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部:得到珍寶的經過</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部:得到珍寶的經過</h3><br /><br />  我忙關上門,來到了王其英的身前,王其英站著,一片惘然的神情,當我望著他的時候,他也望向我。他望著我,鼻子抽動著,忽然哭了起來。<br /><br />  任何流浪漢的樣子,都不會好到哪裏去,王其英當然也不會有例外,再加上他抽著鼻子哭了起來,那樣子真是令人作嘔。<br /><br />  我後退了兩步,望著他,沒好氣地道:「你哭甚麼?」<br /><br />  王其英一面流淚,一面道:「沒有了,甚麼都沒有了,我甚麼都沒有了!」<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索性號啕大哭起來。<br /><br />  看著他那種眼淚鼻涕的樣子,我真想過去,重重給他兩個耳光!<br /><br />  王其英用衣袖抹著眼淚:「甚麼都沒有了,他們說,我不遵守諾言,所以,東西要收回去,我──其實一直遵守著諾言,甚麼人也沒有說過!」<br /><br />  他這幾句話,雖然是一面哭,一面斷斷續續說出來的,可是總算說得很有條理,而且,我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是以我完全可以聽得懂他在說些甚麼。<br /><br />  我望著他:「你是說,他們給你的那些東西,又收回去了?」<br /><br />  王其英傷心地抽噎了兩下:「是的,他們說過,我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不然我就甚麼都沒有,他們怪我又去找他們,真冤枉,他們自己叫我去找他們的!」<br /><br />  王其英一說完,又嗚嗚痛哭起來。看他哭得那樣傷心,我真有點過意不去。<br /><br />  因為事實上,王其英有時簡直是瘋子,有時糊裏糊塗,是半個瘋子,有時卻很清醒,我相信那是他在得到了這許多珍寶之後,才變成這樣子的,因為在那之前,我遇到過他,他很正常。<br /><br />  他操刀斬人的時候是瘋子,而他錯認我是「他們」,聽了我的話,午夜又再去找「他們」,那是在胡裏胡塗的情形下,受了我的騙。<br /><br />  我大聲叫道:「別哭了,你那些東西,在警方的保管下,沒有甚麼人可以拿得走,倒是你始終不能證明這些東西是屬於你的!」<br /><br />  王其英總算止住了哭聲,瞪大了眼望著我:「真是他們給我的!」<br /><br />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態和語氣都很正常,可見得這時候,他是清醒的。<br /><br />  我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你又去見過他們?」<br /><br />  王其英點了點頭。<br /><br />  我道:「是一幢大廈,在繁盛的商業區,十二樓?」<br /><br />  王其英又點了點頭,他好像想開口,但是我不等他表示疑問,就道:「你別忘記,你曾經給我看過那柄金鑰匙,和那個地址!」<br /><br />  王其英側著頭,呆了片刻,點了點頭。<br /><br />  我又問道:「你見到了他們?你是在十二樓甚麼地方見到他們的?」<br /><br />  王其英瞪大了眼:「我不能說,一說就甚麼也沒有了!」<br /><br />  我立時道:「你剛才已經說甚麼都沒有了,如果他們真能令你甚麼都沒有,你說了也不怕,如果他們不能在警方中取回珍寶,你便可以完全說出來!」<br /><br />  王其英望著我,看他的神情,像是想弄明白我那一番話中的意思。<br /><br />  我也知道,自己的話,在一個理路明白的人聽來,是很容易了解的,但是對王其英來說,就比較困難一點,是以我又道:「當時,你得到那些珍寶的條件,是你絕不能說出它們的來源,否則,你將一無所有,是不是?」<br /><br />  王其英點著頭:「是。」<br /><br />  我又道:「可是剛才,你說他們指你違反規則,你已經一無所有了。」<br /><br />  王其英側著頭,略想了一想,又是一副想哭的神情:「是的,他們罵我,說我已經甚麼也沒有了!」<br /><br />  我攤了攤手:「那麼,你還怕甚麼,你既然甚麼都沒有了,為甚麼還不將得到那些珍寶的經過講出來?」<br /><br />  王其英有點明白我的意思了,他點點頭:「是啊,我現在甚麼都沒有了,根本不必再忌憚他們!」<br /><br />  我聽到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揮手,手指相叩,發出了「得」地一聲:「對了,你講吧!」<br /><br />  王其英苦笑了一下:「我現在甚麼也沒有了,就算講了,又有甚麼好處呢?算了吧,趁現在街上人多,我還是去討點錢──」<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看到他那種拖泥帶水的樣子,我真想當胸口給他一拳,我大聲道:「你討得到了多少錢!」<br /><br />  王其英扭著手指:「運氣好的時候,會有兩三元!」<br /><br />  我大聲道:「可是你別忘了,你是擁有許多珍寶的人!這些珍寶,在警方的保管之中,如果你正確地說出來源,就是你的!」<br /><br />  王其英口角顫動著:「衛先生,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一點?」<br /><br />  我道:「那麼你就該說!」<br /><br />  王其英道:「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見過他們──」<br /><br />  聽得王其英那樣說,我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但是,我隨即明白,我道:「一切全是在黑暗中進行的,你只聽到他們的聲音,是不是?」<br /><br />  王其英立時以一種十分驚訝的神色望定了我,一看到他的神情,我就知道我料中了,為了怕他又欲說不說,我立時道:「事實上,我已經知道了很多,但是我還是要聽一聽你說經過,兩次經過,你全說一說!」<br /><br />  王其英又望了我一會,嘆了一聲:「那天晚上,你不肯要那柄金鑰匙之後,我心裏實在難過。後來,我又找到了幾個人,每一個人對我,都和你一樣,最後一個,甚至要扭我去見警察!」<br /><br />  我點頭道:「這很正常,你是一個流浪漢,誰都不會相信你的故事!」<br /><br />  王其英喃喃地道:「可是我說的卻是真的!」