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話 請小心劈腿</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話 請小心劈腿</h3><br /><br />  1<br /><br />  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煞有其事地謠傳說,國分寺車站北口將要進行比以往更大規模的再開發計劃案。結果拖了將近十五年,站前地區還是幾乎沒有改變。擠滿了小型商店、學生,以及公車的狹窄街道,就某種層面來看,說不定大家都懶得改變吧。站前僅有的改變,頂多就是開了Donkey連鎖漢堡排餐廳跟星巴克而已。還有,早稻田實業專科學校在甲子園贏得優勝時,稍微有機會在電視上亮相而已。不過,這樣的平凡地方,竟然也發生了悲劇。<br /><br />  宮下弘明是在從公司返家之後,遭逢了這場悲劇。<br /><br />  住了許多單身男性的公寓大廈的其中一間套房裡,身為阪神隊狂熱球迷的他,一手從冰箱內取出了罐裝啤酒後,就趕緊回到電視機前。CS衛星電視的職業棒球轉播,這時正輪到阪神隊進攻。兩人出局、滿壘的情況下,上場打擊的選手偏偏輪到了狀況奇差無比的新井,看來阪神隊正面臨天大的危機(?)。<br /><br />  宮下喝了一口啤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當新井揮棒出去,不偏不倚命中白球時,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宮下「啊!」的興奮到想要站起身來,那顆被打擊出去的球,一直線的往甲子園左外野的全壘打標竿飛去。外野席的阪神老虎隊球迷傳來歡呼聲,宮下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蹲在沙發前動彈不得。<br /><br />  「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宮下趴在地上,提心吊膽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腰。「這該不會是……人家常說的閃到腰吧……?」<br /><br />  看來是錯不了了。新井出乎意料的揮棒出擊,讓宮下腰閃到了。總之,還是儘快就醫吧,宮下這麼想著。於是他關掉電視,以匍匐前進的方式來到玄關。接著拿起插在雨傘架裡的木刀代替枴杖,走出家門。順帶一提,木刀是他高中參加校外旅行時,在水前寺公園的土產店裡胡裡胡塗買下的。當然,這也是這把木刀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派上用場。<br /><br />  宮下拖著像是戰敗士兵般的步伐,在公寓的走廊上前進,然後在電梯門前停下腳步。這時剛好響起「叮」的一聲鈴聲,眼前的電梯鐵門隨之開啟。拄著枴杖的他,只能維持上身前傾的姿勢。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對男性與女性的腳踝。<br /><br />  全新的黑色皮鞋,以及包住後腳跟的鏤空網狀涼鞋。<br /><br />  在前傾的狀態下,勉強抬起頭來一看,宮下發現穿著棕色西裝站在那裡的是自己認識的人。「啊,野崎先生……」<br /><br />  野崎伸一是宮下隔壁房間的住戶。這男人身材矮小削瘦,有著一張娃娃臉。所以乍看之下跟學生沒兩樣,但實際上他和宮下一樣,都已經是出社會工作的人了。雖然平常他們的關係不是說有多親近,但在走廊上遇見時,還是會互相打聲招呼。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宮下也像平常一樣道了聲「晚安」,然而野崎卻像是嚇一跳似地在電梯裡倒退了一步。身旁的年輕女性則是害怕地躲到野崎背後。這也難怪。畢竟有個男人拿著木刀,站在公寓走廊上等電梯。在對方看來,大概就像是遇上了形跡可疑的恐怖分子吧。<br /><br />  「哎呀,其實我閃到腰了,哈哈哈,正要去醫院呢……」<br /><br />  野崎伸一這才鬆懈下來,呼了一口氣,並說道「請多保重」後就走出電梯。年輕女性拿野崎的背部當擋箭牌,也這樣跟著他一起走出電梯。雖然看不清楚長相,但至少看出那是一位身穿緊身牛仔褲、搭配著亮粉紅色襯衫的苗條女性。<br /><br />  八成是野崎的女朋友吧,宮下這麼推測。如果是平常的宮下,現在一定會用他的眼睛大吃冰淇淋,好好把那女人的身材長相給看個過癮,不過遺憾的是,他現在腰痛到不得了。男人一旦腰痛起來,就失去了看熱鬧的心情與色慾。所以宮下拄著木刀枴杖,乖乖地乘上電梯,然後按下了到一樓的按鈕。<br /><br />  門逐漸關上。從門縫中可以看見野崎和女朋友相偎而行的背影。<br /><br /><br />  2<br /><br />  位於國分寺市本町的「Heights武藏野」公寓的五O四號室,就在木頭地板房間幾近正中央處,有一位青年橫躺在那裡。他的周圍有許多男人以敏捷的腳步來回移動。有人透過相機的觀景窗看著青年,也有人用極為失禮的強烈視線盯著青年的身體。假如青年還保有正常人的感覺的話,大概會羞恥難耐地漲紅了臉、或是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吧。<br /><br />  可是青年的臉色既不紅也不青,他的額頭上刻印著深深的傷痕,早就已經死了。圍繞在周圍的調查員們,只不過是在執行他們原本的職務,也就是現場蒐證。<br /><br />  在這殺人現場之中,只有一朵黑薔薇盛開著。寶生麗子猶豫著不知道該把視線往那兒擺。當然,麗子既然是任職於國立署的現任刑警。就算是胃袋從屍體裡翻了出來,還是小腸和大腸打成了蝴蝶結,以麗子的刑警立場,都不容許她別過視線,然而──<br /><br />  眼前的屍體卻渾身赤裸。是個一絲不掛、名符其實的全裸屍體,而且還是男性。<br /><br />  當然,警察最忌諱就是心理障礙。區區一位男性的全裸屍體,和路旁盛開的蒲公英也沒什麼不同,要是沒辦法平心靜氣觀看的話,那就不配當一個刑警了。重新整理好思緒的麗子,用指尖推了推裝飾用的黑框眼鏡後,就用毅然決然的視線,仔細地觀察起青年的屍體。<br /><br />  那是個相當矮小的男性。身高大約是一六O公分左右吧。臉蛋充滿稚氣,搞不好還會被誤以為是國中生呢。對某些女性來說,這種類型的男性或許會讓她們大呼可愛也說不定。當麗子觀察出這幾個特點時,晚一步抵達現場的風祭警部多嘴地說道:<br /><br />  「哎呀,寶生。瞧妳看得那麼入神,莫非妳對全裸屍體有特殊的興趣嗎?」<br /><br />  「什麼看得很入神,才沒有呢!我只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才逼不得已仔細觀察的!」<br /><br />  我怎麼可能對男性裸體有什麼特殊的興趣嘛,這個老是愛性騷擾的上司!麗子在嘴裡輕聲地理怨之後,就把她透過觀察得到的線索向上司報告。<br /><br />  「屍體的額頭部分有疑似遭到毆打的傷痕。此外,屍體旁邊掉落了一個沾著血液的玻璃製菸灰缸。這會不會就是兇器呢?」<br /><br />  「也就是說,這是一起殺人事件對吧。畢竟沒什麼人會脫光衣服自殺嘛。不過話說回來,寶生。」風祭警部對美麗的部下投以銳利的視線,並且說了這麼一句話。「──妳說誰在性騷擾啊?」<br /><br />  「您……您在說什麼啊?我不太懂您的意思……」<br /><br />  麗子裝傻似的將視線拉低、望著手冊。真是的,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一聽到自己的壞話,耳朵就變得特別靈敏的人。為了迴避尷尬的話題,麗子將話鋒轉回事件上。<br /><br />  「根據公寓管理員提供的情報,被害人是這房間的住戶,野崎伸一。年齡二十五歲,單身。似乎沒有同居人的樣子。職業為上班族,工作單位是──」<br /><br />  「妳、說、誰、性、騷、擾、渾、蛋、啊!」<br /><br />  「不,那個……」正確說來不是性騷擾渾蛋,而是性騷擾上司,不過現在談這個沒有任何意義吧。「對不起。我向您道歉,請您不要生氣。」<br /><br />  「喂喂喂,寶生,妳不要誤會啊。妳以為我是那種心眼小到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生氣的男人嗎?哈哈,怎麼可能嘛!妳看,我這不就開開心心地原諒妳的過錯了嗎?不過話說回來,寶生,今晚跟我一起去吃個飯如何?我在吉祥寺發現了一家很時髦的越南料理店喔──」<br /><br />  「那麼工作該怎麼辦呢?眼前有一具屍體啊。而且死狀顯然很異常呢。」<br /><br />  反正我絕對不會答應就是了。麗子在心裡吐舌頭做鬼臉。風祭警部聳著肩說:「哎呀呀,這就沒辦法了。」然後重新俯視著全裸的屍體。<br /><br />  「這事確實很古怪。男性全裸遇害,雖然死狀不怎麼好看,但還挺有意思的。話說回來,妳剛才還沒說完呢。繼續說下去。被害人的工作單位是?」<br /><br />  「工作單位是保險公司『三友生命』。目前隸屬於新宿總公司的祕書課。」<br /><br />  麗子抬起頭時,風祭警部那張宛如古早電視劇裡英俊小生般的端正臉龐,正浮現出誇耀勝利般的笑容。<br /><br />  「喔!這個三友生命保險可是大企業呢。儘管還是比不上風祭汽車就是了。」<br /><br />  「是啊,的確是大企業呢。」──雖然還差寶生集團一大截就是了。<br /><br />  ※※※<br /><br />  「風祭汽車」是一家汽車大廠,他們所推出的揚名國際的古典跑車,同時兼具有最棒的設計、與最糟糕的耗油率。風祭警部是這家汽車公司創業者的兒子。雖然不清楚是不是靠著自家的財力在幕後運作,但他年紀輕輕才三十二歲就晉陞為警部,堪稱是國立署的菁英。但很遺憾的是,他剛好也是麗子的直屬上司。<br /><br />  另一方面,周遭同事都不知曉的是,其實麗子的父親──寶生清太郎,是大型複合企業「寶生集團」的總裁。只要他有心的話,靠著他的財力,可以在今天之內買下風祭汽車這種程度的企業,然後從明天起把公司改名為寶生汽車。說穿了,雙方規模差距就是這麼大。話雖如此,麗子卻是個遠比風祭警部更懂得謹言慎行的人,所以絕不會在殺人現場到處炫耀自己的上流階級氣質。她用Burberry的黑色長褲套裝把自己裝扮的毫不起眼,再用ARMANI的裝飾用眼鏡藏起標緻的美貌,並且穿著Buruno Frisoni的包頭淑女鞋,大步走在殺人現場。看了這樣的她,應該不至於有人會識破她就是大財團的千金小姐才對(儘管有若干名調查員多少感到不大對勁)。<br /><br />  都出身於有錢人家、舉止卻兩極化的麗子和風祭警部,首先要探討的疑點,當然就是「為什麼被害人會光著身體呢?」<br /><br />  「被害人是自己脫掉衣服的嗎?還是被犯人脫掉的呢?」<br /><br />  「那當然是被犯人殺害後脫掉的啊。被害人自己脫掉衣服,緊接著打破額頭斃命,這種場面似乎難以想像呢?」<br /><br />  「犯人又是怎麼處理脫掉的衣服呢?放眼望去,各個地方都找不到呢。」<br /><br />  「大概是被揉成一團扔到什麼地方去了吧。」<br /><br />  風祭警部一邊這麼說,一邊用戴了手套的手打開房內的衣櫥。<br /><br />  許多整齊吊在衣架上的西裝映入眼簾。雖然這些西裝多半是深藍色或是灰色,樣式也很樸素,但每件都像是剛送洗過一樣嶄新筆挺。至於各種各樣的襯衫、斜紋棉褲,以及牛仔褲等等,這類年輕人常穿的衣服,則是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br /><br />  「被害人死前到底穿著什麼衣服呢?不先知道這點,就無法調查啊。」<br /><br />  於是兩人又往洗衣籃與洗衣機內看了一下,可是那裡卻是空的。看不到髒內褲、西裝、襯衫,也沒有襪子之類的換洗衣物。<br /><br />  「犯人脫掉被害人的衣服,把那些衣服帶走了。這種可能性很高呢。」<br /><br />  「可是犯人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情呢?」<br /><br />  面對麗子的質問,警部只回答一句「不知道」,接著又來到玄關。狹窄的玄關裡有運動鞋與涼鞋各一雙。而鞋架上則擺著像是上班時才會穿著的皮鞋。鞋子的尺寸很小,看起來應該就是身材矮小的被害人自己的鞋子,不過,玄關這兒也沒有什麼疑點。<br /><br />  雖然風祭警部大致看過了現場,卻還是無法對全裸屍體之謎提出有力的見解。於是警部把全裸屍體之謎暫時擱置一旁,並且下令:<br /><br />  「叫第一發現者過來。該問問發現屍體時的狀況了。」<br /><br />  正當擺在擔架上的全裸屍體被抬出去的時候,一位長髮飄逸的女性來到現場。她身穿粉紅色的薄衫配上米黃色裙子,打扮十分簡樸。輪廓分明的五官與垂在背上的黑色長髮讓人印象深刻。她就是事件的第一發現者──澤田繪里。目前就讀國分寺市內某知名大學的女大學生,今年二十一歲。<br /><br />  「妳是澤田繪里小姐是吧?那麼我就先從妳和野崎伸一先生的關係問起吧。」<br /><br />  「不久之前,我社團的學長結婚了,在那場婚宴派對上,我第一次見到野崎先生。聽說野崎先生好像是那位學長的遠親還是什麼的。所以我和他大概才認識一個月。」<br /><br />  「原來如此。認識的契機是婚宴派對啊。兩位在那之後就開始交往了嗎?」<br /><br />  聽了警部的話後,澤田繪里默默點了點頭,然後開始敘述她發現屍體時的狀況。<br /><br />  據她所說,她前來野崎的公寓拜訪,是在今天早上十點左右的時候。野崎好像之前和她約好要陪她去買東西的樣子,不過澤田繪里按了門鈴卻沒有人回應。野崎一定是去便利商店了吧?不以為意的澤田繪里決定先進去房間等。因為當時玄關的門並沒有上鎖。<br /><br />  「……可是,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我馬上就看到野崎先生倒臥在地上的身體……於是嚇得忍不住慘叫起來……」<br /><br />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不過,妳是因為野崎先生死了呢?還是因為他全身赤裸而被嚇到呢?到底是哪一種情況?」<br /><br />  面對風祭警部無關緊要的質問,澤田繪里認真地回答。<br /><br />  「我想開始是被裸體嚇得叫出聲來的。在那之後我才發現野崎先生死了──是啊,我當然馬上打了一一O報警。」<br /><br />  「順便請教一下,這是妳第一次看見野崎先生的裸體嗎?」<br /><br />  你在說什麼啊?麗子連忙瞪向警部。對妙齡女子來說,這個問題就等同於「妳是否和被害人有過肉體關係」。雖然這位葷腥不忌的上司讓麗子十分擔心,不過澤田繪里卻很乾脆地回答「不是」,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從包包裡拿出了車票夾。裡頭放著公車的定期車票和一張相片。<br /><br />  那是一對男女穿著泳裝展露微笑的合照。照片上的人物是澤田繪里與野崎伸一。看來這是兩人一起去海邊玩時,在海水浴場合影留念的一幕。<br /><br />  「原來如此。這的確也是裸體沒錯。」警部似乎有點失望地輕聲說道,然後將車票夾交還給她。「妳發現屍體的時候,野崎先生是一絲不掛的狀態。看到這種情況,妳是怎麼想的呢?」<br /><br />  「這個嘛……我當時以為野崎先生在準備洗澡時遭遇了什麼事故,所以才會呈現裸體的狀態吧。」<br /><br />  「原來如此。從現場狀況來看的確很像是這樣──話說回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妳人在哪裡?在做什麼呢?」<br /><br />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這是法醫推算出來的被害人死亡時間。換句話說,警部正懷疑著澤田繪里。<br /><br />  「晚上八點的時候嗎?我那時候正待在房間裡看電視。因為我是一個人住,所以沒有什麼不在場證明。不過我發誓自己是清白的。再說,為什麼我非得要殺害野崎先生不可呢?」<br /><br />  「哎呀哎呀,這只是形式上的調查罷了……嗯,怎麼了?」<br /><br />  有一位調查員來到客廳,警部就趁這個機會中斷了對話。調查員在警部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風祭警部點點頭之後,便下令「馬上把那個人帶來這裡」。看來,似乎又出現新的證人了。<br /><br />  ※※※<br /><br />  接替澤田繪里出現在客廳的,是一位年紀看起來大約三十幾歲的男性,手裡不知道為什麼緊握著一把木刀。不過他並不像是想要在殺人現場和警官大打出手的樣子。聽說他昨晚閃到腰,才會拿木刀代替枴杖。<br /><br />  「不過,就是因為閃到腰的關係,我昨天晚上才會碰巧遇見野崎先生。」<br /><br />  這個自稱宮下弘明的男人,昨晚偶然碰見了從電梯裡出來的野崎伸一。據他所說,野崎穿著棕色的西裝,身邊帶著一位年輕女性。