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菖蒲節</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菖蒲節</h3><br /><br />    一<br /><br />  「峰岡周一在四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點半到達大阪鋼鐵公司,十二點鐘左右離開。談話內容簡單,幾乎是無須為此事從東京到大阪出差的。此外,他並沒有到原定前往的昭和汽車器材公司。」<br /><br />  這是要大阪警視廳進行的調查的回答。<br /><br />  峰岡周一出差前往大阪,果然是假借名義,他去了一家公司,未去第二家,想必是時間來不及,為了搭乘飛機,只好將這訪問犧牲,趕路要緊。<br /><br />  三原拿出時間表來核對。飛機是十二點五十分從大阪飛往福岡的,下午兩點二十五分到達。按照這個時間,他是無法在兩點三十分趕到「筑紫俳壇」同人集合地點的。可是,從飛機場直接去鐘崎,反而方便,還是一樣可以同「俳壇」的行吟人士集合。<br /><br />  三原這一次將全部經過行文告福岡警察署,要求代為調查,以便把案情研究得更徹底。<br /><br />  第二天中午,福岡警察署來了回音。<br /><br />  「我們向『筑紫俳壇』的負責人打聽,他們的確是在四月二十五日前往鐘崎行吟。集合地點確是在赤間車站,時間也確實是在下午兩點半鐘,這一切都沒有錯。負責人大野殘星還證實,一行之中,確實有梶原在場,而且按照慣例,由他負責拍攝紀念照片。當天到場的共有三十人,經我們向到場者打探,他們也都記得,當時果然有一個年約三十七八歲的中年紳士,不斷同梶原說話。」<br /><br />  福岡方面的回答在電話中說得很詳盡。<br /><br />  「那個人大概不是俳壇同人吧?」三原詢問。<br /><br />  「不是俳壇同人。不過,凡是行吟,每次必然有許多新面孔參加,所以大家也不覺得奇怪。」<br /><br />  「那個人是不是乘坐營業汽車到場的?」<br /><br />  「並沒有看見營業汽車。可是在赤間車站集合的時候,並沒有那個人,所以一定是在途中參加行吟的。」<br /><br />  「他一直留到最後,共同行動?」<br /><br />  「沒有。也是半途退出的。」<br /><br />  「是步行走的?」<br /><br />  「據看見的人說,似乎是步行。鐘崎這地方面對著大海,海岸線彎彎曲曲,稍微繞過一個海岬,就看不到去路。所以,他可能是乘營業汽車到場,讓營業汽車停在海岬背後等他,這樣,大家就沒有看到車輛的可能。」<br /><br />  「那麼,行吟人士集會的地方,離著最近的海岬,有多少距離?」<br /><br />  「大概有五百米吧……。行吟的地方,靠山面海,有個織機神社,神社的牌樓就在山腳,正好是一塊平地,他們所以選它為休息處。想一想這個地形便可以知道,道路是隱藏在山腳後面無法看到的。我剛才說五百米的距離,大體不差。」<br /><br />  三原覺得福岡方面的調查和報告和自己的猜想大致不差,心波蕩漾。坐在旁邊的鳥飼重太郎也在微笑。<br /><br />  鳥飼在名古屋方面搜查了三天,結果並沒有發現峰岡與須貝秘密會面的所在。<br /><br />  可是,他在名古屋失敗之後,卻在其他方面得到了收獲。那是位老探員事後繞道大阪,在大阪機場調查出來的內幕。<br /><br />  鳥飼這樣說道:<br /><br />  「我在大阪機場看到,飛機起飛前十分鐘,辦事員在播音機裡播送乘客名單,要求被叫到的乘客馬上到櫃台,因為飛機就要開行,領取進入機場牌號,而乘客是憑照牌號依次進入機場的。有一些乘客雖然名列單上,到時候並沒有在櫃台前出現。這時,航空公司就要動腦筋,以防席位有空,他們的辦法就是,到了最後一次呼喚而客人仍未到場時,就用臨時到機場、而沒有預約機票的人替補,這種乘客是經常有的。據辦事員說,每一班飛機,總要有兩三名這樣的乘客。所以,儘管有些人沒有買到機票,他們還是時常到機場去碰運氣的。」<br /><br />  聽了這番報告,三原解開峰岡行動之謎。<br /><br />  峰岡在二月六日從東京羽田機場起飛,搭乘日本航空公司三一一次班機前往福岡。當初曾經推斷,飛機到了大阪小停加油時,峰岡下了飛機便從大阪飛返東京,因此,大阪福岡這一段的航程中,飛機座位必然有空。但是事後調查,機上並無空位,全部滿座,也就是說,這種情況證明了峰岡確實從東京到大阪,而又由大阪續飛福岡,非如此不能解釋。<br /><br />  這一問題到現在始終未能解開。仔細想來,峰岡可以另作手腳。他既然在大阪下了飛機,一定拿到一張飛往福岡的留位證,以便重新登機。<br /><br />  剛才已經說過,中途下機休息的旅客是優先搭乘續飛的飛機的。旅客在飛機場大廳休息二十分鐘期間,他完全有向別人出讓留位證的可能。<br /><br />  正如剛才鳥飼所說的,飛機場上時常有沒有事先訂票,而臨時必須搶搭飛機的旅客,他們守在那裡,等候替補的機會。峰岡如果在他們中間尋找到一個,把大阪福岡間飛機留位證轉讓出去,飛機裡一樣還會滿座。這是旅客之間的交易,辦事員絕不會知情。機場收票員、機內的空中小姐,也絕不會曉得乘客有了瓜代情事。登機人數同乘客表上的人數是完全相符的。<br /><br />  峰岡在下午四時五十五分到達大阪機場,把留位證轉讓出去,就改乘六點零五分起飛的飛機折返東京,進行殺人計劃。在這一班飛機之前,還有一班五點零五分的飛機飛回東京,他是趕不上的。他也無須匆忙,悠悠閑閑地把替他飛往福岡的那名乘客送走以後,再折返東京,時間還是充裕的。<br /><br />  對!峰岡周一必定是採用這個辦法。僅此一點,就偵查出大阪福岡間的旅客乃是真有其人,而非峰岡的幽靈了。<br /><br />  「有了這個調查,這個案子大致可以破案了。」三原的眼睛閃爍著光輝。「鳥飼先生,你知道鐘崎這地方嗎?」<br /><br />  「當然知道,」鳥飼點頭。「我們警署同人時常到那裡去旅行野餐,景色非常幽美。」<br /><br />  三原馬上到資料部門取來一份鐘崎地區五萬分之一的地圖。<br /><br />  果然不差,那裡的海岸蜿蜒,凹凸不齊,而織機神社就在最為衝要處。<br /><br />  峰岡周一從福岡機場乘營業汽車飛奔至鐘崎,卻不願讓俳壇同人看到他是乘汽車趕到的,所以吩咐汽車隱在海灣後面等待。於是,他裝作老友模樣,與梶原談起話來,勸梶原辭去福岡食品工業公司的職務,後來,等梶原答應了他的勸告,便重新走到海灣背後,乘上汽車,回到福岡。<br /><br />  這就第一次找到了青年梶原同峰岡發生接觸的實際證據。<br /><br />    二<br /><br />  現在,還有一個疑團待解:梶原答應了峰岡的話,辭去職務,他經過峰岡的佈置,藏身何處呢?<br /><br />  峰岡既然把梶原引離福岡,為的是懼怕警探方面搜查照片找到梶原。所以,城府極深的他,事先作了佈置。<br /><br />  兩人大概是在鐘崎談話時講妥了條件。梶原既然當場承諾,想來條件極為優渥。<br /><br />  是不是薪金特別高?也許是小城市青年最希望的,允許調到東京去工作?<br /><br />  無論是哪一樣,峰岡一定是勸梶原到東京去,代為安排一項職務。<br /><br />  首先想到,峰岡在極光交通公司任職,會不會安插在這家公司裡?<br /><br />  雖然有可能,實際上卻不像。過去調查過,梶原這個青年並不會開汽車。他並未具有進入營業汽車公司服務的必需技術條件。不具備這方面的條件,也就不具備有修理汽車的條件。<br /><br />  還有一項理由。峰岡把梶原調到東京,恐怕不會放心大膽地安置在自己的公司裡。警察既然發覺了梶原這條線索,必然會向峰岡左近搜查,心思極細的峰岡,絕對不會把梶原放在本公司內。<br /><br />  話雖如此,為了仔細,警方還是從內部探查了極光交通公司的全部人員,結果並沒有發現有姓梶原的新職員到公司就職。此外,峰岡也不會負擔起梶原的生活費用,把梶原全部隱藏起來。如果是這樣,梶原自己也不答應。<br /><br />  鳥飼重太郎突然發話,「梶原這個人特別喜歡攝影,應該從這方面來推敲峰岡會給他什麼恩惠吧!」<br /><br />  ──這句話不錯,確應如此。<br /><br />  梶原這個青年雖然在福岡食品工業公司任職,如果峰岡利誘他:「願不願意獻身於攝影事業呢?」他一定會捨棄前者而就後者。