<br /><br />  我怕他再將話題岔開了,忙道:「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沒有人相信你,結果你去了那地址?」<br /><br />  王其英點著頭,我為了怕他囉嗦,是以替他說下去:「你到了那幢大廈,十二樓。」<br /><br />  王其英有點駭然地睜大了眼,不住地點著頭。<br /><br />  我道:「是十二樓的哪一個單位?」<br /><br />  王其英皺著眉:「一出電梯的對面。」<br /><br />  我一聽得王其英那樣說法,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一出電梯的對面,這不可能,我跟蹤王其英,到了十二樓,一出電梯,只有一間辦公室有燈光透出,有人聲傳出,我就是推開了那間辦公室的門,被人誤會是來搶劫的強盜,而王其英說的,就是這間辦公室!<br /><br />  我的神情一定很古怪,是以王其英望著我,現出了很吃驚的神色來:「有甚麼不對?」<br /><br />  我感到自己在冒汗,我一面抹著汗,一面道:「不,沒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問題是,十二樓有很多間房間,你怎麼知道就是這一間?」<br /><br />  王其英笑道:「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一出電梯,就看到那辦公室的門關著,但是門上有一張紙,寫著:持金鑰匙的人,請開此門。我就是用鑰匙打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br /><br />  我覺得我不但額上在冒汗,連手心也在冒汗,那是因為我在緊張地期待答案之故。<br /><br />  王其英繼續道:「我一推門進去,立時就有人將門關上,而我眼前,則一片漆黑,我起初心裏很害怕,因為我不知道那是一個甚麼陷阱,但是我接著想到,我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完全沒有甚麼可以損失的,所以我立時定下了神來。」<br /><br />  王其英這時講話,已開始很有點條理了,所以我不去打擾他,由得他講下去。<br /><br />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在黑暗中,有人向我說話,那人的聲音聽來像是沒有甚麼惡意,他先歡迎我來,接著又抱歉,他只能在黑暗中和我談話。」<br /><br />  他講到這裏,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他可有說甚麼原因?」<br /><br />  王其英道:「沒有,我也沒有問他,或許是他不願意人家看到他?」<br /><br />  我忙搖手道:「這一點,不必去研究了,你說,他們接著又向你說了甚麼?」<br /><br />  王其英道:「他問我為甚麼來,而不將這柄金鑰匙賣了,是不是想得到更多的東西?我說我不想,我只想賣了這柄金鑰匙,有幾百元也是很高興的了,不過賣不出去,所以才來的。他聽了我的話之後,呆了半晌,才又問我,需要甚麼,我的回答很簡單,我說,我只需要一樣東西:錢!」<br /><br />  我聽到這裏,又苦笑了一下,那人用這樣的問題去問王其英,簡直是多餘的事,用這個問題去問任何人,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br /><br />  王其英停了半晌,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又道:「他笑了起來,問我要多少,我記得我當時搔著頭,像是開玩笑地回答他,道:『錢,當然是愈多愈好。』」<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道:「你不一定是開玩笑吧,任何人心中,都是愈多愈好的。」<br /><br />  王其英忙道:「我並不是說我不是真的想愈多愈好,我是說,當時我想,對方不可能給我甚麼的!」<br /><br />  我明白了王其英的意思:「可是結果,卻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是不是?」<br /><br />  王其英道:「是的,他聽我這樣說,將我的話,重複了幾遍,不住地道:『愈多愈好,愈多愈好。』他又問我,道:『一個人一生的時間是有限的,為甚麼錢愈多愈好,有那麼多錢,並不一定有那麼多的時間來享受!』我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是卻可以聽得出,他這樣問的時候。語氣十分認真!」<br /><br />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而且現在一切都表示,王其英神智很清醒,足可以和他詳細地討論一下問題。<br /><br />  我想起那人,在黑暗中,在我家裏,也提過類似的問題,好像這個人,對人和金錢的關係,很有興趣研究,他是一個甚麼人?一個心理學家?<br /><br />  我笑了笑:「當時你如何回答他?」<br /><br />  王其英道:「我說,沒有人會嫌錢多,就算一個人,已經有了一生都用不完的錢,再多一元,也是好的。他有了一千萬,再多一元,就變成一千萬零一元了,有甚麼不好?」<br /><br />  我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一千萬和一的比例,當然差得很大,但是事實是,一個有了一千萬的人,再多一元,有甚麼不好?<br /><br />  王其英又道:「那人又將我的話,重複了幾遍,然後又問我,如果我有很多錢,是不是會快樂,我回答他說一定,他又說,他沒有鈔票,但是有很多值錢的東西給我,可以使我成為一個大富翁!」<br /><br />  我擦了擦手心的汗:「接著,他就給了你那些珍寶?是不是?」<br /><br />  王其英道:「不是,他先和我談妥了條件,要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任何人和他交談的經過,才給了我一條皮帶,叫我離開之後,去看皮帶的夾層。」<br /><br />  王其英講到這裏,又現出了很古怪的神色來:「當時,我接過了那條皮帶,也沒想到裏面是甚麼,就走了出來,在走廊中,我打開皮帶的夾層──」<br /><br />  他講到這裏,氣息開始急促起來,頻頻用手敲著額:「我看到了那些寶石,我知道它們全是真的,我可以肯定,我也可以知道它們的價值,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樣,我根本記不起是如何離開的,根本甚麼都想不起來了!」