獲得有力情報的風祭警部彈響了指頭後,附在麗子耳邊說:「被害人的衣櫥裡沒有棕色的西裝,果然是被犯人給拿去了。」<br /><br />  「這樣一來,兇手會是那名被害人帶回家的年輕女性嗎?」<br /><br />  「不,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警部再度轉向宮下進行確認。「你是在幾點的時候遇見野崎先生的?」<br /><br />  「這個嘛,因為我沒有看時鐘,所以不知道正確的時間……啊,不過我是在晚上八點前幾分鐘閃到腰的。」<br /><br />  「你說八點前幾分鐘!」那個時間,跟推測的死亡時間幾乎一致。<br /><br />  「是啊,我沒記錯。因為我閃到腰時,阪神隊的新井正好往左外野的全壘打標竿打出一記滿貫全壘打。」<br /><br />  「啊啊,原來是那一幕啊。」風祭警部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用憐憫般的視線望著眼前這位阪神隊球迷。「這件事實在難以啟齒,宮下先生,其實那時飛向全壘打標竿的球不是全壘打,而是界外球。新井最後擊出滾地球遭到封殺,阪神隊輸得一塌糊塗呢。」<br /><br />  「您、您說什麼!那、那是真的嗎?刑警先生!騙人!您是騙人的吧!」<br /><br />  對宮下而言,這件事似乎遠比殺人案更讓人感到震驚。他自從閃到腰以來,好像就沒有看過電視和報紙,所以始終深信昨天是阪神隊贏了。<br /><br />  「真是非常遺憾──不過這件事就先不管了,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推測是晚上八點左右。看來你似乎是在野崎伸一遇害的前一刻碰見他。這樣一來,當時和他在一起的女性是犯人的機率就相當高了。」<br /><br />  然後警部再度附在麗子耳邊悄聲說道:「把澤田繪里帶來這裡。」<br /><br />  看來,警部似乎不假思索便直接認定野崎帶來的年輕女性就是澤田繪里了。但麗子反倒覺得,犯人也有可能是澤田繪里以外的其他人,不過想歸想,姑且還是得先確認一下。麗子馬上再把澤田繪里請進屋內,並且讓她站在宮下弘明面前。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澤田繪里,視線不安地四處游移。風祭警部不顧她的疑惑,單刀直入問道。<br /><br />  「宮下先生,你昨天見到的年輕女性是這個人嗎?是這個人對吧?」<br /><br />  這幾乎是誘導詢問了。於是宮下倏地挺直了疼痛的腰桿,並站到她的身旁。比對過自己的身高興她的頭頂高度之後,宮下這麼回答。<br /><br />  「妳有一六O公分左右吧?大概跟野崎先生差不多高。」<br /><br />  「是的。」澤田繪里點了點頭。聽了她的回答後,宮下在刑警們的面前斷言。<br /><br />  「那就不是這個女孩了。頭髮長度之類的特徵跟昨天看到的女性很像。沒錯,那是一位留了一頭黑色長髮的女性。不過這女孩身高太高了。我看到的女性更嬌小。印象中,那女性的頭頂大概只有到矮個子的野崎先生耳邊一帶。所以身高頂多只有一五○公分左右吧──」<br /><br /><br />  3<br /><br />  那天下午,麗子和風祭警部一起乘車來到了吉祥寺。他們不是為了要去時髦的越南料理店用餐,而是為了訪查一位住在這城市的女性,齋藤彩。<br /><br />  根據宮下弘明的證詞,犯人極有可能是與被害人關係親密的年輕女性。於是刑警們檢查了野崎伸一的手機與電腦,一一篩選出被害人頻繁往來的女性,並取得了聯繫。女性的人數總計四位。其中一人是已經訊問過的澤田繪里。另外三人都是在搜查線上新出現的名字,齋藤彩也名列其中。<br /><br />  兩位刑警在中道通的龜澡堂旁邊一棟老朽木造公寓裡見到她。她以一身舊T恤配上牛仔短褲的打扮出現在玄關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眼睛看起來紅紅的。<br /><br />  「警察找我有何貴幹?最近我可沒做過什麼壞事喔。」<br /><br />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不久之前才剛做過壞事一樣。具有攻擊性的性格,也很符合殺人犯的形象。於是麗子馬上告知野崎伸一的死訊,並且觀察她的反應。她表現出一副受了很大打擊的樣子。雖然那悲淒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演技,不過一問之下才發現,她現在是「一邊在便利商店上大夜班,一邊以成為演員為目標,努力磨練演技當中」,所以這也有可能是演技也說不定,麗子重新提高警覺。<br /><br />  然而另一方面,打從瞥了齋藤彩外表一眼的那一刻起,風祭警部顯然就對她失去了興趣。這是因為齋藤彩個子很高,大約有一七○公分左右。而且髮型還是那種短到會讓人誤以為是男生的小平頭。宮下所目擊到的嫌犯特徵,這位女性完全不符合。<br /><br />  因此,麗子代替老早就失去幹勁的警部發問。<br /><br />  「妳和野崎先生的關係是?」<br /><br />  「我和小伸是青梅竹馬,以前上同一所幼兒園。現在也偶爾會見個面,一起吃個飯之類的。上個禮拜我們兩人才一起喝過酒呢……」<br /><br />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妳人在哪裡做什麼呢?」<br /><br />  「晚上八點,那時候我還沒去打工。當時我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裡。什麼啊,你們是在懷疑我嗎?你們搞錯了啦。我和小伸才不是什麼愛來愛去的關係呢。」<br /><br />  「那麼,關於和野崎先生交往的女性,妳有沒有什麼線索呢?比方說身高一五O公分左右,留著一頭長髮的女性之類的。」<br /><br />  「什麼……妳說和小伸交往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嘛!願意陪那個小不點的女人頂多只有我了吧。」齋藤彩自豪地用大拇指比一比自己的胸口,但還是有些在意似地問道。「所以那個人是誰啊?妳說的那個一五O公分的女人。」<br /><br />  「這個嘛,至少可以確定不是妳就是了。」麗子一邊抬頭仰望對方,一邊轉移話題。「其實野崎先生是在全裸的狀態下遭到殺害的。衣服應該是被犯人脫掉了。為什麼犯人會採取這種行動呢?關於這點,妳有沒有什麼看法呢?」<br /><br />  面對這個牽扯到事件本質的嚴肅問題,齋藤彩也擺出她最認真的表情回答。<br /><br />  「雖然我不清楚,不過犯人會不會是想要報裙子被掀的仇呢?」<br /><br />  麗子一問之下才發現齋藤彩有過這樣的「前科」。據說在幼兒園時期,齋藤彩為了報裙子被掀的仇,曾脫掉野崎伸一(當時四歲)的衣服強迫他溜鳥。原來如此,每個人聽到全裸,聯想到的內容也各有不同啊。最後,在沒有特別收穫的情況下,麗子他們離開了齋藤彩的公寓。<br /><br />  接著兩位刑警來到了住在世田谷的議員,黛弘藏的宅邸。不過他們不是有事要找政治家。這位議員的獨生女,黛香苗才是麗子他們的目標。<br /><br />  出現在玄關前的黛香苗,穿著一件整齊乾淨的連身洋裝。白皙的肌膚與又大又黑的眼珠讓人印象深刻。纖細的體型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的大小姐,用不知世故的大家閨秀來形容頗為恰當。看到刑警們突然來訪,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在得知了野崎伸一的死訊後,她更是驚訝地舉起纖弱的手掩住嘴巴。<br /><br />  「什麼……野崎先生他……」儘管流露出心情的動搖,黛香苗依然用不失禮節的態度帶著兩位刑警前往會客室。「請往這邊走……」<br /><br />  麗子與風祭警部跟著黛香苗在走廊上前進。兩人都緊盯著垂在她背上的豐潤黑髮不放。兩位刑警被請進會客室後,黛香苗暫時離開了房間,這時風祭警部把之前一直忍著沒說的想法一口氣吐了出來。<br /><br />  「寶生,妳看到她的頭髮了嗎?她有一頭黑色長髮!錯不了的!她就是真兇──」<br /><br />  「請您稍安勿躁,警部。根據宮下的證詞,跟被害人在一起的應該是個身材嬌小的女性喔。」<br /><br />  「她不是很矮嗎?妳也看到了吧。她的身高夠矮了。大概只有一五O公分左右吧。」<br /><br />  「不是吧。以現在的女性來講,她的身高算標準的。應該有一六O公分喔。」<br /><br />  「不,她很矮!」、「不,一點也不矮!」、「是一五O公分!」、「不,是一六O公分!」<br /><br />  當兩人爭論得正熱烈的時候,會客室的門打開,黛香苗用托盤端著紅茶出現了。兩位刑警從沙發上起身後,便從兩側逼近她的臉,並齊聲提出同樣的問題。「妳的身高多少?」、「請問妳的身高是?」<br /><br />  「咦?」黛香苗先把盛著紅茶的托盤放在桌上,然後一臉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刑警們。「你們一開始就要問這個嗎?」<br /><br />  嗯嗯,刑警們同時點了點頭。黛香苗雖然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卻仍舊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的身高剛好一六O公分,請問這有什麼問題嗎?」<br /><br />  在那一瞬間,麗子輕握拳頭喊道「猜中了」,而風祭警部則是彈響指頭並且「嘖」了一聲。<br /><br />  儘管這場詢問是從如此奇怪的問題開始,黛香苗還是滔滔不絕地訴說起自己和野崎伸一的關係。兩人的確正在交往中的樣子。<br /><br />  「……不過才剛開始交往一個月左右而已。我們是在父親找來後援會支持者舉行的派對上認識的。野崎先生公司的社長是父親後援會的幹部,不過那位社長突然有事,不克參加派對,於是就由野崎先生代為出席了。」<br /><br />  「原來如此。以那場派對為契機,兩位就開始交往了吧。」<br /><br />  「是的。我們當場交換了電子信箱,過了幾天之後,他主動邀我吃飯。」<br /><br />  在那之後,兩人似乎每周都會見上一面的樣子。有時坐著男方的車兜風,有時在高級餐廳用餐,從她嘴裡說出來的盡是老套的約會內容。老實說,麗子也想問問看兩人的關係到底有多深,不過,看到她那麼楚楚可憐的樣子,麗子反倒不知道該不該問這麼庸俗的問題了。於是麗子轉而提出了其他問題。<br /><br />  「除了妳以外,野崎先生還有跟其他女性交往嗎?」<br /><br />  「我想……應該是沒有才對……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br /><br />  黛香苗露出不安的眼神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演技精湛呢?麗子無法判斷。為了慎重起見,麗子詢問她是否有不在場證明。<br /><br />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我人都在家裡。兩位大可去問我父親。」黛香苗很篤定地回答。<br /><br />  很遺憾,父親的證詞無法當作女兒的不在場證明。如果父親是個即將面臨選戰的議員,那就更不能當真了。這時,風祭警部又直截了當地開口。<br /><br />  「為什麼犯人要剝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呢?關於這點,妳有沒有什麼線索?」<br /><br />  「您說剝光衣服嗎?……這我也不清楚。」黛香苗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馬上又抬起臉來。「如果野崎先生還有跟其他女性交往的話,說不定野崎先生正在和那位女性做……不……」<br /><br />  面對紅著臉低下頭的千金小姐,風祭警部投以虐待狂一般的視線。<br /><br />  「在做什麼?請妳說清楚!」<br /><br />  不知道是不是全裸殺人事件的性質使然,這回的風祭警部跟往常大不相同,似乎完全開啟了暗藏在心中的性騷擾模式。看穿警部企圖的麗子「嗯哼!」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後出手為這隻遭受惡狼欺侮而不知所措的柔弱小羊解圍。<br /><br />  「是性行為。野崎先生是在和女性進行性行為時遭到殺害的。所以才會全身赤裸。妳是這麼想的吧?」<br /><br />  「是的,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br /><br />  黛香苗大概很開心吧,只見她像是膜拜似地合起雙手,點頭附和麗子所說的話。在麗子身旁,風祭警部一臉無趣地從鼻孔噴出不屑的氣息。<br /><br />  詢問完黛香苗後,刑警們告別了黛邸。等到坐進車裡,風祭刑警才說出了喪氣話。<br /><br />  「真可惜。如果黛香苗的身高再矮個十公分左右的話,就跟宮下的證詞完全吻合了。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身高暫時變矮呢──寶生,妳知道嗎?」<br /><br />  「這不可能啦,警部。穿上鞋跟夠高的鞋子,的確可以讓身高變高將近十公分左右,不過顛倒過來是不可能的。」<br /><br />  現在還沒有發明能夠讓身高變矮的方法。<br /><br />  「總之,我們去下一個地方看看吧。」麗子坐在副駕駛座上,翻閱手冊。「被害人的第四位女友,名字叫做森野千鶴。聽說她是被害人在三友生命保險祕書課的同事。」<br /><br />  「祕書啊。話說這個叫野崎伸一的男人,還真有女人緣啊。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呢?畢竟,那男人的家世、財產、臉蛋、還有身高都比不上我,照理來說,不可能會這麼受女性歡迎才對。妳也是這麼想的吧?寶生。」<br /><br />  「……」<br /><br />  你是要我怎麼回答啊!<br /><br />  ※※※<br /><br />  結果麗子始終找不到能夠應付上司問題的好答案,就這樣沉默了數十分鐘。麗子搭乘著警部駕駛的車,抵達了三友生命保險的總公司。那是一棟興建在新宿商業辦公區的摩天大廈。兩位刑警在櫃檯要求會見祕書課的森野千鶴。祕書課的職員遭到殺害的新聞,似乎已經傳遍全公司了。兩人馬上就被帶往七樓的會客室,等待嫌犯登場。<br /><br />  「讓兩位久等了。」<br /><br />  森野千鶴在會客室入口規規矩矩地行禮致意。她穿著合身的深藍色套裝,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女性。雖然五官並不能說纖細美妙,但也算得上是個美女了。一頭黑髮乍看之下長度不長,不過,那是因為她把長髮用心的綁在後腦勺上。身高極為普通。不,如果考慮到還穿著有跟的鞋子,她的身高應該算是矮的。大概剛好一五O公分左右吧。正好與宮下的證詞完全吻合。<br /><br />  風祭警部一邊流露出與理想中的女性相遇的喜悅──也就是那讓人感到噁心的陰險笑容,一邊走近她的身邊。<br /><br />  「原來如此,妳就是森野小姐啊。嗯嗯,可以請妳稍微轉一圈嗎?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妳的頭髮平常就是綁在後腦勺上嗎?哈哈,是工作時的髮型吧。畢竟妳是個祕書嘛。所以工作結束後,妳就會把頭髮解開了吧。想必妳的頭髮一定是又長又美麗呢。」<br /><br />  「這個嘛,我的頭髮應該算長的──那個,請問您要做什麼呢?」<br /><br />  警部不顧一臉驚訝的森野千鶴,就這樣冒失地把手貼在她的頭頂上,和自己的身高比劃起來。不久,警部總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一邊呢喃著說「一五O!」一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麗子無視於這樣胡來的警部,逕自向森野千鶴問起了她與野崎之間的關係。<br /><br />  「我猜兩位應該不只是同事的關係吧。」<br /><br />  「您說得沒錯。我和野崎先生正在交往中。打從我被分發到祕書課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所以已經差不多有三年了。您說交往的契機是嗎?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每天都在同一個職場見到面,漸漸的我就喜歡上他了。他是比我早一年進公司的前輩,工作能力很強,而且他在很多方面也給了我不少指導。」<br /><br />  由於麗子有個缺乏教導能力的前輩,因此森野千鶴所說的話讓她聽了好生羨慕。<br /><br />  「除了妳以外,野崎先生好像還有跟其他女性來往的樣子。」<br /><br />  「別開玩笑了!