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章</h3><br /><br />  這一式雙手刀,力道不只是單手刀的兩倍,因為還加上了全身的重量在內。而原振俠的單手刀,已經有超過兩百磅的力道,曾經一掌,把一頭碩大無朋的西藏獒犬生生劈死過!<br /><br />  山虎上校此際,正忙於護著下陰部分的劇痛,後頸又中了原振俠的雙手刀。本來,他強壯無匹的身子,還是可以挺得過去的,但是原振俠雙手刀一得手,立時雙足又踹向他的小腿彎!<br /><br />  就算山虎上校真是鐵打的,也敵不住人體關節自然生長的弱點。小腿彎一受攻擊,他身子再也無法站得穩,向前一俯,雙膝先著地,接著,整個人便重重仆倒在地上!<br /><br />  黃絹發出了一聲長笑:「號稱永不倒地的山虎上校,怎麼倒地了?」<br /><br />  山虎上校幾乎是立即挺身站起來的,原振俠也不禁大為驚嘆:一個人在受了接連三次這樣的重擊之後,居然還能立時挺立。<br /><br />  可是,即使是立時挺立,剛才他曾跌倒過,這卻是一個絕對無法改變的事實!<br /><br />  站立起來之後的山虎上校,面上的肌肉抽搐著,望著原振俠。在他兇焰畢露的雙眼之中,竟然不可遏制地現出了恐懼的神色來。<br /><br />  一個永遠站在勝利那一邊的人,一旦遭到了失敗,知道失敗是怎麼一回事之際,他內心的恐懼,一定比經常失敗的人,厲害不知多少倍!<br /><br />  山虎上校是一個從未曾在搏鬥中失敗過的人,所以這時,他心中恐懼慌亂,簡直對眼前的失敗,完全無法適應──他也會失敗,也會被打倒,也會被比他更強的力量殺死!那種恐懼感,一陣一陣襲上了他的心頭,使得他從極度的兇悍和自信的頂峰之上,一下子摔了下來,摔進了恐懼的深淵之中。<br /><br />  而在摔跌的過程裡,他的銳氣,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br /><br />  這是自信心的堤防的大崩潰,一向牢不可破的堤防,忽然崩潰了,就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把它填補起來。<br /><br />  山虎上校雙眼之中,流露出來的恐懼越來越甚,滿頭滿臉全是汗,身子也在把不住發顫。可是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原振俠的身上,看來,他還在想作最後的掙扎。<br /><br />  黃絹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已吩咐她的手下,弄來了一面相當大的鏡子。兩個黑衣人抬著鏡子,來到了山虎上校的面前,她的語氣冷峻:「看看你自己!」<br /><br />  山虎上校的視線,有點僵硬地移向鏡子,一看到鏡子之中,他自己血污滿面的狼狽樣子,他徹底崩潰了,發出了一下聽來慘厲無比的嗥叫聲,蹲了下來,雙手抱著頭,猛烈發起抖來!<br /><br />  山虎上校平時也喜歡照鏡子,在鏡子中對自己壯碩無比的體型顧盼自豪。他更歡喜把女人踏在腳下,或是伸手抓著女人的頭髮,讓女人當女奴一樣跪在他的面前,用以在鏡中襯托出他的威武。<br /><br />  而這時,他在鏡中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副形象!黃絹的心理攻勢,立即奏效,山虎上校在徹底崩潰之下,蹲在地上,如同一堆爛泥!<br /><br />  如果不是原振俠知道了他就是山虎上校,而且又熟知山虎上校是如何禽獸不如的一個人,他看到一個山神一樣的壯漢,忽然之間變成了這樣,或許還會有同情之心。但這時,他自然不會有甚麼憐惜之意,只是冷笑著:「起來,可以再動手!」<br /><br />  山虎上校連頭也不敢抬起來,只是簌簌地發著抖。原振俠知道,一個兇悍之極的人,內心一定是懦怯卑鄙,兼而有之的。這時,山虎上校既然已喪失了鬥志,那麼,他和他之間的事,算是結束了!<br /><br />  原振俠向黃絹望去,黃絹用中國話低聲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br /><br />  原振俠心中十分憤懣:「當你像羅馬貴族一樣,觀看我和這個巨人搏鬥之際,我只是為我自己的生命而戰,不為其他。」<br /><br />  黃絹揚了揚眉,看來她是想解釋甚麼,可是卻又沒有說甚麼,只是道:「我事先不知道,他會向你挑戰!」<br /><br />  原振俠揮了揮手,有點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再討論下去。他走向門口,在門口停了一停,指著正緩緩在站起來的山虎上校:「這個人的來歷,你知道麼?」<br /><br />  黃絹現出十分輕視的神情:「知道,他曾經是專門欺凌沒有抵抗能力的難民的卑劣海盜。」<br /><br />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一句話在他喉間打了一個轉,卻沒有說出來。<br /><br />  黃絹一雙明澈無比的眼睛,向他望來:「你想說『一丘之貉』是不是?」<br /><br />  原振俠接受了她眼光的挑戰:「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倒有自知之明!」<br /><br />  黃絹咬了咬下唇,緩緩轉過頭去,對著正好站了起來的山虎上校,陡然厲聲喝:「立正!」<br /><br />  山虎上校龐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自然而然,雙腳後跟一靠,挺直了身子。<br /><br />  黃絹並不走近他,因為走近他的話,兩者之間的體型相差太甚了。她冷冷地望著山虎:「舉起手來,發誓向卡爾斯將軍效忠!」<br /><br />  山虎上校一下也沒有猶豫,就舉起了手來。<br /><br />  在一旁的原振俠看到了這樣的情形,起了一陣欲嘔之感。本來,他早就離去了,但是他想起了林文義的敘述,有一些話要問山虎上校,所以才勉強壓制了自己心中的厭惡之感,留了下來。<br /><br />  林文義一直在尋找阿英──林文義和阿英的悲慘遭遇,和他們之間真摯的情愛,深深感動著原振俠,所以他要趁這個機會,問一問山虎上校。<br /><br />  黃絹帶領著山虎上校讀了誓言,又道:「我代表卡爾斯將軍,授你上校的軍銜,你的具體工作,日後自然會宣布!」<br /><br />  山虎上校向黃絹行了一個敬禮,又不由自主,向原振俠望了一眼。他的樣子看來依然兇悍,但是卻也明顯地有著搖尾乞憐的神情。<br /><br />  黃絹冷笑著:「你太不自量力了,居然想和我爭奪權位!我本來可以處死你,但念在你可以有一定的戰績,所以才從寬處理,你要明白這一點才好!」<br /><br />  山虎上校現出了出奇的恭敬,立正:「是,將軍,我明白。」<br /><br />  黃絹又冷笑了一聲:「原醫生剛才對你手下留情,你不去道謝?」<br /><br />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走向原振俠,原振俠一揮手:「不必了──可是,我有些話要問你!」<br /><br />  山虎上校用他的大手,在臉上抹著,抹了一手的熱汗,神情有點尷尬。<br /><br />  原振俠道:「你還記得一個叫作阿英的女人?」<br /><br />  山虎上校一聽,身子陡然震動了一下。原振俠的目光何等銳利,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有狡詐的表情,想要撒謊,所以不等他開口,就又道:「就是被你從難民船擄劫來,給你摧殘過,最後又把她和一個叫林文義的人,一起吊起來餵鯊魚的那個!」<br /><br />  山虎上校再震動了一下,低下頭去,聲音含糊地道:「記得。」<br /><br />  原振俠語音凌厲:「像你這樣的海盜,身上不知負著多少血債!告訴你,不論托庇在甚麼人的手下,都難逃公義的審判──阿英現在在哪裡?」<br /><br />  當原振俠絲毫不留餘地責斥山虎上校之際,黃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勉強插了一句口:「我們一定要在這裡站著說嗎?」<br /><br />  原振俠疾聲道:「難道我還會和畜生把盞言歡嗎?」<br /><br />  原振俠的話,鋒稜太甚,未免有點刺傷了黃絹,使她的俏臉,臉色變得更難看。<br /><br />  山虎上校寬厚的胸膛起伏著:「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br /><br />  原振俠冷笑一聲:「在林文義被鯊魚咬下了一截小腿之後,又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山虎上校的臉上,現出了驚訝莫名的神情來,那種神情迅即化為恐懼。他指著原振俠:「你──你怎麼知道──這些事?你怎麼知道?」<br /><br />  原振俠知道這些事的理由極簡單,是林文義告訴他的,但是山虎上校不明情由,自然感到了驚懼。尤其是原振俠剛才把他打得如此狼狽,他對原振俠本來就有著畏懼心理。<br /><br />  原振俠沉聲道:「我甚麼都知道!」<br /><br />  山虎上校陡然叫了起來:「你當時也在?你──和愛神──是一起的?」<br /><br />  自山虎上校這種窮兇極惡的人的口中,居然說出了「愛神」這個名詞來,真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黃絹也不禁皺了皺眉。<br /><br />  黃絹已吩咐手下搬了兩張椅子來,她自己坐了一張,另一張放在原振俠的旁邊,可是原振俠並沒有坐。<br /><br />  黃絹知道,由於山虎上校的挑戰,原振俠還不會怎麼怪她,而她剛才急不及待地打鐵趁熱,收服了桀驁不馴的山虎上校的這種行為,一定惹起了原振俠極大的反感。<br /><br />  窮兇極惡的海盜,和舉世聞名的恐怖份子的組織者相結合,這是會引起任何有正義感的人的反感!<br /><br />  黃絹本來想,在打發了山虎上校之後,和原振俠單獨相處,可以有機會減輕誤會。可是她卻料不到,原振俠竟然有話要問山虎上校,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在山虎上校的口中,竟會說出「愛神」這樣一個名詞來!<br /><br />  而這時,原振俠的思緒,也紊亂之極!<br /><br />  林文義對他敘述的一切,他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在最後部分,林文義堅稱他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見到了自大海中冒起來的愛神,這一點,即使有著那麼多奇幻經歷的原振俠,也感到有點匪夷所思!他曾作了一些假設,可是看來也難以自圓其說,心中也一直在疑惑著。<br /><br />  而這時,突然又從山虎上校的口中,聽到了「愛神」這樣的稱呼,他也不禁愕然。<br /><br />  他心中雖然疑惑,但維持著鎮定:「說詳細一點!」<br /><br />  山虎上校的喉際,發出了「咯」的一下吞嚥口水之聲,遲疑了一下:「當時──當時──」<br /><br />  原振俠揮了一下手:「以前的事我全知道,只說林文義被鯊魚咬去了腿之後的事!」<br /><br />  林文義在斷腿之後,處在半昏迷狀態,所見的和所想到的,可能全是幻象,作不得準。而山虎上校在那時,卻至多只不過喝了很多酒,應該是清醒的。由他來說發生了甚麼事,自然可靠得多了。<br /><br />  原振俠同情林文義的遭遇,也想幫助林文義,更想林文義和阿英能夠在劫後重逢。所以他儘管不是很願意面對山虎上校這種禽獸不如的人,還是想在他的口中,問出一點究竟來。<br /><br />  山虎上校在原振俠的追問之下,先是現出猶豫驚恐的神情來,大口喘著氣,東張西望,看來他不是很願意講那段經過。原振俠有點不耐煩,沉聲道:「你剛才提到『愛神』,那是怎麼一回事?」<br /><br />  黃絹在一旁,也揚了揚眉,現出十分有興趣的神情來。山虎上校挺了挺胸,抬了抬頭──這可能是他習慣了的,表示他威武的一個動作。可是這時,他一抬頭,頸骨發出了「格」的一聲響,他神情也立時痛苦無比!<br /><br />  山虎上校這種痛苦的神情,自然不是偽裝出來的,豆大的汗珠,自他的臉上,一顆一顆迸了出來。