<br /><br />  那個人曾問我,王其英有了那批寶石之後的感覺,這大概就是王其英的感覺了。<br /><br />  我望著王其英,心中亂得很,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種甚麼的感覺。王其英苦澀地笑了一下:「以後又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也全不記得了,直到我又見到了你,我究竟幹了一些甚麼?」<br /><br />  他講到這裏,直視著我,停了片刻,又問道:「我已經是一個極富有的人,在我變成了富人之後,我享受了甚麼?是不是和別的富人一樣?」<br /><br />  我忽然之間,感到他十分可憐,我也望著他,他緩緩地搖著頭:「你沒有享受到甚麼,這一點,倒和絕大多數富有的人一樣,享受不到甚麼,你瘋了,甚至於拿著刀在路上斬人。」<br /><br />  王其英用手托著頭,喃喃地說了一些話,我全然聽不清他在說些甚麼,接著,在他的喉際,又發出了一陣很難聽的「咯咯」聲來,他吞下了一口口水:「我現在將一切經過都告訴了你,你能不能幫助我,得回那一批珠寶?我會報答你的!」<br /><br />  我攤了攤手:「當然,你最好能將給你珠寶的人找出來,證明那是他給你的,不過我想這不可能,因為那個人很神秘,他來找過我,我和他,也在極度黑暗之中講話,只不過在他離去的時候,看到了一下他的背影,他看來像一頭猩猩。」<br /><br />  王其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連聲道:「不,不,他是人,不是猩猩!」<br /><br />  我一時之間,不明白王其英這樣說法,究竟是甚麼意思,但是我隨即明白王其英何以要急急分辯的原因,他自然不肯承認那個人竟是一頭猩猩,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猩猩怎會給他價值連城的寶物?<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你別急,我只是想告訴你,因為我和那個人,也是在黑暗之中談過話,所以,我相信你所講的一切,全是真的。」<br /><br />  王其英不住低聲重複著:「我不會忘記你的,絕不會忘記你的。」<br /><br />  我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不過,我相信你這是一回事,傑克上校是不是相信你,又是另一回事!」<br /><br />  王其英立時握住了我的手:「你對他談談,求求你,對他講一講,那些珍寶是我的,絕對是我的!」<br /><br />  我聳了聳肩,來到電話前,準備打電話給傑克。我之所以沒有立即撥動電話,是因為我在考慮,在這樣的時間,如此的深夜,去再和傑克上校通電話,是不是適合。<br /><br />  就在我這略一猶豫之際,門鈴陡地響了起來。<br /><br />  不但門鈴響著,而且繼而以「砰砰」的敲門聲,顯見得來人的心中,焦躁無比。<br /><br />  我呆了一呆,連我打電話也嫌吵人之際,會有甚麼人來找我呢?王其英也呆呆地望著門口,我立時向門口走去,一面大聲道:「來了!」<br /><br />  我將門打開,又是一怔,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傑克上校。<br /><br />  我認識傑克上校已經有很多年了,熟悉傑克的許多神態,但是從來也未曾見過他像如今那樣的倉皇失措。他的神色很蒼白,在我打開了門之後,也不進來,只是站在門口不斷地搓著手。<br /><br />  看到他這樣情形,我也陡地吃了一驚,剛想開口問,他一抬頭,已經看到了王其英。<br /><br />  一看到了王其英,上校的神態陡地變了,他的臉色更難看,簡直是白中泛青,可是他的神情,卻由張皇失措,而倏地變成了極度的憤怒。<br /><br />  我忙叫了他一聲,可是看他的情形,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叫喚,忽然大喝一聲,一伸手,撥開了我,直衝到了王其英的身前。<br /><br />  我大吃了一驚,立時轉過身去,可是,等我轉過身去時,上校已然雙手抓住了王其英的衣服,幾乎將王其英整個人,全提了起來。<br /><br />  王其英一臉的駭然之色,顯然是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別說王其英駭然,連我也一樣駭然,因為上校的行動,太失常了。<br /><br />  我連忙趕過去,可是上校的行動,來得極其突兀,他提起了王其英,又將王其英向外拋出去,令得王其英重重地跌在一張沙發上,他以極其咬牙切齒的神情,罵道:「你這個畜牲!」<br /><br />  他一面罵著,一面又向王其英衝了過去,看他的樣子,像是想將王其英捏碎!<br /><br />  這一次,我總算及時阻止了他,我趕到他身邊,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將他的身子,硬扳了過來,大聲道:「上校,你幹甚麼?」<br /><br />  上校的聲音,簡直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他道:「我要殺了他!」<br /><br />  他的手直指著王其英,王其英縮在沙發中,一動也不敢動,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而上校指著他的手,在微微發著抖,可見得他的心中,實在是激動之極。<br /><br />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說甚麼才好,但是我總算一直拉住了上校的手臂,在想了一想之後,我道:「上校,你知道他在我這裏。」<br /><br />  傑克喘著氣:「不知道!」<br /><br />  我道:「那麼,天快亮了,你來找我幹甚麼?」<br /><br />  上校掙了一下掙脫了我的手,然後,又向前走出了兩步,看他的樣子,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終於來到酒櫃前,拿起了一瓶酒,對著瓶口,連吞了幾大口酒,才重重地放下酒瓶來。<br /><br />  他手按著酒瓶,又喘了幾口氣,才轉過身來,揮著手:「你可不可以叫他走開點,我有話對你說!」<br /><br />  我向王其英望了一眼:「如果你不想他聽到我們的談話,我們可以到二樓,我的書房去。」<br /><br />  傑克點了點頭,我對王其英道:「你在這裏等我,千萬不要亂走!」<br /><br />  王其英像是一個被暴怒的大人嚇窒了的小孩子一樣,不住地點著頭,我和上校一起上樓梯,一進了書房,上校就關上了門:「你認識宋警官?」