難不成刑警小姐是指野崎先生腳踏兩條船嗎?」<br /><br />  「不……」其實不是腳踏兩條船,而是腳踏四條船──可是真的把話講明白,森野千鶴或許會當場昏過去也說不定,麗子心想。不過,就算交往的時間長短各不相同,野崎伸一輪流和四位女性見面,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森野千鶴和他交往三年真的都沒發現嗎?不,森野千鶴恐怕就是察覺了他的花心,所以才憤而用他的菸灰缸把他毆打致死了嗎?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的怨恨,足以成為殺人的動機。如果是腳踏四條船的話,怨恨的程度就更是呈倍數增長。<br /><br />  「順便請教一下。」這已經成為麗子很熟練的問題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妳人在哪裡?」<br /><br />  「我在自己家裡。」森野千鶴這麼回答。她獨自一個人住在位於都心的單身公寓。沒有人能夠證明她當時不在案發現場。<br /><br />  最後,風祭警部又針對那個老問題──為什麼被害人會在全裸的狀態下遭到殺害呢?──徵詢森野千鶴的意見。森野千鶴想了一會兒之後,便這麼回答。<br /><br />  「其實犯人並不是想脫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只是拿他的衣服另作他用罷了。他穿的衣服對犯人而言可能具有特殊的價值。所以犯人才脫下衣服帶走了。會不會是這樣呢?」<br /><br />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的意見啊。那麼我請教妳,野崎先生在公司穿的西裝,是有什麼特殊價值的東西嗎?比方說國外知名的名牌──Christian Dior或Givenchy之類的。附帶一提,我的西裝是ARMANI的。」<br /><br />  「不,他的西裝大多是在青山或KONAKA之類的成衣西裝店買的。」<br /><br />  聽了森野千鶴的回答後,風祭警部誇張地聳了聳肩。<br /><br />  「那就沒必要特地脫下來帶走了啊。」<br /><br />  警部說出了這番與所有西服量販店為敵的發言後,便結束了對森野千鶴的詢問。<br /><br /><br />  4<br /><br />  「這下子真相水落石出了。身高一五O公分,又有一頭美麗黑色長髮的女性──」風祭警部一邊以輕快的手勢操作方向盤,將車子開往國分寺方向,一邊這麼斷言道。「犯人就是森野千鶴。錯不了的。對吧?寶生!」<br /><br />  「……」<br /><br />  很遺憾,只要風祭警部說「錯不了的」,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大錯特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麗子內心充滿不安,那個祕書課的女性,真的是殺害野崎的犯人嗎?<br /><br />  「假使森野千鶴是犯人好了,為什麼她要把野崎的衣服脫掉,讓他全裸呢?我不認為森野千鶴有理由要這麼做。」<br /><br />  「關於這點,黛香苗的見解似乎切中了事實。也就是說,在兩人進行性行為之前,或者是進行途中,悲劇發生了。我想八成是野崎太沉溺於性行為了,以致於不小心叫錯了森野千鶴的名字吧。像是繪里啦、彩啦,或者是香苗之類的。劈腿的男人通常會在這種地方露出馬腳一定錯不了的。」<br /><br />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警部,您的意見十分具有說服力──莫非是本人親身體驗嗎?」<br /><br />  「才不是!」警部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好像要藉機矇混過關一般。「好,既然如此,我們得趕快回國分寺去。一定要在犯案現場找出森野千鶴遺留的跡證才行。」<br /><br />  風祭警部用力踩下油門,讓車子一口氣加速飛馳。<br /><br />  不久,兩位刑警回到「Heights 武藏野」公寓後,便馬上搭乘電梯來到五樓。不過,就在他們彎過L型走廊、朝著現場的房間前進的那一瞬間,出乎意料的障礙物阻擋在兩人面前──「砰!」<br /><br />  風祭警部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巨大肉牆給彈回來,整個人跌坐在走廊上。麗子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趕緊抬頭仰望著彈開警部的巨大身軀。那是一個體型非常龐大的年輕男子。要是他穿著浴衣走在兩國國技館一帶的話,別人一定會誤以為他是排名相當高的關取相撲力士。<br /><br />  「你是誰?是這層樓的住戶嗎?上午沒有看過你呢。」<br /><br />  「是啊。你們又是誰啊?啊,難不成是刑警嗎?我聽說囉,五O四號室發生了殺人事件吧。我現在才剛起床,聽到這消息真的嚇了一跳呢。」<br /><br />  男子那雙宛如寶石般圓滾滾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心。風祭警部一邊啪啪啪的拍打高級西裝的臀部一帶,一邊站起身子,對眼前的男子投以憤恨的視線。<br /><br />  「居然到了這種時候才起床,真是個奇怪的傢伙──你的姓名跟職業是?」<br /><br />  彷彿是要報那個被撞之仇一般,風祭警部突然拿出官威,進行訊問。這也太濫用職權了吧。<br /><br />  不過男子卻毫不抗拒地老實回答了。他叫杉原聰。據說職業是推理小說作家。<br /><br />  喔,推理小說作家啊,這個人到底都寫些什麼樣的作品呢?是不是很有名氣呢?麗子對此感到興趣,不過,風祭警部原本只是為了挑釁對方才發問的,所以並沒有再過問這方面的事情。他只是擺出面對罪犯時的恐嚇態度,自顧自地用盤問的語氣問道。<br /><br />  「你認識五O四號的住戶嗎?最近有見過他嗎?」<br /><br />  結果,杉原聰的嘴裡吐出了意外的答案。<br /><br />  「我不曉得那是不是五O四號室的住戶啦,不過我倒是有遇見一位奇怪的年輕女性。」<br /><br />  警部和麗子不禁面面相覷。<br /><br />  「你說?」、「遇見一位年輕女性?」<br /><br />  「啊啊,是啊。大概是昨天晚上八點半吧,我從便利商店回來,正走在走廊上的時候,五O四號室的門剛好打開,裡頭走出了一位年輕女性。那位女性穿著鬆垮垮的牛仔褲,上半身套了一件寬大的長袖襯衫,打扮得非常邋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手上應該還拿著一個大紙袋。她感覺上似乎非常驚慌的樣子。而且還戴著一頂帽沿很寬的帽子壓住臉,就這樣低著頭走路,所以大概是看不太清楚前方,差一點就要撞上我了呢。」<br /><br />  「喂,那不是五O四號室的住戶!那就是殺人犯啊!」<br /><br />  從時間上來看,杉原聰撞見的那名神祕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正準備逃離現場的犯人。女子忌諱他人眼光的動作也印證了這點。拿在手上的紙袋內恐怕就裝著從被害人身上脫下來的衣服。<br /><br />  「你有看到臉嗎?那位女性的頭髮多長?」警部難掩興奮之情。<br /><br />  「不,臉我不是看得很清楚。因為帽子遮住了。而且要是太明目張膽地打量對方的話,一定會被人當成變態的。」<br /><br />  「明目張膽的看又不會怎樣!頂多是被當成變態而已,這有什麼好在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興奮過度的關係,警部的發言變得語無倫次。「那麼身高呢?你遇見那女人的時候,雙方的距離不是近到差點互撞嗎?那女人的身高大概多高?是這麼高嗎?」<br /><br />  這麼說完後,警部將平舉的手掌抵在眼前壯漢的脖子下方。那高度大概是一五O公分左右。這樣,事件就能一舉解決啦──風祭警部懷著這種期待,幹勁十足地詢問男子。不過在他的眼前,杉原聰卻像是晃動整個巨大身軀似地搖了搖頭。<br /><br />  「不,沒有那麼矮喔。那女人的身高應該有到我這邊。」<br /><br />  這麼說完後,男子把平舉的手掌抵在自己的臉部中央一帶。一瞬間,警部目瞪口呆的愣住了。杉原聰指出的高度,比警部所比劃的還要高二十公分以上。也就是一七O公分的水平。以女性來說,是相當高大的身材。<br /><br />  在這起事件的嫌犯之中,只有一位女性身高符合。那就是被害人的青梅竹馬,以成為演員為志向的打工族。風祭警部毫不猶豫地叫出她的名字。<br /><br />  「齋藤彩──果然是那傢伙!就跟我想的一樣!」<br /><br />  你明明就不是這麼想的……<br /><br /><br />  5<br /><br />  「……所以,風祭警部認為齋藤彩是犯人,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呢?的確,杉原聰看到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女性,或許真是齋藤彩也說不定。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未必就是殺害野崎伸一的犯人。齋藤彩說不定只是在案發後不久,偶然來到被害人的公寓,然後一發現屍體就嚇得逃走了。而手上拿著的紙袋裡,則是放了她自己的私人物品──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吧?」<br /><br />  聽到麗子這樣徵求意見,如影隨形地佇立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稍微彎下了腰。然後,彷彿這是他人生中唯一被賦予的台詞一般,男子流利地回答道。<br /><br />  「是的。大小姐說得一點也沒錯。」<br /><br />  據說面積大到沒有人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個房間的寶生邸裡。在同樣為數眾多的其中一間大廳裡,麗子讓身體陷進從北歐訂購來的高級沙發,跟影山說明今天的事件。<br /><br />  順帶一提,影山是這座宅邸的管家。雖然他對麗子來說只不過是個傭人罷了,但是他的頭腦卻比麗子更適合用在犯罪調查方面。他曾經有好幾次光聽描述,就輕鬆解決了連警察也難以理解的離奇事件。對麗子而言,他是個非常好用,同時卻也讓她感到非常不快的男人。<br /><br />  「而且別忘了宮下弘明的證詞。和被害人一起走出電梯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女性。如果從這位女性的身高與頭髮長度來考慮的話,犯人或許是森野千鶴也說不定。不過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能斷定她就是犯人。」<br /><br />  簡單來說,現在的情況是齋藤彩與森野千鶴都同樣有嫌疑。而且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在嘆著氣結束敘述的麗子身旁,影山恭敬地低下了頭。<br /><br />  「原來如此。我已經大致了解整個事件了。想必大小姐一定感到很煩惱吧。我能夠體會您的辛苦。」然後管家從銀框眼鏡底下,朝麗子投以疑問的視線,並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呢?」<br /><br />  「然後呢?」管家出乎意料的反應,讓麗子忍不住在沙發上挺直了背脊。「等等,你說的『然後』是……」<br /><br />  「然後──您是要我解開謎題嗎?大小姐──身為職業刑警的大小姐,居然要不過是區區一介管家的我解開殺人事件的謎題?您是認真的嗎?」<br /><br />  「哈。」麗子就像剛從催眠中驚醒過來一般,從沙發上站起身子。<br /><br />  妳是怎麼了,寶生麗子!妳被難解的事件煩過了頭,以致於連身為刑警的面子與身為大小姐的自尊都拋棄了嗎?好死不死、居然還想仰賴這男人的智慧!<br /><br />  麗子好不容易重整出帶有威嚴的表情之後,才轉過身子重新面對影山。「別開玩笑了!」她儘可能以強勢的態度這麼說道。「為什麼我要藉助外行人的力量呢?我只是認為你可能會想聽,所以才說給你聽的。這點程度的謎題,我自己就可以解開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br /><br />  「聽您這麼說,在下就放心了。其實我一直暗自擔心呢。自從我介入大小姐的事件以來,有好幾次都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解決了難得的離奇事件。結果讓大小姐漸漸變成了不被需要的存在──」<br /><br />  喂,你一定要說得那麼難聽嗎?這個白目管家!氣得太陽穴頻頻抽動的麗子,正面指著影山的臉。<br /><br />  「我知道了。我自己解決總可以了吧。沒什麼了不起的,這種事件簡單得很呢。既然現場附近有人目擊到兩位可疑的女性,那麼犯人肯定就是這兩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事件的答案就近在眼前了。」<br /><br />  畢竟答案就是這兩者其中之一。就算閉著眼睛回答,亂猜兩次也總會猜中一次。<br /><br />  「哼,看來這一次,影山才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呢。」<br /><br />  麗子一邊閉上眼睛回想著齋藤彩與森野千鶴兩人的臉,一邊陷入了瞎猜式的沉思……要、選、哪、邊、才、好、呢?<br /><br />  不過,經過短暫的沉寂之後,管家影山毫不留情的狂妄發言,再度襲向了麗子。<br /><br />  「請恕我失禮,大小姐,還是請您暫時退下好嗎?」<br /><br />  「……」<br /><br />  麗子剎那間開始四處尋找可以拿來亂扔的東西。邁森的瓷器茶杯、古伊萬里的花瓶、瑞士製的座鐘──要拿來痛快地砸向無禮的管家,這些東西顯然都有點太高級了。莫可奈何之下,麗子只好選擇一點也不高級的言語,朝影山的臉扔了過去。<br /><br />  「退下是什麼意思!你才應該要退下吧!」<br /><br />  影山像是在閃避飛來的言語利箭似地搖了搖頭。「我為自己無禮的措辭向您致歉。」並慎重地向麗子謝罪。「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犯錯,而導致冤案增加。」<br /><br />  「冤案是什麼意思啊!你想說我的猜測──不,你想說我的推理是錯的嗎?那可未必吧。畢竟機率是二分之一──」<br /><br />  「好了,問題就在這裡。由此看來,大小姐似乎認定現場附近目擊到的兩位女性,其中之一就是真兇的樣子。不過我並不這麼認為。」<br /><br />  「你說什麼?那麼影山,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那兩位女性都不是犯人嗎?」<br /><br />  「不,正好相反。那兩位女性恐怕都是犯人。」<br /><br />  「雙方都是犯人……啊,對了!」麗子腦海裡靈光一閃。「我懂了。那兩人是共犯!」<br /><br />  神祕的兩位女性是共犯關係。這的確是值得考慮的意見。<br /><br />  「對啊。比方說宮下弘明目擊到的矮個子女性是殺人的兇手,而杉原聰目擊到的高個子女性則是拿走了被害人的衣服。這種合作模式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br /><br />  全新的可能性讓麗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不過影山卻靜靜地搖了搖頭。<br /><br />  「不,大小姐。我的意思並不是指共犯。」<br /><br />  「咦?不是共犯嗎?要不然到底是什麼意思啊?」<br /><br />  面對著越來越陷入迷思的麗子,影山提出了出乎意料的獨到見解。<br /><br />  「我認為被目擊的兩位女性,其實是同一個人。」<br /><br />  麗子默默地注視著影山的眼睛。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確認過這點後,麗子用講解般的語氣,指出影山的推理矛盾。<br /><br />  「昨天晚上,宮下弘明目擊到的神祕女子是身高約一五O公分左右的嬌小女性。另一方面,三十分鐘後杉原聰目擊到的女性則是身高約一七O公分左右的高個子。你說這兩人是同一人物?」<br /><br />  「正是如此。」影山像是很理所當然似地低頭致意。<br /><br />  麗子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大叫起來。