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十一、眼淚的功用</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十一、眼淚的功用</h3><br /><br />  見這等情形,我和紅綾都想出聲阻止,唯恐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之下,一舉傷害了那海冬青。<br /><br />  誰知道鷹兒的動作快,海冬青的動作也絕不慢,也沒見牠有甚麼動作,身子陡地升高,而且時間扣得極準,鷹兒才一撲到,牠便升高,鷹兒就撲了一個空,被牠佔了先機。而牠也立即反攻,當頭啄下,啄向鷹兒的頭頂。<br /><br />  這一下,我們又為鷹兒擔心,只見鷹兒身子一側,可是仍未能避得開,還是在背後,捱了一下,幾根翎毛,隨之飄落。<br /><br />  紅綾看得大是心痛,怪叫了一聲,只見鷹兒被海冬青啄中之後,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身子向下沉去,海冬青卻並不追,只是身子停在半空,向下看去。<br /><br />  也就在此際,只見身子正在下沉的鷹兒,陡然一聲怪叫,凌空翻飛,電也似的,射向海冬青。<br /><br />  那海冬青幸而未曾追下去,不然,必定迎頭相碰,此際鷹兒電射而至,牠也發出一聲怪叫,雙翅一束,沖天飛去,鷹兒隨後便追,雙方去勢都快絕,轉眼之間,成為兩個小黑點,沒入青冥不見。<br /><br />  這一切過程雖短,但看得我們,如癡如醉。這一鷹一隼,就宛若兩大武學高手過招,鬥智鬥力,一擊不中,立刻遠颺,迅若電光石火,看得人心曠神怡。<br /><br />  紅綾的想法,和我們略有不同,她道:「他們到天上去比拚了!」<br /><br />  我怔了一怔:「鷹隼雖非同類,但也不是天敵,不致於會拚個你死我活。」<br /><br />  紅綾眉心打結:「我不知道,只是鷹兒在撲出去的時候,叫了一下。」<br /><br />  白素心細,便問:「牠叫了甚麼?」<br /><br />  紅綾遲疑了一下,想是那「鷹語」很難繙譯,她道:「鷹兒說,窗外那……不是好東西,牠要把牠生擒活捉。」<br /><br />  我和白素不禁一呆──我們當然不是不相信紅綾的話,只是事情太奇怪了。<br /><br />  生活在極北之地的猛禽海冬青,居然會在亞熱帶出現,那已經夠突兀的了,那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帶牠來的。<br /><br />  而鷹兒又說牠「不是好東西」,那又是甚麼意思?鷹兒雖然勇猛,但是海冬青也不是好對付的,我們又怕鷹兒會吃虧,又不知道海冬青的主人是誰。<br /><br />  在這一點上,紅綾比我們有信心,她道:「鷹兒說要把那鳥兒生擒活捉,牠一定能做得到。」<br /><br />  白素吸了一口氣:「先看看那盒子。」<br /><br />  剛才,被那突然出現的海冬青一打岔,甚至沒有時間把那盒子打開來,看看那三件法物是不是在。<br /><br />  白素一說,紅綾便搶前一步,取下那隻盒子來。那盒子的蓋上,頗有幾個機關,紅綾不耐煩一一解開,大手一拍,就想把盒子拍碎。<br /><br />  我忙叫道:「不可!」<br /><br />  我一面叫,一面自她的手中,搶過了盒子來,打開,在打開的時候,我還在道:「盒中的三樣東西,奇特無比,是我見過的最怪異的物件。」<br /><br />  正說著,盒子打開,紅綾首先「哈」地一聲──盒子是空的!<br /><br />  說是空的也不對,因為盒中有一張摺得很巧妙的紙條。一看到那種摺紙法,我心中又是一熱。那種把紙張先摺成條形,再摺成「北斗」形狀的摺法,叫做「七巧方勝」,正是家鄉中人,傳遞書信時所用的方法!<br /><br />  我一伸手,取過紙來,只用一隻指頭一搓,就把紙條搓了開來。白素「啊」的一聲:「莫非真是故人有音訊?」<br /><br />  我打開紙一看,只見上面畫著一行雁子,一共是七隻。<br /><br />  剎時之間,我只覺得鼻子一陣發酸,兩眶熱淚打滾,就要湧出。