<br /><br />  我揚了揚眉:「認識的,他是你主要的助手,一個十分出色的警官!」<br /><br />  傑克的神情更難看,甚至面肉在抽搐著,我就算是一個感覺再麻木的人,也可以知道,事情一定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了!<br /><br />  我緩緩地問道:「這位宋警官怎麼了?」<br /><br />  傑克用手撫著臉,現出極其疲倦的神色來,喃喃地道:「他走了,真想不到,幹了近二十年,一直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竟然走了!」<br /><br />  我聽得他那樣講,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傑克上校這樣生氣,原來是他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助手。<br /><br />  像上校這樣的工作,的確是需要一個得力助手的,或許我對他的工作情形,不夠了解,是以也不知道他失去了助手之後的苦楚。<br /><br />  但是,無論如何,為了失去助手,而如此失常,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是以我一面笑著,一面安慰他道:「他走了就算了,誰也不能保證一輩子幹同樣工作的!」<br /><br />  傑克瞪大了眼望定了我,他的神情,使我感到我說錯了話,但是事實上,我卻並沒有說錯話!他瞪了我半晌,才道:「當你提醒我,小心存放那些珍寶的時候,是不是有甚麼預感?」<br /><br />  我聽得他那樣講,陡地一怔,剎那之間,我已經有點明白了!<br /><br />  我忙道:「那些珍寶──」<br /><br />  上校不等我講完,就接著道:「是的,那些珍寶,我交給他保管,他一直是最值得信任的,可是──可是──他竟然帶著那些珍寶走了!」<br /><br />  當傑克講到最後一句話時,我直截地可以感覺得到,他真正想哭!<br /><br />  當然,像上校這樣的硬漢,是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哭出來的,然而,我卻可以肯定,他心裏一定在哭!<br /><br />  我無意識地揮著手,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半晌,我才道:「你是甚麼時候發現的?」<br /><br />  傑克上校低下頭去,他的那種神情,倒好像監守自盜的,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他自己一樣。<br /><br />  他道:「十分鐘之前──」<br /><br />  他講了這一句,苦笑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先是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有一封信,留在辦公室中,叫我立時去看,當時我就感到奇怪了,立時趕到他的辦公室,看了他的信,才知道他走了,帶走了所有的寶石,一顆也沒有剩下!」<br /><br />  我這時候,忽然說了一句傻話:「他為甚麼要剩下一顆?」<br /><br />  傑克上校陡地抬起頭來,我就嚇了一跳。不錯,我這句話,說得很傻,實在是在無話可說的情形下,硬找話來說的。<br /><br />  可是,就算我這句話,沒有甚麼意義,上校也不必用這樣的眼光來瞪著我的!<br /><br />  我呆了一呆之後,道:「上校──」<br /><br />  可是我才叫了一聲,上校已然尖聲叫了起來,道:「誰要他剩下一顆?我和他共事二十年,他卻一聲不響,全部帶走了,而他一直是值得信任的人!」<br /><br />  一聽得傑克上校那樣說,我不禁真正呆住了,上校那樣說的意思是很容易明白的,他的一切難過、悲傷,自然是因為他的得力助手,盜走了那批珍寶,但是在這以前,我卻誤解了他的出發點。<br /><br />  我以為上校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惋惜他的助手的墮落,但是現在看來,全然不是,他的難過,是因為他的助手先他一著帶著珍寶逃走,或是沒有和他商量一下一起下手,而將這批珍寶獨吞了。<br /><br />  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但是上校剛才又的確如此說,我對他的話,理解能力不可能如此之差,我是可以聽得出他語中意思的!<br /><br />  剎那之間,我目瞪口呆,心怦怦地跳著,上校則不住地喘著氣,整間房間中,除了他的喘氣聲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聲音。<br /><br />  過了好久,我才開口,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和不感到意外,我道:「上校,你並不是那樣的意思,是不是?」<br /><br />  上校陡地轉過身去,手按在桌上,仍然喘著氣:「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為甚麼還說不是?」<br /><br />  我不知如何是好地揮著手,將聲音提高了些:「我不相信你會經不起那批珠寶的誘惑,而想幹你手下已經幹了的那種事!」<br /><br />  上校低著頭,足有半分鐘不出聲,但是我可以看到,他按住桌子的手,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的手是抖得如此之厲害。以致整張桌子,好像都在搖晃。<br /><br />  他抖著:「多謝你相信我不會,不過,我是人,你自己問自己,你能麼?你能對著那麼多來歷不明,沒有主人的珍寶而不動心?」<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老實說,當我第一次在那條皮帶的夾層之中,看到那麼多每一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石、鑽石之際,我全然有一種喝醉了酒的感覺,的確,上校說得對,我只不過有機會看了這些寶石一眼而已,並不是保管它們!</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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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得到珍寶的經過