「這不可能啊。難不成一個一五O公分的女性,在短短三十分鐘內就長高二十公分,變成一七O公分嗎?」<br /><br />  不過影山並沒回答麗子的問題,只是以自己的節奏緩緩說道。<br /><br />  「最可疑的是宮下弘明的證詞。宮下因為閃到腰,不得不拄著枴杖彎著腰走路,姿勢如此不自然的他,為什麼能這麼肯定素未謀面的女性身高是一五O公分呢?」<br /><br />  「哎呀,那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宮下是藉由和野崎比較,進而推測出那位女性的身高啊。住在野崎隔壁的宮下,知道野崎身高大約一六O公分左右。而那位神祕女子高度大概到野崎的耳邊一帶。所以他才判斷那位女性的身高大約一五O公分左右。宮下是這麼說的,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br /><br />  「的確,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影山透過眼鏡鏡片對麗子投以銳利的視線。「當時野崎的身高真的是一六O公分嗎?如果當時野崎的身高是一七O公分的話,情況又會是如何呢?」<br /><br />  「什麼跟什麼啊,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野崎怎麼可能突然長高十公分……」<br /><br />  「哎呀,大小姐。」影山一邊輕輕地扶起鏡框,一邊露出嘲諷的冷笑。「我記得大小姐應該說過吧?您說要變高將近十公分是有可能辦到的事情。」<br /><br />  「莫非──你是說穿了高跟鞋那件事?」的確,麗子曾在風祭警部面前說過這樣的話。「別傻了,那是指女性的情況下。野崎是男人耶。」<br /><br />  「但是,高跟鞋也有男用的。大小姐應該也知道吧,在郵購上耳熟能詳的那個東西。」<br /><br />  聽到郵購兩個字的瞬間,麗子突然靈光一閃。<br /><br />  「那、那個東西該不會是『穿了就能讓你長高八公分』的商品吧?」<br /><br />  「是的。不愧是大小姐。」影山佩服似地低下頭,然後說出了那個重要商品的名稱「就是您所知道的祕密增高鞋。」<br /><br />  祕密增高鞋。就是鞋跟部分做得比一般鞋子要來得更厚,是為了解決矮小男性的苦惱而開發出來的高跟鞋。雖然商品名字裡有祕密兩個字,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款商品的存在,正可謂公開祕密的魔法之鞋。<br /><br />  「這麼一想,的確是有這種便利的商品……」本以為和犯罪無關的商品卻意外登場,讓麗子難掩心中的困惑。「不過等一等。我記得隨著二十世紀終結,那東西也從這個世界上滅絕了才對……」<br /><br />  「不,大小姐。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只要這世界上依舊有男性為了身高太矮而困擾,只要有女性依舊對身材高大的男性懷著無謂的憧憬,祕密增高鞋就永遠不會消失。祕密增高鞋是永恆不滅的。」<br /><br />  「這、也對。或許真的像你所說的。畢竟野崎的確是個身高不高的男性。可是你有證據嗎?證明野崎是祕密增高鞋愛用者的證據。」<br /><br />  「不,我沒有證據。不過,如果昨晚他使用了祕密增高鞋,而鞋子的效果也成功讓他看起來變高了近十公分的話,那麼這次的全裸殺人事件就變得十分合理了。」<br /><br />  「是嗎?我倒是看不出來呢。」<br /><br />  拜託你,解釋得讓我也能聽得懂吧──身為大小姐的自尊不容許麗子提出這種屈辱的請求。於是麗子想出了別種說法。<br /><br />  「拜託你!解釋得讓風祭警部也能聽得懂吧!」<br /><br />  「遵命。」<br /><br />  影山行了一禮後,便從頭開始說明──<br /><br />  「首先,昨晚野崎拜祕密增高鞋之賜,增高了十公分左右,身高變成了近一七O公分。以這點為前提來思考,野崎在這種狀態下,他要做什麼呢?當然是要和心儀的女性見面囉。而在約會途中,女方大概主動提出了這種要求吧:『今晚帶我去你的家裡。』」<br /><br />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麗子心想。<br /><br />  「野崎剎那間喜出望外,卻又深深地陷入了煩惱之中。這是佔有她的絕佳機會。可是,讓她進自己的房間,就意味著自己必須脫掉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不過,關於野崎內心的糾葛,在這裡就不多贅述了。總之,野崎經過一番掙扎,最後還是選擇了帶女方到自己的家裡去。這是很危險的決定。然而心儀的女性就在眼前,他怎麼樣也不能眼睜睜地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br /><br />  影山邊說邊點頭,彷彿訴說著「我懂我懂」似的。他應該很能體會吧,麗子心想。<br /><br />  「於是,昨天晚上八點左右,野崎帶著年輕女性出現在『Heights武藏野』五樓的電梯間。兩人剛好遇見了閃到腰的宮下。這時,如果宮下挺直腰桿的話,或許就會發現野崎的身高比平常還要高一些也說不定。不過,彎著腰拄著枴杖的宮下,卻什麼也沒察覺到,依然深信野崎是平常那個矮小的男人。然後他便貿然地斷定那位看起來比野崎還矮的女性,身高只有一五O公分。」<br /><br />  「不過實際上當時的野崎有將近一七O公分。這麼說來,跟他在一起的女性就是一六O公分左右囉?」<br /><br />  「正是如此。」在影山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齋藤彩和森野千鶴的身影也跟著從麗子的腦海裡消失。緊接著浮現出來的是第一發現者澤田繪里,以及議員之女黛香苗。兩人身高同樣都是大約一六O公分。<br /><br />  「這次的悲喜劇,接下來才真正開始。野崎邀請那位女性進入自己的租屋處,然後他本人也脫掉祕密增高鞋走進房間。於是兩人的身高突然變得幾乎一樣了。在那一瞬間,女方頭頂上大概冒出了一大堆問號吧。至於男方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呢,他應該會說『哎呀,沒關係啦』──想要這樣矇混過去。」<br /><br />  「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嗎?」<br /><br />  「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大小姐。」<br /><br />  「嗯……」聽到影山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麗子也只能接受了。「我知道了。繼續說下去吧。」<br /><br />  「是。對女方而言,這可不是用一句『哎呀,算了』就能矇混過去的情況。畢竟原本身高一七O公分的帥氣男友,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六O公分的小不點。女方氣得大喊『你騙了我!』才是正常的反應。另一方面,男方也不甘示弱,突然正顏厲色地喊道『個子矮有什麼不對嗎!』於是,本應是兩人相親相愛互訴情話的五O四號房內,如今已然化為背叛、憎恨、失望,以及自卑感交織的人間煉獄。然後悲劇終於發生了。」<br /><br />  「女人用菸灰缸毆打男人的頭。因為剛好命中了要害,所以男人死了。」<br /><br />  「正是如此。事件本身只不過是一場情侶爭吵中偶然發生的事故罷了。不過殺人就是殺人。女性犯人馬上就想要逃離現場。這時,某樣東西卻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非常瑣碎的事情,卻又不能置之不理。您明白嗎?」<br /><br />  「我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的是什麼啊?」<br /><br />  「那就是被害人,野崎伸一穿的長褲褲管。」<br /><br />  「褲管?為什麼長褲的褲管不能置之不理呢?」<br /><br />  「是。為了將祕密增高鞋的效果發揮到最大限度,那條長褲的褲管,恐怕做得比一般長褲要來得更長。也就是褲管的部分會多一截出來。在穿著祕密增高鞋的狀態下,較長的褲管能夠達成遮掩厚底鞋的任務。相反地,在脫掉鞋子的狀態下,多出來的褲管看起來就非常邋遢。專業的警方調查員看了這種長度不自然的褲管之後,他們會怎麼想呢?『被害人會不會是穿了祕密增高鞋呢?』說不定有哪個精明的調查員,會立刻想到這一點吧。而犯人害怕的就是這件事情。」<br /><br />  國立署裡有這麼精明的人嗎?雖然麗子對此感到懷疑,不過這不是重點──「就算調查員查出野崎有穿祕密增高鞋,那又有什麼關係?這件事曝光的話,真有那麼不妙嗎?」<br /><br />  「至少不會是件好事。祕密增高鞋這種道具,主要是男性為了吸引女性歡迎而使用的。這種東西的存在,會讓人聯想到被害人死前曾和女人見過面。」<br /><br />  「是嗎?不是也有人會穿去公司嗎?」<br /><br />  「的確有人會這麼做,但至少野崎先生不是如此。這點只要看他擺放在房間玄關的其他鞋子就知道了。擺放在鞋架上的是很普通的皮鞋。也就是說,他的祕密增高鞋並不是用在上班通勤這方面。他在公司裡,還是一名身高一六O公分的矮個子男性職員,很普通地在公司裡活動。這樣一來,他會穿上祕密增高鞋赴約的特定對象,就可能不是同公司的女性了。而是公司外的交友關係。」<br /><br />  「原來如此。野崎穿了祕密增高鞋這個事實,讓嫌犯的範圍一口氣縮小了。那對犯人而言十分不利。」<br /><br />  「是的。正因為如此,犯人才想隱匿祕密增高鞋的存在。此外,凡是會讓調查員腦中稍微閃過祕密增高鞋這個線索的危險性,也要一併予以排除,犯人大概是這麼想的吧。於是犯人採取了什麼樣的行動呢?──我想您已經知道了,大小姐。」<br /><br />  「我知道。犯人脫掉了被害人的長褲對吧?為了把褲管過長的褲子藏起來。」<br /><br />  「真不愧是大小姐,果然慧眼獨具。」影山擺明了在說奉承話。「不過,如果只脫掉長褲的話,反而會讓調查員的注意力集中在為什麼只有褲子被脫掉這一點。調查員恐怕會更仔細去調查衣櫥裡的長褲吧。如此一來,調查員或許就會在那裡找出好幾條褲管同樣過長的長褲也說不定。這對犯人來說,無疑是自找麻煩。」<br /><br />  「只脫掉長褲的做法太不周詳了。」<br /><br />  「是的。於是犯人決定把屍體上半身的衣服也脫掉。犯人褪去棕色的西裝外套,也脫掉了白色襯衫。這樣一來,屍體身上就只剩下內褲了。到這個地步,就幾乎形同於全裸了。那麼,乾脆把內褲跟襪子也全部脫掉,讓屍體一絲不掛好了──就算犯人會這麼想,也沒什麼好令人不可思議的。」<br /><br />  「的確,做得這麼徹底,反而難以看出犯人的意圖。」<br /><br />  實際上犯人也真的選擇了這種做法。所以個頭矮小的單身男性房裡,才會像這樣出現了離奇的全裸屍體。事件的全貌逐漸被揭開。這份驚喜令麗子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br /><br />  「讓被害人全裸的犯人,之後又怎麼了?」<br /><br />  「犯人把從被害人身上脫下來的衣服裝進紙袋後,就準備要逃離現場。當然,放在玄關的祕密增高鞋也不能忘記帶走──恐怕就在這個時候,犯人腦海裡浮現出一個點子。」<br /><br />  「點子?」<br /><br />  「是的。可以更安全地逃離現場的點子。也就是變裝。不過那不是一般的變裝。而是更為有效、能讓自己的身高一瞬間增加將近十公分的變裝。用來完成這種變裝的道具就在眼前,犯人沒有不用的道理。」<br /><br />  「對了!原本是被害人使用的祕密增高鞋,這回被犯人拿來利用了吧。」<br /><br />  「是的。雖然性別不同,但被害人跟犯人的身高幾乎一樣,腳的尺寸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只要在腳尖墊一點填充物,女性也能穿得下那雙祕密增高鞋。當然,畢竟是穿著男用的鞋子,外觀自然不是太美觀。不過,只要穿上褲管加長的長褲,鞋子看起來就不會那麼引人側目。而這種褲管加長的長褲,就放在被害人的衣櫥裡。」<br /><br />  「犯人從衣櫥裡找出褲管又長又寬鬆的牛仔褲,並穿上了它。」<br /><br />  「還有男性的長袖襯衫、和有帽簷的帽子。這些東西都是從衣櫥裡借來的。至於犯人的長髮,大概是藏在帽子裡了。像這樣完成變裝之後,犯人便拿著紙袋離開了五O四號。這是昨天晚上八點半左右發生的事情。」<br /><br />  「在那之後,犯人在走廊途中差點撞到了杉原聰。毫不知情的杉原誤以為對方是身高約一七O公分左右的女性。利用祕密增高鞋的變裝完全奏效了。」<br /><br />  「是的,這樣您能理解了吧。兩位目擊者,宮下與杉原並非分別目擊到不同的兩位女性。只不過被害人與犯人交替使用了同一雙祕密增高鞋,導致宮下誤判那位女性是一五O公分,而杉原則誤判同一位女性是一七O公分罷了,並不是犯人的身高突然長高了。」<br /><br />  「原來如此。影山你說得對,這兩人的確是同一個人物。」<br /><br />  麗子感嘆似地沉吟著說。當然,影山的推理終究只是在『野崎伸一有穿祕密增高鞋』這個假設之下推演而來的。不過,將全裸的屍體、以及兩名目擊證人的證詞完美地連結在一起,他的推理果然還是切中了事件的核心吧。影山這次又憑著他優異的能力,漂亮地解開了全裸殺人事件之謎。他才是那個慧眼獨具的人,麗子不得不感到佩服。「──然後呢?」<br /><br />  「然後?」彷彿聽到了什麼意想不到的話,影山不停地眨著眼睛。「您所謂的『然後』是指什麼呢?大小姐。」<br /><br />  「然後──簡單來說,殺害野崎伸一的犯人到底是誰呢?既然都能推理到這種地步了,你應該知道吧。好了好了,別再裝模作樣了,快告訴我吧。」<br /><br />  「啊啊,大小姐……」影山像是深感失望似地緩緩搖了搖頭,然後以憐憫般的視線注視著麗子。「大小姐您是國立署搜查一課的現任刑警啊。請您自己動腦筋想想看吧。就是因為這樣,您才會被人嘲笑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啊。」<br /><br />  「這話根本就是你說的吧!」<br /><br />  雖然麗子感到十分不滿,但她無法忍受被管家這種貨色繼續愚弄下去了。<br /><br />  「我知道了。就算你不說,我自己也會想。哼,這還不簡單。總之,犯人是身高一六O公分左右的年輕女性。也就是說,犯人肯定是澤田繪里或黛香苗其中之一。答案也不過就二選一嘛──」<br /><br />  然後麗子立刻閉上眼睛,要選、哪、邊、才、好、呢……<br /><br />  「請您不要亂猜,大小姐。」影山已經看穿了一切。「澤田繪里和黛香苗何者才是犯人,只要從邏輯上來想,馬上就會知道的。」<br /><br />  雖然不擅長所謂的邏輯,不過既然都被侮辱成這樣了,麗子也只能自己動腦思考了。她坐在沙發上盤起雙手,然後一邊皺起眉頭,一邊裝出拚命思索的模樣。不知不覺間,智慧之神總算降臨到麗子頭上了。沒錯沒錯,重點果然是祕密增高鞋。<br /><br />  「簡而言之,問題在於野崎伸一是穿著祕密增高鞋跟哪位女性交往。兩人是在派對上認識的,交往的時間只有一個月。這點兩者都沒有差別。」<br /><br />  影山只用眼神表示同意,表情連變都沒變。麗子信心滿滿地接著說:<br /><br />  「不過澤田繪里曾和野崎兩人一起去海邊玩過。她出示了在海水浴場拍下的照片,所以這點絕不會有錯。雖然照片並沒有拍到腳下,但野崎總不可能連在沙灘上也穿著祕密增高鞋。也就是說,野崎在澤田繪裡面前,完全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如此一來,現在野崎和澤田繪里約會時,再穿什麼祕密增高鞋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澤田繪里並不是犯人。」<br /><br />  然後像是為這次的事件做總結似地,麗子說出了真兇的名字。<br /><br />  「犯人是黛香苗。野崎就如同字面上所說的,為自己增高,想要高攀議員的女兒。」<br /><br />  我的推理如何呢?──麗子戰戰兢兢地窺探影山的表情。<br /><br />  管家彷彿忘卻了自己過去曾數度口出狂言,臉上浮現出微笑,然後深深地鞠躬致敬,並且用沉穩的低聲說道。<br /><br />  「真是精采,不愧是大小姐──」</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推理要在晚餐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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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請小心劈腿