<br /><br />  七叔,真的是七叔!<br /><br />  那七隻排成一排,斜飛的飛雁,正是七叔的標誌,我是自小看熟了的。如今又重現眼前,那麼多年不通音訊的親人,忽然有了下落,多少年前的事,一起湧上心頭,甚麼叫「百感交集」,這才算是知道了。<br /><br />  白素靠了過來,她握住了我的手,低聲道:「七叔?」<br /><br />  我點了點頭,淚水已經忍不住了──人悲傷的時候會流淚,極高興的時候會流淚,還有就是很激動的時候,也會流淚。<br /><br />  白素再道:「七叔他沒有說甚麼?」<br /><br />  那紙上,只有七叔的標記,可是一個字也沒有,白素這一問,使我感到,那麼多年,不通音訊,而七叔竟然一個字也不寫給我,未免太狠心了些,心中再感到一股委曲,淚水就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都灑在手中的那張紙上。<br /><br />  我這時淌淚,是自然而然的事,而再也想不到的是,淚水落到了紙上,沾濕了紙,頃刻之間,紙上就現出了一行字跡來。<br /><br />  那一行字只有八個,鐵劃銀鉤,正是七叔的筆跡,寫的是:「速來剛渡,林中相會。」<br /><br />  我又是一陣全身發熱,轉過頭去,淚眼模糊,想對白素說話,但是竟說不出聲來。<br /><br />  白素拍著我的手臂,道:「看清楚,字快沒了!」<br /><br />  我呆了一呆,再去看那紙時,紙上的八個字,正在迅速消退,轉眼之間,便不見了!<br /><br />  我張口,待將那八個字,默念一遍,但白素一伸手,就遮住了我的口,搖了搖頭,我也立時會意──七叔採用了如此隱秘的聯絡方法,自然是怕隔牆有耳之故,我立時點了點頭。<br /><br />  白素拉著我,一起出了屋子,這才一面走一面道:「你快去剛渡和七叔相會。」<br /><br />  我才一知道七叔的消息,恨不得立時飛了去,但一冷靜下來,就知道事情必然和二活佛有關,我萬萬不能被人跟蹤,這事草率不得。<br /><br />  所以我道:「我會盡快走。」<br /><br />  白素取出手絹來,在我眼角抹拭著:「真有趣,七叔算準了你會落淚,要不然,他的訊息,你就收不到了!」<br /><br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自小被他看著長大,他當然了解我的性情。」<br /><br />  後來,我把那張紙,拿給戈壁沙漠看,兩人在經過了研究之後,嘆服之至。他們說:「那隱形墨水,是特殊的配方。除了人類的眼淚之外,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使它顯形。而人類的淚水,化學成分極之複雜,根本沒有法子在實驗室中合成,所以──」<br /><br />  他們不說下去,我也明白。所以,若不是我當時由於心情激動,自然而然湧出了眼淚,落到了那紙上的話,那我就得不到七叔傳給我的訊息了──這種傳遞訊息的方法,普天之下,也真只有七叔這樣的妙人,才能使得出來!<br /><br />  白素抬頭向天,神情悠然嚮往:「我雖然沒有見過他,可是想想他的行事,也夠令人佩服的了,他盜走了法物,拐走了秋英,擺明了不畏強權,定要實現當年老喇嘛對他的付託,簡直不像是一個現代人!」<br /><br />  我則另有感嘆:「只是不知道他當年離開家鄉之後,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也不知道何以他竟會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害!」<br /><br />  黃蟬曾說,根據X光的分析,那盜寶人的頭部骨骼,竟沒有一塊是未曾變形的,由此可知他所受過的創傷是如何之甚。<br /><br />  他是在甚麼樣的情況之下,受了這種創傷的,當然難以想像。但只要一想起來,也就足以令人遍體生寒的了。<br /><br />  白素又道:「你的行蹤,要如何瞞過黃蟬,倒是一個大難題。」<br /><br />  我在想的,也正是這個問題,我道:「要瞞過她一個人,倒還不難──你能絆得住她,難的是,天知道她究竟動員了多少人力物力在監視我們!」