  我忙關上門,來到了王其英的身前,王其英站著,一片惘然的神情,當我望著他的時候,他也望向我。他望著我,鼻子抽動著,忽然哭了起來。

  任何流浪漢的樣子,都不會好到哪裏去,王其英當然也不會有例外,再加上他抽著鼻子哭了起來,那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我後退了兩步,望著他,沒好氣地道:「你哭甚麼?」

  王其英一面流淚,一面道:「沒有了,甚麼都沒有了,我甚麼都沒有了!」

  他一面說,一面索性號啕大哭起來。

  看著他那種眼淚鼻涕的樣子,我真想過去,重重給他兩個耳光!

  王其英用衣袖抹著眼淚:「甚麼都沒有了,他們說,我不遵守諾言,所以,東西要收回去,我──其實一直遵守著諾言,甚麼人也沒有說過!」

  他這幾句話,雖然是一面哭,一面斷斷續續說出來的,可是總算說得很有條理,而且,我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是以我完全可以聽得懂他在說些甚麼。

  我望著他:「你是說,他們給你的那些東西,又收回去了?」

  王其英傷心地抽噎了兩下:「是的,他們說過,我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不然我就甚麼都沒有,他們怪我又去找他們,真冤枉,他們自己叫我去找他們的!」

  王其英一說完,又嗚嗚痛哭起來。看他哭得那樣傷心,我真有點過意不去。

  因為事實上,王其英有時簡直是瘋子,有時糊裏糊塗,是半個瘋子,有時卻很清醒,我相信那是他在得到了這許多珍寶之後,才變成這樣子的,因為在那之前,我遇到過他,他很正常。

  他操刀斬人的時候是瘋子,而他錯認我是「他們」,聽了我的話,午夜又再去找「他們」,那是在胡裏胡塗的情形下,受了我的騙。

  我大聲叫道:「別哭了,你那些東西,在警方的保管下,沒有甚麼人可以拿得走,倒是你始終不能證明這些東西是屬於你的!」

  王其英總算止住了哭聲,瞪大了眼望著我:「真是他們給我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態和語氣都很正常,可見得這時候,他是清醒的。

  我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你又去見過他們?」

  王其英點了點頭。

  我道:「是一幢大廈,在繁盛的商業區,十二樓?」

  王其英又點了點頭,他好像想開口,但是我不等他表示疑問,就道:「你別忘記,你曾經給我看過那柄金鑰匙,和那個地址!」

  王其英側著頭,呆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又問道:「你見到了他們?你是在十二樓甚麼地方見到他們的?」

  王其英瞪大了眼:「我不能說,一說就甚麼也沒有了!」

  我立時道:「你剛才已經說甚麼都沒有了,如果他們真能令你甚麼都沒有,你說了也不怕,如果他們不能在警方中取回珍寶,你便可以完全說出來!」

  王其英望著我,看他的神情,像是想弄明白我那一番話中的意思。

  我也知道,自己的話,在一個理路明白的人聽來,是很容易了解的,但是對王其英來說,就比較困難一點,是以我又道:「當時,你得到那些珍寶的條件,是你絕不能說出它們的來源,否則,你將一無所有,是不是?」

  王其英點著頭:「是。」

  我又道:「可是剛才,你說他們指你違反規則,你已經一無所有了。」

  王其英側著頭,略想了一想,又是一副想哭的神情:「是的,他們罵我,說我已經甚麼也沒有了!」

  我攤了攤手:「那麼,你還怕甚麼,你既然甚麼都沒有了,為甚麼還不將得到那些珍寶的經過講出來?」

  王其英有點明白我的意思了,他點點頭:「是啊,我現在甚麼都沒有了,根本不必再忌憚他們!」

  我聽到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揮手,手指相叩,發出了「得」地一聲:「對了,你講吧!」

  王其英苦笑了一下:「我現在甚麼也沒有了,就算講了,又有甚麼好處呢?算了吧,趁現在街上人多,我還是去討點錢──」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看到他那種拖泥帶水的樣子,我真想當胸口給他一拳,我大聲道:「你討得到了多少錢!」