從攝影技術出身的人,目標自然是東京。<br /><br />  「這種看法完全正確。」三原贊成鳥飼的看法。<br /><br />  那麼,像梶原這樣的攝影迷,要來東京獻身於攝影事業,出路何在呢?<br /><br />  如果是正規道路,應該進入攝影學校。其次則應該充當某攝影名家的助手。再不成,則可以進入攝影器材店、攝影機廠家、菲林公司等等有關機構。<br /><br />  不過,梶原進入攝影廠家的可能性首先要予排除。這是因為,他的志願是攝影家,而不是技工。<br /><br />  他只為了要實現成為攝影家的夢想,才那麼容易地被峰岡誘到東京。<br /><br />  三原下令到東京各攝影學校進行調查。除去大學攝影組之外,東京共有五處類似機構。把這些地方都進行了調查之後,發現新生之中並沒有姓梶原的青年。<br /><br />  其次,三原調查著名攝影家的助手。<br /><br />  這時,三原有著這樣一個看法。梶原根本沒有通知任何人,便離開福岡出走。到底他是去什麼地方,他既沒有通知近親,也沒有通知好友。這一定是峰岡對他作了如此行動的指示,但如果峰岡的理由不充分,梶原是不會同意的。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峰岡如果進行高壓,那是絕對辦不到的。<br /><br />  根據這項理由,可以作如此推斷──<br /><br />  梶原下了決心,在未成為攝影家之前,絕不把現在的環境通知親戚朋友。也就是說,梶原要到了在東京被公認為優秀攝影家的時候,才肯第一次向親戚故舊報告現在情況。按照這一設想,也就可以想像出峰岡對他作了什麼樣的勸告。「不出名之前,絕不拋頭露面。」這大概就是峰岡對梶原的勸告。這句話對於富有諸般幻想的青年,確實具有魅力。特別是梶原曾和後母吵架而離家出走,這句話就更加有了被接受的可能性。<br /><br />  作為中小城市的一間食品工業公司的職員,是無法撈得風生水起的。梶原自然向著高處盼望,而以成為一流攝影家為志向。現在既然有了學習機會,梶原很可能下定決心,在深造階段中概不通信,要到了一舉成名之際,才報知鄉里。<br /><br />  照這樣分析下來,梶原這個青年來到東京之後,成為某一攝影名家的助手的可能性是極大的。<br /><br />    三<br /><br />  凡是有名的攝影家,大致都可以在「攝影年鑑」上找到。既然峰岡能夠誘得一名青年心動,要他隨後無條件地前往東京,提出來的條件想必是隨同一位著名攝影家工作。<br /><br />  三原從「攝影年鑑」把名攝影家的電話號碼和住址都找到,然後派出探員分別去調查。攝影家素多旅行,時常為了擔當畫報的專題攝影工作而到各地,有一些並不常在東京。<br /><br />  這調查工作很費事,需要好幾天功夫,不容易找到頭緒。<br /><br />  這時,鳥飼重太郎黯然問道:「峰岡會不會已經把他滅口了呢?」<br /><br />  三原答道:「還沒有發展到這地步吧!」嘴裡雖然這麼說,三原從峰岡的性格來推斷,其實也認為未嘗無此可能。<br /><br />  峰岡早就知道,警方早已經把他當成釘查的對象。他能夠自持的,只是案發時他不在現場的證據。如果這一點崩潰,自己就要瑯璫入獄了。<br /><br />  所以,峰岡為了免於搜查,把梶原徹底解決的可能並不是完全沒有。而且,他從早就不許梶原把地址、職業告訴親友,一旦殺害,就很難找到行兇地點。以殺人血案來說,這樣的條件是最好的了,一切生活環境都與其他人斷了聯繫。一旦行兇,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難以發現。<br /><br />  三原頓時起了不安之感。<br /><br />  梶原武雄如果被捕,峰岡周一的菲林詭計就要全部暴露。他在西日本鐵路以梶原武雄的名義購買的月票,他在菲林中夾插著今年二月六日和布刈神社祭禮的鏡頭,就要真相大白,全部垮台。<br /><br />  峰岡因此可能想到,自己的安全繫於梶原身上。如果梶原武雄不再存在於人間,永久消除,則峰岡的安全有可能得到確保。<br /><br />  三原鑒於此一分析,便立刻下令,調查東京有沒有身份不明的屍體。據報告說,四月二十五日以來,大約有三十具這樣的屍體。但其中並無被殺屍體,都是普通的異鄉病人。<br /><br />  把這些屍體的照片找來一一看過,發現並無梶原其人,三原心裡這才一塊石頭落地。但是,他並沒有完全安心。說不定有未發現的屍體隱藏在其他地方。<br /><br />  正好是下午三點鐘。三原警司邀請從福岡來的老探員鳥飼重太郎去飲咖啡。鳥飼由於案子未能破案,也願意留在東京。<br /><br />  兩人的心裡,都覺得離著破案只有一步之差了。但是,這一步怎樣邁出,如何邁出,都是未知之數。<br /><br />  路過一家攝影店,櫥窗內擺著不少照片。過去,三原對於這些陳列品連看都不看一眼,而現在,眼光卻不知不覺地投了過去。<br /><br />  又有一家很大的攝影材料店。從玻璃門可以看到店內情況,店員很多。兩人不知不覺間到門口站立了一陣,他們很希望能在店員之中發現梶原武雄其人。<br /><br />  看了半天,裡面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像梶原。兩人多少有些失望,便只好移開視線,張望櫥窗裡的擺設──照像機和照片等等。<br /><br />  正中間擺的是一大張秋天富士山麓的風景照片。由於是彩色照片,樹上紅葉輝映,幾乎把整幅照片染成紅色。<br /><br />  三原對這張彩色照片張望了半天,兩腳一動也不動。兩分鐘,三分鐘,他還在保持著同一姿勢。雙眼只望著照片,但矇矓之間,似乎從照片又望到了別處。<br /><br />  彩色照片──<br /><br />  「鳥飼先生。」三原突然高叫起來,一把抓住鳥飼的手腕,「我明白了!」<br /><br />  「啊?」鳥飼倒弄得不知所云。<br /><br />  三原高聲說道,「我是說峰岡的攝影手法……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如此,他是為了這個目的購買西日本鐵路公司的定期月票。」<br /><br />  「我還是不明白。」鳥飼說。<br /><br />  三原首先揭破他的第一個看法,「我認為,梶原武雄所照的和布刈神社祭禮照片,是彩色照片。」<br /><br />  「彩色照片?」對於攝影工作了解得不多的鳥飼一頭霧水。「我看到的峰岡照片,不是普通的黑白兩色嗎?」<br /><br />  三原解釋說:「黑白照片是不錯的,可是這裡邊有手法。……彩色照片有兩種,一種是菲林就是原有彩色的,另外一種是反底彩色菲林,用一種特殊化學裝置,可以印出另外的彩色照片,而這種反底菲林,也一樣可以印出黑白照片。據我看,梶原所使用的菲林,就是第二種。」<br /><br />  鳥飼重太郎還是不能理解。<br /><br />  「好,再說一遍。」三原拉著鳥飼的手腕進入咖啡館。<br /><br />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自己始終搞不清呢?」三原自思自嘆。「如果早一點發覺,早就破案了。我這個頭,真不行!」說著,他不覺連連拍打後腦。<br /><br />    四<br /><br />  兩個人喝著咖啡,三原幾乎用了二十分鐘時間,向鳥飼重太郎講解。<br /><br />  鳥飼聽到最後,也不禁連連輕拍大腿,連稱對對。<br /><br />  三原作出結論:「我看,除了是這一手法,別無其他。」<br /><br />  鳥飼也點頭不已,「我同意,不會有錯了。」<br /><br />  既然不會有錯,兩人便奔出咖啡館,馬上展開調查。<br /><br />  「沖印本廠彩色菲林的,只有K攝影公司和O攝影公司兩家。現在日本全國使用的彩色菲林,差不多都是兩家工廠的產品。按照路途的遠近,我們先從K攝影公司開始吧。」三原定下步驟。<br /><br />  兩人在警視廳上了汽車,照直向新宿區駛去。K攝影公司就在新宿區往西一點點。<br /><br />  進入公司之後,只三十分鐘便重新出來。三原警司的臉上帶著失望之色。<br /><br />  「只有再去O攝影公司了。日本的彩色菲林,一向是由這兩家公司壟斷的。」<br /><br />  從新宿區往東駛,穿過大街,繞道行駛了很久,才看到把O攝影公司的廠房完全遮掩住的樹林。