他兩眼發直,口中「呵呵」作聲,頸際僵硬,望向原振俠,眼珠亂轉。<br /><br />  原振俠一見這等情形,就知道是為了甚麼了。<br /><br />  剛才,他狠狠的一式「雙手刀」,擊中在山虎上校的後頸上,當時,山虎上校看來像是若無其事地承受了下來,這一點,也曾使得原振俠十分訝異。因為他自己知道那一擊的力量,實在不是人類頸骨的結構所能承受的,即使由於對方頸際的肌肉特別強健,化去了大部分力量,而使頸骨不至於斷折的話,也必然會受到重創!<br /><br />  現在,原振俠明白了,自己的重擊,的確使得山虎上校受了創。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至少使他的頸骨的其中一節移了位。只不過當時,由於山虎上校還沒有甚麼大動作,所以未曾發作。<br /><br />  這時,移了位的頸骨,隨著他的動作,而壓迫到了脊椎骨附近的中樞神經系統,那會造成難以抵受的劇痛!<br /><br />  不管一個人的身體多麼強壯,甚至可以忍受斷臂落腿的痛楚,但是絕無法忍受來自身體之內的痛楚。那種痛楚,自體內最深處迸發出來,散布全身,足以使得任何人搶天呼地,號叫哭泣,全身發顫,汗出如漿!<br /><br />  山虎上校這時的情形,就是那樣!<br /><br />  一看到了這種情形,原振俠知道自己已佔了徹頭徹尾的上風。他冷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的脖子,是刀也砍不斷的!」<br /><br />  山虎上校痛得幾乎連眼珠都要奪眶而出,身子發著抖,張大了口,只是在喉際發出了「呵呵」的可怖呼叫聲來。他銅鈴也似的眼睛,平日兇威何等之甚,在奪取他人的生命之際,絕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是這時,他的那雙凸出的眼睛,卻叫人聯想起屠夫的架子上排著的,被割下來的牛頭上的那一雙眼睛。<br /><br />  以山虎上校的殘暴,以他雙手沾滿了鮮血的惡行,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原振俠只是冷冷地看著他。<br /><br />  在一旁的黃絹笑了一下:「原,如果你要問他一些事,在這樣情形下,他是甚麼也說不出來的!」<br /><br />  原振俠還沒有甚麼反應,黃絹已又向山虎上校喝道:「還不求原醫生!」<br /><br />  山虎上校不知道如何才好,而且這時,他下陰部分受到了攻擊之處,也開始傳來了劇痛。兩股劇痛會合,更使得山虎上校蹲下了身子,一句話也講不出。<br /><br />  原振俠仍然冷冷地望著他,這個兇神惡煞一樣的人,直到現在,才知道痛楚是怎樣的,顯然太遲了!在他無數次將無比的痛楚加在他人身上之際,他早就應該想到,當痛楚降臨到他自己身上時的滋味。<br /><br />  他發出可怕的喘息聲,掙扎著想站起身來,黃絹又叱喝:「跪下,跪著過去!」<br /><br />  山虎上校不由自主,由蹲下的姿勢改成跪下,艱難地移動著雙膝,靠近原振俠。由於他的身形極高,這時雖然膝行向前,仍然有他一定的氣勢,只怕比普通身形的人站著還要高。只不過他臉上那種痛苦哀求的神情,證明他已經徹底崩潰,比一個弱小的侏儒尚且不如。<br /><br />  他來到了原振俠的身前,原振俠連厭惡的眼神也懶得投向他,身子一旋,一腳踢出,正踢在他頸子的左側。山虎上校的頭骨發出了「格」的一聲響,同時,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慘叫聲!<br /><br />  他的慘叫聲餘音未斷,原振俠身子再一轉,又是一腳飛起,踢在他頸子的右側,頸骨又發出了「格」的一下相當響亮的聲音。這一次,山虎上校張大了口,出氣多,入氣少,連慘叫也叫不出來了!<br /><br />  原振俠的那兩腳,力道算得十分正確,恰好把他錯了位的頸骨,歸了正位。<br /><br />  原振俠本來自然可以出手,用較溫和的方法,來達到這個目的的。可是原振俠對山虎上校,根本沒有絲毫的悲憫的心情,所以連手都不想碰他。<br /><br />  山虎上校在急速地喘了幾口氣之後,又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來,痛楚的神情稍減。<br /><br />  原振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創傷,至少得休養半個月。現在你身受的痛楚,應該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裝死了!」<br /><br />  山虎上校的兇狠,早已消失殆盡,乖乖地掙扎站了起來。原振俠道:「說我問你的經過!」<br /><br />  山虎上校又喘了幾口氣,忽然悶聲分辯了一句:「其實──阿英這女人──我是準備在收手之後帶──著她的,真的!」<br /><br />  原振俠怒意上湧:「這表示甚麼?表示你永遠要使她在地獄之中,受你這種魔鬼的折磨?」<br /><br />  山虎上校口唇顫動了幾下,喉際發出吞嚥口水的聲音:「我──或許折磨過別的女人,可是──我沒有把她怎麼樣!」<br /><br />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麼卑鄙齷齪,原振俠真想衝過去再踢他幾腳!<br /><br />  原振俠那種憎厭不屑之極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來。他又提高了聲音,急急為自己分辯:「男人和女人之間──總是這樣子的,開始她自然不願意,她──一直不願意,可是我沒有──折磨她!」<br /><br />  原振俠已到了忍耐的極限,黃絹在這時沉聲喝道:「你別說了,原醫生問你甚麼,你才說甚麼!」<br /><br />  山虎上校大口吞嚥著口水,原振俠聽出黃絹的話中,大有維護山虎上校之意,不禁連聲冷笑。<br /><br />  剛才,黃絹曾代表卡爾斯將軍,贈以上校的軍銜。像山虎上校這樣的人,如果效忠了卡爾斯將軍,自然對於瘋狂的恐怖行動,大有幫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面來說,都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br /><br />  原振俠心中的厭惡感,真的到了極點。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連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會!<br /><br />  山虎上校又一昂頭:「那時,我把阿英和林文義吊了起來。我心中恨到極點,十分焦急地等待著,要看鯊魚把他們兩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來──」<br /><br />  這時的山虎上校,早已兇焰大戢,可是當他講述到當時的場景之際,他的那種兇惡的神態,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br /><br />  他略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我只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去死,我預料阿英會在最後關頭,為了自己──而讓姓林的去死。可是當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種眼光時,我知道她不會,我知道他們都不會用對方的死,來換取自己的活!」<br /><br />  黃絹在這時,喃喃地說了一句聽不清楚的話,大抵是「愛情使人偉大」之類。她對於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憑她的絕頂聰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甚麼樣的事曾發生。<br /><br />  原振俠只覺得全身發熱,他也感到了愛情使人變得偉大──林文義和阿英,本來只是極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們在生死抉擇之間的行動,卻又確然偉大。<br /><br />  山虎上校激動起來,面肉抽動,他臉上的那個疤,也漲得通紅:「我──真的一直在想,我要帶阿英離開,收手後到南美洲去。可是這時的情形,使我──使我──」<br /><br />  他說到這裡,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才好。<br /><br />  原振俠用鄙夷之極的語氣:「使你怎樣?不見得會使你邪惡的心靈,感到劇痛吧!」<br /><br />  山虎上校一聽,陡然發出一下吼叫聲來。<br /><br />  他那一下吼叫聲雖然驚人,可是也真的帶有幾分劇痛的意味。接著,他又大口喘了幾口氣,靜了一會,才突然轉了話題:「潮水漲了,姓林的氣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腳先碰到了海水。一條鯊魚竄了起來,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br /><br />  山虎上校並沒有再說他自己當時的心情,接下來,一直只是說著事實。<br /><br />  而當時,山虎上校的心境,實在十分複雜。像他那樣的兇漢,一生只知道打、殺、劫、掠、姦淫和犯罪,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別的。<br /><br />  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過別的,在有些時候,還是會想到一些別的的。<br /><br />  他開始有一點別的想法,是始於阿英被他擄劫上炮艇的第一天。<br /><br /><br />  山虎上校在一腳把林文義踢出了船艙之後,輕輕一托,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來。阿英沒有掙扎,她知道在這樣的兇神惡煞之前,掙扎是沒有用的。<br /><br />  山虎上校發出獰笑聲,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著氣。阿英的美麗,使他獸慾高漲,接下來發生的事,對山虎上校來說,再普通也沒有。<br /><br />  阿英心靈上的慘痛,和肉體上的創傷相結合,使她的身子顫抖著、扭曲著,口中不由自主,發出陣陣的慘叫聲,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興奮。<br /><br />  這種興奮是異乎尋常的,所以,當阿英陷入昏迷狀態,晶瑩的肌膚上佈滿了汗珠,俏臉上仍留著痛苦的神情,軟癱著不動之際,山虎上校粗大的手,按在她的腰際,將她的身子扭得輕輕搖擺,他想到:這個女人,只能是他一個人的!<br /><br />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計的人,他知道海盜生涯,雖然可以使得他的財富迅速增加,也可以使得他體內瀰漫的獸性,得到無限制的發洩,他十分喜歡這種日子。然而,他也知道,這種日子必然難以長久維持。<br /><br />  當南中國海海盜暴行的事實,逐漸揭露之後,雖然世界上沒有甚麼公義可言,但必然會引起更強勢力的干預。屆時,他的那艘舊炮艇就難以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經有了收手的打算。<br /><br />  (要把他八個手下解決掉,吞沒他們的財富,自然也是早已經算計好的!)<br /><br />  收手之後,他可以過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論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自然離不開女人。<br /><br />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所要的。當山虎上校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地笑了起來。