<br /><br />  白素一時之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方法來──雖然我有一千多種方法,可以擺脫監視或跟蹤──可是用來對付黃蟬和她所代表的強權勢力,似乎都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把握。<br /><br />  而事情和轉世二活佛有關,又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不然,轉世的二活佛,必然會在這世上消失,又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行轉世了!<br /><br />  在外面踱了好一會,都沒有萬全之法,白素道:「七叔雖說『速來』,但是安全第一,你不能貿然上路。」<br /><br />  我心急如焚,但是也不能說白素是過度小心,應該照她所說去做。<br /><br />  正在此際,忽然聽得頭頂之上,傳來了一下鷹兒長鳴之聲,抬頭看去,只見一大一小,兩隻猛禽,正在空中,如流星飛渡,向我家的方向,疾飛過去。<br /><br />  相隔雖遠,但也可以看出,在前面的那隻,體型較小,正是那頭海冬青。而在後面的那隻,相隔只有三公尺,和前面的海冬青,飛得極近的,卻是我們的鷹兒。<br /><br />  雖然是兩隻鳥兒在天空上疾飛,可是看起來,很是異樣,白素首先「咦」地一聲:「看,我們的鷹兒,真的把那海冬青抓回來了!」<br /><br />  我「嗯」了一聲,天空上雖然不是一隻鳥抓住另一隻鳥,但是那一前一後的飛翔情形,卻一看就叫人聯想到了一架飛機,正在逼隔另一架飛機。而且,顯然是我們的鷹兒佔了上風。<br /><br />  我忙道:「快回去看!」<br /><br />  我和白素一起行動,何等快速,但是再快,也快不過鳥兒的飛翔。一進屋,就見到客廳之中的情景。只見紅綾喜得張大了口在跳,海冬青在滿堂飛舞,但是牠飛到哪裏,鷹兒就追到哪裏,看來像是要逼海冬青停下來,但海冬青一時之間,還不肯就範。<br /><br />  那海冬青飛得雖快,但羽毛凌亂,頗掉了些翎毛,那鷹兒也有一兩處掉了羽毛的,看來兩頭猛禽,曾經有過一番惡鬥。<br /><br />  這時,鷹兒已將海冬青逼到了一角,連撲了三下,勢子猛惡之至,但卻是虛撲,不過這一番聲勢,也足以令對方懾服,那海冬青停了下來,縮成一團,可是羽毛仍不住聳動,有點意氣難平。<br /><br />  紅綾一聲歡嘯,靠了過去,先伸手在向她肩頭停下的鷹兒,頭上輕拍了一下。然後,伸手去撫摸海冬青的頭部。<br /><br />  我和白素一見,齊聲低喝:「小心!」<br /><br />  那海冬青的頭部甚小,雙眼有神,尖啄如鋼,力大無窮,若是一啄被牠啄中了手背,怕不將手心啄穿。<br /><br />  紅綾笑道:「不怕,牠服了!」<br /><br />  說著,她的手已摸上了海冬青的頭,那海冬青的頭上,有一簇七根翎毛,根根泛著金屬光彩,有十公分長短,豎在頭上,猶如鐵盔,看來威武無比。<br /><br />  而這時,紅綾手才碰上去,那七根翎毛,一起偃伏了下來,那麼兇猛,桀驁不馴的猛禽,竟變得看來十分馴服!<br /><br />  紅綾大樂,揚起頭來,剛想和我們說話,那鷹兒忽然又發出了一下短促的叫聲。隨著牠的叫聲,那海冬青連忙揚起左腳來,揚得極高,看來很是怪異。<br /><br />  我對鳥類行徑,不是很有研究,正不知那是甚麼意思時,白素已陡然向我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不要出聲。緊接著,她走向前,在那海冬青的腳上,取下了三件,有如指甲大小,厚度不會超過半公分的物事來。其中的一件,還有著玻璃鏡片一樣的閃光。<br /><br />  紅綾一張口要問,但我連忙伸手,遮住了她的口,同時我發出了笑聲:「這鳥是真正的海冬青,靈活勇猛,可別虧待了牠……」<br /><br />  紅綾也乖巧了,她隨即道:「好啊!我讓他和鷹兒做個好朋友!」<br /><br />  我向白素示意,白素也點了點頭。<br /><br />  這時,其實我心中的怒意之甚,從未曾有。