<br /><br />  車子在大門停下,三原和鳥飼要求會見專門處理從中小城市寄來菲林的業務主任。<br /><br />  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當他出現在會客室、聽說是警視廳的警司親來調查案件時,多少有些緊張。<br /><br />  三原略微寒暄了幾句,便問道:<br /><br />  「我現在調查的案子關係到彩色菲林。問題是,二月七日到十日之間,從九州福岡市寄來彩色菲林要求沖洗,大概幾天可以交貨?」<br /><br />  「大概是寄到之後四天。」主任回答。<br /><br />  「那麼,請查一查,有沒有福岡市的梶原武雄把彩色菲林寄來?」<br /><br />  「如果是福岡,我們在那邊有沖印支店,不必寄到東京來。」主任回答了業務秘密。<br /><br />  三原的臉色馬上變了。如果福岡也有沖印店,自己在腦筋中盤算出來的全案梗概就要全部推翻,完全破產。<br /><br />  「可是,主任,」鳥飼重太郎在一旁插話,「是不是也有人寄到東京來?」<br /><br />  「有是有的。」主任望著兩個人的緊張表情。「有一些老主顧多年寄菲林到東京來,也許是始終不知道福岡有支店,也許是認為東京的技術高超一些。這種生意我們還照作的。」<br /><br />  梶原武雄從早就是攝影迷,說不定就是要求較高的一個,而專門喜歡東京的技術。這時,三原警司的蒼白臉色恢復了一些生氣。<br /><br />  「那麼,就請查一查吧。」三原向主任請求。<br /><br />  「梶原武雄,好,我記下這名字,到後面去查查紀錄。」<br /><br />  三原警司看他走出會客室,不覺在後面暗暗祈禱,希望他能查得出來。<br /><br />  過了十分鐘,業務主任帶著記錄回來,說道,「查到了。這是我抄下來的,福岡市上橋,福岡食品工業公司梶原武雄。」<br /><br />  「真有了嗎?」三原警司探身問道。<br /><br />  「可不是。這一位經常寄彩色菲林給我們沖洗。你問的菲林的確是二月九日到的,沖印過程一共四天。」主任說。<br /><br />  「那麼,是十二號完成的。」三原計算了一下。<br /><br />  「對的。」主任答道。<br /><br />  「你還記得菲林上的構圖吧。也就是說,照片都是什麼內容。」<br /><br />  業務主任連連搖頭。「這可不記得了。」<br /><br />  「沖印完畢的菲林,立刻寄送到攝影者的手裡?」三原再問。<br /><br />  「當然,」業務主任接口答道:「我們賣菲林的時候,另外有一個特別信封,攝影者攝影完畢後,就把菲林裝在鐵筒內,再裝入信封,寄到本公司。我們沖印完畢,裝回信封寄給當事人。」<br /><br />  三原一聽,這一手續又與他所想像的不同,急忙追問,「有沒有特殊情況呢?」<br /><br />  「特殊情況?」<br /><br />  「也就是說,假如人在東京,攝影者不等郵寄,就直接來取?」<br /><br />  「攝影者直接來取,這是沒有的。」業務主任相當肯定。「如果是沖印店接來大批生意,沖印店可以來取。一位客人親自來取的事,還沒有這樣的例子。」<br /><br />  三原還不甘心,「我想請你再看一看,梶原這一卷菲林,到底有沒有寄到九州去。」<br /><br />  業務主任覺得奇怪,便照著他的話再到後面去查看。<br /><br />  這一回,一直等了二十分鐘。<br /><br />  業務主任搔著頭回來了。<br /><br />  「你說得果然不差。我們查看紀錄,是梶原先生親自來取的。」<br /><br />  三原張望了鳥飼一眼,那是一種勝利的表情。<br /><br />  業務主任報告經過:「事情是這樣的,據辦事員說,那位梶原先生直接到我們這裡來,說是這一次突然到東京出差,來到這裡。在出差之前,曾經有菲林寄到這裡沖洗,如果已經沖好,能不能提早一天當面交給他。辦事員覺得不知道他是否就是梶原,因此要求提供證明書。於是梶原先生拿出了福岡方面的火車月票,月票上寫著梶原的姓名、住址,都和我們準備寄發的信封上的姓名、住址相同……在我們想,照像的人總是想早一些看到攝影的成績,於是就當面把菲林交給他了。」<br /><br />  「這是哪一天的事?」三原問。<br /><br />  「紀錄登記著,二月十二日的事。」<br /><br />  「那麼,我要見一見交出菲林的那位辦事員。」<br /><br />    五<br /><br />  業務主任離開會客室,三原警司不覺長吁了一口氣。<br /><br />  ──峰岡周一的菲林詭計,終於完全崩潰了。<br /><br />  二月十二日那天,是被害死者土肥武夫下葬的日子。峰岡周一也親往弔祭。那天他祭奠過後,想必是來到了這一家攝影公司,把照片取走。他把沖印照片的時間,和警探可能到他的公司訪問調查的時間,都已盤算得清清楚楚,這才動手殺人。<br /><br />  如果警察在二月十二日以前,例如,在土肥六號被殺以後,馬上就去峰岡處盤問,他是提不出不在血案現場的證據的。實際上,三原警司親自去拜訪峰岡,乃是二十號的事情。峰岡還有十分充裕的時間可以運用。<br /><br />  和顏悅色、紳士風度十足的峰岡周一,始終不為外界所動,大膽地進行賭搏。<br /><br />  峰岡在「筑紫俳壇」雜誌的預告欄裡,得知俳壇同人梶原武雄在二月六號夜晚,一定要到門司的和布刈神社,為祭禮攝影。他並且想到,梶原這個準攝影家,要照必然是照彩色菲林,而不會是黑白菲林。<br /><br />  這一分析並不勉強。這是因為,和布刈神社的祭禮在深夜舉行,而且是燈火全消,以憑著火把照耀,神官們魚貫蹈水入海。紅的火光,黑的大海,交織出來的是一片神祕色彩。這豈不是彩色菲林的最好對象嗎?<br /><br />  梶原是個攝影迷,照這種相,一定是黑白菲林與彩色菲林兼用。峰岡的著眼點就在此處。<br /><br />  既然是彩色菲林,一般的照片沖印店是不能沖印的,必須交由原菲林公司處理。峰岡又在這個關鍵上加以注意。<br /><br />  他在二月七日把須貝殺死之後,去到福岡,那時候,他到西日本鐵路的窗口前,用梶原武雄的姓名,買了一張普通月票。不用說,這張月票的用途是向彩色菲林公司作為身份證明書,提取菲林。<br /><br />  公司方面把菲林交到了號稱出差到東京的峰岡手中,峰岡把其中八幀複印在黑白菲林上。峰岡一定曾在事先推測,喜歡照像的梶原必定是用完一卷菲林來照和布刈神社祭禮。所以,他在自己的黑白菲林上預留了八張地位。<br /><br />  底下的手續,就是怎樣把彩色菲林複印、安插在黑白菲林之中了。這個辦法,三原在過去已經研究出來。峰岡可以先空轉過八張菲林,然後來到小倉的大吉旅館給女工照像。照完之後,再把菲林轉過來,進行彩色菲林的複製手續。這工作是可以在黑房中完成的。<br /><br />  這樣安排下來,峰岡的菲林可以排列如下:東京的營業汽車公司的照片,緊接著,補充八張和布刈神社祭禮;再接著,就是大吉旅館的女工像了。<br /><br />  從彩色菲林複製到黑白菲林的工作,最多一天就能夠完成。用完的菲林,立即按照攝影公司的辦法,交給郵局,直接寄給梶原。因此,梶原接到東京寄來的郵件時,根本不知道中間曾經被別人取用、翻版了。<br /><br />  三原的推斷,目前已經一一獲得證明。現在要複查的則是,手持梶原武雄的火車月票,前來攝影公司提取菲林的人,到底是峰岡周一呢,還是別人呢。這一點一經解決,全案就大致已定了。<br /><br />  「讓你久等了。」業務主任帶進來一名三十二三歲的男子,寒暄過後,便說:「這就是親手把彩色菲林交給梶原武雄的本公司辦事員。」<br /><br />  三原警司毫不放鬆時間,立即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幀照片,問道,「辛苦你了。你是不是還能夠記得,那天來公司提取彩色菲林的人,是什麼像貌?」<br /><br />  「啊,大致還能夠記得。」辦事員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臉上顯得頗為不安。<br /><br />  三原警司看在心裡,並不放鬆:「現在你如果看到,還能記得起來嗎?」<br /><br />  「我想能夠記起來,不會看差。」<br /><br />  三原把已經取在手中的照片伸到那辦事員的面前。這是到各地調查峰岡的行蹤時,洗印的一大批照片中的一張。<br /><br />  辦事員接過照片只看了一眼,便馬上對三原警司表示了態度。