<br /><br />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塊晶瑩的玉,或是一顆相當大的鑽石一樣,是一項十分珍貴的物件,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只是物件,不是人。<br /><br />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為而言,對待阿英,已經可以算是夠珍惜了。他一直這樣以為,他並沒有毆打阿英。他的認識是:男女間的事,總是這樣的,阿英開始不習慣,慢慢自然會習慣。<br /><br />  當日子一天天過去時,他幾乎認為阿英天造地設是他的女人了。林文義雖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時,就向他提及過「未婚妻」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br /><br />  就算不忘記,偶然想起來,他也會忍不住大笑,認為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義在他心目中比狗還不如,怎配有阿英這樣的美女!而且,林文義算是甚麼男人!未婚妻?他甚至未曾看到過阿英那麼完美的身體!<br /><br />  山虎上校從來也沒有把林文義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當作一個人,只把他當作一條狗。所以,在他解決了八個手下之後,並沒有想到要把林文義也殺掉。<br /><br />  正由於林文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這樣的卑微,所以,當他陡然發現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為一個只應屬於他的女人,竟然緊緊地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並發現在自己懷中比冰還冷的她,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卻又其熱如火之際,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幾乎要令他全身炸裂開來!<br /><br />  那時,他只要抓住林文義的身子,就可以輕而易舉,把林文義的身子,撕成兩半!<br /><br />  而這也正是他一貫行事的殘暴手段!<br /><br />  而他居然沒有那麼做,自然是由於他從來沒有那麼暴怒過。反常的暴怒,使他採取了反常的行動,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來溢洩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義兩人之間,選擇誰生誰死。<br /><br />  當他把兩人吊了起來,向林文義用力拋出了一隻酒瓶之後,又打開了另一瓶酒,大口喝著。<br /><br />  當烈酒的灼熱感,順著喉嚨,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際之時,山虎上校有一點不知所措之感。<br /><br />  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將林文義搓成粉碎。同時,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懲戒。<br /><br />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他根本不可能達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敗。<br /><br />  而挫敗的感覺,對他來說,實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了他難以適應的地步。<br /><br />  他狠狠咬著牙,盯著林文義和阿英兩人,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體上。看著這個美好的胴體,正在咬牙切齒地向下沉著,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林文義的生存。而這個身體,是屬於他的,是他──山虎上校,用他的力量搶來的!<br /><br />  這使山虎上校更憤怒,他捏著酒瓶的手,在不知不覺之間,勁道使得太大,以致「啪」地一下,把酒瓶捏碎了。酒自他的手中迸濺開來,碎裂了的瓶子,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br /><br />  也就在這時,林文義的一下慘叫聲傳了出來!<br /><br />  林文義自己,全然不能記起自己是不是曾發出這慘叫聲。當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鯊魚咬走了之前,他已經在半昏迷狀態之中了!<br /><br />  但山虎上校卻清楚地聽到,林文義發出了一下慘叫聲。同時,立刻見到,林文義的一截小腿不見了,鮮血流落海中,海水開始沸騰。<br /><br />  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陣極度的快意,烈日的烤炙,使得他汗流滿面,視線也有點模糊,口唇也有點乾。當他縱聲大笑之際,他的樣子駭人之極,他在大笑之中,期待著鯊魚白森森的牙齒,再度肆虐,把林文義的身體分解。<br /><br />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間,就在炮艇的旁邊,林文義和阿英的腳下,海水看來,像是真的沸騰了起來一樣。林文義斷腿處灑下的鮮血,染紅了在烈日下閃著眩目光輝的海面,這時,海水泛起沸騰的浪花,又潔白得令人奪目。轉眼之間,一個雪白的物體,自海面上冒了起來──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但恰好將被懸空吊著的林文義和阿英兩人承住,阿英的雙腳,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br /><br />  山虎上校在那剎間,絕無法想像發生甚麼事,因為發生的事,實在太突然了!他甚至無法憶起那雪白的、閃耀著奪目光輝的浮起物是甚麼形狀──可能是方形,也可能是圓形,可能是微凸的,也可能是微凹的,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以他應變之快,在那一剎間,也呆住了,只知道盯著前面看。然後,他看到,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個女人。<br /><br />  烈日眩目,山虎上校額上流下來的汗,又使他視線有點模糊,但是他仍然毫無疑問,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怎麼出現的,是從上面落下來,落在浮起物上,還是從下面冒上來的,他全然無從覺察。<br /><br />  在最初的一瞬間,山虎上校甚至以為那是阿英,因為海面之上,實在是沒有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的。可是他立即看清,那不是阿英,阿英仍然雙手向上被吊著,現出古怪之極的神情,望定了那女人。<br /><br />  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這時海面上並沒有甚麼風,可是她的一頭說不出是甚麼顏色,像是彩色繽紛的頭髮,都在飛揚著,她身上的衣服,也在飛揚著。<br /><br />  山虎上校十分難以說出確切的情景來。總之,那時,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飛揚流轉,連阿英的身子,也像是揚了起來。<br /><br />  這一切,全是在剎那之間發生的事。山虎上校想要喝問,陡然之間,一下巨響,整艘炮艇劇烈地震盪了起來。<br /><br />  他畢竟是在海軍中服役過的,當他由於強烈的震盪而站立不穩,滾倒在甲板上之際,他只想到了一點:炮艇受到了攻擊!<br /><br />  而令他覺得渾不可解的是,在這時候,他居然聽見了兩句對答。<br /><br />  他聽到的是林文義在問:「你是誰?」<br /><br />  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答:「我是愛神。」<br /><br /><br />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正在夢囈似地敘述著當日事情發生經過的山虎上校,陡然住了口。<br /><br />  原振俠的聲音十分嚴厲:「在像是爆炸一樣的巨響中,你能聽到說話聲?」<br /><br />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的確──聽到的。不然,我怎會知道那個──女人是愛神?」<br /><br />  原振俠凝視著山虎上校,山虎上校的眼珠轉動著。原振俠冷笑了一聲:「你隱瞞了甚麼?我勸你還是照實說出來的好!」<br /><br />  面對原振俠的指責,山虎上校低下了頭一會,才道:「我不是有心隱瞞,而是當時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突然了,有很多情形,我──記得不是十分清楚。」<br /><br />  原振俠冷笑:「就照你記得的說,不要把發生的事略過去!」<br /><br />  山虎上校「嘓」地吞了一口口水,他那巨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才道:「是,當時的震動雖然劇烈,眼前的一切,也確然奇特之極。可是我並沒有害怕,也沒有退縮的意思──」<br /><br /><br />  炮艇在轟然巨響之中,發生了劇烈的震盪。山虎上校第一個念頭是:一艘潛艇,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來的潛艇!<br /><br />  (他的這個想法,和原振俠在聽到了林文義的敘述之後,所作的設想是相同的。事實上,根據所發生的事,作出這樣的分析,是十分正常的事。)<br /><br />  他也立時想到,一艘潛艇,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如果他能把潛艇奪了過來,那對他太有利了!他的兇悍加上他的貪婪,使他的膽氣陡增。所以,在炮艇的震盪中,他非但沒有退縮,反倒發出驚人的吼叫聲,自炮艇上一躍而下,落向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上。<br /><br />  他幾乎是隨時隨地攜帶著武器的,當他一躍而下之際,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貼身帶著的那柄M十六自動步鎗在手,而且準備立即掃射。<br /><br />  這時,他看到那個女人正在照料林文義,他也沒有注意到林文義是不是還在流血。他剛覺得自己落腳之處,就是從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相當堅硬,他已經手指一緊,要去扳動扳機了。<br /><br />  然而,就在那時候,那看起來像是一切全在飛揚的女人,轉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br /><br />  那女人沒有甚麼別的動作,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雙深邃無比、似乎也閃耀著各種明滅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觸,全身就像觸電也似,震動了一下。