  王其英扭著手指:「運氣好的時候,會有兩三元!」

  我大聲道:「可是你別忘了,你是擁有許多珍寶的人!這些珍寶,在警方的保管之中,如果你正確地說出來源,就是你的!」

  王其英口角顫動著:「衛先生,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道:「那麼你就該說!」

  王其英道:「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見過他們──」

  聽得王其英那樣說,我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但是,我隨即明白,我道:「一切全是在黑暗中進行的,你只聽到他們的聲音,是不是?」

  王其英立時以一種十分驚訝的神色望定了我,一看到他的神情,我就知道我料中了,為了怕他又欲說不說,我立時道:「事實上,我已經知道了很多,但是我還是要聽一聽你說經過,兩次經過,你全說一說!」

  王其英又望了我一會,嘆了一聲:「那天晚上,你不肯要那柄金鑰匙之後,我心裏實在難過。後來,我又找到了幾個人,每一個人對我,都和你一樣,最後一個,甚至要扭我去見警察!」

  我點頭道:「這很正常,你是一個流浪漢,誰都不會相信你的故事!」

  王其英喃喃地道:「可是我說的卻是真的!」

  我怕他再將話題岔開了,忙道:「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沒有人相信你,結果你去了那地址?」

  王其英點著頭,我為了怕他囉嗦,是以替他說下去:「你到了那幢大廈,十二樓。」

  王其英有點駭然地睜大了眼,不住地點著頭。

  我道:「是十二樓的哪一個單位?」

  王其英皺著眉:「一出電梯的對面。」

  我一聽得王其英那樣說法,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一出電梯的對面,這不可能,我跟蹤王其英,到了十二樓,一出電梯,只有一間辦公室有燈光透出,有人聲傳出,我就是推開了那間辦公室的門,被人誤會是來搶劫的強盜,而王其英說的,就是這間辦公室!

  我的神情一定很古怪,是以王其英望著我,現出了很吃驚的神色來:「有甚麼不對?」

  我感到自己在冒汗,我一面抹著汗,一面道:「不,沒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問題是,十二樓有很多間房間,你怎麼知道就是這一間?」

  王其英笑道:「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一出電梯,就看到那辦公室的門關著,但是門上有一張紙,寫著:持金鑰匙的人,請開此門。我就是用鑰匙打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

  我覺得我不但額上在冒汗,連手心也在冒汗,那是因為我在緊張地期待答案之故。

  王其英繼續道:「我一推門進去,立時就有人將門關上,而我眼前,則一片漆黑,我起初心裏很害怕,因為我不知道那是一個甚麼陷阱,但是我接著想到,我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完全沒有甚麼可以損失的,所以我立時定下了神來。」

  王其英這時講話,已開始很有點條理了,所以我不去打擾他,由得他講下去。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在黑暗中,有人向我說話,那人的聲音聽來像是沒有甚麼惡意,他先歡迎我來,接著又抱歉,他只能在黑暗中和我談話。」

  他講到這裏,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他可有說甚麼原因?」

  王其英道:「沒有,我也沒有問他,或許是他不願意人家看到他?」

  我忙搖手道:「這一點,不必去研究了,你說,他們接著又向你說了甚麼?」

  王其英道:「他問我為甚麼來,而不將這柄金鑰匙賣了,是不是想得到更多的東西?我說我不想,我只想賣了這柄金鑰匙,有幾百元也是很高興的了,不過賣不出去,所以才來的。他聽了我的話之後,呆了半晌,才又問我,需要甚麼,我的回答很簡單,我說,我只需要一樣東西:錢!」

  我聽到這裏,又苦笑了一下,那人用這樣的問題去問王其英,簡直是多餘的事,用這個問題去問任何人,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王其英停了半晌,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又道:「他笑了起來,問我要多少,我記得我當時搔著頭,像是開玩笑地回答他,道:『錢,當然是愈多愈好。』」

  我吸了一口氣,道:「你不一定是開玩笑吧,任何人心中,都是愈多愈好的。」

  王其英忙道:「我並不是說我不是真的想愈多愈好,我是說,當時我想,對方不可能給我甚麼的!」

  我明白了王其英的意思:「可是結果,卻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是不是?」

  王其英道:「是的,他聽我這樣說,將我的話,重複了幾遍,不住地道:『愈多愈好,愈多愈好。』他又問我,道:『一個人一生的時間是有限的,為甚麼錢愈多愈好,有那麼多錢,並不一定有那麼多的時間來享受!』我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是卻可以聽得出,他這樣問的時候。語氣十分認真!」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而且現在一切都表示,王其英神智很清醒,足可以和他詳細地討論一下問題。

  我想起那人,在黑暗中,在我家裏,也提過類似的問題,好像這個人,對人和金錢的關係,很有興趣研究,他是一個甚麼人?一個心理學家?

  我笑了笑:「當時你如何回答他?」

  王其英道:「我說,沒有人會嫌錢多,就算一個人,已經有了一生都用不完的錢,再多一元,也是好的。他有了一千萬,再多一元,就變成一千萬零一元了,有甚麼不好?」

  我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一千萬和一的比例,當然差得很大,但是事實是,一個有了一千萬的人,再多一元,有甚麼不好?

