始經營生意,眼光獨到──」

  他的話令得我的手,僵在半空。楊立群急速講的話,提及了「一個女人」,「從山東來」,「帶了一筆錢」這些話,都令得我感到震動,他說的那個女人是甚麼人呢?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現出極其疑惑的神情,劉麗玲在這時,陡地衝了過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向楊立群。

  我剛才已經說過,發生的事,全有一種妖異之極的氣氛,沒有一件是人所能料到的,而且,來得疾如狂風驟雨,迅雷閃電,令人連防範的念頭都不容起。

  劉麗玲忽然會惡狠狠跳起來,打楊立群一個耳光,這樣的事,怎能想得到?

  我就在楊立群身邊,想格開劉麗玲的手,已經慢了一步,「拍」地一聲,楊立群已經重重地挨了一掌。他大叫一聲,退了一步,叫了起來:「我要說,我要說,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說!那個女人做地產生意,發了財,她來歷不明,根本不知道她姓甚麼,從來也沒有嫁人,只是收了幾個乾兒子,她就是出名的翠老太太。」

  楊立群一口氣講到這裡,才停了下來。「翠老太太」這個名字,我們並不陌生,她是本市一個傳奇人物,死了好幾十年,她擁有許多地產,她有幾個乾兒子,是十分有名望的富翁,有的已死了,有的還存在。

  楊立群何以忽然講起「翠老太太」的故事?真叫人莫名其妙。

  劉麗玲厲聲道:「你再說!」

  楊立群笑著,笑容詭異:「我當然要說,因為我認識這個翠老太太。」

  劉麗玲轉向我們,尖聲道:「你聽聽,他在胡言亂語甚麼?這老太婆死的時候,他還沒有出世,可是他卻說認識她!」

  楊立群陡地吼叫起來:「我認識她。」

  我忙道:「你認識她,也不必吼叫,不過,你不可能認識她!」

  楊立群向我湊過臉來,酒氣衝天,壓低了聲音,神情更是詭異絕倫:「我認識她!她帶了七百兩黃金和一些珠寶,離開了山東,來到本市,竟然發了財,人人都尊敬她,叫她翠老太太,誰知道她原來是『破鞋』!」

  楊立群的這幾句話,講得十分急驟,簡直無法叫人打斷他的話頭。

  而我聽到了一半,已經完全呆住了。

  楊立群說的是翠蓮!「翠老太太」就是翠蓮。

  我也明白了劉麗玲為甚麼一定不讓楊立群說,因為她也知道「翠老太太」就是翠蓮。翠蓮當年,離開了家鄉之後,不知所終,原來她一直南下,來到了這裡,經營地產,成了顯赫人物。

  劉麗玲當然知道自己的前生是翠蓮,所以她才不讓楊立群說。

  在這種情形下,我和白素真的怔呆了,我忙道:「這沒甚麼,本市這種傳奇人物多得很,有一個巨富,就是擺渡出身。」

  楊立群「桀桀」地笑了起來:「這個翠老太太,發了財,人人都對她十分尊敬,有誰知道她原來是一個妓女?」

  劉麗玲尖聲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一個妓女?」

  楊立群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認識她,我知道她是一個最不要臉的妓女,我──」

  我不等他再說下去,就強力將他拉過一邊,在他耳際道:「你再說下去,劉麗玲就會以為你是神經病。你在透露自己的前生,這是你要嚴守的秘密,不然,劉麗玲會離開你。」

  我的話十分有力,楊立群陡地一震,神智像是清醒了不少,但是他立即又問我:「為甚麼麗玲不讓我說?為甚麼當席間有人提起這個翠老太太的時候,她也失態地不讓人說下去?」

  我知道這事,十分難以理解,我絕不能告訴他劉麗玲的前生就是「翠老太太。」

  我只好道:「她當然不想聽,誰想聽一個對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誰想自己心愛的人喝醉了胡說八道?你們快去睡吧。」

  我在和楊立群說話時,同時注意劉麗玲的行動,看到她在大口喝酒,白素想阻止她狂飲,但不成功。劉麗玲已經醉得不堪,用力拋出了酒杯之後,人向沙發上倒了下去。

  楊立群還在叫:「我認識她,她就是那婊子,就是她!就是她!」

  我推著楊立群進臥室,將他放在床上,他又咕噥了片刻,才不出聲。我回到客廳,和白素相視苦笑:「我們怎麼樣?」

  白素道:「我看,要留在這裡陪他們。」

  這時,我做了一個決定:「由得他們去。」

  我不知道照白素的意見,我們留下來,以後事情的結果會怎樣。結果白素聽了我的意見,以致第二天發生了可怕的事。是不是我們留下來,就可以免得發生這可怕的事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算我們留下來,這種可怕的事還是一樣會發生。