<br /><br />  那不但是感覺,而是在實際上,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動。<br /><br />  那下震動,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穩,向後再跌退了開去,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殺過多少人的M十六自動步鎗,由於震動而脫手向外飛了出去。<br /><br />  山虎上校當時心中的驚駭,真是非同小可。在極度的驚駭之中,他本能地後退。<br /><br />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後,也沒有甚麼別的動作,仍然轉回頭去,去照顧林文義。<br /><br />  林文義和那女人的對答,那女人自稱是「愛神」,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時候聽到的。<br /><br />  而就在那時,山虎上校一抬腿,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邊的,那柄鋒利之極的匕首抓在手中,手指捏著匕首的鋒尖,向那女人疾拋了出去!<br /><br />  扔拋匕首,是山虎上校多年來練成的絕技,簡直是百發百中。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鋒利又沉重,他發出的力道又大,曾有好幾次,匕首射中了目標的眉心之後,竟然刺透堅硬的頭骨,直沒至柄的紀錄!<br /><br />  匕首閃起一道寒光,向那女人直飛了過去,山虎上校也已站穩了身形,蓄定勢子,準備立時向前撲出。他估計,就算匕首射不中對方,自己龐大的身驅疾如旋風也似的一撲,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br /><br />  他甚至已為下一步行動作了打算:一把抓起那女人來,拋進海中,自然會有大群鯊魚料理她。然後,再有人出來的話,他也可以如法炮製,再奪取潛艇!<br /><br />  可是,就在他的身子蓄勢待撲之際,那女人一揮手,繚繞在她手臂上,如同雲彩一樣飛揚、明滅不定的衣袖,揮了起來。<br /><br />  山虎上校實在不能肯定,揚起來的是不是一片衣袖,在那一剎間,他看到的,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揚起了一片明霞。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也沒有甚麼聲音發出來,匕首射向前帶起的那股精光,就倏然回頭,向他自己射來!<br /><br />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又如此迷離。在一切感覺上,幾乎都和服食了某種毒物一樣,有著虛無迷幻的感覺,絕對無法分辨得出哪一種感覺是真實的,或是哪一種感覺是虛幻的。<br /><br />  那是一種猶如身在夢中的感覺。可是身在夢中,又似乎不應該感到疼痛,而這時,在匕首的精光一閃之後,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並沒有看到匕首,只看到匕首的柄,露在他的大腿之外!<br /><br />  山虎上校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已經感到,要奪取潛艇是不可能的了,弄得不好,只怕連全身而退,都在所不能!<br /><br />  他極能當機立斷,這時,連拔出匕首的時間都不浪費,一個轉身,便向炮艇上躍去,雙手抓住了炮艇的舷,身子一翻,已翻上了甲板。<br /><br />  雖然他大腿上刺著一柄匕首,在他行動之際,帶來陣陣劇痛,但是他咬緊牙關忍著,居然給他站了起來。他準備衝向駕駛艙,盡快地駕著炮艇逃走──直到這時為止,究竟發生了一些甚麼事,他還是說不出來,只知道他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br /><br />  然而,當他一站直身子之後,看到的情景,卻使得他那麼兇悍的人,也把不住全身發抖──<br /><br />  山虎上校看到,那艘炮艇正在無聲無息、緩慢而奇異地齊中斷裂開來,像是在觀看無聲的、慢動作鏡頭的電影放映一樣!<br /><br />  他這時,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炮艇齊中解體,已在剎那之間,現出了將近一公尺的裂縫。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銀財寶,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艙房之中,人像瘋了一樣,向前撲了過去。<br /><br />  然而,當他撲到炮艇中的裂縫之前時,裂縫已然擴展到了兩公尺以上。<br /><br />  本來,以山虎上校的體能而言,只要他有足夠的鎮定,即使大腿上受了傷,他還是可以一躍而過的。可是,這時他看到的一切景象,實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於一部特技逼真的魔幻電影之中一樣!<br /><br />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厚厚的鋼板,像是被甚麼巨大無比的力量,硬生生扯開來一樣。鋼板在撕裂的部分,甚至還有藕斷絲連的情形出現,而且,變薄了的鋼板,向上捲了起來,形成一種奇特的現象。<br /><br />  斷裂是從甲板開始的,一直在持續著。他看到了機房,看到了機房中的機器,也在齊中斷裂開來。<br /><br />  在這樣的情景下,山虎上校再兇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他在裂縫口待了不到一秒鐘,氣餒得不敢向前跳出去,唯恐他會從那裂縫中跌下去,身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裂了開來。<br /><br />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非但不敢接近,連多看一眼也不敢。半轉身,向另一邊舷奔去!<br /><br />  炮艇的齊中解體行動在持續著。奇怪的是,已幾乎從上到下裂成了兩半的炮艇,並未曾沉下海去,或者是在那一剎間,還來不及沉下海去。他奔到了另一邊舷上,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br /><br />  他大口喘著氣,解下了快艇,一躍而下,幾乎連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來的那些財寶,發動了快艇,在海面上,像箭一樣地飛駛而出!<br /><br />  在那時候,他除了想快點離開之外,甚麼都不想。他不知道自己駛出了多遠,直到大腿上的劇痛,提醒他是在現實之中,而不是在夢幻之中,他才定過了神來。<br /><br />  這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海面上也起了一層薄霧。回頭看去,霧團在海面上滾動著,泛起灰濛濛的一片,甚麼也看不清楚。<br /><br />  他咬著牙,將整柄陷進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來。又扯破了衣服,把腿上的傷口緊緊包紮了起來。<br /><br />  然後,他再勉力鎮定心神,把剛才的經歷,仔細想了一下。由於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如同夢幻一樣,同時,他又心痛那些劫掠來的財貨,所以,他又駕著快艇,駛回去,想去察看一下究竟。<br /><br />  但是當他駛回炮艇原來停泊的所在,他可以肯定是那個地點之際,卻甚麼也沒有了。<br /><br />  沒有斷裂的炮艇,沒有潔白的浮起物,沒有那自稱是愛神的女人,沒有了阿英,也沒有了林文義。只有團團輕霧,在海面上飄來飄去,虛無飄渺而不可捉摸,看起來有點像那個女人一樣。<br /><br />  他曾目擊炮艇自中解體。斷成了兩截的炮艇,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沉進了海中。<br /><br />  他對這一帶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海水並不是太深。而且身為一個長期在海軍中服役的軍官,他自然也知道,一艘炮艇在解體沉沒之後,海面上會有一些甚麼跡象出現──雜物的飄浮和油漬,是無法消失得如此之快的。<br /><br />  可是,當他駕著快艇,緩緩兜著圈子之際,卻甚麼也沒有發現。海水在薄霧之下,散發著清幽的光芒,有為數不下十個的鯊魚背鰭,正露出在海面之上,在來回轉動。<br /><br />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br /><br />  要不是他右邊的大腿上,還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他會以為一切的經過全是夢!<br /><br />  這時,他當然知道一切不是夢──他失去了炮艇,失去了多個月來劫掠所得的財富,失去了阿英,失去了一切!<br /><br />  那使得他憤怒無比,發出連連的吼叫聲。他的吼叫聲,甚至在島嶼的峭壁上,引起了陣陣回聲,可是卻一點也無補於事。<br /><br />  山虎上校一直無法弄清,在過去的那一刻發生的是甚麼事。但是他是一個十分現實的人,失去了一切,他總是明白的,也知道再怒吼下去,也沒有用處。<br /><br />  他在那裡停留到了天明。海面上十分平靜,和日間那種驚天動地、奇幻莫測的變化相比較,簡直如同兩個不同世界一樣。<br /><br />  山虎上校暗地裡咬牙切齒,發誓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來,把他失去了的財物找回來。然後,他離開了那裡,不到兩天,他就制伏了一小股海盜──以他的能力而論,要控制一些小股的海盜,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br /><br />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山虎上校仍然幹著他的海盜生涯。但自然不如他擁有一艘炮艇時那樣風光,只能劫掠一些在海上飄行的小木船。<br /><br />  而且,山虎上校的海上掠劫行為,也不是那麼順利。好幾次遇上泰國、越南方面的巡邏艇,鬧得幾乎脫不了身。<br /><br />  在一年之後,他又積聚了一些財物,故技重施,把他合夥人全部鎗殺,併吞了他們的財物,離開了海上,來到了泰國。<br /><br />  在這段日子中,他一直在設法打聽那天在海面上發生的事的真相,可是卻不得要領。到後來,連他自己也不禁疑真疑幻起來。<br /><br />  像他那樣的兇漢,自然不會靜下來過日子。在泰國,他參加過走私、販毒、殺人、放火。最後他感到,全世界恐怖活動的支持者──卡爾斯將軍,可能需要像他那種特殊人才,所以他通過了種種管道,到了北非洲,希望能夠大展鴻圖。<br /><br /><br />  山虎上校講到這裡,停了下來,有點膽怯地向黃絹望了一眼。<br /><br />  黃絹望向原振俠:「你要問的話全問完了?」<br /><br />  原振俠在沉思──山虎上校的敘述,看來是真實的,沒有隱藏了甚麼。但是根據他的敘述,一樣無法肯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在聽了敘述之後,原振俠也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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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一式雙手刀,力道不只是單手刀的兩倍,因為還加上了全身的重量在內。而原振俠的單手刀,已經有超過兩百磅的力道,曾經一掌,把一頭碩大無朋的西藏獒犬生生劈死過!