  王其英又道:「那人又將我的話,重複了幾遍,然後又問我,如果我有很多錢,是不是會快樂,我回答他說一定,他又說,他沒有鈔票,但是有很多值錢的東西給我,可以使我成為一個大富翁!」

  我擦了擦手心的汗:「接著,他就給了你那些珍寶?是不是?」

  王其英道:「不是,他先和我談妥了條件,要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任何人和他交談的經過,才給了我一條皮帶,叫我離開之後,去看皮帶的夾層。」

  王其英講到這裏,又現出了很古怪的神色來:「當時,我接過了那條皮帶,也沒想到裏面是甚麼,就走了出來,在走廊中,我打開皮帶的夾層──」

  他講到這裏,氣息開始急促起來,頻頻用手敲著額:「我看到了那些寶石,我知道它們全是真的,我可以肯定,我也可以知道它們的價值,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樣,我根本記不起是如何離開的,根本甚麼都想不起來了!」

  那個人曾問我,王其英有了那批寶石之後的感覺,這大概就是王其英的感覺了。

  我望著王其英,心中亂得很,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種甚麼的感覺。王其英苦澀地笑了一下:「以後又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也全不記得了,直到我又見到了你,我究竟幹了一些甚麼?」

  他講到這裏,直視著我,停了片刻,又問道:「我已經是一個極富有的人,在我變成了富人之後,我享受了甚麼?是不是和別的富人一樣?」

  我忽然之間,感到他十分可憐,我也望著他,他緩緩地搖著頭:「你沒有享受到甚麼,這一點,倒和絕大多數富有的人一樣,享受不到甚麼,你瘋了,甚至於拿著刀在路上斬人。」

  王其英用手托著頭,喃喃地說了一些話,我全然聽不清他在說些甚麼,接著,在他的喉際,又發出了一陣很難聽的「咯咯」聲來,他吞下了一口口水:「我現在將一切經過都告訴了你,你能不能幫助我,得回那一批珠寶?我會報答你的!」

  我攤了攤手:「當然,你最好能將給你珠寶的人找出來,證明那是他給你的,不過我想這不可能,因為那個人很神秘,他來找過我,我和他,也在極度黑暗之中講話,只不過在他離去的時候,看到了一下他的背影,他看來像一頭猩猩。」

  王其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連聲道:「不,不,他是人,不是猩猩!」

  我一時之間,不明白王其英這樣說法,究竟是甚麼意思,但是我隨即明白王其英何以要急急分辯的原因,他自然不肯承認那個人竟是一頭猩猩,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猩猩怎會給他價值連城的寶物?

  我吸了一口氣:「你別急,我只是想告訴你,因為我和那個人,也是在黑暗之中談過話,所以,我相信你所講的一切,全是真的。」

  王其英不住低聲重複著:「我不會忘記你的,絕不會忘記你的。」

  我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不過,我相信你這是一回事,傑克上校是不是相信你,又是另一回事!」

  王其英立時握住了我的手:「你對他談談,求求你,對他講一講,那些珍寶是我的,絕對是我的!」

  我聳了聳肩,來到電話前,準備打電話給傑克。我之所以沒有立即撥動電話,是因為我在考慮,在這樣的時間,如此的深夜,去再和傑克上校通電話,是不是適合。

  就在我這略一猶豫之際,門鈴陡地響了起來。

  不但門鈴響著,而且繼而以「砰砰」的敲門聲,顯見得來人的心中,焦躁無比。

  我呆了一呆,連我打電話也嫌吵人之際,會有甚麼人來找我呢?王其英也呆呆地望著門口,我立時向門口走去,一面大聲道:「來了!」

  我將門打開,又是一怔,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傑克上校。

  我認識傑克上校已經有很多年了,熟悉傑克的許多神態,但是從來也未曾見過他像如今那樣的倉皇失措。他的神色很蒼白,在我打開了門之後,也不進來,只是站在門口不斷地搓著手。

  看到他這樣情形,我也陡地吃了一驚,剛想開口問,他一抬頭,已經看到了王其英。

  一看到了王其英,上校的神態陡地變了,他的臉色更難看,簡直是白中泛青,可是他的神情,卻由張皇失措,而倏地變成了極度的憤怒。

  我忙叫了他一聲,可是看他的情形,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叫喚,忽然大喝一聲,一伸手,撥開了我,直衝到了王其英的身前。

  我大吃了一驚,立時轉過身去,可是,等我轉過身去時,上校已然雙手抓住了王其英的衣服,幾乎將王其英整個人,全提了起來。

  王其英一臉的駭然之色,顯然是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別說王其英駭然,連我也一樣駭然,因為上校的行動,太失常了。

  我連忙趕過去,可是上校的行動,來得極其突兀,他提起了王其英,又將王其英向外拋出去,令得王其英重重地跌在一張沙發上,他以極其咬牙切齒的神情,罵道:「你這個畜牲!」

  他一面罵著,一面又向王其英衝了過去,看他的樣子,像是想將王其英捏碎!