<br /><br />  「不錯,就是這個人。」他抬頭望著三原。<br /><br />  「你再看仔細一些,是不是他?」<br /><br />  三原為了謹慎,屏住緊張已極的呼吸。<br /><br />  「不會有錯,就是他。」辦事員為了表示負責,語氣特別堅決。<br /><br />  這時,三原聽到了旁邊的老探員鳥飼重太郎的呼吸聲。<br /><br />    六<br /><br />  三原與鳥飼重太郎一起回到警視廳,辦理逮捕峰岡周一的手令。<br /><br />  在這一個緊張時間內,首先要確定峰岡周一在什麼地方。三原派了一名探員到峰岡的工作地點──極光交通公司去刺探。那探員的電話來了。<br /><br />  「峰岡今天早晨曾到過公司一次,到了十一點鐘左右,說是另外有事,便離開公司出門了。至於到哪裡去,根本沒有對人講。」<br /><br />  「公司難道沒有一個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br /><br />  「我都問遍了,誰都說不知道,說不出地址。」<br /><br />  「是不是回家去了。到街上問一問,找到鐘點問一問,要仔細打聽。」<br /><br />  三原放下電話,對著坐在一旁的老探員鳥飼重太郎說道:<br /><br />  「這傢伙難道真是知道不妥了?」<br /><br />  鳥飼重太郎也極為耽心。如果到了這般時分,被兇手溜掉,幾個月來的心血就全部作廢了。看目前情況,峰岡似乎已經知道警方的搜查早晚就到他的身邊,還是一走了之,比較穩當。<br /><br />  三原警司最怕的則是峰岡自殺。峰岡親手殺了兩人,也會曉得,不大可能安然無事地活下去。雖然,最高的徒刑也並不見得是死刑,然而若叫峰岡這樣的人長年在牢獄中呻吟,在他來說,可能比死更加難耐。<br /><br />  「搜查梶原的人,有沒有報告來?」<br /><br />  鳥飼的看法與三原完全相同。峰岡在自裁之前,完全可能再下毒手,把梶原帶往什麼地方,把他從地球上抹消。這最後一手既然還未完成,峰岡說不定還在世。<br /><br />  三原警司忐忑不寧。<br /><br />  電話又響了。可是,打來的仍然是沒有發現梶原武雄的報告。三原鑑於事件已經發展到最後階段,早就命令進行搜查的探員,隨時報告。<br /><br />  到峰岡住宅進行搜查的探員也來了報告。鐘點女工並不知道峰岡的下落,而且峰岡在離家時,自稱要外出兩三天。<br /><br />  兩個鐘頭在焦躁不安中度過。<br /><br />  剛才辦理的逮捕峰岡周一的手令,已經由檢察當局批准發回,現在可以行動了。<br /><br />  三原警司望著這一紙手令,為了取得這一張紙,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心思。現在,好不容易搜集齊全峰岡犯罪的證據,並且把手令取到手中。可是,到了動手捕人的階段,卻不知道要抓的犯人隱到何處去了。<br /><br />  坐在旁邊的鳥飼重太郎也在詳看這張寤寐以求的手令。<br /><br />  他是由於本管區之內也發生了血案,一個名叫須貝的青年被殺死在水城,而兇手就是現在手令上的峰岡周一。因此,峰岡的命運如何,也是他最為關心的事。<br /><br />  不曉得是第幾遍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三原警司拿起耳機。<br /><br />  「是警司嗎?」這一次又是搜查梶原武雄的探員打電話來報告。「梶原武雄的住址已終於找到了。」<br /><br />  「什麼!找到了?」三原持著耳機的手,不覺已沁出汗來。「在什麼地方?」<br /><br />  「他現在同一個名叫春山章二郎的攝影家在一起。」<br /><br />  「春山章二郎是不是專搞社會攝影的人,很有名氣?」<br /><br />  「不錯,有個像梶原武雄的人在作他的助手。年齡,像貌都像。」<br /><br />  「抓到他了嗎?」<br /><br />  「沒有。他今天早晨拿著照像機就出去了,剛才始終摸不清他到那裡去,直到春山先生回來才問清楚。這個人雖然在名義上是春山的助手,事實並不在春山那裡工作,而是在另外一個朋友的沖印黑房。峰岡周一同春山很熟,是峰岡作介紹人,代為介紹的。不過用的並不是梶原武雄的名字,改姓緒方。」<br /><br />  「這些事情以後再談。現在,梶原到什麼地方去了?」<br /><br />  「聽說是到一個叫做潮來的名勝去攝影。」<br /><br />  「潮來?」三原吃了一驚。<br /><br />  探員答道:「是潮來。據說潮來有菖蒲節祭禮,人很多,場面熱鬧,他去照像。他也是臨時請假才去的。」<br /><br />  「好吧。」三原聽到這裡,掛上電話。「鳥飼先生,現在知道梶原武雄到什麼地方去了。」<br /><br />  「那太好了,去什麼地方?」一直坐在電話旁邊的鳥飼連忙問道。<br /><br />  「去了潮來!」三原說。<br /><br />  「就是以河原枯柳出名的潮來!」鳥飼重太郎對於地名倒很熟悉。<br /><br />  「對的,峰岡說那裡有菖蒲節祭禮,帶著梶原去看。照我看,如果不早一些行動,恐怕有危險。那一帶都是水,如果我們行動得慢,說不定峰岡會把梶原淹死。」<br /><br />  「這話不錯,要馬上佈置下去。」三原警司當即傳令,要千葉縣警察局警戒,注意峰岡其人。<br /><br />  「峰岡會不會在潮來把梶原殺死呢?」鳥飼重太郎已經坐立不安。<br /><br />  「不會的,絕不會在白天動手。一定是到了夜晚,把梶原帶到一處昏暗所在,動手殺害。那一帶的祭禮,是用內河船懸掛彩燈,晚上很熱鬧,那時,下手機會就很多了。」<br /><br />  鳥飼聽了,倒也發生了興趣,「三原先生,這案子倒也很有興趣。它以門司的和布刈祭禮為開始,以潮來的菖蒲節祭禮為終結。這都是當地的風俗習慣,卻不料內中隱藏著殺機。」<br /><br />  ※※※<br /><br />  千葉縣警署過了三小時,打長途電話向三原警司報告,峰岡周一與梶原武雄二人,已在潮來被扣。三原聽了,一邊點頭,一邊頻頻拭抹腋下的汗珠。<br /><br />  「鳥飼先生,我現在親自去提取峰岡周一這個人,你一起去嗎?」<br /><br />  「當然樂於一起去。」<br /><br />  成田線火車車廂內,滿是菜地裡吹過來的風。<br /><br />  「峰岡殺死土肥的動機……」鳥飼靠在二等車廂的座椅上,對坐在對面的三原說道。<br /><br />  「峰岡為了增添汽車而行賄,又在購買新車時從中貪污,為『交通新聞』的土肥所知,土肥於是對他進行威脅,這是已知的因素了,不過,單是這些原因,照我想,還不致於出手殺人啊。在這一方面,三原先生如何解釋。」<br /><br />  三原點頭。<br /><br />  「這是很好的問題。根據我們的調查,峰岡的劣行還沒有完全表面化。而土肥也不過是剛剛在他的報紙開始揭發。土肥深深知道我們所不知道的峰岡劣蹟。他大概手裡有相當的材料,準備威脅峰岡,如不應允,就在報上公佈。這些材料,我們今後問峰岡口供時,大概會逐一找到。被殺死的土肥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而峰岡這個人也覺得,不把這個禍根徹底消除,自己就不會安全。這個人考慮的是怎樣在社會上更加出人頭地。」<br /><br />  鳥飼嘆了一口氣說道:「才子是經常淹死在自己的才氣裡面的。」<br /><br />  鳥飼把吸了一半的香煙點燃,抹了抹鼻子,自言自語地說道:<br /><br />  「峰岡和須貝是在名古屋什麼地方見面呢?我的兩條腿在名古屋都走酸了,還是不能發現。這回看到他,把那地方問清楚,心裡就高興了。」<br /><br />  火車在奔馳,廣袤的平原上,麥子已經熟了。<br /><br />  (全書完)</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時間的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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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節