  將來的事,全然無法預測,將來的事,受各種各樣千變萬化的因素影響,全然是一個無法追求答案的未知數。

  事後,我和白素再討論事情的發展和結果時,我和白素的見解都一樣。

  我和白素離開劉麗玲的住所,才關上門,又聽得楊立群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怪叫聲,接著,又是一下重物撞擊的聲音。

  白素立時向我望來,她並沒有說甚麼,只是用她的眼色,作了一個徵詢的神情。我伸手指著升降機,神情堅決,表示離去。

  白素看了我的神態之後,略有驚訝的神色,但她並沒有表示甚麼,就和我一起走進了升降機。

  事後,我們也曾討論過我當晚的態度。

  我自己也認為,當時堅決要離去,不肯留下來,這種情形,和我的個性不十分相合,白素在當時就感到奇怪。

  白素當時感到奇怪,我卻在事後對自己的行動感到奇怪,在當時,我覺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覺得有甚麼不對,也全然沒有考慮到後果會如何。

  當時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基於甚麼產生,我到現在,事情過去很久以後,還不明白。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和簡雲又提起了楊立群的事,這個心理學專家才提出一個解釋。我也只好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不敢相信。

  至於簡雲的解釋是甚麼,我會在後面詳細複述他和我的對話。

  我和白素離開了劉麗玲的住所,由白素駕車回家。照白素的說法,我在回家途中,神情十分輕鬆,在車中,不住抖著腿,吹著口哨,甚至哼著歌,像是忽然之間,了卻了一樁多年未了的心事。白素一面開車,一面頻頻以驚訝的目光望向我,但是我卻未曾注意。

  到了家,我也一點睡意都沒有。雖然躺在床上,可是雙手反托著頭,睜大了眼,直到白素大聲喝問:「你究竟在想甚麼!」(據她說,喝問到了第三遍,我才有反應。)我才陡地如夢初醒:「沒甚麼,我沒想甚麼。」

  我一面回答,一面看到白素的神情十分疑惑,我笑了一下:「真的,我沒想甚麼。」

  白素嘆了一聲:「我倒有點擔心──」

  我揮著手:「擔心甚麼?怕楊立群和劉麗玲會吵起來,然後會──」

  白素的神情更是擔憂:「如果兩個人起了衝突,那……照他們前生種種的糾纏來看,可能……可能……」

  我苦笑道:「我們無法二十四小時在他們身邊監視,那就只好由得他們去。」

  白素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就躺了下去,熄了燈,我也在朦朧中睡去。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感覺上,只是極短暫的時間,床頭的那具電話,突然又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地叫了起來。

  我彈坐了起來,睜大眼,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白素自然也被吵醒,揉著眼,我注意到窗簾縫中,略有曙光,大概是天才亮。

  我一面罵著,一面拿起電話來,問白素道:「如果又是那兩個王八蛋打來的,我不和他們客氣!」

  我所說的「那兩個王八蛋」,自然是指楊立群和劉麗玲。

  白素向我作了一個「快聽電話」的手勢,我對著電話,大聲道:「喂!」

  電話那面傳來的聲音,卻不屬於「那兩個王八蛋」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一個急促的男人聲音,先是連聲道歉,然後才道:「衛先生,我是黃堂!」