  1

  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煞有其事地謠傳說,國分寺車站北口將要進行比以往更大規模的再開發計劃案。結果拖了將近十五年,站前地區還是幾乎沒有改變。擠滿了小型商店、學生,以及公車的狹窄街道,就某種層面來看,說不定大家都懶得改變吧。站前僅有的改變,頂多就是開了Donkey連鎖漢堡排餐廳跟星巴克而已。還有,早稻田實業專科學校在甲子園贏得優勝時,稍微有機會在電視上亮相而已。不過,這樣的平凡地方,竟然也發生了悲劇。

  宮下弘明是在從公司返家之後,遭逢了這場悲劇。

  住了許多單身男性的公寓大廈的其中一間套房裡,身為阪神隊狂熱球迷的他,一手從冰箱內取出了罐裝啤酒後,就趕緊回到電視機前。CS衛星電視的職業棒球轉播,這時正輪到阪神隊進攻。兩人出局、滿壘的情況下,上場打擊的選手偏偏輪到了狀況奇差無比的新井,看來阪神隊正面臨天大的危機(?)。

  宮下喝了一口啤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當新井揮棒出去,不偏不倚命中白球時,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宮下「啊!」的興奮到想要站起身來,那顆被打擊出去的球,一直線的往甲子園左外野的全壘打標竿飛去。外野席的阪神老虎隊球迷傳來歡呼聲,宮下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蹲在沙發前動彈不得。

  「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宮下趴在地上,提心吊膽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腰。「這該不會是……人家常說的閃到腰吧……?」

  看來是錯不了了。新井出乎意料的揮棒出擊,讓宮下腰閃到了。總之,還是儘快就醫吧,宮下這麼想著。於是他關掉電視,以匍匐前進的方式來到玄關。接著拿起插在雨傘架裡的木刀代替枴杖,走出家門。順帶一提,木刀是他高中參加校外旅行時,在水前寺公園的土產店裡胡裡胡塗買下的。當然,這也是這把木刀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派上用場。

  宮下拖著像是戰敗士兵般的步伐,在公寓的走廊上前進,然後在電梯門前停下腳步。這時剛好響起「叮」的一聲鈴聲,眼前的電梯鐵門隨之開啟。拄著枴杖的他,只能維持上身前傾的姿勢。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對男性與女性的腳踝。

  全新的黑色皮鞋,以及包住後腳跟的鏤空網狀涼鞋。

  在前傾的狀態下,勉強抬起頭來一看,宮下發現穿著棕色西裝站在那裡的是自己認識的人。「啊,野崎先生……」

  野崎伸一是宮下隔壁房間的住戶。這男人身材矮小削瘦,有著一張娃娃臉。所以乍看之下跟學生沒兩樣,但實際上他和宮下一樣,都已經是出社會工作的人了。雖然平常他們的關係不是說有多親近,但在走廊上遇見時,還是會互相打聲招呼。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宮下也像平常一樣道了聲「晚安」,然而野崎卻像是嚇一跳似地在電梯裡倒退了一步。身旁的年輕女性則是害怕地躲到野崎背後。這也難怪。畢竟有個男人拿著木刀,站在公寓走廊上等電梯。在對方看來,大概就像是遇上了形跡可疑的恐怖分子吧。

  「哎呀,其實我閃到腰了,哈哈哈,正要去醫院呢……」

  野崎伸一這才鬆懈下來,呼了一口氣,並說道「請多保重」後就走出電梯。年輕女性拿野崎的背部當擋箭牌,也這樣跟著他一起走出電梯。雖然看不清楚長相,但至少看出那是一位身穿緊身牛仔褲、搭配著亮粉紅色襯衫的苗條女性。

  八成是野崎的女朋友吧,宮下這麼推測。如果是平常的宮下,現在一定會用他的眼睛大吃冰淇淋,好好把那女人的身材長相給看個過癮,不過遺憾的是,他現在腰痛到不得了。男人一旦腰痛起來,就失去了看熱鬧的心情與色慾。所以宮下拄著木刀枴杖,乖乖地乘上電梯,然後按下了到一樓的按鈕。

  門逐漸關上。從門縫中可以看見野崎和女朋友相偎而行的背影。


  2

  位於國分寺市本町的「Heights武藏野」公寓的五O四號室,就在木頭地板房間幾近正中央處,有一位青年橫躺在那裡。他的周圍有許多男人以敏捷的腳步來回移動。有人透過相機的觀景窗看著青年,也有人用極為失禮的強烈視線盯著青年的身體。假如青年還保有正常人的感覺的話,大概會羞恥難耐地漲紅了臉、或是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吧。

  可是青年的臉色既不紅也不青,他的額頭上刻印著深深的傷痕,早就已經死了。圍繞在周圍的調查員們,只不過是在執行他們原本的職務,也就是現場蒐證。

  在這殺人現場之中,只有一朵黑薔薇盛開著。寶生麗子猶豫著不知道該把視線往那兒擺。當然,麗子既然是任職於國立署的現任刑警。就算是胃袋從屍體裡翻了出來,還是小腸和大腸打成了蝴蝶結,以麗子的刑警立場,都不容許她別過視線,然而──

  眼前的屍體卻渾身赤裸。是個一絲不掛、名符其實的全裸屍體,而且還是男性。

  當然,警察最忌諱就是心理障礙。區區一位男性的全裸屍體,和路旁盛開的蒲公英也沒什麼不同,要是沒辦法平心靜氣觀看的話,那就不配當一個刑警了。重新整理好思緒的麗子,用指尖推了推裝飾用的黑框眼鏡後,就用毅然決然的視線,仔細地觀察起青年的屍體。

  那是個相當矮小的男性。身高大約是一六O公分左右吧。臉蛋充滿稚氣,搞不好還會被誤以為是國中生呢。對某些女性來說,這種類型的男性或許會讓她們大呼可愛也說不定。當麗子觀察出這幾個特點時,晚一步抵達現場的風祭警部多嘴地說道:

  「哎呀,寶生。瞧妳看得那麼入神,莫非妳對全裸屍體有特殊的興趣嗎?」

  「什麼看得很入神,才沒有呢!我只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才逼不得已仔細觀察的!」

  我怎麼可能對男性裸體有什麼特殊的興趣嘛,這個老是愛性騷擾的上司!麗子在嘴裡輕聲地理怨之後,就把她透過觀察得到的線索向上司報告。

  「屍體的額頭部分有疑似遭到毆打的傷痕。此外,屍體旁邊掉落了一個沾著血液的玻璃製菸灰缸。這會不會就是兇器呢?」

  「也就是說,這是一起殺人事件對吧。畢竟沒什麼人會脫光衣服自殺嘛。不過話說回來,寶生。」風祭警部對美麗的部下投以銳利的視線,並且說了這麼一句話。「──妳說誰在性騷擾啊?」

  「您……您在說什麼啊?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麗子裝傻似的將視線拉低、望著手冊。真是的,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一聽到自己的壞話,耳朵就變得特別靈敏的人。為了迴避尷尬的話題,麗子將話鋒轉回事件上。

  「根據公寓管理員提供的情報,被害人是這房間的住戶,野崎伸一。年齡二十五歲,單身。似乎沒有同居人的樣子。職業為上班族,工作單位是──」

  「妳、說、誰、性、騷、擾、渾、蛋、啊!」

  「不,那個……」正確說來不是性騷擾渾蛋,而是性騷擾上司,不過現在談這個沒有任何意義吧。「對不起。我向您道歉,請您不要生氣。」

  「喂喂喂,寶生,妳不要誤會啊。妳以為我是那種心眼小到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生氣的男人嗎?哈哈,怎麼可能嘛!妳看,我這不就開開心心地原諒妳的過錯了嗎?不過話說回來,寶生,今晚跟我一起去吃個飯如何?我在吉祥寺發現了一家很時髦的越南料理店喔──」

  「那麼工作該怎麼辦呢?眼前有一具屍體啊。而且死狀顯然很異常呢。」

  反正我絕對不會答應就是了。麗子在心裡吐舌頭做鬼臉。風祭警部聳著肩說:「哎呀呀,這就沒辦法了。」然後重新俯視著全裸的屍體。

  「這事確實很古怪。男性全裸遇害,雖然死狀不怎麼好看,但還挺有意思的。話說回來,妳剛才還沒說完呢。繼續說下去。被害人的工作單位是?」

  「工作單位是保險公司『三友生命』。目前隸屬於新宿總公司的祕書課。」

  麗子抬起頭時,風祭警部那張宛如古早電視劇裡英俊小生般的端正臉龐,正浮現出誇耀勝利般的笑容。

  「喔!這個三友生命保險可是大企業呢。儘管還是比不上風祭汽車就是了。」

  「是啊,的確是大企業呢。」──雖然還差寶生集團一大截就是了。

  ※※※

  「風祭汽車」是一家汽車大廠,他們所推出的揚名國際的古典跑車,同時兼具有最棒的設計、與最糟糕的耗油率。風祭警部是這家汽車公司創業者的兒子。雖然不清楚是不是靠著自家的財力在幕後運作,但他年紀輕輕才三十二歲就晉陞為警部,堪稱是國立署的菁英。但很遺憾的是,他剛好也是麗子的直屬上司。

  另一方面,周遭同事都不知曉的是,其實麗子的父親──寶生清太郎,是大型複合企業「寶生集團」的總裁。只要他有心的話,靠著他的財力,可以在今天之內買下風祭汽車這種程度的企業,然後從明天起把公司改名為寶生汽車。說穿了,雙方規模差距就是這麼大。話雖如此,麗子卻是個遠比風祭警部更懂得謹言慎行的人,所以絕不會在殺人現場到處炫耀自己的上流階級氣質。她用Burberry的黑色長褲套裝把自己裝扮的毫不起眼,再用ARMANI的裝飾用眼鏡藏起標緻的美貌,並且穿著Buruno Frisoni的包頭淑女鞋,大步走在殺人現場。看了這樣的她,應該不至於有人會識破她就是大財團的千金小姐才對(儘管有若干名調查員多少感到不大對勁)。

  都出身於有錢人家、舉止卻兩極化的麗子和風祭警部,首先要探討的疑點,當然就是「為什麼被害人會光著身體呢?」

  「被害人是自己脫掉衣服的嗎?還是被犯人脫掉的呢?」

  「那當然是被犯人殺害後脫掉的啊。被害人自己脫掉衣服,緊接著打破額頭斃命,這種場面似乎難以想像呢?」

  「犯人又是怎麼處理脫掉的衣服呢?放眼望去,各個地方都找不到呢。」

  「大概是被揉成一團扔到什麼地方去了吧。」

  風祭警部一邊這麼說,一邊用戴了手套的手打開房內的衣櫥。

  許多整齊吊在衣架上的西裝映入眼簾。雖然這些西裝多半是深藍色或是灰色,樣式也很樸素,但每件都像是剛送洗過一樣嶄新筆挺。至於各種各樣的襯衫、斜紋棉褲,以及牛仔褲等等,這類年輕人常穿的衣服,則是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

  「被害人死前到底穿著什麼衣服呢?不先知道這點,就無法調查啊。」

  於是兩人又往洗衣籃與洗衣機內看了一下,可是那裡卻是空的。看不到髒內褲、西裝、襯衫,也沒有襪子之類的換洗衣物。

  「犯人脫掉被害人的衣服,把那些衣服帶走了。這種可能性很高呢。」

  「可是犯人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情呢?」

  面對麗子的質問,警部只回答一句「不知道」,接著又來到玄關。狹窄的玄關裡有運動鞋與涼鞋各一雙。而鞋架上則擺著像是上班時才會穿著的皮鞋。鞋子的尺寸很小,看起來應該就是身材矮小的被害人自己的鞋子,不過,玄關這兒也沒有什麼疑點。

  雖然風祭警部大致看過了現場,卻還是無法對全裸屍體之謎提出有力的見解。於是警部把全裸屍體之謎暫時擱置一旁,並且下令:

  「叫第一發現者過來。該問問發現屍體時的狀況了。」

  正當擺在擔架上的全裸屍體被抬出去的時候,一位長髮飄逸的女性來到現場。她身穿粉紅色的薄衫配上米黃色裙子,打扮十分簡樸。輪廓分明的五官與垂在背上的黑色長髮讓人印象深刻。她就是事件的第一發現者──澤田繪里。目前就讀國分寺市內某知名大學的女大學生,今年二十一歲。

  「妳是澤田繪里小姐是吧?那麼我就先從妳和野崎伸一先生的關係問起吧。」

  「不久之前,我社團的學長結婚了,在那場婚宴派對上,我第一次見到野崎先生。聽說野崎先生好像是那位學長的遠親還是什麼的。所以我和他大概才認識一個月。」

  「原來如此。認識的契機是婚宴派對啊。兩位在那之後就開始交往了嗎?」

  聽了警部的話後,澤田繪里默默點了點頭,然後開始敘述她發現屍體時的狀況。

  據她所說,她前來野崎的公寓拜訪,是在今天早上十點左右的時候。野崎好像之前和她約好要陪她去買東西的樣子,不過澤田繪里按了門鈴卻沒有人回應。野崎一定是去便利商店了吧?不以為意的澤田繪里決定先進去房間等。因為當時玄關的門並沒有上鎖。