  這一次,我總算及時阻止了他,我趕到他身邊,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將他的身子,硬扳了過來,大聲道:「上校,你幹甚麼?」

  上校的聲音,簡直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他道:「我要殺了他!」

  他的手直指著王其英,王其英縮在沙發中,一動也不敢動,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而上校指著他的手,在微微發著抖,可見得他的心中,實在是激動之極。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說甚麼才好,但是我總算一直拉住了上校的手臂,在想了一想之後,我道:「上校,你知道他在我這裏。」

  傑克喘著氣:「不知道!」

  我道:「那麼,天快亮了,你來找我幹甚麼?」

  上校掙了一下掙脫了我的手,然後,又向前走出了兩步,看他的樣子,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終於來到酒櫃前,拿起了一瓶酒,對著瓶口,連吞了幾大口酒,才重重地放下酒瓶來。

  他手按著酒瓶,又喘了幾口氣,才轉過身來,揮著手:「你可不可以叫他走開點,我有話對你說!」

  我向王其英望了一眼:「如果你不想他聽到我們的談話,我們可以到二樓,我的書房去。」

  傑克點了點頭,我對王其英道:「你在這裏等我,千萬不要亂走!」

  王其英像是一個被暴怒的大人嚇窒了的小孩子一樣,不住地點著頭,我和上校一起上樓梯,一進了書房,上校就關上了門:「你認識宋警官?」

  我揚了揚眉:「認識的,他是你主要的助手,一個十分出色的警官!」

  傑克的神情更難看,甚至面肉在抽搐著,我就算是一個感覺再麻木的人,也可以知道,事情一定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了!

  我緩緩地問道:「這位宋警官怎麼了?」

  傑克用手撫著臉,現出極其疲倦的神色來,喃喃地道:「他走了,真想不到,幹了近二十年,一直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竟然走了!」

  我聽得他那樣講,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傑克上校這樣生氣,原來是他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助手。

  像上校這樣的工作,的確是需要一個得力助手的,或許我對他的工作情形,不夠了解,是以也不知道他失去了助手之後的苦楚。

  但是,無論如何,為了失去助手,而如此失常,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是以我一面笑著,一面安慰他道:「他走了就算了,誰也不能保證一輩子幹同樣工作的!」

  傑克瞪大了眼望定了我,他的神情,使我感到我說錯了話,但是事實上,我卻並沒有說錯話!他瞪了我半晌,才道:「當你提醒我,小心存放那些珍寶的時候,是不是有甚麼預感?」

  我聽得他那樣講,陡地一怔,剎那之間,我已經有點明白了!

  我忙道:「那些珍寶──」

  上校不等我講完,就接著道:「是的,那些珍寶,我交給他保管,他一直是最值得信任的,可是──可是──他竟然帶著那些珍寶走了!」

  當傑克講到最後一句話時,我直截地可以感覺得到,他真正想哭!

  當然,像上校這樣的硬漢,是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哭出來的,然而,我卻可以肯定,他心裏一定在哭!

  我無意識地揮著手,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半晌,我才道:「你是甚麼時候發現的?」

  傑克上校低下頭去,他的那種神情,倒好像監守自盜的,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他自己一樣。

  他道:「十分鐘之前──」

  他講了這一句,苦笑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先是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有一封信,留在辦公室中,叫我立時去看,當時我就感到奇怪了,立時趕到他的辦公室,看了他的信,才知道他走了,帶走了所有的寶石,一顆也沒有剩下!」

  我這時候,忽然說了一句傻話:「他為甚麼要剩下一顆?」

  傑克上校陡地抬起頭來,我就嚇了一跳。不錯,我這句話,說得很傻,實在是在無話可說的情形下,硬找話來說的。

  可是,就算我這句話,沒有甚麼意義,上校也不必用這樣的眼光來瞪著我的!

  我呆了一呆之後,道:「上校──」

  可是我才叫了一聲,上校已然尖聲叫了起來,道:「誰要他剩下一顆?我和他共事二十年,他卻一聲不響,全部帶走了,而他一直是值得信任的人!」

  一聽得傑克上校那樣說,我不禁真正呆住了,上校那樣說的意思是很容易明白的,他的一切難過、悲傷,自然是因為他的得力助手,盜走了那批珍寶,但是在這以前,我卻誤解了他的出發點。

  我以為上校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惋惜他的助手的墮落,但是現在看來,全然不是,他的難過,是因為他的助手先他一著帶著珍寶逃走,或是沒有和他商量一下一起下手,而將這批珍寶獨吞了。

  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但是上校剛才又的確如此說,我對他的話,理解能力不可能如此之差,我是可以聽得出他語中意思的!

  剎那之間,我目瞪口呆,心怦怦地跳著,上校則不住地喘著氣,整間房間中,除了他的喘氣聲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過了好久,我才開口,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和不感到意外,我道:「上校,你並不是那樣的意思,是不是?」

  上校陡地轉過身去,手按在桌上,仍然喘著氣:「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為甚麼還說不是?」

  我不知如何是好地揮著手,將聲音提高了些:「我不相信你會經不起那批珠寶的誘惑,而想幹你手下已經幹了的那種事!」

  上校低著頭,足有半分鐘不出聲,但是我可以看到,他按住桌子的手,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的手是抖得如此之厲害。以致整張桌子,好像都在搖晃。

  他抖著:「多謝你相信我不會,不過,我是人,你自己問自己,你能麼?你能對著那麼多來歷不明,沒有主人的珍寶而不動心?」

  我苦笑了一下,老實說,當我第一次在那條皮帶的夾層之中,看到那麼多每一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石、鑽石之際,我全然有一種喝醉了酒的感覺,的確,上校說得對,我只不過有機會看了這些寶石一眼而已,並不是保管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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