    一

  「峰岡周一在四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點半到達大阪鋼鐵公司,十二點鐘左右離開。談話內容簡單,幾乎是無須為此事從東京到大阪出差的。此外,他並沒有到原定前往的昭和汽車器材公司。」

  這是要大阪警視廳進行的調查的回答。

  峰岡周一出差前往大阪,果然是假借名義,他去了一家公司,未去第二家,想必是時間來不及,為了搭乘飛機,只好將這訪問犧牲,趕路要緊。

  三原拿出時間表來核對。飛機是十二點五十分從大阪飛往福岡的,下午兩點二十五分到達。按照這個時間,他是無法在兩點三十分趕到「筑紫俳壇」同人集合地點的。可是,從飛機場直接去鐘崎,反而方便,還是一樣可以同「俳壇」的行吟人士集合。

  三原這一次將全部經過行文告福岡警察署,要求代為調查,以便把案情研究得更徹底。

  第二天中午,福岡警察署來了回音。

  「我們向『筑紫俳壇』的負責人打聽,他們的確是在四月二十五日前往鐘崎行吟。集合地點確是在赤間車站,時間也確實是在下午兩點半鐘,這一切都沒有錯。負責人大野殘星還證實,一行之中,確實有梶原在場,而且按照慣例,由他負責拍攝紀念照片。當天到場的共有三十人,經我們向到場者打探,他們也都記得,當時果然有一個年約三十七八歲的中年紳士,不斷同梶原說話。」

  福岡方面的回答在電話中說得很詳盡。

  「那個人大概不是俳壇同人吧?」三原詢問。

  「不是俳壇同人。不過,凡是行吟,每次必然有許多新面孔參加,所以大家也不覺得奇怪。」

  「那個人是不是乘坐營業汽車到場的?」

  「並沒有看見營業汽車。可是在赤間車站集合的時候,並沒有那個人,所以一定是在途中參加行吟的。」

  「他一直留到最後,共同行動?」

  「沒有。也是半途退出的。」

  「是步行走的?」

  「據看見的人說,似乎是步行。鐘崎這地方面對著大海,海岸線彎彎曲曲,稍微繞過一個海岬,就看不到去路。所以,他可能是乘營業汽車到場,讓營業汽車停在海岬背後等他,這樣,大家就沒有看到車輛的可能。」

  「那麼,行吟人士集會的地方,離著最近的海岬,有多少距離?」

  「大概有五百米吧……。行吟的地方,靠山面海,有個織機神社,神社的牌樓就在山腳,正好是一塊平地,他們所以選它為休息處。想一想這個地形便可以知道,道路是隱藏在山腳後面無法看到的。我剛才說五百米的距離,大體不差。」

  三原覺得福岡方面的調查和報告和自己的猜想大致不差,心波蕩漾。坐在旁邊的鳥飼重太郎也在微笑。

  鳥飼在名古屋方面搜查了三天,結果並沒有發現峰岡與須貝秘密會面的所在。

  可是,他在名古屋失敗之後,卻在其他方面得到了收獲。那是位老探員事後繞道大阪,在大阪機場調查出來的內幕。

  鳥飼這樣說道:

  「我在大阪機場看到,飛機起飛前十分鐘,辦事員在播音機裡播送乘客名單,要求被叫到的乘客馬上到櫃台,因為飛機就要開行,領取進入機場牌號,而乘客是憑照牌號依次進入機場的。有一些乘客雖然名列單上,到時候並沒有在櫃台前出現。這時,航空公司就要動腦筋,以防席位有空,他們的辦法就是,到了最後一次呼喚而客人仍未到場時,就用臨時到機場、而沒有預約機票的人替補,這種乘客是經常有的。據辦事員說,每一班飛機,總要有兩三名這樣的乘客。所以,儘管有些人沒有買到機票,他們還是時常到機場去碰運氣的。」

  聽了這番報告,三原解開峰岡行動之謎。

  峰岡在二月六日從東京羽田機場起飛,搭乘日本航空公司三一一次班機前往福岡。當初曾經推斷,飛機到了大阪小停加油時,峰岡下了飛機便從大阪飛返東京,因此,大阪福岡這一段的航程中,飛機座位必然有空。但是事後調查,機上並無空位,全部滿座,也就是說,這種情況證明了峰岡確實從東京到大阪,而又由大阪續飛福岡,非如此不能解釋。

  這一問題到現在始終未能解開。仔細想來,峰岡可以另作手腳。他既然在大阪下了飛機,一定拿到一張飛往福岡的留位證,以便重新登機。

  剛才已經說過,中途下機休息的旅客是優先搭乘續飛的飛機的。旅客在飛機場大廳休息二十分鐘期間,他完全有向別人出讓留位證的可能。

  正如剛才鳥飼所說的,飛機場上時常有沒有事先訂票,而臨時必須搶搭飛機的旅客,他們守在那裡,等候替補的機會。峰岡如果在他們中間尋找到一個,把大阪福岡間飛機留位證轉讓出去,飛機裡一樣還會滿座。這是旅客之間的交易,辦事員絕不會知情。機場收票員、機內的空中小姐,也絕不會曉得乘客有了瓜代情事。登機人數同乘客表上的人數是完全相符的。

  峰岡在下午四時五十五分到達大阪機場,把留位證轉讓出去,就改乘六點零五分起飛的飛機折返東京,進行殺人計劃。在這一班飛機之前,還有一班五點零五分的飛機飛回東京,他是趕不上的。他也無須匆忙,悠悠閑閑地把替他飛往福岡的那名乘客送走以後,再折返東京,時間還是充裕的。

  對!峰岡周一必定是採用這個辦法。僅此一點,就偵查出大阪福岡間的旅客乃是真有其人,而非峰岡的幽靈了。

  「有了這個調查,這個案子大致可以破案了。」三原的眼睛閃爍著光輝。「鳥飼先生,你知道鐘崎這地方嗎?」

  「當然知道,」鳥飼點頭。「我們警署同人時常到那裡去旅行野餐,景色非常幽美。」

  三原馬上到資料部門取來一份鐘崎地區五萬分之一的地圖。

  果然不差,那裡的海岸蜿蜒,凹凸不齊,而織機神社就在最為衝要處。

  峰岡周一從福岡機場乘營業汽車飛奔至鐘崎,卻不願讓俳壇同人看到他是乘汽車趕到的,所以吩咐汽車隱在海灣後面等待。於是,他裝作老友模樣,與梶原談起話來,勸梶原辭去福岡食品工業公司的職務,後來,等梶原答應了他的勸告,便重新走到海灣背後,乘上汽車,回到福岡。

  這就第一次找到了青年梶原同峰岡發生接觸的實際證據。

    二

  現在,還有一個疑團待解:梶原答應了峰岡的話,辭去職務,他經過峰岡的佈置,藏身何處呢?