  我呆了一呆,黃堂,那高級警務人員!我吸了一口氣:「黃堂,現在幾點鐘?」

  黃堂道:「清晨六點十二分,對不起,我非找你不可,請你來一下,本來,這不應該由我處理,更不應該麻煩你,可是事情的當事人之一,是我們的熟人──」

  他說之不已,我已急得大吼一聲:「快點說,別繞彎子!」

  黃堂一連答了幾聲「是」,才道:「是這樣,楊立群駕車,撞死了人。」

  我一聽,「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白素也聽到了,她雙手掩住了臉。

  在那一剎間,我和白素的想法全是一樣的。不幸的事終於發生了。楊立群報了前生的仇,他不是用刀子刺死劉麗玲,而是用車子撞死了她。

  想到這一點之際,我張大了口,除了發出「啊啊」聲之外,講不出別的話來。

  黃堂繼續道:「怪的是,被楊立群撞死的……那位女士……」

  我呻吟了一聲:「劉麗玲!」

  黃堂聽得我說出了「劉麗玲」的名字,像是陡地呆了一呆,才道:「為甚麼會是劉小姐?不是她。」

  我使勁搖了搖頭,拉下白素掩住了臉的手:「不是劉麗玲,是誰?」

  黃堂道:「是孔玉貞,楊立群的太太。」

  當我聽說楊立群殺了人(用車子撞死了人,也是殺人)而且被殺的人又是一個女人時,我想被殺的女人一定是劉麗玲。預知的,期待已久的悲劇終於發生,驚訝,難過,無可奈何。

  可是被撞死的竟然是楊立群的太太孔玉貞!那令我感到意外之極,驚訝到了連「啊」的一聲,都發不出來。

  黃堂在電話中又接連地「喂」了幾聲:「你聽到了沒有?」

  我像是一個剛跑完了馬拉松的運動員,一面喘著氣,一面用軟弱無力的聲音道:「是,我聽到了,楊立群用車子撞死了他的太太孔玉貞。」

  黃堂又像被我的話震動了一下:「衛先生,照你的說法,倒像是楊立群有意謀殺了他的太太。」

  我的聲音仍然一樣軟弱:「不是?」

  黃堂略為遲疑一下:「有目擊證人,據證人敘述,很難達成是謀殺的結論,應該是意外。」

  我和白素望了一眼,思緒紊亂,我和楊立群分手,最多兩小時,楊立群醉得不堪,怎麼會駕車出去,撞死了孔玉貞的?孔玉貞在凌晨時分,又為甚麼會不睡覺,在馬路上面逛?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我勉力定了定神:「如果是一件普通的車禍,雖然丈夫撞死了妻子,令人感到疑惑,又何必來通知我,也不必你來管!」

  黃堂道:「本來是,出事之後,楊立群將自己鎖在車子裡,不肯出來。」

  我有點生氣:「可以撬開車門,拉他出來。」

  黃堂苦笑了一下:「他用的那種車子,無法撬開車門,要弄他出來,只好動用電動切鋸,我們又不想那樣做,所以才想起了你。」

  我已經在穿衣服:「好,在哪裡?我立刻來。」

  黃堂立時告訴了我一個地址。我一聽之下,又呆了一呆,那地方,是一處相當熱鬧的市區,臨近一間戲院,離劉麗玲的住所,和楊立群原來的家都相當遠。我不但想不出楊立群何以會到那地方去,也想不出孔玉貞何以在清晨會在那裡出現。

  我又說了一句立刻就來,放下電話,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後,向白素做了一個要她在家等我的手勢,就匆匆離家而去。

  當我駕車駛近出事地點之際,由於那裡是交通要道,雖然時間還早,交通已相當繁忙,更因為出了事,有一截道路被封閉,所以車輛擠成一堆,相當混亂。幾個維護秩序的警員,在叫其他的車輛改道,我的車子駛近前,一個警官迎了出來,俯下身,大聲道:「黃主任等得很急,衛先生請快來。」

  我點著頭,駕車駛向前,轉了一個彎,就看到楊立群的車子。

  那輛車子,我有很深刻的印象。應該說是劉麗玲的車子。當日,劉麗玲就是駕著這輛車,才和楊立群勾搭上手的。

  我也看到車中有一個人,雙手抱著頭,蜷縮在駕駛位上,車旁,有幾個警方人員,正在用各種工具,想將車門弄開來。

  黃堂向我急急迎來,我先向那些在車旁的人指了一指:「不必浪費時間,這種跑車的特點之一,就是它的門鎖,不能用鑰匙以外的東西打開。」

  黃堂苦笑著,向車旁的各人揮了揮手,那些人都帶著憤然的神色,退了開去。

  我來到了車邊,看著地上的血跡,車頭有一盞燈被撞得粉碎,碎玻璃上,也有血跡,可知當時那一撞之力,極其猛烈。我也注意到,車子停的地方,在過了一個紅綠燈位後不多遠,大約是二十公尺左右。

  自紅綠燈位起,到車子停止處,有著極其明顯的煞車痕,由此可知,車子撞到人的正確地點,就是在交通燈的位置上!