在白素掌心的那三片東西,分明是現代尖端科技的產品,作用不問可知,是監視我們之用,只怕不但能竊聽,還能攝取形像!<br /><br />  我早知黃蟬會對我們進行監視,也曾請了戈壁沙漠來做徹底的檢查,可是一無所獲。誰料到他們竟然會利用一頭飛禽,攜帶精密儀器,來進行監視活動!<br /><br />  這種匪夷所思,但是卻又防不勝防的辦法,若不是那頭鷹兒把間諜鳥押了回來,十個戈壁沙漠,也檢查不出毛病出在哪裏!<br /><br />  白素托著那三件微型儀器,向我望來,我取過一隻盒子,白素將它們放進去,再把盒子放進了抽屜中,我們才像是終於鎖住了甚麼怪物一樣,鬆了一口氣。<br /><br />  我和白素不約而同,齊聲道:「將計就計!」<br /><br />  大家一起說了這一句,只覺得高興無比,情不自禁,互相緊握了一下。紅綾對於這一種計來謀往,爾虞我詐的人類行為,始終有點不甚了了,但是她看到我們高興,也就咧著嘴笑。<br /><br />  我道:「孩子,你帶鷹兒和海冬青去玩,看來海冬青已被收服,不會逃走,我們有大大利用牠之處!」<br /><br />  紅綾答應著,卻又現出擔心的神情,白素忙道:「放心,不過是利用牠去傳遞一些假消息,不會有傷害的。」<br /><br />  紅綾這才高高興興,帶著一鷹一隼,蹦跳了出去。<br /><br />  我和白素的「將計就計」,其實很簡單──黃蟬用了這樣的方法,來偵察監視我們,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卻叫我們在無意中察破了。<br /><br />  我們的計劃就是,在那三個微型儀器之中,輸入假資料,去誤導黃蟬。<br /><br />  最主要的假資料,自然是有關我的行蹤。我和白素商量了,都一致認為,我若是假裝去找鐵大將軍,最足以取信於黃蟬,因為我確然大有理由,去找鐵大將軍。<br /><br />  而在我前赴德國的途中,要擺脫跟蹤,轉而前往不丹,那就容易得多了!<br /><br />  當然,要把假資料輸入儀器,弄成和真的一樣,那就非戈壁沙漠莫屬了。<br /><br />  請了他們兩人來,把情形一說,再把那三片東西,拿出來給他們看。兩人不愧是專家中的專家,不到十分鐘,就有了結論:「好傢伙,不簡單,不過,還沒有登峰造極。這三種儀器,能記錄聲音、形像,還有熱量探測。不過不能即時傳遞,只能通過特定的裝置,把記錄到的一切重現。所以,要弄些假資料進去,易如反掌。」<br /><br />  我忙道:「拜託拜託。」<br /><br />  兩人怪眼一翻:「光拜託我們不夠,主角還是你們啊,你們要演得逼真才行!」<br /><br />  於是,接下來的幾小時,我和白素,就忙於演出要到德國去找鐵大將軍的應有「情節」,等戈壁沙漠把這一切,輸進儀器去。<br /><br />  到了傍晚時分,紅綾興高采烈回來,經過情形,和她一說就明白,再把三片東西裝回海冬青腳上,放牠飛去,我舒了一口氣,最難解決的一環解決了。<br /><br />  第二天我就啟程到德國去,一直到了法蘭克福機場,我才「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很是典型的商人,換了另一班機,直飛印度。<br /><br />  我本來預期,黃蟬會親自跟蹤,但是我卻並沒有發現她,只是在飛往德國的途中,有兩個跟蹤術也還算高明的傢伙在跟我。<br /><br />  而在上了直飛印度的飛機之後,我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四周圍,並沒有發現形跡可疑的人。<br /><br />  航機上頗多印度人,我閉目養神,想起自己幾次三番在印度、尼泊爾一帶的經歷,又想起七叔在這些年來,不知曾經歷了些甚麼。而他居然還念念不忘,自己劫後餘生,還記得當年老喇嘛的付託,當今之世,再找這樣重言諾的人,可也大不容易了!<br /><br />  我把七叔約我在那林中相會的目的,設想了一下,卻不得要領。<br /><br />  那林子,自然是七叔和我都曾到過的那一個,若干年前,七叔在那裏遇到登珠活佛,而我則在那裏見過轉世的二活佛。