  「……可是,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我馬上就看到野崎先生倒臥在地上的身體……於是嚇得忍不住慘叫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不過,妳是因為野崎先生死了呢?還是因為他全身赤裸而被嚇到呢?到底是哪一種情況?」

  面對風祭警部無關緊要的質問,澤田繪里認真地回答。

  「我想開始是被裸體嚇得叫出聲來的。在那之後我才發現野崎先生死了──是啊,我當然馬上打了一一O報警。」

  「順便請教一下,這是妳第一次看見野崎先生的裸體嗎?」

  你在說什麼啊?麗子連忙瞪向警部。對妙齡女子來說,這個問題就等同於「妳是否和被害人有過肉體關係」。雖然這位葷腥不忌的上司讓麗子十分擔心,不過澤田繪里卻很乾脆地回答「不是」,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從包包裡拿出了車票夾。裡頭放著公車的定期車票和一張相片。

  那是一對男女穿著泳裝展露微笑的合照。照片上的人物是澤田繪里與野崎伸一。看來這是兩人一起去海邊玩時,在海水浴場合影留念的一幕。

  「原來如此。這的確也是裸體沒錯。」警部似乎有點失望地輕聲說道,然後將車票夾交還給她。「妳發現屍體的時候,野崎先生是一絲不掛的狀態。看到這種情況,妳是怎麼想的呢?」

  「這個嘛……我當時以為野崎先生在準備洗澡時遭遇了什麼事故,所以才會呈現裸體的狀態吧。」

  「原來如此。從現場狀況來看的確很像是這樣──話說回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妳人在哪裡?在做什麼呢?」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這是法醫推算出來的被害人死亡時間。換句話說,警部正懷疑著澤田繪里。

  「晚上八點的時候嗎?我那時候正待在房間裡看電視。因為我是一個人住,所以沒有什麼不在場證明。不過我發誓自己是清白的。再說,為什麼我非得要殺害野崎先生不可呢?」

  「哎呀哎呀,這只是形式上的調查罷了……嗯,怎麼了?」

  有一位調查員來到客廳,警部就趁這個機會中斷了對話。調查員在警部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風祭警部點點頭之後,便下令「馬上把那個人帶來這裡」。看來,似乎又出現新的證人了。

  ※※※

  接替澤田繪里出現在客廳的,是一位年紀看起來大約三十幾歲的男性,手裡不知道為什麼緊握著一把木刀。不過他並不像是想要在殺人現場和警官大打出手的樣子。聽說他昨晚閃到腰,才會拿木刀代替枴杖。

  「不過,就是因為閃到腰的關係,我昨天晚上才會碰巧遇見野崎先生。」

  這個自稱宮下弘明的男人,昨晚偶然碰見了從電梯裡出來的野崎伸一。據他所說,野崎穿著棕色的西裝,身邊帶著一位年輕女性。獲得有力情報的風祭警部彈響了指頭後,附在麗子耳邊說:「被害人的衣櫥裡沒有棕色的西裝,果然是被犯人給拿去了。」

  「這樣一來,兇手會是那名被害人帶回家的年輕女性嗎?」

  「不,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警部再度轉向宮下進行確認。「你是在幾點的時候遇見野崎先生的?」

  「這個嘛,因為我沒有看時鐘,所以不知道正確的時間……啊,不過我是在晚上八點前幾分鐘閃到腰的。」

  「你說八點前幾分鐘!」那個時間,跟推測的死亡時間幾乎一致。

  「是啊,我沒記錯。因為我閃到腰時,阪神隊的新井正好往左外野的全壘打標竿打出一記滿貫全壘打。」

  「啊啊,原來是那一幕啊。」風祭警部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用憐憫般的視線望著眼前這位阪神隊球迷。「這件事實在難以啟齒,宮下先生,其實那時飛向全壘打標竿的球不是全壘打,而是界外球。新井最後擊出滾地球遭到封殺,阪神隊輸得一塌糊塗呢。」

  「您、您說什麼!那、那是真的嗎?刑警先生!騙人!您是騙人的吧!」

  對宮下而言,這件事似乎遠比殺人案更讓人感到震驚。他自從閃到腰以來,好像就沒有看過電視和報紙,所以始終深信昨天是阪神隊贏了。

  「真是非常遺憾──不過這件事就先不管了,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推測是晚上八點左右。看來你似乎是在野崎伸一遇害的前一刻碰見他。這樣一來,當時和他在一起的女性是犯人的機率就相當高了。」

  然後警部再度附在麗子耳邊悄聲說道:「把澤田繪里帶來這裡。」

  看來,警部似乎不假思索便直接認定野崎帶來的年輕女性就是澤田繪里了。但麗子反倒覺得,犯人也有可能是澤田繪里以外的其他人,不過想歸想,姑且還是得先確認一下。麗子馬上再把澤田繪里請進屋內,並且讓她站在宮下弘明面前。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澤田繪里,視線不安地四處游移。風祭警部不顧她的疑惑,單刀直入問道。

  「宮下先生,你昨天見到的年輕女性是這個人嗎?是這個人對吧?」

  這幾乎是誘導詢問了。於是宮下倏地挺直了疼痛的腰桿,並站到她的身旁。比對過自己的身高興她的頭頂高度之後,宮下這麼回答。

  「妳有一六O公分左右吧?大概跟野崎先生差不多高。」

  「是的。」澤田繪里點了點頭。聽了她的回答後,宮下在刑警們的面前斷言。

  「那就不是這個女孩了。頭髮長度之類的特徵跟昨天看到的女性很像。沒錯,那是一位留了一頭黑色長髮的女性。不過這女孩身高太高了。我看到的女性更嬌小。印象中,那女性的頭頂大概只有到矮個子的野崎先生耳邊一帶。所以身高頂多只有一五○公分左右吧──」


  3

  那天下午,麗子和風祭警部一起乘車來到了吉祥寺。他們不是為了要去時髦的越南料理店用餐,而是為了訪查一位住在這城市的女性,齋藤彩。

  根據宮下弘明的證詞,犯人極有可能是與被害人關係親密的年輕女性。於是刑警們檢查了野崎伸一的手機與電腦,一一篩選出被害人頻繁往來的女性,並取得了聯繫。女性的人數總計四位。其中一人是已經訊問過的澤田繪里。另外三人都是在搜查線上新出現的名字,齋藤彩也名列其中。

  兩位刑警在中道通的龜澡堂旁邊一棟老朽木造公寓裡見到她。她以一身舊T恤配上牛仔短褲的打扮出現在玄關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眼睛看起來紅紅的。

  「警察找我有何貴幹?最近我可沒做過什麼壞事喔。」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不久之前才剛做過壞事一樣。具有攻擊性的性格,也很符合殺人犯的形象。於是麗子馬上告知野崎伸一的死訊,並且觀察她的反應。她表現出一副受了很大打擊的樣子。雖然那悲淒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演技,不過一問之下才發現,她現在是「一邊在便利商店上大夜班,一邊以成為演員為目標,努力磨練演技當中」,所以這也有可能是演技也說不定,麗子重新提高警覺。

  然而另一方面,打從瞥了齋藤彩外表一眼的那一刻起,風祭警部顯然就對她失去了興趣。這是因為齋藤彩個子很高,大約有一七○公分左右。而且髮型還是那種短到會讓人誤以為是男生的小平頭。宮下所目擊到的嫌犯特徵,這位女性完全不符合。

  因此,麗子代替老早就失去幹勁的警部發問。

  「妳和野崎先生的關係是?」

  「我和小伸是青梅竹馬,以前上同一所幼兒園。現在也偶爾會見個面,一起吃個飯之類的。上個禮拜我們兩人才一起喝過酒呢……」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妳人在哪裡做什麼呢?」

  「晚上八點,那時候我還沒去打工。當時我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裡。什麼啊,你們是在懷疑我嗎?你們搞錯了啦。我和小伸才不是什麼愛來愛去的關係呢。」

  「那麼,關於和野崎先生交往的女性,妳有沒有什麼線索呢?比方說身高一五O公分左右,留著一頭長髮的女性之類的。」

  「什麼……妳說和小伸交往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嘛!願意陪那個小不點的女人頂多只有我了吧。」齋藤彩自豪地用大拇指比一比自己的胸口,但還是有些在意似地問道。「所以那個人是誰啊?妳說的那個一五O公分的女人。」

  「這個嘛,至少可以確定不是妳就是了。」麗子一邊抬頭仰望對方,一邊轉移話題。「其實野崎先生是在全裸的狀態下遭到殺害的。衣服應該是被犯人脫掉了。為什麼犯人會採取這種行動呢?關於這點,妳有沒有什麼看法呢?」

  面對這個牽扯到事件本質的嚴肅問題,齋藤彩也擺出她最認真的表情回答。

  「雖然我不清楚,不過犯人會不會是想要報裙子被掀的仇呢?」

  麗子一問之下才發現齋藤彩有過這樣的「前科」。據說在幼兒園時期,齋藤彩為了報裙子被掀的仇,曾脫掉野崎伸一(當時四歲)的衣服強迫他溜鳥。原來如此,每個人聽到全裸,聯想到的內容也各有不同啊。最後,在沒有特別收穫的情況下,麗子他們離開了齋藤彩的公寓。

  接著兩位刑警來到了住在世田谷的議員,黛弘藏的宅邸。不過他們不是有事要找政治家。這位議員的獨生女,黛香苗才是麗子他們的目標。

  出現在玄關前的黛香苗,穿著一件整齊乾淨的連身洋裝。白皙的肌膚與又大又黑的眼珠讓人印象深刻。纖細的體型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的大小姐,用不知世故的大家閨秀來形容頗為恰當。看到刑警們突然來訪,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在得知了野崎伸一的死訊後,她更是驚訝地舉起纖弱的手掩住嘴巴。

  「什麼……野崎先生他……」儘管流露出心情的動搖,黛香苗依然用不失禮節的態度帶著兩位刑警前往會客室。「請往這邊走……」

  麗子與風祭警部跟著黛香苗在走廊上前進。兩人都緊盯著垂在她背上的豐潤黑髮不放。兩位刑警被請進會客室後,黛香苗暫時離開了房間,這時風祭警部把之前一直忍著沒說的想法一口氣吐了出來。

  「寶生,妳看到她的頭髮了嗎?她有一頭黑色長髮!錯不了的!她就是真兇──」

  「請您稍安勿躁,警部。根據宮下的證詞,跟被害人在一起的應該是個身材嬌小的女性喔。」

  「她不是很矮嗎?妳也看到了吧。她的身高夠矮了。大概只有一五O公分左右吧。」

  「不是吧。以現在的女性來講,她的身高算標準的。應該有一六O公分喔。」

  「不,她很矮!」、「不,一點也不矮!」、「是一五O公分!」、「不,是一六O公分!」

  當兩人爭論得正熱烈的時候,會客室的門打開,黛香苗用托盤端著紅茶出現了。兩位刑警從沙發上起身後,便從兩側逼近她的臉,並齊聲提出同樣的問題。「妳的身高多少?」、「請問妳的身高是?」

  「咦?」黛香苗先把盛著紅茶的托盤放在桌上,然後一臉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刑警們。「你們一開始就要問這個嗎?」

  嗯嗯,刑警們同時點了點頭。黛香苗雖然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卻仍舊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的身高剛好一六O公分,請問這有什麼問題嗎?」

  在那一瞬間,麗子輕握拳頭喊道「猜中了」,而風祭警部則是彈響指頭並且「嘖」了一聲。

  儘管這場詢問是從如此奇怪的問題開始,黛香苗還是滔滔不絕地訴說起自己和野崎伸一的關係。兩人的確正在交往中的樣子。

  「……不過才剛開始交往一個月左右而已。我們是在父親找來後援會支持者舉行的派對上認識的。野崎先生公司的社長是父親後援會的幹部,不過那位社長突然有事,不克參加派對,於是就由野崎先生代為出席了。」

  「原來如此。以那場派對為契機,兩位就開始交往了吧。」

  「是的。我們當場交換了電子信箱,過了幾天之後,他主動邀我吃飯。」

  在那之後,兩人似乎每周都會見上一面的樣子。有時坐著男方的車兜風,有時在高級餐廳用餐,從她嘴裡說出來的盡是老套的約會內容。老實說,麗子也想問問看兩人的關係到底有多深,不過,看到她那麼楚楚可憐的樣子,麗子反倒不知道該不該問這麼庸俗的問題了。於是麗子轉而提出了其他問題。

  「除了妳以外,野崎先生還有跟其他女性交往嗎?」

  「我想……應該是沒有才對……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黛香苗露出不安的眼神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演技精湛呢?麗子無法判斷。為了慎重起見,麗子詢問她是否有不在場證明。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我人都在家裡。兩位大可去問我父親。」黛香苗很篤定地回答。

  很遺憾,父親的證詞無法當作女兒的不在場證明。如果父親是個即將面臨選戰的議員,那就更不能當真了。這時,風祭警部又直截了當地開口。

  「為什麼犯人要剝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呢?關於這點,妳有沒有什麼線索?」

  「您說剝光衣服嗎?……這我也不清楚。」黛香苗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馬上又抬起臉來。「如果野崎先生還有跟其他女性交往的話,說不定野崎先生正在和那位女性做……不……」

  面對紅著臉低下頭的千金小姐,風祭警部投以虐待狂一般的視線。

  「在做什麼?請妳說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全裸殺人事件的性質使然,這回的風祭警部跟往常大不相同,似乎完全開啟了暗藏在心中的性騷擾模式。看穿警部企圖的麗子「嗯哼!」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後出手為這隻遭受惡狼欺侮而不知所措的柔弱小羊解圍。

  「是性行為。野崎先生是在和女性進行性行為時遭到殺害的。所以才會全身赤裸。妳是這麼想的吧?」

  「是的,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黛香苗大概很開心吧,只見她像是膜拜似地合起雙手,點頭附和麗子所說的話。在麗子身旁,風祭警部一臉無趣地從鼻孔噴出不屑的氣息。

  詢問完黛香苗後,刑警們告別了黛邸。等到坐進車裡,風祭刑警才說出了喪氣話。

  「真可惜。如果黛香苗的身高再矮個十公分左右的話,就跟宮下的證詞完全吻合了。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身高暫時變矮呢──寶生,妳知道嗎?」

  「這不可能啦,警部。穿上鞋跟夠高的鞋子,的確可以讓身高變高將近十公分左右,不過顛倒過來是不可能的。」

  現在還沒有發明能夠讓身高變矮的方法。

  「總之,我們去下一個地方看看吧。」麗子坐在副駕駛座上,翻閱手冊。「被害人的第四位女友,名字叫做森野千鶴。聽說她是被害人在三友生命保險祕書課的同事。」

  「祕書啊。話說這個叫野崎伸一的男人,還真有女人緣啊。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呢?畢竟,那男人的家世、財產、臉蛋、還有身高都比不上我,照理來說,不可能會這麼受女性歡迎才對。妳也是這麼想的吧?寶生。」

  「……」

  你是要我怎麼回答啊!