  我略看了一下四周圍的環境,就俯身去看車子中的楊立群。

  楊立群一動也不動地蜷縮在駕駛位上,至少我到了之後,他沒有動過,雙手抱著頭,將頭藏在手臂中,根本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我一面看他,一面用力拍著玻璃窗。楊立群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冷笑了一下,轉身向黃堂道:「我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可以打開車門。」

  黃堂道:「我知道,打碎一塊玻璃,就可以打開車門,但是,動作不小心,會令他受傷。」

  我叫了起來:「他撞死了一個人!他撞死了他的妻子!你也很清楚他的婚姻生活,那簡直……簡直……」

  我本來想說「簡直是謀殺」的,可是黃堂卻止住了我。我在剎那之間,情緒會如此激動,當然有道理。楊立群和劉麗玲的戀情,早已公開,孔玉貞和他沒有感情,人盡皆知。在這樣微妙的關係下,如果說楊立群駕著車,「湊巧」撞死了孔玉貞,太過湊巧了。

  我瞪著黃堂,怪他阻止我說下去,黃堂忙道:「有幾個目擊人證明,當時行人紅燈,那幾個人在等著,可是在他們身邊的孔玉貞,卻向前直衝。雖然那時並沒有別的車輛,可是你看,那裡有一個彎角,楊立群的車子,自那裡疾轉過來,速度相當高,但也沒有超過限速,一轉過來,恰好撞向闖紅燈的孔玉貞,撞力十分猛烈──」

  我聽到這裡,悶哼了一聲:「那幾個證人──」

  黃堂道:「有各種不同的身份,有的是報販,有的是公司經理,也有一個是某大亨的司機……等等,楊立群全然不認識他們。」

  黃堂像是猜到了我想說楊立群可能收買證人,所以先解釋給我聽。我呆了一呆,照這樣看來,純粹是孔玉貞不遵守交通規則而造成的一項交通意外。

  但我卻不相信那是意外。

  因我所知太多。我知道楊立群的前生是展大義。他曾經用十分狡猾的方法謀殺了前生是王成的胡協成。

  而孔玉貞的前生,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在南義油坊中毒打小展的三個人中的那個拿旱煙袋的梁柏宗。

  楊立群撞死了孔玉貞,我不相信那是意外。

  我一面想著,一面拍著車窗,同時大聲叫著。可是車中的楊立群,仍然沒有反應。我已經順手拿起一個工具來,要向車窗砸去。

  這時,我想到:楊立群的行為,必需制止。

  楊立群的行動,是瘋狂的。

  胡協成死在他的冷血謀殺,而楊立群所以要殺胡協成,是因為胡協成的前生是王成。

  楊立群向我坦白他如何冷血謀殺胡協成,我已忍無可忍,只不過在法律上,卻已無奈他何。

  這時,他又殺了孔玉貞,而且在表面上看來,他又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這種事情如果發展下去,下一個被害者是誰?多半是劉麗玲,因為在前生,翠蓮一刀刺進了小展的心口。

  在劉麗玲之後,又是甚麼人?王成、梁柏宗之外,還有一個曾祖堯!

  這種情形必需制止!不能再任由楊立群去殺人,去報他前生的仇。

  我抓在手中的那工具,是一個小型起重器,足可以打破玻璃,我揚起了起重器來,黃堂連忙叫道:「衛先生,等一等。」

  我略停了一停,就在那時,車中的楊立群,忽然抬起頭來,雙眼之中,充滿了茫然的神色。

  他那種神情,我熟悉得很。當日,胡協成死後,在警局的口供室中,就一直維持著這種神情。所以,看到他又現出這樣的神情來,更令我厭惡。我不顧黃堂的阻止,還是用力將起重器揮下來,擊在玻璃上。一下將玻璃打得粉碎,破玻璃濺了開來,有不少濺在楊立群的臉上,造成了許多小傷口。

  血自那些小傷口流下來,一絲絲,令得他的臉,看來變得十分可怖。

  他像是陡然自夢中驚醒,叫了起來,聲音十分尖厲,然後又急促地問道:「我撞倒了一個人,撞倒了一個人,那人呢?那人呢?」

  他一面說,一面探頭向外望來,像是想看被他撞倒的人在哪裡。黃堂冷冷地道:「不必看了,被你撞倒的人,在救傷車到達之前,已經死了。」

  楊立群張大了口,現出極其吃驚的神情,結結巴巴地道:「我……那人……是個女人?她突然……突然奔過馬路,那時……分明是綠燈,我完全沒有想到減速,也來不及,我撞上了她,立即停車,我……事情發生了多久?我是不是……昏了過去?」