  峰岡既然把梶原引離福岡,為的是懼怕警探方面搜查照片找到梶原。所以,城府極深的他,事先作了佈置。

  兩人大概是在鐘崎談話時講妥了條件。梶原既然當場承諾,想來條件極為優渥。

  是不是薪金特別高?也許是小城市青年最希望的,允許調到東京去工作?

  無論是哪一樣,峰岡一定是勸梶原到東京去,代為安排一項職務。

  首先想到,峰岡在極光交通公司任職,會不會安插在這家公司裡?

  雖然有可能,實際上卻不像。過去調查過,梶原這個青年並不會開汽車。他並未具有進入營業汽車公司服務的必需技術條件。不具備這方面的條件,也就不具備有修理汽車的條件。

  還有一項理由。峰岡把梶原調到東京,恐怕不會放心大膽地安置在自己的公司裡。警察既然發覺了梶原這條線索,必然會向峰岡左近搜查,心思極細的峰岡,絕對不會把梶原放在本公司內。

  話雖如此,為了仔細,警方還是從內部探查了極光交通公司的全部人員,結果並沒有發現有姓梶原的新職員到公司就職。此外,峰岡也不會負擔起梶原的生活費用,把梶原全部隱藏起來。如果是這樣,梶原自己也不答應。

  鳥飼重太郎突然發話,「梶原這個人特別喜歡攝影,應該從這方面來推敲峰岡會給他什麼恩惠吧!」

  ──這句話不錯,確應如此。

  梶原這個青年雖然在福岡食品工業公司任職,如果峰岡利誘他:「願不願意獻身於攝影事業呢?」他一定會捨棄前者而就後者。從攝影技術出身的人,目標自然是東京。

  「這種看法完全正確。」三原贊成鳥飼的看法。

  那麼,像梶原這樣的攝影迷,要來東京獻身於攝影事業,出路何在呢?

  如果是正規道路,應該進入攝影學校。其次則應該充當某攝影名家的助手。再不成,則可以進入攝影器材店、攝影機廠家、菲林公司等等有關機構。

  不過,梶原進入攝影廠家的可能性首先要予排除。這是因為,他的志願是攝影家,而不是技工。

  他只為了要實現成為攝影家的夢想,才那麼容易地被峰岡誘到東京。

  三原下令到東京各攝影學校進行調查。除去大學攝影組之外,東京共有五處類似機構。把這些地方都進行了調查之後,發現新生之中並沒有姓梶原的青年。

  其次,三原調查著名攝影家的助手。

  這時,三原有著這樣一個看法。梶原根本沒有通知任何人,便離開福岡出走。到底他是去什麼地方,他既沒有通知近親,也沒有通知好友。這一定是峰岡對他作了如此行動的指示,但如果峰岡的理由不充分,梶原是不會同意的。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峰岡如果進行高壓,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根據這項理由,可以作如此推斷──

  梶原下了決心,在未成為攝影家之前,絕不把現在的環境通知親戚朋友。也就是說,梶原要到了在東京被公認為優秀攝影家的時候,才肯第一次向親戚故舊報告現在情況。按照這一設想,也就可以想像出峰岡對他作了什麼樣的勸告。「不出名之前,絕不拋頭露面。」這大概就是峰岡對梶原的勸告。這句話對於富有諸般幻想的青年,確實具有魅力。特別是梶原曾和後母吵架而離家出走,這句話就更加有了被接受的可能性。

  作為中小城市的一間食品工業公司的職員,是無法撈得風生水起的。梶原自然向著高處盼望,而以成為一流攝影家為志向。現在既然有了學習機會,梶原很可能下定決心,在深造階段中概不通信,要到了一舉成名之際,才報知鄉里。

  照這樣分析下來,梶原這個青年來到東京之後,成為某一攝影名家的助手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三

  凡是有名的攝影家,大致都可以在「攝影年鑑」上找到。既然峰岡能夠誘得一名青年心動,要他隨後無條件地前往東京,提出來的條件想必是隨同一位著名攝影家工作。

  三原從「攝影年鑑」把名攝影家的電話號碼和住址都找到,然後派出探員分別去調查。攝影家素多旅行,時常為了擔當畫報的專題攝影工作而到各地,有一些並不常在東京。

  這調查工作很費事,需要好幾天功夫,不容易找到頭緒。

  這時,鳥飼重太郎黯然問道:「峰岡會不會已經把他滅口了呢?」

  三原答道:「還沒有發展到這地步吧!」嘴裡雖然這麼說,三原從峰岡的性格來推斷,其實也認為未嘗無此可能。

  峰岡早就知道,警方早已經把他當成釘查的對象。他能夠自持的,只是案發時他不在現場的證據。如果這一點崩潰,自己就要瑯璫入獄了。

  所以,峰岡為了免於搜查,把梶原徹底解決的可能並不是完全沒有。而且,他從早就不許梶原把地址、職業告訴親友,一旦殺害,就很難找到行兇地點。以殺人血案來說,這樣的條件是最好的了,一切生活環境都與其他人斷了聯繫。一旦行兇,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難以發現。

  三原頓時起了不安之感。

  梶原武雄如果被捕,峰岡周一的菲林詭計就要全部暴露。他在西日本鐵路以梶原武雄的名義購買的月票,他在菲林中夾插著今年二月六日和布刈神社祭禮的鏡頭,就要真相大白,全部垮台。

  峰岡因此可能想到,自己的安全繫於梶原身上。如果梶原武雄不再存在於人間,永久消除,則峰岡的安全有可能得到確保。

  三原鑒於此一分析,便立刻下令,調查東京有沒有身份不明的屍體。據報告說,四月二十五日以來,大約有三十具這樣的屍體。但其中並無被殺屍體,都是普通的異鄉病人。

  把這些屍體的照片找來一一看過,發現並無梶原其人,三原心裡這才一塊石頭落地。但是,他並沒有完全安心。說不定有未發現的屍體隱藏在其他地方。

  正好是下午三點鐘。三原警司邀請從福岡來的老探員鳥飼重太郎去飲咖啡。鳥飼由於案子未能破案,也願意留在東京。

  兩人的心裡,都覺得離著破案只有一步之差了。但是,這一步怎樣邁出,如何邁出,都是未知之數。

  路過一家攝影店,櫥窗內擺著不少照片。過去,三原對於這些陳列品連看都不看一眼,而現在,眼光卻不知不覺地投了過去。

  又有一家很大的攝影材料店。從玻璃門可以看到店內情況,店員很多。兩人不知不覺間到門口站立了一陣,他們很希望能在店員之中發現梶原武雄其人。

  看了半天,裡面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像梶原。兩人多少有些失望,便只好移開視線,張望櫥窗裡的擺設──照像機和照片等等。

  正中間擺的是一大張秋天富士山麓的風景照片。由於是彩色照片,樹上紅葉輝映,幾乎把整幅照片染成紅色。

  三原對這張彩色照片張望了半天,兩腳一動也不動。兩分鐘,三分鐘,他還在保持著同一姿勢。雙眼只望著照片,但矇矓之間,似乎從照片又望到了別處。

  彩色照片──

  「鳥飼先生。」三原突然高叫起來,一把抓住鳥飼的手腕,「我明白了!」

  「啊?」鳥飼倒弄得不知所云。

  三原高聲說道,「我是說峰岡的攝影手法……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如此,他是為了這個目的購買西日本鐵路公司的定期月票。」

  「我還是不明白。」鳥飼說。

  三原首先揭破他的第一個看法,「我認為,梶原武雄所照的和布刈神社祭禮照片,是彩色照片。」

  「彩色照片?」對於攝影工作了解得不多的鳥飼一頭霧水。「我看到的峰岡照片,不是普通的黑白兩色嗎?」

  三原解釋說:「黑白照片是不錯的,可是這裡邊有手法。……彩色照片有兩種,一種是菲林就是原有彩色的,另外一種是反底彩色菲林,用一種特殊化學裝置,可以印出另外的彩色照片,而這種反底菲林,也一樣可以印出黑白照片。據我看,梶原所使用的菲林,就是第二種。」

  鳥飼重太郎還是不能理解。

  「好,再說一遍。」三原拉著鳥飼的手腕進入咖啡館。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自己始終搞不清呢?」三原自思自嘆。「如果早一點發覺,早就破案了。我這個頭,真不行!」說著,他不覺連連拍打後腦。