<br /><br />  若是七叔又要在那林子中和二活佛相會,當然那是很恰當的所在──誰也不會想到,在那麼偏僻的一個林子中,會有那麼震動世界,跨越人、神兩界的大事發生。<br /><br />  由於我知道茲事體大,所以雖然在德國上機後,我已肯定無人跟蹤,但到了印度之後,我還是再一次改裝,然後前往剛渡。<br /><br />  不丹是一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所在,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小型飛機上,只有不到十個乘客。當我在小型飛機上,隨著高山不穩定的氣流顛簸時,我不禁在想:若是黃蟬的眼線夠廣,要發現七叔的行蹤,應該不是難事。<br /><br />  我估計七叔必須蒙面,那就足以惹人注目了。而且,他還帶著秋英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這樣的搭配,更是惹眼之至,若是他們被發現了,不知會有甚麼後果?<br /><br />  這樣想著,不免又多了一重憂心,及至在剛渡下了機,我立時直趨目的地,在林子附近的喇嘛廟前,見到一個喇嘛,手執長幡,搖著轉輪,正在誦經。<br /><br />  本來,這樣的情景,出現在一個喇嘛廟之前,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可是我一看到那黃布幡上,竟畫著幾雙飛雁時,我心中不禁陡然一動。<br /><br />  布幡飄動,我當然無法數清楚上面有幾隻飛雁,但是看得到,那些雁的神態,都和七叔的標誌相似,我心想:這喇嘛,莫非是七叔派來接應的?<br /><br />  正在想著,那喇嘛也向我望了過來,只見他的目光,焦黃而渾濁,可是又絕不是沒有神采,總之怪異莫名。一和他的目光接觸,我心中就禁不住想:奇怪,這喇嘛的目光好怪!<br /><br />  人的眼神,是人體器官所能表達訊號的最特異部分,要具體形容,根本無從形容起,而且,也沒有甚麼具體的東西,可供捉摸,但是,只憑感覺,卻又確然可以感到眼神的千變萬化,陌生熟悉,都能覺察。<br /><br />  這時,我只覺得那喇嘛的目光,很是古怪,但是也說不出所以然來。<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向他走過去,用不丹語問:「上師的幡上,繪的是雁?」<br /><br />  那喇嘛翻了翻眼,聲音同樣渾濁,答道:「雁從北邊來的,你可知是幾隻?」<br /><br />  他說著,已飛快地把幡捲起,我不加思索:「七隻。」<br /><br />  那喇嘛一頓手中的幡竿:「走吧!」<br /><br />  他向前指了一指,在那一剎間,我心中起了一片疑雲。雖然那喇嘛看來,各方面都像是七叔的聯絡人,可是七叔在留言上,只叫我去相會,並沒有說派出甚麼聯絡人。<br /><br />  當然,也許是靠眼淚來顯形的字跡,不可能太多,因為我再激動,也不會淚下如雨,所能顯現的字數,當然也不能太多。可是這件事機密無比,既然已經約定了在「林中相見」,似乎沒有必要多一個人知道。<br /><br />  我既然起了疑,就不免多打量那喇嘛幾眼,可是卻又看不出有甚麼不對來。<br /><br />  我不動聲色,順口道:「上師請,上師的法號是──」<br /><br />  那喇嘛悶哼了一聲:「有相無相,有號無號,何必多此一問。」<br /><br />  聽這談吐,倒像是一個得了道的高僧,我也不再說甚麼,只是道:「上師先請!」<br /><br />  七叔和我相約在林中,這喇嘛若是七叔差來的人,自然知道地點。如果他反過來要我先走,為他帶路,那就是老大的破綻了。<br /><br />  那喇嘛聽了,並不說甚麼,便自大踏步向前走,我就跟在他的後面。<br /><br />  一路行來,人煙絕無,我有時離他遠些,有時行近去,和他說些話,可是他並不回答,至多只是悶哼一兩聲,算是回應。<br /><br />  我問了不少問題,他都一點不出聲,後來我問:「七叔向你形容了我的樣子?我已化了裝,你如何能夠認得出我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暗號之二