  楊立群反而向我們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我已經伸手進去,打開了車門,同時,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了出來,搖晃著他的身子,厲聲問道:「我和你分手的時候,你已經喝醉了酒,你為甚麼還要駕車出來?」

  我的話,當然立即可以得到證明,因為楊立群直到此際,還是滿身酒氣,人人可以聞得到。

  楊立群被我搖得叫了起來:「是的,我是喝了不少酒,可是我還能駕車,我一點沒有違反交通規則,她突然衝出來,那是一個女人?」

  他一再問及,被他撞倒的是不是一個女人,這一點,令我十分起疑,但是又抓不到他甚麼破綻,我只好大聲道:「不錯,是一個女人,你可知道被你撞倒的是甚麼人?」

  我這樣一問,楊立群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轉過頭去。雖然他立即又轉回頭來,可是剛才那一剎間他的吃驚神情是如此之甚,那絕瞞不過我。

  為甚麼當我提及他撞倒的是甚麼人時,他會這樣吃驚?

  我心中疑惑,可是卻又無法盤問他,我只好盯著他,他像是有意躲避我的目光,我不肯放過他,一言一頓,用極嚴厲的聲音說道:「被你的車子撞倒,立即死亡的人,是你的太太,孔玉貞!」

  楊立群一聽得我這樣說,所受的震動之劇烈,真是難以形容,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因為一句話而震驚到如此程度的。

  剎那之間,他的臉色變得如此難看,找不到一絲生氣,他的眼中現出可怕的神色,口張得極大,急速地喘著氣,簡直就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身子在劇烈發著抖,頭髮也因為顫抖而起伏。

  他的樣子,令得黃堂也吃了一驚:「你怎麼了?」

  楊立群的喉際,發出一種「荷荷」的聲音來:「是真的,是真的!」

  黃堂道:「是真的!」

  在這裡,我必需說明一下:楊立群連說了兩下「是真的」,在黃堂聽來,像是他在問我,剛才我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在黃堂聽來,「是真的」三個字之後,是一個問號。

  這三個字,聽在我的耳中,卻有全然不同的感覺,在我聽來,楊立群所說「是真的」三個字之後,是個驚嘆號!那分明是他本來對某一件事,心中還有所懷疑,但是在聽到了我的話之後,懷疑得到了證實,所以才會這樣講。

  他本來在懷疑甚麼?在我的話中,又證實了甚麼呢?我實在忍不住,大聲道:「楊立群,你究竟──」

  他不等我講完,就用一種哀求似的目光望定了我:「別急,我會和你詳細說。」

  他這句話的聲音壓得十分低,只有我一個人聽得見,我用低沉而惡狠狠的聲音道:「記住,你已經殺了兩個人了!」

  楊立群一聽得我這樣說,身子又劇烈發起抖來。在一旁的黃堂,顯然不知道我和楊立群之間在辦甚麼交涉。

  我指著被我打碎了的玻璃:「以後,用這樣簡單的辦法就可以解決的事,別來煩我。」

  黃堂連聲道:「是,是。」

  我向外走去,在經過楊立群的身邊之際,我又壓低了聲音,狠狠地警告他:「別忘了你剛才的諾言。」

  楊立群像是要哭出來,我不再理會他,逕自上了車。才駛近家門,就看到白素迎了上來,白素的神情有點異樣,向著門,悄指了一指:「劉麗玲在裡面,她已接到了楊立群的電話,楊立群告訴她,闖了禍,撞死了自己的太太。」

  我吸了一口氣,和白素一起走進去,一進門,劉麗玲臉色蒼白,站了起來:「怎麼樣?是不是……警方會不會懷疑他謀殺?」

  我悶哼了一聲,胡協成死於楊立群的冷血謀殺,劉麗玲雖然不是幫凶,卻在事後編造了一套假口供,使楊立群逃過了法律的制裁,這件事,我不很原諒劉麗玲。所以我一聽得她這樣問我,就忍不住道:「那要看是不是又有人肯替他作假證供。」