    四

  兩個人喝著咖啡,三原幾乎用了二十分鐘時間,向鳥飼重太郎講解。

  鳥飼聽到最後,也不禁連連輕拍大腿,連稱對對。

  三原作出結論:「我看,除了是這一手法,別無其他。」

  鳥飼也點頭不已,「我同意,不會有錯了。」

  既然不會有錯,兩人便奔出咖啡館,馬上展開調查。

  「沖印本廠彩色菲林的,只有K攝影公司和O攝影公司兩家。現在日本全國使用的彩色菲林,差不多都是兩家工廠的產品。按照路途的遠近,我們先從K攝影公司開始吧。」三原定下步驟。

  兩人在警視廳上了汽車,照直向新宿區駛去。K攝影公司就在新宿區往西一點點。

  進入公司之後,只三十分鐘便重新出來。三原警司的臉上帶著失望之色。

  「只有再去O攝影公司了。日本的彩色菲林,一向是由這兩家公司壟斷的。」

  從新宿區往東駛,穿過大街,繞道行駛了很久,才看到把O攝影公司的廠房完全遮掩住的樹林。

  車子在大門停下,三原和鳥飼要求會見專門處理從中小城市寄來菲林的業務主任。

  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當他出現在會客室、聽說是警視廳的警司親來調查案件時,多少有些緊張。

  三原略微寒暄了幾句,便問道:

  「我現在調查的案子關係到彩色菲林。問題是,二月七日到十日之間,從九州福岡市寄來彩色菲林要求沖洗,大概幾天可以交貨?」

  「大概是寄到之後四天。」主任回答。

  「那麼,請查一查,有沒有福岡市的梶原武雄把彩色菲林寄來?」

  「如果是福岡,我們在那邊有沖印支店,不必寄到東京來。」主任回答了業務秘密。

  三原的臉色馬上變了。如果福岡也有沖印店,自己在腦筋中盤算出來的全案梗概就要全部推翻,完全破產。

  「可是,主任,」鳥飼重太郎在一旁插話,「是不是也有人寄到東京來?」

  「有是有的。」主任望著兩個人的緊張表情。「有一些老主顧多年寄菲林到東京來,也許是始終不知道福岡有支店,也許是認為東京的技術高超一些。這種生意我們還照作的。」

  梶原武雄從早就是攝影迷,說不定就是要求較高的一個,而專門喜歡東京的技術。這時,三原警司的蒼白臉色恢復了一些生氣。

  「那麼,就請查一查吧。」三原向主任請求。

  「梶原武雄,好,我記下這名字,到後面去查查紀錄。」

  三原警司看他走出會客室,不覺在後面暗暗祈禱,希望他能查得出來。

  過了十分鐘,業務主任帶著記錄回來,說道,「查到了。這是我抄下來的,福岡市上橋,福岡食品工業公司梶原武雄。」

  「真有了嗎?」三原警司探身問道。

  「可不是。這一位經常寄彩色菲林給我們沖洗。你問的菲林的確是二月九日到的,沖印過程一共四天。」主任說。

  「那麼,是十二號完成的。」三原計算了一下。

  「對的。」主任答道。

  「你還記得菲林上的構圖吧。也就是說,照片都是什麼內容。」

  業務主任連連搖頭。「這可不記得了。」

  「沖印完畢的菲林,立刻寄送到攝影者的手裡?」三原再問。

  「當然,」業務主任接口答道:「我們賣菲林的時候,另外有一個特別信封,攝影者攝影完畢後,就把菲林裝在鐵筒內,再裝入信封,寄到本公司。我們沖印完畢,裝回信封寄給當事人。」

  三原一聽,這一手續又與他所想像的不同,急忙追問,「有沒有特殊情況呢?」

  「特殊情況?」

  「也就是說,假如人在東京,攝影者不等郵寄,就直接來取?」

  「攝影者直接來取,這是沒有的。」業務主任相當肯定。「如果是沖印店接來大批生意,沖印店可以來取。一位客人親自來取的事,還沒有這樣的例子。」

  三原還不甘心,「我想請你再看一看,梶原這一卷菲林,到底有沒有寄到九州去。」

  業務主任覺得奇怪,便照著他的話再到後面去查看。

  這一回,一直等了二十分鐘。

  業務主任搔著頭回來了。

  「你說得果然不差。我們查看紀錄,是梶原先生親自來取的。」

  三原張望了鳥飼一眼,那是一種勝利的表情。

  業務主任報告經過:「事情是這樣的,據辦事員說,那位梶原先生直接到我們這裡來,說是這一次突然到東京出差,來到這裡。在出差之前,曾經有菲林寄到這裡沖洗,如果已經沖好,能不能提早一天當面交給他。辦事員覺得不知道他是否就是梶原,因此要求提供證明書。於是梶原先生拿出了福岡方面的火車月票,月票上寫著梶原的姓名、住址,都和我們準備寄發的信封上的姓名、住址相同……在我們想,照像的人總是想早一些看到攝影的成績,於是就當面把菲林交給他了。」

  「這是哪一天的事?」三原問。

  「紀錄登記著,二月十二日的事。」

  「那麼,我要見一見交出菲林的那位辦事員。」

    五

  業務主任離開會客室,三原警司不覺長吁了一口氣。

  ──峰岡周一的菲林詭計,終於完全崩潰了。

  二月十二日那天,是被害死者土肥武夫下葬的日子。峰岡周一也親往弔祭。那天他祭奠過後,想必是來到了這一家攝影公司,把照片取走。他把沖印照片的時間,和警探可能到他的公司訪問調查的時間,都已盤算得清清楚楚,這才動手殺人。

  如果警察在二月十二日以前,例如,在土肥六號被殺以後,馬上就去峰岡處盤問,他是提不出不在血案現場的證據的。實際上,三原警司親自去拜訪峰岡,乃是二十號的事情。峰岡還有十分充裕的時間可以運用。

  和顏悅色、紳士風度十足的峰岡周一,始終不為外界所動,大膽地進行賭搏。

  峰岡在「筑紫俳壇」雜誌的預告欄裡,得知俳壇同人梶原武雄在二月六號夜晚,一定要到門司的和布刈神社,為祭禮攝影。他並且想到,梶原這個準攝影家,要照必然是照彩色菲林,而不會是黑白菲林。

  這一分析並不勉強。這是因為,和布刈神社的祭禮在深夜舉行,而且是燈火全消,以憑著火把照耀,神官們魚貫蹈水入海。紅的火光,黑的大海,交織出來的是一片神祕色彩。這豈不是彩色菲林的最好對象嗎?

  梶原是個攝影迷,照這種相,一定是黑白菲林與彩色菲林兼用。峰岡的著眼點就在此處。

  既然是彩色菲林,一般的照片沖印店是不能沖印的,必須交由原菲林公司處理。峰岡又在這個關鍵上加以注意。

  他在二月七日把須貝殺死之後,去到福岡,那時候,他到西日本鐵路的窗口前,用梶原武雄的姓名,買了一張普通月票。不用說,這張月票的用途是向彩色菲林公司作為身份證明書,提取菲林。

  公司方面把菲林交到了號稱出差到東京的峰岡手中,峰岡把其中八幀複印在黑白菲林上。峰岡一定曾在事先推測,喜歡照像的梶原必定是用完一卷菲林來照和布刈神社祭禮。所以,他在自己的黑白菲林上預留了八張地位。

  底下的手續,就是怎樣把彩色菲林複印、安插在黑白菲林之中了。這個辦法,三原在過去已經研究出來。峰岡可以先空轉過八張菲林,然後來到小倉的大吉旅館給女工照像。照完之後,再把菲林轉過來,進行彩色菲林的複製手續。這工作是可以在黑房中完成的。

  這樣安排下來,峰岡的菲林可以排列如下:東京的營業汽車公司的照片,緊接著,補充八張和布刈神社祭禮;再接著,就是大吉旅館的女工像了。

  從彩色菲林複製到黑白菲林的工作,最多一天就能夠完成。用完的菲林,立即按照攝影公司的辦法,交給郵局,直接寄給梶原。因此,梶原接到東京寄來的郵件時,根本不知道中間曾經被別人取用、翻版了。