暗號之二 線上小說閱讀

十一、眼淚的功用



  見這等情形,我和紅綾都想出聲阻止,唯恐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之下,一舉傷害了那海冬青。

  誰知道鷹兒的動作快,海冬青的動作也絕不慢,也沒見牠有甚麼動作,身子陡地升高,而且時間扣得極準,鷹兒才一撲到,牠便升高,鷹兒就撲了一個空,被牠佔了先機。而牠也立即反攻,當頭啄下,啄向鷹兒的頭頂。

  這一下,我們又為鷹兒擔心,只見鷹兒身子一側,可是仍未能避得開,還是在背後,捱了一下,幾根翎毛,隨之飄落。

  紅綾看得大是心痛,怪叫了一聲,只見鷹兒被海冬青啄中之後,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身子向下沉去,海冬青卻並不追,只是身子停在半空,向下看去。

  也就在此際,只見身子正在下沉的鷹兒,陡然一聲怪叫,凌空翻飛,電也似的,射向海冬青。

  那海冬青幸而未曾追下去,不然,必定迎頭相碰,此際鷹兒電射而至,牠也發出一聲怪叫,雙翅一束,沖天飛去,鷹兒隨後便追,雙方去勢都快絕,轉眼之間,成為兩個小黑點,沒入青冥不見。

  這一切過程雖短,但看得我們,如癡如醉。這一鷹一隼,就宛若兩大武學高手過招,鬥智鬥力,一擊不中,立刻遠颺,迅若電光石火,看得人心曠神怡。

  紅綾的想法,和我們略有不同,她道:「他們到天上去比拚了!」

  我怔了一怔:「鷹隼雖非同類,但也不是天敵,不致於會拚個你死我活。」

  紅綾眉心打結:「我不知道,只是鷹兒在撲出去的時候,叫了一下。」

  白素心細,便問:「牠叫了甚麼?」

  紅綾遲疑了一下,想是那「鷹語」很難繙譯,她道:「鷹兒說,窗外那……不是好東西,牠要把牠生擒活捉。」

  我和白素不禁一呆──我們當然不是不相信紅綾的話,只是事情太奇怪了。

  生活在極北之地的猛禽海冬青,居然會在亞熱帶出現,那已經夠突兀的了,那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帶牠來的。

  而鷹兒又說牠「不是好東西」,那又是甚麼意思?鷹兒雖然勇猛,但是海冬青也不是好對付的,我們又怕鷹兒會吃虧,又不知道海冬青的主人是誰。

  在這一點上,紅綾比我們有信心,她道:「鷹兒說要把那鳥兒生擒活捉,牠一定能做得到。」

  白素吸了一口氣:「先看看那盒子。」

  剛才,被那突然出現的海冬青一打岔,甚至沒有時間把那盒子打開來,看看那三件法物是不是在。

  白素一說,紅綾便搶前一步,取下那隻盒子來。那盒子的蓋上,頗有幾個機關,紅綾不耐煩一一解開,大手一拍,就想把盒子拍碎。

  我忙叫道:「不可!」

  我一面叫,一面自她的手中,搶過了盒子來,打開,在打開的時候,我還在道:「盒中的三樣東西,奇特無比,是我見過的最怪異的物件。」

  正說著,盒子打開,紅綾首先「哈」地一聲──盒子是空的!

  說是空的也不對,因為盒中有一張摺得很巧妙的紙條。一看到那種摺紙法,我心中又是一熱。那種把紙張先摺成條形,再摺成「北斗」形狀的摺法,叫做「七巧方勝」,正是家鄉中人,傳遞書信時所用的方法!

  我一伸手,取過紙來,只用一隻指頭一搓,就把紙條搓了開來。白素「啊」的一聲:「莫非真是故人有音訊?」

  我打開紙一看,只見上面畫著一行雁子,一共是七隻。

  剎時之間,我只覺得鼻子一陣發酸,兩眶熱淚打滾,就要湧出。

  七叔,真的是七叔!

  那七隻排成一排,斜飛的飛雁,正是七叔的標誌,我是自小看熟了的。如今又重現眼前,那麼多年不通音訊的親人,忽然有了下落,多少年前的事,一起湧上心頭,甚麼叫「百感交集」,這才算是知道了。

  白素靠了過來,她握住了我的手,低聲道:「七叔?」

  我點了點頭,淚水已經忍不住了──人悲傷的時候會流淚,極高興的時候會流淚,還有就是很激動的時候,也會流淚。

  白素再道:「七叔他沒有說甚麼?」

  那紙上,只有七叔的標記,可是一個字也沒有,白素這一問,使我感到,那麼多年,不通音訊,而七叔竟然一個字也不寫給我,未免太狠心了些,心中再感到一股委曲,淚水就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都灑在手中的那張紙上。

  我這時淌淚,是自然而然的事,而再也想不到的是,淚水落到了紙上,沾濕了紙,頃刻之間,紙上就現出了一行字跡來。

  那一行字只有八個,鐵劃銀鉤,正是七叔的筆跡,寫的是:「速來剛渡,林中相會。」

  我又是一陣全身發熱,轉過頭去,淚眼模糊,想對白素說話,但是竟說不出聲來。

  白素拍著我的手臂,道:「看清楚,字快沒了!」

  我呆了一呆,再去看那紙時,紙上的八個字,正在迅速消退,轉眼之間,便不見了!