  劉麗玲一聽,臉色變得灰白,坐了下來。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問道:「我們走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些甚麼事?他為甚麼要駕車外出?」

  劉麗玲搖頭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出去了,我醉得不省人事,一直到被他的電話吵醒,直到現在,我還覺得天旋地轉。」

  我看了她一會:「昨天你們曾吵過架,你還記得不記得?」

  劉麗玲道:「記得一點,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第一次。」

  我俯近身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切切實實忠告你,快和他分手!他的神經不正常,你和他在一起,會有極大的危險!」

  當我在這樣講的時候,白素在我的身後,不住地拉著我的衣服,示意我別講下去。可是我卻不加理會,還是把話說完。

  我實在非說不可,當年,在南義油坊中出現過的一共是五個人,除了小展之外,全是小展的仇人,王成和梁柏宗已經死在楊立群之手,曾祖堯今世變成了甚麼人,根本不知道,那麼,下一個輪到的,除了劉麗玲,還會是甚麼人?

  我對劉麗玲的警告,簡直已經不是「暗示」,而是說得再明白都沒有。

  由於我發出的警告太駭人,劉麗玲用極其吃驚的神色望定了我:「不,不,我不能和他分開,他……愛我,我也愛他。」

  我不肯就此算數:「你明知他是一個冷血的殺人犯,你還愛他?」

  劉麗玲尖叫了起來:「他……沒有罪!胡協成算是甚麼東西,這樣的人渣,怎麼能和他比!」

  我又狠狠地道:「他又撞死了他的太太!當他兇性再發作的時候,下一個就會輪到你!」

  我一面說著,一面伸手直指著劉麗玲。白素在一邊,叫了起來:「太過份了!」

  我仍然不縮回手來,她望著我的手指,身子發著抖,過了好半晌,才漸漸恢復了鎮定:「不,我不會離開他,他也決不會離開我。」

  我還想再說甚麼,電話突然響起,白素走過去聽電話,向劉麗玲招著手,劉麗玲忙起身,接過電話來,我和白素,都可以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楊立群的聲音。楊立群在大聲道:「麗玲,有很多目擊證人,證明完全不是我的錯,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劉麗玲現出極其激動的神情:「謝天謝地,我馬上來接你。」

  她說著,放下電話,就向外直衝了出去。

  白素嘆了一聲:「你剛才何必那樣!」

  我只覺得極度疲倦:「我只是不想楊立群再殺人。為了虛玄的前生糾纏而殺人。」

  白素道:「這次事情──」

  我不等好心講完,就叫起來:「我不相信是意外,絕不相信。這一對狗男女,他們所講的話,我沒有一句相信。」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神態激動得不尋常,她反問了一句:「不相信到何種程度?」

  我想也不想,就脫口道:「那是早就計劃好了的!甚麼同一的夢,前生的事,全是一片胡言!目的就是要殺掉胡協成和孔玉貞,又可以令得他們逍遙法外。」

  白素的神情極吃驚:「你太武斷了,他們兩人,在我們家門口認識,而楊立群又曾不辭萬里,去追尋他的夢。」

  我仍然激動地揮著手:「誰知道!或許這也是他們早安排好的!」

  白素斷然道:「絕不會。」

  我瞪大了眼:「不管怎樣,我不相信他們,也要制止楊立群再殺人。」

  我一面說,一面已準備向外走去,白素道:「你準備到哪裡去?」

  我已經走到了門口,回頭,大聲道:「我去調查一下,孔玉貞為甚麼一大早會到那地方去,叫楊立群撞死。」

  白素嘆了一口氣:「似乎不關我們的事?」

  我的聲音更大:「當然關我們的事,楊立群已經殺了兩個人,根據他殺人的理由,至少劉麗玲也會被殺,怎麼不關我們的事?」

  白素又嘆了一聲,用很低的聲音道:「你不應該否定他們如今的糾纏,和他們的前生無關。」

  我道:「我不是否定,我只是說,楊立群沒有權利殺人,他不能藉著前生的糾纏,而一再殺人。」

  我再三強調著楊立群「殺人」,白素向我走了過來:「如果昨天晚上,我們不離開,楊立群當然不會駕車外出,也就不會導致孔玉貞的死亡──」

  我聽得白素這樣講,略驚了一驚。接下來,我們所討論的事,前面已經提及過,不再重複。我們的結論是,就算孔玉貞不死在今天早上,也會因為某種「意外」而死亡,而且,她的死亡,也一定會和楊立群有「直接關係」。