  山虎上校此際,正忙於護著下陰部分的劇痛,後頸又中了原振俠的雙手刀。本來,他強壯無匹的身子,還是可以挺得過去的,但是原振俠雙手刀一得手,立時雙足又踹向他的小腿彎!

  就算山虎上校真是鐵打的,也敵不住人體關節自然生長的弱點。小腿彎一受攻擊,他身子再也無法站得穩,向前一俯,雙膝先著地,接著,整個人便重重仆倒在地上!

  黃絹發出了一聲長笑:「號稱永不倒地的山虎上校,怎麼倒地了?」

  山虎上校幾乎是立即挺身站起來的,原振俠也不禁大為驚嘆:一個人在受了接連三次這樣的重擊之後,居然還能立時挺立。

  可是,即使是立時挺立,剛才他曾跌倒過,這卻是一個絕對無法改變的事實!

  站立起來之後的山虎上校,面上的肌肉抽搐著,望著原振俠。在他兇焰畢露的雙眼之中,竟然不可遏制地現出了恐懼的神色來。

  一個永遠站在勝利那一邊的人,一旦遭到了失敗,知道失敗是怎麼一回事之際,他內心的恐懼,一定比經常失敗的人,厲害不知多少倍!

  山虎上校是一個從未曾在搏鬥中失敗過的人,所以這時,他心中恐懼慌亂,簡直對眼前的失敗,完全無法適應──他也會失敗,也會被打倒,也會被比他更強的力量殺死!那種恐懼感,一陣一陣襲上了他的心頭,使得他從極度的兇悍和自信的頂峰之上,一下子摔了下來,摔進了恐懼的深淵之中。

  而在摔跌的過程裡,他的銳氣,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

  這是自信心的堤防的大崩潰,一向牢不可破的堤防,忽然崩潰了,就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把它填補起來。

  山虎上校雙眼之中,流露出來的恐懼越來越甚,滿頭滿臉全是汗,身子也在把不住發顫。可是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原振俠的身上,看來,他還在想作最後的掙扎。

  黃絹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已吩咐她的手下,弄來了一面相當大的鏡子。兩個黑衣人抬著鏡子,來到了山虎上校的面前,她的語氣冷峻:「看看你自己!」

  山虎上校的視線,有點僵硬地移向鏡子,一看到鏡子之中,他自己血污滿面的狼狽樣子,他徹底崩潰了,發出了一下聽來慘厲無比的嗥叫聲,蹲了下來,雙手抱著頭,猛烈發起抖來!

  山虎上校平時也喜歡照鏡子,在鏡子中對自己壯碩無比的體型顧盼自豪。他更歡喜把女人踏在腳下,或是伸手抓著女人的頭髮,讓女人當女奴一樣跪在他的面前,用以在鏡中襯托出他的威武。

  而這時,他在鏡中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副形象!黃絹的心理攻勢,立即奏效,山虎上校在徹底崩潰之下,蹲在地上,如同一堆爛泥!

  如果不是原振俠知道了他就是山虎上校,而且又熟知山虎上校是如何禽獸不如的一個人,他看到一個山神一樣的壯漢,忽然之間變成了這樣,或許還會有同情之心。但這時,他自然不會有甚麼憐惜之意,只是冷笑著:「起來,可以再動手!」

  山虎上校連頭也不敢抬起來,只是簌簌地發著抖。原振俠知道,一個兇悍之極的人,內心一定是懦怯卑鄙,兼而有之的。這時,山虎上校既然已喪失了鬥志,那麼,他和他之間的事,算是結束了!

  原振俠向黃絹望去,黃絹用中國話低聲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原振俠心中十分憤懣:「當你像羅馬貴族一樣,觀看我和這個巨人搏鬥之際,我只是為我自己的生命而戰,不為其他。」

  黃絹揚了揚眉,看來她是想解釋甚麼,可是卻又沒有說甚麼,只是道:「我事先不知道,他會向你挑戰!」

  原振俠揮了揮手,有點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再討論下去。他走向門口,在門口停了一停,指著正緩緩在站起來的山虎上校:「這個人的來歷,你知道麼?」

  黃絹現出十分輕視的神情:「知道,他曾經是專門欺凌沒有抵抗能力的難民的卑劣海盜。」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一句話在他喉間打了一個轉,卻沒有說出來。

  黃絹一雙明澈無比的眼睛,向他望來:「你想說『一丘之貉』是不是?」

  原振俠接受了她眼光的挑戰:「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倒有自知之明!」

  黃絹咬了咬下唇,緩緩轉過頭去,對著正好站了起來的山虎上校,陡然厲聲喝:「立正!」

  山虎上校龐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自然而然,雙腳後跟一靠,挺直了身子。

  黃絹並不走近他,因為走近他的話,兩者之間的體型相差太甚了。她冷冷地望著山虎:「舉起手來,發誓向卡爾斯將軍效忠!」

  山虎上校一下也沒有猶豫,就舉起了手來。

  在一旁的原振俠看到了這樣的情形,起了一陣欲嘔之感。本來,他早就離去了,但是他想起了林文義的敘述,有一些話要問山虎上校,所以才勉強壓制了自己心中的厭惡之感,留了下來。

  林文義一直在尋找阿英──林文義和阿英的悲慘遭遇,和他們之間真摯的情愛,深深感動著原振俠,所以他要趁這個機會,問一問山虎上校。

  黃絹帶領著山虎上校讀了誓言,又道:「我代表卡爾斯將軍,授你上校的軍銜,你的具體工作,日後自然會宣布!」

  山虎上校向黃絹行了一個敬禮,又不由自主,向原振俠望了一眼。他的樣子看來依然兇悍,但是卻也明顯地有著搖尾乞憐的神情。

  黃絹冷笑著:「你太不自量力了,居然想和我爭奪權位!我本來可以處死你,但念在你可以有一定的戰績,所以才從寬處理,你要明白這一點才好!」

  山虎上校現出了出奇的恭敬,立正:「是,將軍,我明白。」

  黃絹又冷笑了一聲:「原醫生剛才對你手下留情,你不去道謝?」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走向原振俠,原振俠一揮手:「不必了──可是,我有些話要問你!」

  山虎上校用他的大手,在臉上抹著,抹了一手的熱汗,神情有點尷尬。

  原振俠道:「你還記得一個叫作阿英的女人?」

  山虎上校一聽,身子陡然震動了一下。原振俠的目光何等銳利,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有狡詐的表情,想要撒謊,所以不等他開口,就又道:「就是被你從難民船擄劫來,給你摧殘過,最後又把她和一個叫林文義的人,一起吊起來餵鯊魚的那個!」

  山虎上校再震動了一下,低下頭去,聲音含糊地道:「記得。」

  原振俠語音凌厲:「像你這樣的海盜,身上不知負著多少血債!告訴你,不論托庇在甚麼人的手下,都難逃公義的審判──阿英現在在哪裡?」

  當原振俠絲毫不留餘地責斥山虎上校之際,黃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勉強插了一句口:「我們一定要在這裡站著說嗎?」

  原振俠疾聲道:「難道我還會和畜生把盞言歡嗎?」

  原振俠的話,鋒稜太甚,未免有點刺傷了黃絹,使她的俏臉,臉色變得更難看。

  山虎上校寬厚的胸膛起伏著:「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原振俠冷笑一聲:「在林文義被鯊魚咬下了一截小腿之後,又發生了甚麼事?」

  山虎上校的臉上,現出了驚訝莫名的神情來,那種神情迅即化為恐懼。他指著原振俠:「你──你怎麼知道──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原振俠知道這些事的理由極簡單,是林文義告訴他的,但是山虎上校不明情由,自然感到了驚懼。尤其是原振俠剛才把他打得如此狼狽,他對原振俠本來就有著畏懼心理。

  原振俠沉聲道:「我甚麼都知道!」

  山虎上校陡然叫了起來:「你當時也在?你──和愛神──是一起的?」

  自山虎上校這種窮兇極惡的人的口中,居然說出了「愛神」這個名詞來,真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黃絹也不禁皺了皺眉。

  黃絹已吩咐手下搬了兩張椅子來,她自己坐了一張,另一張放在原振俠的旁邊,可是原振俠並沒有坐。

  黃絹知道,由於山虎上校的挑戰,原振俠還不會怎麼怪她,而她剛才急不及待地打鐵趁熱,收服了桀驁不馴的山虎上校的這種行為,一定惹起了原振俠極大的反感。

  窮兇極惡的海盜,和舉世聞名的恐怖份子的組織者相結合,這是會引起任何有正義感的人的反感!