  三原的推斷,目前已經一一獲得證明。現在要複查的則是,手持梶原武雄的火車月票,前來攝影公司提取菲林的人,到底是峰岡周一呢,還是別人呢。這一點一經解決,全案就大致已定了。

  「讓你久等了。」業務主任帶進來一名三十二三歲的男子,寒暄過後,便說:「這就是親手把彩色菲林交給梶原武雄的本公司辦事員。」

  三原警司毫不放鬆時間,立即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幀照片,問道,「辛苦你了。你是不是還能夠記得,那天來公司提取彩色菲林的人,是什麼像貌?」

  「啊,大致還能夠記得。」辦事員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臉上顯得頗為不安。

  三原警司看在心裡,並不放鬆:「現在你如果看到,還能記得起來嗎?」

  「我想能夠記起來,不會看差。」

  三原把已經取在手中的照片伸到那辦事員的面前。這是到各地調查峰岡的行蹤時,洗印的一大批照片中的一張。

  辦事員接過照片只看了一眼,便馬上對三原警司表示了態度。

  「不錯,就是這個人。」他抬頭望著三原。

  「你再看仔細一些,是不是他?」

  三原為了謹慎,屏住緊張已極的呼吸。

  「不會有錯,就是他。」辦事員為了表示負責,語氣特別堅決。

  這時,三原聽到了旁邊的老探員鳥飼重太郎的呼吸聲。

    六

  三原與鳥飼重太郎一起回到警視廳,辦理逮捕峰岡周一的手令。

  在這一個緊張時間內,首先要確定峰岡周一在什麼地方。三原派了一名探員到峰岡的工作地點──極光交通公司去刺探。那探員的電話來了。

  「峰岡今天早晨曾到過公司一次,到了十一點鐘左右,說是另外有事,便離開公司出門了。至於到哪裡去,根本沒有對人講。」

  「公司難道沒有一個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

  「我都問遍了,誰都說不知道,說不出地址。」

  「是不是回家去了。到街上問一問,找到鐘點問一問,要仔細打聽。」

  三原放下電話,對著坐在一旁的老探員鳥飼重太郎說道:

  「這傢伙難道真是知道不妥了?」

  鳥飼重太郎也極為耽心。如果到了這般時分,被兇手溜掉,幾個月來的心血就全部作廢了。看目前情況,峰岡似乎已經知道警方的搜查早晚就到他的身邊,還是一走了之,比較穩當。

  三原警司最怕的則是峰岡自殺。峰岡親手殺了兩人,也會曉得,不大可能安然無事地活下去。雖然,最高的徒刑也並不見得是死刑,然而若叫峰岡這樣的人長年在牢獄中呻吟,在他來說,可能比死更加難耐。

  「搜查梶原的人,有沒有報告來?」

  鳥飼的看法與三原完全相同。峰岡在自裁之前,完全可能再下毒手,把梶原帶往什麼地方,把他從地球上抹消。這最後一手既然還未完成,峰岡說不定還在世。

  三原警司忐忑不寧。

  電話又響了。可是,打來的仍然是沒有發現梶原武雄的報告。三原鑑於事件已經發展到最後階段,早就命令進行搜查的探員,隨時報告。

  到峰岡住宅進行搜查的探員也來了報告。鐘點女工並不知道峰岡的下落,而且峰岡在離家時,自稱要外出兩三天。

  兩個鐘頭在焦躁不安中度過。

  剛才辦理的逮捕峰岡周一的手令,已經由檢察當局批准發回,現在可以行動了。

  三原警司望著這一紙手令,為了取得這一張紙,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心思。現在,好不容易搜集齊全峰岡犯罪的證據,並且把手令取到手中。可是,到了動手捕人的階段,卻不知道要抓的犯人隱到何處去了。

  坐在旁邊的鳥飼重太郎也在詳看這張寤寐以求的手令。

  他是由於本管區之內也發生了血案,一個名叫須貝的青年被殺死在水城,而兇手就是現在手令上的峰岡周一。因此,峰岡的命運如何,也是他最為關心的事。

  不曉得是第幾遍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三原警司拿起耳機。

  「是警司嗎?」這一次又是搜查梶原武雄的探員打電話來報告。「梶原武雄的住址已終於找到了。」

  「什麼!找到了?」三原持著耳機的手,不覺已沁出汗來。「在什麼地方?」

  「他現在同一個名叫春山章二郎的攝影家在一起。」

  「春山章二郎是不是專搞社會攝影的人,很有名氣?」

  「不錯,有個像梶原武雄的人在作他的助手。年齡,像貌都像。」

  「抓到他了嗎?」

  「沒有。他今天早晨拿著照像機就出去了,剛才始終摸不清他到那裡去,直到春山先生回來才問清楚。這個人雖然在名義上是春山的助手,事實並不在春山那裡工作,而是在另外一個朋友的沖印黑房。峰岡周一同春山很熟,是峰岡作介紹人,代為介紹的。不過用的並不是梶原武雄的名字,改姓緒方。」

  「這些事情以後再談。現在,梶原到什麼地方去了?」

  「聽說是到一個叫做潮來的名勝去攝影。」

  「潮來?」三原吃了一驚。

  探員答道:「是潮來。據說潮來有菖蒲節祭禮,人很多,場面熱鬧,他去照像。他也是臨時請假才去的。」

  「好吧。」三原聽到這裡,掛上電話。「鳥飼先生,現在知道梶原武雄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太好了,去什麼地方?」一直坐在電話旁邊的鳥飼連忙問道。

  「去了潮來!」三原說。

  「就是以河原枯柳出名的潮來!」鳥飼重太郎對於地名倒很熟悉。

  「對的,峰岡說那裡有菖蒲節祭禮,帶著梶原去看。照我看,如果不早一些行動,恐怕有危險。那一帶都是水,如果我們行動得慢,說不定峰岡會把梶原淹死。」

  「這話不錯,要馬上佈置下去。」三原警司當即傳令,要千葉縣警察局警戒,注意峰岡其人。

  「峰岡會不會在潮來把梶原殺死呢?」鳥飼重太郎已經坐立不安。

  「不會的,絕不會在白天動手。一定是到了夜晚,把梶原帶到一處昏暗所在,動手殺害。那一帶的祭禮,是用內河船懸掛彩燈,晚上很熱鬧,那時,下手機會就很多了。」

  鳥飼聽了,倒也發生了興趣,「三原先生,這案子倒也很有興趣。它以門司的和布刈祭禮為開始,以潮來的菖蒲節祭禮為終結。這都是當地的風俗習慣,卻不料內中隱藏著殺機。」

  ※※※

  千葉縣警署過了三小時,打長途電話向三原警司報告,峰岡周一與梶原武雄二人,已在潮來被扣。三原聽了,一邊點頭,一邊頻頻拭抹腋下的汗珠。

  「鳥飼先生,我現在親自去提取峰岡周一這個人,你一起去嗎?」

  「當然樂於一起去。」

  成田線火車車廂內,滿是菜地裡吹過來的風。

  「峰岡殺死土肥的動機……」鳥飼靠在二等車廂的座椅上,對坐在對面的三原說道。

  「峰岡為了增添汽車而行賄,又在購買新車時從中貪污,為『交通新聞』的土肥所知,土肥於是對他進行威脅,這是已知的因素了,不過,單是這些原因,照我想,還不致於出手殺人啊。在這一方面,三原先生如何解釋。」

  三原點頭。

  「這是很好的問題。根據我們的調查,峰岡的劣行還沒有完全表面化。而土肥也不過是剛剛在他的報紙開始揭發。土肥深深知道我們所不知道的峰岡劣蹟。他大概手裡有相當的材料,準備威脅峰岡,如不應允,就在報上公佈。這些材料,我們今後問峰岡口供時,大概會逐一找到。被殺死的土肥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而峰岡這個人也覺得,不把這個禍根徹底消除,自己就不會安全。這個人考慮的是怎樣在社會上更加出人頭地。」

  鳥飼嘆了一口氣說道:「才子是經常淹死在自己的才氣裡面的。」

  鳥飼把吸了一半的香煙點燃,抹了抹鼻子,自言自語地說道:

  「峰岡和須貝是在名古屋什麼地方見面呢?我的兩條腿在名古屋都走酸了,還是不能發現。這回看到他,把那地方問清楚,心裡就高興了。」

  火車在奔馳,廣袤的平原上,麥子已經熟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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