  ※※※

  結果麗子始終找不到能夠應付上司問題的好答案,就這樣沉默了數十分鐘。麗子搭乘著警部駕駛的車,抵達了三友生命保險的總公司。那是一棟興建在新宿商業辦公區的摩天大廈。兩位刑警在櫃檯要求會見祕書課的森野千鶴。祕書課的職員遭到殺害的新聞,似乎已經傳遍全公司了。兩人馬上就被帶往七樓的會客室,等待嫌犯登場。

  「讓兩位久等了。」

  森野千鶴在會客室入口規規矩矩地行禮致意。她穿著合身的深藍色套裝,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女性。雖然五官並不能說纖細美妙,但也算得上是個美女了。一頭黑髮乍看之下長度不長,不過,那是因為她把長髮用心的綁在後腦勺上。身高極為普通。不,如果考慮到還穿著有跟的鞋子,她的身高應該算是矮的。大概剛好一五O公分左右吧。正好與宮下的證詞完全吻合。

  風祭警部一邊流露出與理想中的女性相遇的喜悅──也就是那讓人感到噁心的陰險笑容,一邊走近她的身邊。

  「原來如此,妳就是森野小姐啊。嗯嗯,可以請妳稍微轉一圈嗎?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妳的頭髮平常就是綁在後腦勺上嗎?哈哈,是工作時的髮型吧。畢竟妳是個祕書嘛。所以工作結束後,妳就會把頭髮解開了吧。想必妳的頭髮一定是又長又美麗呢。」

  「這個嘛,我的頭髮應該算長的──那個,請問您要做什麼呢?」

  警部不顧一臉驚訝的森野千鶴,就這樣冒失地把手貼在她的頭頂上,和自己的身高比劃起來。不久,警部總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一邊呢喃著說「一五O!」一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麗子無視於這樣胡來的警部,逕自向森野千鶴問起了她與野崎之間的關係。

  「我猜兩位應該不只是同事的關係吧。」

  「您說得沒錯。我和野崎先生正在交往中。打從我被分發到祕書課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所以已經差不多有三年了。您說交往的契機是嗎?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每天都在同一個職場見到面,漸漸的我就喜歡上他了。他是比我早一年進公司的前輩,工作能力很強,而且他在很多方面也給了我不少指導。」

  由於麗子有個缺乏教導能力的前輩,因此森野千鶴所說的話讓她聽了好生羨慕。

  「除了妳以外,野崎先生好像還有跟其他女性來往的樣子。」

  「別開玩笑了!難不成刑警小姐是指野崎先生腳踏兩條船嗎?」

  「不……」其實不是腳踏兩條船,而是腳踏四條船──可是真的把話講明白,森野千鶴或許會當場昏過去也說不定,麗子心想。不過,就算交往的時間長短各不相同,野崎伸一輪流和四位女性見面,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森野千鶴和他交往三年真的都沒發現嗎?不,森野千鶴恐怕就是察覺了他的花心,所以才憤而用他的菸灰缸把他毆打致死了嗎?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的怨恨,足以成為殺人的動機。如果是腳踏四條船的話,怨恨的程度就更是呈倍數增長。

  「順便請教一下。」這已經成為麗子很熟練的問題了。「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妳人在哪裡?」

  「我在自己家裡。」森野千鶴這麼回答。她獨自一個人住在位於都心的單身公寓。沒有人能夠證明她當時不在案發現場。

  最後,風祭警部又針對那個老問題──為什麼被害人會在全裸的狀態下遭到殺害呢?──徵詢森野千鶴的意見。森野千鶴想了一會兒之後,便這麼回答。

  「其實犯人並不是想脫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只是拿他的衣服另作他用罷了。他穿的衣服對犯人而言可能具有特殊的價值。所以犯人才脫下衣服帶走了。會不會是這樣呢?」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的意見啊。那麼我請教妳,野崎先生在公司穿的西裝,是有什麼特殊價值的東西嗎?比方說國外知名的名牌──Christian Dior或Givenchy之類的。附帶一提,我的西裝是ARMANI的。」

  「不,他的西裝大多是在青山或KONAKA之類的成衣西裝店買的。」

  聽了森野千鶴的回答後,風祭警部誇張地聳了聳肩。

  「那就沒必要特地脫下來帶走了啊。」

  警部說出了這番與所有西服量販店為敵的發言後,便結束了對森野千鶴的詢問。


  4

  「這下子真相水落石出了。身高一五O公分,又有一頭美麗黑色長髮的女性──」風祭警部一邊以輕快的手勢操作方向盤,將車子開往國分寺方向,一邊這麼斷言道。「犯人就是森野千鶴。錯不了的。對吧?寶生!」

  「……」

  很遺憾,只要風祭警部說「錯不了的」,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大錯特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麗子內心充滿不安,那個祕書課的女性,真的是殺害野崎的犯人嗎?

  「假使森野千鶴是犯人好了,為什麼她要把野崎的衣服脫掉,讓他全裸呢?我不認為森野千鶴有理由要這麼做。」

  「關於這點,黛香苗的見解似乎切中了事實。也就是說,在兩人進行性行為之前,或者是進行途中,悲劇發生了。我想八成是野崎太沉溺於性行為了,以致於不小心叫錯了森野千鶴的名字吧。像是繪里啦、彩啦,或者是香苗之類的。劈腿的男人通常會在這種地方露出馬腳一定錯不了的。」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警部,您的意見十分具有說服力──莫非是本人親身體驗嗎?」

  「才不是!」警部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好像要藉機矇混過關一般。「好,既然如此,我們得趕快回國分寺去。一定要在犯案現場找出森野千鶴遺留的跡證才行。」

  風祭警部用力踩下油門,讓車子一口氣加速飛馳。

  不久,兩位刑警回到「Heights 武藏野」公寓後,便馬上搭乘電梯來到五樓。不過,就在他們彎過L型走廊、朝著現場的房間前進的那一瞬間,出乎意料的障礙物阻擋在兩人面前──「砰!」

  風祭警部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巨大肉牆給彈回來,整個人跌坐在走廊上。麗子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趕緊抬頭仰望著彈開警部的巨大身軀。那是一個體型非常龐大的年輕男子。要是他穿著浴衣走在兩國國技館一帶的話,別人一定會誤以為他是排名相當高的關取相撲力士。

  「你是誰?是這層樓的住戶嗎?上午沒有看過你呢。」

  「是啊。你們又是誰啊?啊,難不成是刑警嗎?我聽說囉,五O四號室發生了殺人事件吧。我現在才剛起床,聽到這消息真的嚇了一跳呢。」

  男子那雙宛如寶石般圓滾滾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心。風祭警部一邊啪啪啪的拍打高級西裝的臀部一帶,一邊站起身子,對眼前的男子投以憤恨的視線。

  「居然到了這種時候才起床,真是個奇怪的傢伙──你的姓名跟職業是?」

  彷彿是要報那個被撞之仇一般,風祭警部突然拿出官威,進行訊問。這也太濫用職權了吧。

  不過男子卻毫不抗拒地老實回答了。他叫杉原聰。據說職業是推理小說作家。

  喔,推理小說作家啊,這個人到底都寫些什麼樣的作品呢?是不是很有名氣呢?麗子對此感到興趣,不過,風祭警部原本只是為了挑釁對方才發問的,所以並沒有再過問這方面的事情。他只是擺出面對罪犯時的恐嚇態度,自顧自地用盤問的語氣問道。

  「你認識五O四號的住戶嗎?最近有見過他嗎?」

  結果,杉原聰的嘴裡吐出了意外的答案。

  「我不曉得那是不是五O四號室的住戶啦,不過我倒是有遇見一位奇怪的年輕女性。」

  警部和麗子不禁面面相覷。

  「你說?」、「遇見一位年輕女性?」

  「啊啊,是啊。大概是昨天晚上八點半吧,我從便利商店回來,正走在走廊上的時候,五O四號室的門剛好打開,裡頭走出了一位年輕女性。那位女性穿著鬆垮垮的牛仔褲,上半身套了一件寬大的長袖襯衫,打扮得非常邋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手上應該還拿著一個大紙袋。她感覺上似乎非常驚慌的樣子。而且還戴著一頂帽沿很寬的帽子壓住臉,就這樣低著頭走路,所以大概是看不太清楚前方,差一點就要撞上我了呢。」

  「喂,那不是五O四號室的住戶!那就是殺人犯啊!」

  從時間上來看,杉原聰撞見的那名神祕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正準備逃離現場的犯人。女子忌諱他人眼光的動作也印證了這點。拿在手上的紙袋內恐怕就裝著從被害人身上脫下來的衣服。

  「你有看到臉嗎?那位女性的頭髮多長?」警部難掩興奮之情。

  「不,臉我不是看得很清楚。因為帽子遮住了。而且要是太明目張膽地打量對方的話,一定會被人當成變態的。」

  「明目張膽的看又不會怎樣!頂多是被當成變態而已,這有什麼好在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興奮過度的關係,警部的發言變得語無倫次。「那麼身高呢?你遇見那女人的時候,雙方的距離不是近到差點互撞嗎?那女人的身高大概多高?是這麼高嗎?」

  這麼說完後,警部將平舉的手掌抵在眼前壯漢的脖子下方。那高度大概是一五O公分左右。這樣,事件就能一舉解決啦──風祭警部懷著這種期待,幹勁十足地詢問男子。不過在他的眼前,杉原聰卻像是晃動整個巨大身軀似地搖了搖頭。

  「不,沒有那麼矮喔。那女人的身高應該有到我這邊。」

  這麼說完後,男子把平舉的手掌抵在自己的臉部中央一帶。一瞬間,警部目瞪口呆的愣住了。杉原聰指出的高度,比警部所比劃的還要高二十公分以上。也就是一七O公分的水平。以女性來說,是相當高大的身材。

  在這起事件的嫌犯之中,只有一位女性身高符合。那就是被害人的青梅竹馬,以成為演員為志向的打工族。風祭警部毫不猶豫地叫出她的名字。

  「齋藤彩──果然是那傢伙!就跟我想的一樣!」

  你明明就不是這麼想的……


  5

  「……所以,風祭警部認為齋藤彩是犯人,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呢?的確,杉原聰看到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女性,或許真是齋藤彩也說不定。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未必就是殺害野崎伸一的犯人。齋藤彩說不定只是在案發後不久,偶然來到被害人的公寓,然後一發現屍體就嚇得逃走了。而手上拿著的紙袋裡,則是放了她自己的私人物品──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吧?」

  聽到麗子這樣徵求意見,如影隨形地佇立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稍微彎下了腰。然後,彷彿這是他人生中唯一被賦予的台詞一般,男子流利地回答道。

  「是的。大小姐說得一點也沒錯。」

  據說面積大到沒有人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個房間的寶生邸裡。在同樣為數眾多的其中一間大廳裡,麗子讓身體陷進從北歐訂購來的高級沙發,跟影山說明今天的事件。

  順帶一提,影山是這座宅邸的管家。雖然他對麗子來說只不過是個傭人罷了,但是他的頭腦卻比麗子更適合用在犯罪調查方面。他曾經有好幾次光聽描述,就輕鬆解決了連警察也難以理解的離奇事件。對麗子而言,他是個非常好用,同時卻也讓她感到非常不快的男人。

  「而且別忘了宮下弘明的證詞。和被害人一起走出電梯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女性。如果從這位女性的身高與頭髮長度來考慮的話,犯人或許是森野千鶴也說不定。不過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能斷定她就是犯人。」

  簡單來說,現在的情況是齋藤彩與森野千鶴都同樣有嫌疑。而且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在嘆著氣結束敘述的麗子身旁,影山恭敬地低下了頭。

  「原來如此。我已經大致了解整個事件了。想必大小姐一定感到很煩惱吧。我能夠體會您的辛苦。」然後管家從銀框眼鏡底下,朝麗子投以疑問的視線,並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呢?」

  「然後呢?」管家出乎意料的反應,讓麗子忍不住在沙發上挺直了背脊。「等等,你說的『然後』是……」

  「然後──您是要我解開謎題嗎?大小姐──身為職業刑警的大小姐,居然要不過是區區一介管家的我解開殺人事件的謎題?您是認真的嗎?」

  「哈。」麗子就像剛從催眠中驚醒過來一般,從沙發上站起身子。

  妳是怎麼了,寶生麗子!妳被難解的事件煩過了頭,以致於連身為刑警的面子與身為大小姐的自尊都拋棄了嗎?好死不死、居然還想仰賴這男人的智慧!

  麗子好不容易重整出帶有威嚴的表情之後,才轉過身子重新面對影山。「別開玩笑了!」她儘可能以強勢的態度這麼說道。「為什麼我要藉助外行人的力量呢?我只是認為你可能會想聽,所以才說給你聽的。這點程度的謎題,我自己就可以解開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聽您這麼說,在下就放心了。其實我一直暗自擔心呢。自從我介入大小姐的事件以來,有好幾次都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解決了難得的離奇事件。結果讓大小姐漸漸變成了不被需要的存在──」

  喂,你一定要說得那麼難聽嗎?這個白目管家!氣得太陽穴頻頻抽動的麗子,正面指著影山的臉。

  「我知道了。我自己解決總可以了吧。沒什麼了不起的,這種事件簡單得很呢。既然現場附近有人目擊到兩位可疑的女性,那麼犯人肯定就是這兩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事件的答案就近在眼前了。」

  畢竟答案就是這兩者其中之一。就算閉著眼睛回答,亂猜兩次也總會猜中一次。

  「哼,看來這一次,影山才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呢。」

  麗子一邊閉上眼睛回想著齋藤彩與森野千鶴兩人的臉,一邊陷入了瞎猜式的沉思……要、選、哪、邊、才、好、呢?