  黃絹本來想,在打發了山虎上校之後,和原振俠單獨相處,可以有機會減輕誤會。可是她卻料不到,原振俠竟然有話要問山虎上校,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在山虎上校的口中,竟會說出「愛神」這樣一個名詞來!

  而這時,原振俠的思緒,也紊亂之極!

  林文義對他敘述的一切,他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在最後部分,林文義堅稱他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見到了自大海中冒起來的愛神,這一點,即使有著那麼多奇幻經歷的原振俠,也感到有點匪夷所思!他曾作了一些假設,可是看來也難以自圓其說,心中也一直在疑惑著。

  而這時,突然又從山虎上校的口中,聽到了「愛神」這樣的稱呼,他也不禁愕然。

  他心中雖然疑惑,但維持著鎮定:「說詳細一點!」

  山虎上校的喉際,發出了「咯」的一下吞嚥口水之聲,遲疑了一下:「當時──當時──」

  原振俠揮了一下手:「以前的事我全知道,只說林文義被鯊魚咬去了腿之後的事!」

  林文義在斷腿之後,處在半昏迷狀態,所見的和所想到的,可能全是幻象,作不得準。而山虎上校在那時,卻至多只不過喝了很多酒,應該是清醒的。由他來說發生了甚麼事,自然可靠得多了。

  原振俠同情林文義的遭遇,也想幫助林文義,更想林文義和阿英能夠在劫後重逢。所以他儘管不是很願意面對山虎上校這種禽獸不如的人,還是想在他的口中,問出一點究竟來。

  山虎上校在原振俠的追問之下,先是現出猶豫驚恐的神情來,大口喘著氣,東張西望,看來他不是很願意講那段經過。原振俠有點不耐煩,沉聲道:「你剛才提到『愛神』,那是怎麼一回事?」

  黃絹在一旁,也揚了揚眉,現出十分有興趣的神情來。山虎上校挺了挺胸,抬了抬頭──這可能是他習慣了的,表示他威武的一個動作。可是這時,他一抬頭,頸骨發出了「格」的一聲響,他神情也立時痛苦無比!

  山虎上校這種痛苦的神情,自然不是偽裝出來的,豆大的汗珠,自他的臉上,一顆一顆迸了出來。他兩眼發直,口中「呵呵」作聲,頸際僵硬,望向原振俠,眼珠亂轉。

  原振俠一見這等情形,就知道是為了甚麼了。

  剛才,他狠狠的一式「雙手刀」,擊中在山虎上校的後頸上,當時,山虎上校看來像是若無其事地承受了下來,這一點,也曾使得原振俠十分訝異。因為他自己知道那一擊的力量,實在不是人類頸骨的結構所能承受的,即使由於對方頸際的肌肉特別強健,化去了大部分力量,而使頸骨不至於斷折的話,也必然會受到重創!

  現在,原振俠明白了,自己的重擊,的確使得山虎上校受了創。照現在的情形來看,至少使他的頸骨的其中一節移了位。只不過當時,由於山虎上校還沒有甚麼大動作,所以未曾發作。

  這時,移了位的頸骨,隨著他的動作,而壓迫到了脊椎骨附近的中樞神經系統,那會造成難以抵受的劇痛!

  不管一個人的身體多麼強壯,甚至可以忍受斷臂落腿的痛楚,但是絕無法忍受來自身體之內的痛楚。那種痛楚,自體內最深處迸發出來,散布全身,足以使得任何人搶天呼地,號叫哭泣,全身發顫,汗出如漿!

  山虎上校這時的情形,就是那樣!

  一看到了這種情形,原振俠知道自己已佔了徹頭徹尾的上風。他冷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的脖子,是刀也砍不斷的!」

  山虎上校痛得幾乎連眼珠都要奪眶而出,身子發著抖,張大了口,只是在喉際發出了「呵呵」的可怖呼叫聲來。他銅鈴也似的眼睛,平日兇威何等之甚,在奪取他人的生命之際,絕不會眨一下眼睛。可是這時,他的那雙凸出的眼睛,卻叫人聯想起屠夫的架子上排著的,被割下來的牛頭上的那一雙眼睛。

  以山虎上校的殘暴,以他雙手沾滿了鮮血的惡行,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原振俠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在一旁的黃絹笑了一下:「原,如果你要問他一些事,在這樣情形下,他是甚麼也說不出來的!」

  原振俠還沒有甚麼反應,黃絹已又向山虎上校喝道:「還不求原醫生!」

  山虎上校不知道如何才好,而且這時,他下陰部分受到了攻擊之處,也開始傳來了劇痛。兩股劇痛會合,更使得山虎上校蹲下了身子,一句話也講不出。

  原振俠仍然冷冷地望著他,這個兇神惡煞一樣的人,直到現在,才知道痛楚是怎樣的,顯然太遲了!在他無數次將無比的痛楚加在他人身上之際,他早就應該想到,當痛楚降臨到他自己身上時的滋味。

  他發出可怕的喘息聲,掙扎著想站起身來,黃絹又叱喝:「跪下,跪著過去!」

  山虎上校不由自主,由蹲下的姿勢改成跪下,艱難地移動著雙膝,靠近原振俠。由於他的身形極高,這時雖然膝行向前,仍然有他一定的氣勢,只怕比普通身形的人站著還要高。只不過他臉上那種痛苦哀求的神情,證明他已經徹底崩潰,比一個弱小的侏儒尚且不如。

  他來到了原振俠的身前,原振俠連厭惡的眼神也懶得投向他,身子一旋,一腳踢出,正踢在他頸子的左側。山虎上校的頭骨發出了「格」的一聲響,同時,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他的慘叫聲餘音未斷,原振俠身子再一轉,又是一腳飛起,踢在他頸子的右側,頸骨又發出了「格」的一下相當響亮的聲音。這一次,山虎上校張大了口,出氣多,入氣少,連慘叫也叫不出來了!

  原振俠的那兩腳,力道算得十分正確,恰好把他錯了位的頸骨,歸了正位。

  原振俠本來自然可以出手,用較溫和的方法,來達到這個目的的。可是原振俠對山虎上校,根本沒有絲毫的悲憫的心情,所以連手都不想碰他。

  山虎上校在急速地喘了幾口氣之後,又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來,痛楚的神情稍減。

  原振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創傷,至少得休養半個月。現在你身受的痛楚,應該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裝死了!」

  山虎上校的兇狠,早已消失殆盡,乖乖地掙扎站了起來。原振俠道:「說我問你的經過!」

  山虎上校又喘了幾口氣,忽然悶聲分辯了一句:「其實──阿英這女人──我是準備在收手之後帶──著她的,真的!」

  原振俠怒意上湧:「這表示甚麼?表示你永遠要使她在地獄之中,受你這種魔鬼的折磨?」

  山虎上校口唇顫動了幾下,喉際發出吞嚥口水的聲音:「我──或許折磨過別的女人,可是──我沒有把她怎麼樣!」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麼卑鄙齷齪,原振俠真想衝過去再踢他幾腳!

  原振俠那種憎厭不屑之極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來。他又提高了聲音,急急為自己分辯:「男人和女人之間──總是這樣子的,開始她自然不願意,她──一直不願意,可是我沒有──折磨她!」

  原振俠已到了忍耐的極限,黃絹在這時沉聲喝道:「你別說了,原醫生問你甚麼,你才說甚麼!」

  山虎上校大口吞嚥著口水,原振俠聽出黃絹的話中,大有維護山虎上校之意,不禁連聲冷笑。

  剛才,黃絹曾代表卡爾斯將軍,贈以上校的軍銜。像山虎上校這樣的人,如果效忠了卡爾斯將軍,自然對於瘋狂的恐怖行動,大有幫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面來說,都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

  原振俠心中的厭惡感,真的到了極點。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連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會!