  「直接關係」是白素的用語,要是照我的說法,我會說,孔玉貞遲早會被楊立群所殺。從胡協成、孔玉貞的遭遇來看,劉麗玲也毫無疑問,會被楊立群所殺,而我要盡一切力量阻止。

  白素無可奈何,望著我離開,我似乎聽到她在喃喃地道:「別硬來,有很多事情,人力不能挽回。」

  我並沒有停下來再和白素爭論這個問題,而逕自向外走去。我想去調查孔玉貞的真正死因。如果我能夠證明,孔玉貞死於楊立群的刻意安排,那麼,就可以將楊立群繩之以法。楊立群要是被證明有罪,劉麗玲不會再愛他,那麼,劉麗玲的生命,就有了保障。不然,只怕不論我說甚麼,劉麗玲都不會相信,她有朝一日,會死在楊立群之手。

  我駕著車,來到了楊立群的家──楊立群和劉麗玲同居之後,孔玉貞一直住在那幢小花園洋房。我才到門口,就看到屋子外,停著一輛警車,一個人正從屋內走出來,我叫了起來:「黃堂!」

  黃堂轉過身來,我已停下了車,自車窗中伸出頭來望著他,他也望著我,我們兩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驚訝,但在對望了片刻之後,又不約而同,一起笑了起來。

  我下車,向他走去:「你來──」

  他同時也這樣問我,我指了指屋子:「來了解一下,孔玉貞為甚麼會到出事的地方去,你也為這個來的?」

  黃堂點頭道:「是,而且,已經有了結果。」

  我忙問:「是楊立群約她出去的?」

  黃堂搖著頭:「不,屋中所有的傭人,還有孔玉貞的一個遠房親戚,他們全說孔玉貞一直有早起散步的習慣,每天都不間斷。」

  我怔了一怔:「散步散到鬧市去?」

  黃堂道:「那是孔玉貞的習慣。她習慣駕車外出,沒有目的,停了車,就四處走走,有時,會在菜市附近,順便買菜回來。我們已找到了孔玉貞的車子,停在出事地點附近的一個停車場。這件事,看來純粹是一樁意外。」

  我悶哼了一聲:「是意外,你為甚麼要來調查?」

  黃堂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由於事情太湊巧,楊立群殺了胡協成,又撞死了孔玉貞,而這兩個人,正是他和劉麗玲結合的大障礙。」

  我冷笑道:「不單只為了這個吧。」

  黃堂想了一想:「是的。胡協成的死,我們有疑問,現在孔玉貞又死了,所以我才來查。」

  我以前已經說過,黃堂是一個厲害角色,他在那樣講了之後,又望定了我:「你知道不少內情,是不是?」

  我維持著鎮定:「內情?有甚麼內情?我和你一樣,覺得胡協成和孔玉貞的死,對楊立群太有利了,而兩個人又恰好一起死在楊立群之手,所以感到懷疑。」

  黃堂嘆了一聲:「我感到,這兩個人都是被楊立群謀殺的。」

  我心中暗暗吃驚,表面上不動聲色。雖然我覺得黃堂的推論十分接近事實,我也跟著嘆了一聲,道:「只可惜『感到』不能定罪。」

  黃堂現出十分懊喪的神情:「我一定會繼續查。」他頓了一頓,才又道:「如果世上有十全十美的犯罪,那麼,楊立群這兩件案子就是典型。」

  我沒有說甚麼,報之以苦笑,呆了片刻,我才又問道:「照你看來,孔玉貞的死,全然是意外?」

  黃堂道:「從所有的證據看來,那是意外,警方甚至不能扣留楊立群。」

  我「啊」地一聲:「要是這樣──」我的思緒十分紊亂,在講了一句之後,不知如何說下去才好,只好乾笑著:「那我可以立刻找他詳談。」

  黃堂瞪了我一眼:「你想在他口中得到甚麼?想他自己承認殺了孔玉貞,是蓄意謀殺?」

  我本來想說「是的」,但是這兩個字,在喉嚨裡打了一個轉,又嚥了下去,逕自走開。回家之後,我就開始找楊立群,我知道楊立群和劉麗玲離開了警局。他們家裡的電話沒有人聽,辦公室則說他並沒有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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