  不過,經過短暫的沉寂之後,管家影山毫不留情的狂妄發言,再度襲向了麗子。

  「請恕我失禮,大小姐,還是請您暫時退下好嗎?」

  「……」

  麗子剎那間開始四處尋找可以拿來亂扔的東西。邁森的瓷器茶杯、古伊萬里的花瓶、瑞士製的座鐘──要拿來痛快地砸向無禮的管家,這些東西顯然都有點太高級了。莫可奈何之下,麗子只好選擇一點也不高級的言語,朝影山的臉扔了過去。

  「退下是什麼意思!你才應該要退下吧!」

  影山像是在閃避飛來的言語利箭似地搖了搖頭。「我為自己無禮的措辭向您致歉。」並慎重地向麗子謝罪。「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犯錯,而導致冤案增加。」

  「冤案是什麼意思啊!你想說我的猜測──不,你想說我的推理是錯的嗎?那可未必吧。畢竟機率是二分之一──」

  「好了,問題就在這裡。由此看來,大小姐似乎認定現場附近目擊到的兩位女性,其中之一就是真兇的樣子。不過我並不這麼認為。」

  「你說什麼?那麼影山,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那兩位女性都不是犯人嗎?」

  「不,正好相反。那兩位女性恐怕都是犯人。」

  「雙方都是犯人……啊,對了!」麗子腦海裡靈光一閃。「我懂了。那兩人是共犯!」

  神祕的兩位女性是共犯關係。這的確是值得考慮的意見。

  「對啊。比方說宮下弘明目擊到的矮個子女性是殺人的兇手,而杉原聰目擊到的高個子女性則是拿走了被害人的衣服。這種合作模式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全新的可能性讓麗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不過影山卻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大小姐。我的意思並不是指共犯。」

  「咦?不是共犯嗎?要不然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面對著越來越陷入迷思的麗子,影山提出了出乎意料的獨到見解。

  「我認為被目擊的兩位女性,其實是同一個人。」

  麗子默默地注視著影山的眼睛。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確認過這點後,麗子用講解般的語氣,指出影山的推理矛盾。

  「昨天晚上,宮下弘明目擊到的神祕女子是身高約一五O公分左右的嬌小女性。另一方面,三十分鐘後杉原聰目擊到的女性則是身高約一七O公分左右的高個子。你說這兩人是同一人物?」

  「正是如此。」影山像是很理所當然似地低頭致意。

  麗子總覺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大叫起來。「這不可能啊。難不成一個一五O公分的女性,在短短三十分鐘內就長高二十公分,變成一七O公分嗎?」

  不過影山並沒回答麗子的問題,只是以自己的節奏緩緩說道。

  「最可疑的是宮下弘明的證詞。宮下因為閃到腰,不得不拄著枴杖彎著腰走路,姿勢如此不自然的他,為什麼能這麼肯定素未謀面的女性身高是一五O公分呢?」

  「哎呀,那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宮下是藉由和野崎比較,進而推測出那位女性的身高啊。住在野崎隔壁的宮下,知道野崎身高大約一六O公分左右。而那位神祕女子高度大概到野崎的耳邊一帶。所以他才判斷那位女性的身高大約一五O公分左右。宮下是這麼說的,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的確,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影山透過眼鏡鏡片對麗子投以銳利的視線。「當時野崎的身高真的是一六O公分嗎?如果當時野崎的身高是一七O公分的話,情況又會是如何呢?」

  「什麼跟什麼啊,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野崎怎麼可能突然長高十公分……」

  「哎呀,大小姐。」影山一邊輕輕地扶起鏡框,一邊露出嘲諷的冷笑。「我記得大小姐應該說過吧?您說要變高將近十公分是有可能辦到的事情。」

  「莫非──你是說穿了高跟鞋那件事?」的確,麗子曾在風祭警部面前說過這樣的話。「別傻了,那是指女性的情況下。野崎是男人耶。」

  「但是,高跟鞋也有男用的。大小姐應該也知道吧,在郵購上耳熟能詳的那個東西。」

  聽到郵購兩個字的瞬間,麗子突然靈光一閃。

  「那、那個東西該不會是『穿了就能讓你長高八公分』的商品吧?」

  「是的。不愧是大小姐。」影山佩服似地低下頭,然後說出了那個重要商品的名稱「就是您所知道的祕密增高鞋。」

  祕密增高鞋。就是鞋跟部分做得比一般鞋子要來得更厚,是為了解決矮小男性的苦惱而開發出來的高跟鞋。雖然商品名字裡有祕密兩個字,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款商品的存在,正可謂公開祕密的魔法之鞋。

  「這麼一想,的確是有這種便利的商品……」本以為和犯罪無關的商品卻意外登場,讓麗子難掩心中的困惑。「不過等一等。我記得隨著二十世紀終結,那東西也從這個世界上滅絕了才對……」

  「不,大小姐。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只要這世界上依舊有男性為了身高太矮而困擾,只要有女性依舊對身材高大的男性懷著無謂的憧憬,祕密增高鞋就永遠不會消失。祕密增高鞋是永恆不滅的。」

  「這、也對。或許真的像你所說的。畢竟野崎的確是個身高不高的男性。可是你有證據嗎?證明野崎是祕密增高鞋愛用者的證據。」

  「不,我沒有證據。不過,如果昨晚他使用了祕密增高鞋,而鞋子的效果也成功讓他看起來變高了近十公分的話,那麼這次的全裸殺人事件就變得十分合理了。」

  「是嗎?我倒是看不出來呢。」

  拜託你,解釋得讓我也能聽得懂吧──身為大小姐的自尊不容許麗子提出這種屈辱的請求。於是麗子想出了別種說法。

  「拜託你!解釋得讓風祭警部也能聽得懂吧!」

  「遵命。」

  影山行了一禮後,便從頭開始說明──

  「首先,昨晚野崎拜祕密增高鞋之賜,增高了十公分左右,身高變成了近一七O公分。以這點為前提來思考,野崎在這種狀態下,他要做什麼呢?當然是要和心儀的女性見面囉。而在約會途中,女方大概主動提出了這種要求吧:『今晚帶我去你的家裡。』」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麗子心想。

  「野崎剎那間喜出望外,卻又深深地陷入了煩惱之中。這是佔有她的絕佳機會。可是,讓她進自己的房間,就意味著自己必須脫掉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不過,關於野崎內心的糾葛,在這裡就不多贅述了。總之,野崎經過一番掙扎,最後還是選擇了帶女方到自己的家裡去。這是很危險的決定。然而心儀的女性就在眼前,他怎麼樣也不能眼睜睜地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影山邊說邊點頭,彷彿訴說著「我懂我懂」似的。他應該很能體會吧,麗子心想。

  「於是,昨天晚上八點左右,野崎帶著年輕女性出現在『Heights武藏野』五樓的電梯間。兩人剛好遇見了閃到腰的宮下。這時,如果宮下挺直腰桿的話,或許就會發現野崎的身高比平常還要高一些也說不定。不過,彎著腰拄著枴杖的宮下,卻什麼也沒察覺到,依然深信野崎是平常那個矮小的男人。然後他便貿然地斷定那位看起來比野崎還矮的女性,身高只有一五O公分。」

  「不過實際上當時的野崎有將近一七O公分。這麼說來,跟他在一起的女性就是一六O公分左右囉?」

  「正是如此。」在影山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齋藤彩和森野千鶴的身影也跟著從麗子的腦海裡消失。緊接著浮現出來的是第一發現者澤田繪里,以及議員之女黛香苗。兩人身高同樣都是大約一六O公分。

  「這次的悲喜劇,接下來才真正開始。野崎邀請那位女性進入自己的租屋處,然後他本人也脫掉祕密增高鞋走進房間。於是兩人的身高突然變得幾乎一樣了。在那一瞬間,女方頭頂上大概冒出了一大堆問號吧。至於男方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做呢,他應該會說『哎呀,沒關係啦』──想要這樣矇混過去。」

  「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大小姐。」

  「嗯……」聽到影山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麗子也只能接受了。「我知道了。繼續說下去吧。」

  「是。對女方而言,這可不是用一句『哎呀,算了』就能矇混過去的情況。畢竟原本身高一七O公分的帥氣男友,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六O公分的小不點。女方氣得大喊『你騙了我!』才是正常的反應。另一方面,男方也不甘示弱,突然正顏厲色地喊道『個子矮有什麼不對嗎!』於是,本應是兩人相親相愛互訴情話的五O四號房內,如今已然化為背叛、憎恨、失望,以及自卑感交織的人間煉獄。然後悲劇終於發生了。」

  「女人用菸灰缸毆打男人的頭。因為剛好命中了要害,所以男人死了。」

  「正是如此。事件本身只不過是一場情侶爭吵中偶然發生的事故罷了。不過殺人就是殺人。女性犯人馬上就想要逃離現場。這時,某樣東西卻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非常瑣碎的事情,卻又不能置之不理。您明白嗎?」

  「我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的是什麼啊?」

  「那就是被害人,野崎伸一穿的長褲褲管。」

  「褲管?為什麼長褲的褲管不能置之不理呢?」

  「是。為了將祕密增高鞋的效果發揮到最大限度,那條長褲的褲管,恐怕做得比一般長褲要來得更長。也就是褲管的部分會多一截出來。在穿著祕密增高鞋的狀態下,較長的褲管能夠達成遮掩厚底鞋的任務。相反地,在脫掉鞋子的狀態下,多出來的褲管看起來就非常邋遢。專業的警方調查員看了這種長度不自然的褲管之後,他們會怎麼想呢?『被害人會不會是穿了祕密增高鞋呢?』說不定有哪個精明的調查員,會立刻想到這一點吧。而犯人害怕的就是這件事情。」

  國立署裡有這麼精明的人嗎?雖然麗子對此感到懷疑,不過這不是重點──「就算調查員查出野崎有穿祕密增高鞋,那又有什麼關係?這件事曝光的話,真有那麼不妙嗎?」

  「至少不會是件好事。祕密增高鞋這種道具,主要是男性為了吸引女性歡迎而使用的。這種東西的存在,會讓人聯想到被害人死前曾和女人見過面。」

  「是嗎?不是也有人會穿去公司嗎?」

  「的確有人會這麼做,但至少野崎先生不是如此。這點只要看他擺放在房間玄關的其他鞋子就知道了。擺放在鞋架上的是很普通的皮鞋。也就是說,他的祕密增高鞋並不是用在上班通勤這方面。他在公司裡,還是一名身高一六O公分的矮個子男性職員,很普通地在公司裡活動。這樣一來,他會穿上祕密增高鞋赴約的特定對象,就可能不是同公司的女性了。而是公司外的交友關係。」

  「原來如此。野崎穿了祕密增高鞋這個事實,讓嫌犯的範圍一口氣縮小了。那對犯人而言十分不利。」

  「是的。正因為如此,犯人才想隱匿祕密增高鞋的存在。此外,凡是會讓調查員腦中稍微閃過祕密增高鞋這個線索的危險性,也要一併予以排除,犯人大概是這麼想的吧。於是犯人採取了什麼樣的行動呢?──我想您已經知道了,大小姐。」

  「我知道。犯人脫掉了被害人的長褲對吧?為了把褲管過長的褲子藏起來。」

  「真不愧是大小姐,果然慧眼獨具。」影山擺明了在說奉承話。「不過,如果只脫掉長褲的話,反而會讓調查員的注意力集中在為什麼只有褲子被脫掉這一點。調查員恐怕會更仔細去調查衣櫥裡的長褲吧。如此一來,調查員或許就會在那裡找出好幾條褲管同樣過長的長褲也說不定。這對犯人來說,無疑是自找麻煩。」

  「只脫掉長褲的做法太不周詳了。」

  「是的。於是犯人決定把屍體上半身的衣服也脫掉。犯人褪去棕色的西裝外套,也脫掉了白色襯衫。這樣一來,屍體身上就只剩下內褲了。到這個地步,就幾乎形同於全裸了。那麼,乾脆把內褲跟襪子也全部脫掉,讓屍體一絲不掛好了──就算犯人會這麼想,也沒什麼好令人不可思議的。」

  「的確,做得這麼徹底,反而難以看出犯人的意圖。」

  實際上犯人也真的選擇了這種做法。所以個頭矮小的單身男性房裡,才會像這樣出現了離奇的全裸屍體。事件的全貌逐漸被揭開。這份驚喜令麗子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

  「讓被害人全裸的犯人,之後又怎麼了?」

  「犯人把從被害人身上脫下來的衣服裝進紙袋後,就準備要逃離現場。當然,放在玄關的祕密增高鞋也不能忘記帶走──恐怕就在這個時候,犯人腦海裡浮現出一個點子。」

  「點子?」

  「是的。可以更安全地逃離現場的點子。也就是變裝。不過那不是一般的變裝。而是更為有效、能讓自己的身高一瞬間增加將近十公分的變裝。用來完成這種變裝的道具就在眼前,犯人沒有不用的道理。」

  「對了!原本是被害人使用的祕密增高鞋,這回被犯人拿來利用了吧。」

  「是的。雖然性別不同,但被害人跟犯人的身高幾乎一樣,腳的尺寸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只要在腳尖墊一點填充物,女性也能穿得下那雙祕密增高鞋。當然,畢竟是穿著男用的鞋子,外觀自然不是太美觀。不過,只要穿上褲管加長的長褲,鞋子看起來就不會那麼引人側目。而這種褲管加長的長褲,就放在被害人的衣櫥裡。」

  「犯人從衣櫥裡找出褲管又長又寬鬆的牛仔褲,並穿上了它。」

  「還有男性的長袖襯衫、和有帽簷的帽子。這些東西都是從衣櫥裡借來的。至於犯人的長髮,大概是藏在帽子裡了。像這樣完成變裝之後,犯人便拿著紙袋離開了五O四號。這是昨天晚上八點半左右發生的事情。」

  「在那之後,犯人在走廊途中差點撞到了杉原聰。毫不知情的杉原誤以為對方是身高約一七O公分左右的女性。利用祕密增高鞋的變裝完全奏效了。」

  「是的,這樣您能理解了吧。兩位目擊者,宮下與杉原並非分別目擊到不同的兩位女性。只不過被害人與犯人交替使用了同一雙祕密增高鞋,導致宮下誤判那位女性是一五O公分,而杉原則誤判同一位女性是一七O公分罷了,並不是犯人的身高突然長高了。」

  「原來如此。影山你說得對,這兩人的確是同一個人物。」

  麗子感嘆似地沉吟著說。當然,影山的推理終究只是在『野崎伸一有穿祕密增高鞋』這個假設之下推演而來的。不過,將全裸的屍體、以及兩名目擊證人的證詞完美地連結在一起,他的推理果然還是切中了事件的核心吧。影山這次又憑著他優異的能力,漂亮地解開了全裸殺人事件之謎。他才是那個慧眼獨具的人,麗子不得不感到佩服。「──然後呢?」

  「然後?」彷彿聽到了什麼意想不到的話,影山不停地眨著眼睛。「您所謂的『然後』是指什麼呢?大小姐。」

  「然後──簡單來說,殺害野崎伸一的犯人到底是誰呢?既然都能推理到這種地步了,你應該知道吧。好了好了,別再裝模作樣了,快告訴我吧。」

  「啊啊,大小姐……」影山像是深感失望似地緩緩搖了搖頭,然後以憐憫般的視線注視著麗子。「大小姐您是國立署搜查一課的現任刑警啊。請您自己動腦筋想想看吧。就是因為這樣,您才會被人嘲笑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啊。」

  「這話根本就是你說的吧!」

  雖然麗子感到十分不滿,但她無法忍受被管家這種貨色繼續愚弄下去了。

  「我知道了。就算你不說,我自己也會想。哼,這還不簡單。總之,犯人是身高一六O公分左右的年輕女性。也就是說,犯人肯定是澤田繪里或黛香苗其中之一。答案也不過就二選一嘛──」

  然後麗子立刻閉上眼睛,要選、哪、邊、才、好、呢……

  「請您不要亂猜,大小姐。」影山已經看穿了一切。「澤田繪里和黛香苗何者才是犯人,只要從邏輯上來想,馬上就會知道的。」

  雖然不擅長所謂的邏輯,不過既然都被侮辱成這樣了,麗子也只能自己動腦思考了。她坐在沙發上盤起雙手,然後一邊皺起眉頭,一邊裝出拚命思索的模樣。不知不覺間,智慧之神總算降臨到麗子頭上了。沒錯沒錯,重點果然是祕密增高鞋。

  「簡而言之,問題在於野崎伸一是穿著祕密增高鞋跟哪位女性交往。兩人是在派對上認識的,交往的時間只有一個月。這點兩者都沒有差別。」

  影山只用眼神表示同意,表情連變都沒變。麗子信心滿滿地接著說:

  「不過澤田繪里曾和野崎兩人一起去海邊玩過。她出示了在海水浴場拍下的照片,所以這點絕不會有錯。雖然照片並沒有拍到腳下,但野崎總不可能連在沙灘上也穿著祕密增高鞋。也就是說,野崎在澤田繪裡面前,完全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如此一來,現在野崎和澤田繪里約會時,再穿什麼祕密增高鞋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澤田繪里並不是犯人。」

  然後像是為這次的事件做總結似地,麗子說出了真兇的名字。

  「犯人是黛香苗。野崎就如同字面上所說的,為自己增高,想要高攀議員的女兒。」

  我的推理如何呢?──麗子戰戰兢兢地窺探影山的表情。

  管家彷彿忘卻了自己過去曾數度口出狂言,臉上浮現出微笑,然後深深地鞠躬致敬,並且用沉穩的低聲說道。

  「真是精采,不愧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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