  山虎上校又一昂頭:「那時,我把阿英和林文義吊了起來。我心中恨到極點,十分焦急地等待著,要看鯊魚把他們兩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來──」

  這時的山虎上校,早已兇焰大戢,可是當他講述到當時的場景之際,他的那種兇惡的神態,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

  他略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我只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去死,我預料阿英會在最後關頭,為了自己──而讓姓林的去死。可是當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種眼光時,我知道她不會,我知道他們都不會用對方的死,來換取自己的活!」

  黃絹在這時,喃喃地說了一句聽不清楚的話,大抵是「愛情使人偉大」之類。她對於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憑她的絕頂聰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甚麼樣的事曾發生。

  原振俠只覺得全身發熱,他也感到了愛情使人變得偉大──林文義和阿英,本來只是極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們在生死抉擇之間的行動,卻又確然偉大。

  山虎上校激動起來,面肉抽動,他臉上的那個疤,也漲得通紅:「我──真的一直在想,我要帶阿英離開,收手後到南美洲去。可是這時的情形,使我──使我──」

  他說到這裡,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才好。

  原振俠用鄙夷之極的語氣:「使你怎樣?不見得會使你邪惡的心靈,感到劇痛吧!」

  山虎上校一聽,陡然發出一下吼叫聲來。

  他那一下吼叫聲雖然驚人,可是也真的帶有幾分劇痛的意味。接著,他又大口喘了幾口氣,靜了一會,才突然轉了話題:「潮水漲了,姓林的氣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腳先碰到了海水。一條鯊魚竄了起來,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

  山虎上校並沒有再說他自己當時的心情,接下來,一直只是說著事實。

  而當時,山虎上校的心境,實在十分複雜。像他那樣的兇漢,一生只知道打、殺、劫、掠、姦淫和犯罪,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別的。

  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過別的,在有些時候,還是會想到一些別的的。

  他開始有一點別的想法,是始於阿英被他擄劫上炮艇的第一天。


  山虎上校在一腳把林文義踢出了船艙之後,輕輕一托,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來。阿英沒有掙扎,她知道在這樣的兇神惡煞之前,掙扎是沒有用的。

  山虎上校發出獰笑聲,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著氣。阿英的美麗,使他獸慾高漲,接下來發生的事,對山虎上校來說,再普通也沒有。

  阿英心靈上的慘痛,和肉體上的創傷相結合,使她的身子顫抖著、扭曲著,口中不由自主,發出陣陣的慘叫聲,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興奮。

  這種興奮是異乎尋常的,所以,當阿英陷入昏迷狀態,晶瑩的肌膚上佈滿了汗珠,俏臉上仍留著痛苦的神情,軟癱著不動之際,山虎上校粗大的手,按在她的腰際,將她的身子扭得輕輕搖擺,他想到:這個女人,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計的人,他知道海盜生涯,雖然可以使得他的財富迅速增加,也可以使得他體內瀰漫的獸性,得到無限制的發洩,他十分喜歡這種日子。然而,他也知道,這種日子必然難以長久維持。

  當南中國海海盜暴行的事實,逐漸揭露之後,雖然世界上沒有甚麼公義可言,但必然會引起更強勢力的干預。屆時,他的那艘舊炮艇就難以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經有了收手的打算。

  (要把他八個手下解決掉,吞沒他們的財富,自然也是早已經算計好的!)

  收手之後,他可以過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論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自然離不開女人。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所要的。當山虎上校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地笑了起來。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塊晶瑩的玉,或是一顆相當大的鑽石一樣,是一項十分珍貴的物件,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只是物件,不是人。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為而言,對待阿英,已經可以算是夠珍惜了。他一直這樣以為,他並沒有毆打阿英。他的認識是:男女間的事,總是這樣的,阿英開始不習慣,慢慢自然會習慣。

  當日子一天天過去時,他幾乎認為阿英天造地設是他的女人了。林文義雖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時,就向他提及過「未婚妻」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

  就算不忘記,偶然想起來,他也會忍不住大笑,認為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義在他心目中比狗還不如,怎配有阿英這樣的美女!而且,林文義算是甚麼男人!未婚妻?他甚至未曾看到過阿英那麼完美的身體!

  山虎上校從來也沒有把林文義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當作一個人,只把他當作一條狗。所以,在他解決了八個手下之後,並沒有想到要把林文義也殺掉。

  正由於林文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這樣的卑微,所以,當他陡然發現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為一個只應屬於他的女人,竟然緊緊地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並發現在自己懷中比冰還冷的她,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卻又其熱如火之際,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幾乎要令他全身炸裂開來!

  那時,他只要抓住林文義的身子,就可以輕而易舉,把林文義的身子,撕成兩半!

  而這也正是他一貫行事的殘暴手段!

  而他居然沒有那麼做,自然是由於他從來沒有那麼暴怒過。反常的暴怒,使他採取了反常的行動,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來溢洩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義兩人之間,選擇誰生誰死。

  當他把兩人吊了起來,向林文義用力拋出了一隻酒瓶之後,又打開了另一瓶酒,大口喝著。

  當烈酒的灼熱感,順著喉嚨,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際之時,山虎上校有一點不知所措之感。

  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將林文義搓成粉碎。同時,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懲戒。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他根本不可能達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敗。

  而挫敗的感覺,對他來說,實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了他難以適應的地步。

  他狠狠咬著牙,盯著林文義和阿英兩人,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體上。看著這個美好的胴體,正在咬牙切齒地向下沉著,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林文義的生存。而這個身體,是屬於他的,是他──山虎上校,用他的力量搶來的!

  這使山虎上校更憤怒,他捏著酒瓶的手,在不知不覺之間,勁道使得太大,以致「啪」地一下,把酒瓶捏碎了。酒自他的手中迸濺開來,碎裂了的瓶子,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

  也就在這時,林文義的一下慘叫聲傳了出來!

  林文義自己,全然不能記起自己是不是曾發出這慘叫聲。當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鯊魚咬走了之前,他已經在半昏迷狀態之中了!

  但山虎上校卻清楚地聽到,林文義發出了一下慘叫聲。同時,立刻見到,林文義的一截小腿不見了,鮮血流落海中,海水開始沸騰。

  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陣極度的快意,烈日的烤炙,使得他汗流滿面,視線也有點模糊,口唇也有點乾。當他縱聲大笑之際,他的樣子駭人之極,他在大笑之中,期待著鯊魚白森森的牙齒,再度肆虐,把林文義的身體分解。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間,就在炮艇的旁邊,林文義和阿英的腳下,海水看來,像是真的沸騰了起來一樣。林文義斷腿處灑下的鮮血,染紅了在烈日下閃著眩目光輝的海面,這時,海水泛起沸騰的浪花,又潔白得令人奪目。轉眼之間,一個雪白的物體,自海面上冒了起來──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但恰好將被懸空吊著的林文義和阿英兩人承住,阿英的雙腳,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

  山虎上校在那剎間,絕無法想像發生甚麼事,因為發生的事,實在太突然了!他甚至無法憶起那雪白的、閃耀著奪目光輝的浮起物是甚麼形狀──可能是方形,也可能是圓形,可能是微凸的,也可能是微凹的,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以他應變之快,在那一剎間,也呆住了,只知道盯著前面看。然後,他看到,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個女人。

  烈日眩目,山虎上校額上流下來的汗,又使他視線有點模糊,但是他仍然毫無疑問,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怎麼出現的,是從上面落下來,落在浮起物上,還是從下面冒上來的,他全然無從覺察。

  在最初的一瞬間,山虎上校甚至以為那是阿英,因為海面之上,實在是沒有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的。可是他立即看清,那不是阿英,阿英仍然雙手向上被吊著,現出古怪之極的神情,望定了那女人。

  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這時海面上並沒有甚麼風,可是她的一頭說不出是甚麼顏色,像是彩色繽紛的頭髮,都在飛揚著,她身上的衣服,也在飛揚著。

  山虎上校十分難以說出確切的情景來。總之,那時,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飛揚流轉,連阿英的身子,也像是揚了起來。

  這一切,全是在剎那之間發生的事。山虎上校想要喝問,陡然之間,一下巨響,整艘炮艇劇烈地震盪了起來。

  他畢竟是在海軍中服役過的,當他由於強烈的震盪而站立不穩,滾倒在甲板上之際,他只想到了一點:炮艇受到了攻擊!

  而令他覺得渾不可解的是,在這時候,他居然聽見了兩句對答。

  他聽到的是林文義在問:「你是誰?」

  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答:「我是愛神。」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正在夢囈似地敘述著當日事情發生經過的山虎上校,陡然住了口。

  原振俠的聲音十分嚴厲:「在像是爆炸一樣的巨響中,你能聽到說話聲?」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的確──聽到的。不然,我怎會知道那個──女人是愛神?」

  原振俠凝視著山虎上校,山虎上校的眼珠轉動著。原振俠冷笑了一聲:「你隱瞞了甚麼?我勸你還是照實說出來的好!」

  面對原振俠的指責,山虎上校低下了頭一會,才道:「我不是有心隱瞞,而是當時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突然了,有很多情形,我──記得不是十分清楚。」

  原振俠冷笑:「就照你記得的說,不要把發生的事略過去!」

  山虎上校「嘓」地吞了一口口水,他那巨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才道:「是,當時的震動雖然劇烈,眼前的一切,也確然奇特之極。可是我並沒有害怕,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炮艇在轟然巨響之中,發生了劇烈的震盪。山虎上校第一個念頭是:一艘潛艇,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來的潛艇!

  (他的這個想法,和原振俠在聽到了林文義的敘述之後,所作的設想是相同的。事實上,根據所發生的事,作出這樣的分析,是十分正常的事。)

  他也立時想到,一艘潛艇,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如果他能把潛艇奪了過來,那對他太有利了!他的兇悍加上他的貪婪,使他的膽氣陡增。所以,在炮艇的震盪中,他非但沒有退縮,反倒發出驚人的吼叫聲,自炮艇上一躍而下,落向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上。

  他幾乎是隨時隨地攜帶著武器的,當他一躍而下之際,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貼身帶著的那柄M十六自動步鎗在手,而且準備立即掃射。

  這時,他看到那個女人正在照料林文義,他也沒有注意到林文義是不是還在流血。他剛覺得自己落腳之處,就是從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相當堅硬,他已經手指一緊,要去扳動扳機了。

  然而,就在那時候,那看起來像是一切全在飛揚的女人,轉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

  那女人沒有甚麼別的動作,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雙深邃無比、似乎也閃耀著各種明滅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觸,全身就像觸電也似,震動了一下。

  那不但是感覺,而是在實際上,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動。

  那下震動,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穩,向後再跌退了開去,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殺過多少人的M十六自動步鎗,由於震動而脫手向外飛了出去。

  山虎上校當時心中的驚駭,真是非同小可。在極度的驚駭之中,他本能地後退。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後,也沒有甚麼別的動作,仍然轉回頭去,去照顧林文義。

  林文義和那女人的對答,那女人自稱是「愛神」,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時候聽到的。

  而就在那時,山虎上校一抬腿,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邊的,那柄鋒利之極的匕首抓在手中,手指捏著匕首的鋒尖,向那女人疾拋了出去!

  扔拋匕首,是山虎上校多年來練成的絕技,簡直是百發百中。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鋒利又沉重,他發出的力道又大,曾有好幾次,匕首射中了目標的眉心之後,竟然刺透堅硬的頭骨,直沒至柄的紀錄!

  匕首閃起一道寒光,向那女人直飛了過去,山虎上校也已站穩了身形,蓄定勢子,準備立時向前撲出。他估計,就算匕首射不中對方,自己龐大的身驅疾如旋風也似的一撲,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

  他甚至已為下一步行動作了打算:一把抓起那女人來,拋進海中,自然會有大群鯊魚料理她。然後,再有人出來的話,他也可以如法炮製,再奪取潛艇!

  可是,就在他的身子蓄勢待撲之際,那女人一揮手,繚繞在她手臂上,如同雲彩一樣飛揚、明滅不定的衣袖,揮了起來。

  山虎上校實在不能肯定,揚起來的是不是一片衣袖,在那一剎間,他看到的,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揚起了一片明霞。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也沒有甚麼聲音發出來,匕首射向前帶起的那股精光,就倏然回頭,向他自己射來!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又如此迷離。在一切感覺上,幾乎都和服食了某種毒物一樣,有著虛無迷幻的感覺,絕對無法分辨得出哪一種感覺是真實的,或是哪一種感覺是虛幻的。

  那是一種猶如身在夢中的感覺。可是身在夢中,又似乎不應該感到疼痛,而這時,在匕首的精光一閃之後,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並沒有看到匕首,只看到匕首的柄,露在他的大腿之外!

  山虎上校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已經感到,要奪取潛艇是不可能的了,弄得不好,只怕連全身而退,都在所不能!

  他極能當機立斷,這時,連拔出匕首的時間都不浪費,一個轉身,便向炮艇上躍去,雙手抓住了炮艇的舷,身子一翻,已翻上了甲板。

  雖然他大腿上刺著一柄匕首,在他行動之際,帶來陣陣劇痛,但是他咬緊牙關忍著,居然給他站了起來。他準備衝向駕駛艙,盡快地駕著炮艇逃走──直到這時為止,究竟發生了一些甚麼事,他還是說不出來,只知道他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

  然而,當他一站直身子之後,看到的情景,卻使得他那麼兇悍的人,也把不住全身發抖──

  山虎上校看到,那艘炮艇正在無聲無息、緩慢而奇異地齊中斷裂開來,像是在觀看無聲的、慢動作鏡頭的電影放映一樣!

  他這時,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炮艇齊中解體,已在剎那之間,現出了將近一公尺的裂縫。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銀財寶,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艙房之中,人像瘋了一樣,向前撲了過去。

  然而,當他撲到炮艇中的裂縫之前時,裂縫已然擴展到了兩公尺以上。

  本來,以山虎上校的體能而言,只要他有足夠的鎮定,即使大腿上受了傷,他還是可以一躍而過的。可是,這時他看到的一切景象,實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於一部特技逼真的魔幻電影之中一樣!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厚厚的鋼板,像是被甚麼巨大無比的力量,硬生生扯開來一樣。鋼板在撕裂的部分,甚至還有藕斷絲連的情形出現,而且,變薄了的鋼板,向上捲了起來,形成一種奇特的現象。

  斷裂是從甲板開始的,一直在持續著。他看到了機房,看到了機房中的機器,也在齊中斷裂開來。

  在這樣的情景下,山虎上校再兇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他在裂縫口待了不到一秒鐘,氣餒得不敢向前跳出去,唯恐他會從那裂縫中跌下去,身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裂了開來。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非但不敢接近,連多看一眼也不敢。半轉身,向另一邊舷奔去!

  炮艇的齊中解體行動在持續著。奇怪的是,已幾乎從上到下裂成了兩半的炮艇,並未曾沉下海去,或者是在那一剎間,還來不及沉下海去。他奔到了另一邊舷上,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

  他大口喘著氣,解下了快艇,一躍而下,幾乎連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來的那些財寶,發動了快艇,在海面上,像箭一樣地飛駛而出!

  在那時候,他除了想快點離開之外,甚麼都不想。他不知道自己駛出了多遠,直到大腿上的劇痛,提醒他是在現實之中,而不是在夢幻之中,他才定過了神來。

  這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海面上也起了一層薄霧。回頭看去,霧團在海面上滾動著,泛起灰濛濛的一片,甚麼也看不清楚。

  他咬著牙,將整柄陷進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來。又扯破了衣服,把腿上的傷口緊緊包紮了起來。

  然後,他再勉力鎮定心神,把剛才的經歷,仔細想了一下。由於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如同夢幻一樣,同時,他又心痛那些劫掠來的財貨,所以,他又駕著快艇,駛回去,想去察看一下究竟。

  但是當他駛回炮艇原來停泊的所在,他可以肯定是那個地點之際,卻甚麼也沒有了。

  沒有斷裂的炮艇,沒有潔白的浮起物,沒有那自稱是愛神的女人,沒有了阿英,也沒有了林文義。只有團團輕霧,在海面上飄來飄去,虛無飄渺而不可捉摸,看起來有點像那個女人一樣。

  他曾目擊炮艇自中解體。斷成了兩截的炮艇,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沉進了海中。

  他對這一帶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海水並不是太深。而且身為一個長期在海軍中服役的軍官,他自然也知道,一艘炮艇在解體沉沒之後,海面上會有一些甚麼跡象出現──雜物的飄浮和油漬,是無法消失得如此之快的。

  可是,當他駕著快艇,緩緩兜著圈子之際,卻甚麼也沒有發現。海水在薄霧之下,散發著清幽的光芒,有為數不下十個的鯊魚背鰭,正露出在海面之上,在來回轉動。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要不是他右邊的大腿上,還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他會以為一切的經過全是夢!

  這時,他當然知道一切不是夢──他失去了炮艇,失去了多個月來劫掠所得的財富,失去了阿英,失去了一切!

  那使得他憤怒無比,發出連連的吼叫聲。他的吼叫聲,甚至在島嶼的峭壁上,引起了陣陣回聲,可是卻一點也無補於事。

  山虎上校一直無法弄清,在過去的那一刻發生的是甚麼事。但是他是一個十分現實的人,失去了一切,他總是明白的,也知道再怒吼下去,也沒有用處。

  他在那裡停留到了天明。海面上十分平靜,和日間那種驚天動地、奇幻莫測的變化相比較,簡直如同兩個不同世界一樣。

  山虎上校暗地裡咬牙切齒,發誓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來,把他失去了的財物找回來。然後,他離開了那裡,不到兩天,他就制伏了一小股海盜──以他的能力而論,要控制一些小股的海盜,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山虎上校仍然幹著他的海盜生涯。但自然不如他擁有一艘炮艇時那樣風光,只能劫掠一些在海上飄行的小木船。

  而且,山虎上校的海上掠劫行為,也不是那麼順利。好幾次遇上泰國、越南方面的巡邏艇,鬧得幾乎脫不了身。

  在一年之後,他又積聚了一些財物,故技重施,把他合夥人全部鎗殺,併吞了他們的財物,離開了海上,來到了泰國。

  在這段日子中,他一直在設法打聽那天在海面上發生的事的真相,可是卻不得要領。到後來,連他自己也不禁疑真疑幻起來。

  像他那樣的兇漢,自然不會靜下來過日子。在泰國,他參加過走私、販毒、殺人、放火。最後他感到,全世界恐怖活動的支持者──卡爾斯將軍,可能需要像他那種特殊人才,所以他通過了種種管道,到了北非洲,希望能夠大展鴻圖。


  山虎上校講到這裡,停了下來,有點膽怯地向黃絹望了一眼。

  黃絹望向原振俠:「你要問的話全問完了?」

  原振俠在沉思──山虎上校的敘述,看來是真實的,沒有隱藏了甚麼。但是根據他的敘述,一樣無法肯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在聽了敘述之後,原振俠也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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