  我張口,待將那八個字,默念一遍,但白素一伸手,就遮住了我的口,搖了搖頭,我也立時會意──七叔採用了如此隱秘的聯絡方法,自然是怕隔牆有耳之故,我立時點了點頭。

  白素拉著我,一起出了屋子,這才一面走一面道:「你快去剛渡和七叔相會。」

  我才一知道七叔的消息,恨不得立時飛了去,但一冷靜下來,就知道事情必然和二活佛有關,我萬萬不能被人跟蹤,這事草率不得。

  所以我道:「我會盡快走。」

  白素取出手絹來,在我眼角抹拭著:「真有趣,七叔算準了你會落淚,要不然,他的訊息,你就收不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自小被他看著長大,他當然了解我的性情。」

  後來,我把那張紙,拿給戈壁沙漠看,兩人在經過了研究之後,嘆服之至。他們說:「那隱形墨水,是特殊的配方。除了人類的眼淚之外,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使它顯形。而人類的淚水,化學成分極之複雜,根本沒有法子在實驗室中合成,所以──」

  他們不說下去,我也明白。所以,若不是我當時由於心情激動,自然而然湧出了眼淚,落到了那紙上的話,那我就得不到七叔傳給我的訊息了──這種傳遞訊息的方法,普天之下,也真只有七叔這樣的妙人,才能使得出來!

  白素抬頭向天,神情悠然嚮往:「我雖然沒有見過他,可是想想他的行事,也夠令人佩服的了,他盜走了法物,拐走了秋英,擺明了不畏強權,定要實現當年老喇嘛對他的付託,簡直不像是一個現代人!」

  我則另有感嘆:「只是不知道他當年離開家鄉之後,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也不知道何以他竟會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害!」

  黃蟬曾說,根據X光的分析,那盜寶人的頭部骨骼,竟沒有一塊是未曾變形的,由此可知他所受過的創傷是如何之甚。

  他是在甚麼樣的情況之下,受了這種創傷的,當然難以想像。但只要一想起來,也就足以令人遍體生寒的了。

  白素又道:「你的行蹤,要如何瞞過黃蟬,倒是一個大難題。」

  我在想的,也正是這個問題,我道:「要瞞過她一個人,倒還不難──你能絆得住她,難的是,天知道她究竟動員了多少人力物力在監視我們!」

  白素一時之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方法來──雖然我有一千多種方法,可以擺脫監視或跟蹤──可是用來對付黃蟬和她所代表的強權勢力,似乎都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把握。

  而事情和轉世二活佛有關,又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不然,轉世的二活佛,必然會在這世上消失,又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行轉世了!

  在外面踱了好一會,都沒有萬全之法,白素道:「七叔雖說『速來』,但是安全第一,你不能貿然上路。」

  我心急如焚,但是也不能說白素是過度小心,應該照她所說去做。

  正在此際,忽然聽得頭頂之上,傳來了一下鷹兒長鳴之聲,抬頭看去,只見一大一小,兩隻猛禽,正在空中,如流星飛渡,向我家的方向,疾飛過去。

  相隔雖遠,但也可以看出,在前面的那隻,體型較小,正是那頭海冬青。而在後面的那隻,相隔只有三公尺,和前面的海冬青,飛得極近的,卻是我們的鷹兒。

  雖然是兩隻鳥兒在天空上疾飛,可是看起來,很是異樣,白素首先「咦」地一聲:「看,我們的鷹兒,真的把那海冬青抓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天空上雖然不是一隻鳥抓住另一隻鳥,但是那一前一後的飛翔情形,卻一看就叫人聯想到了一架飛機,正在逼隔另一架飛機。而且,顯然是我們的鷹兒佔了上風。

  我忙道:「快回去看!」

  我和白素一起行動,何等快速,但是再快,也快不過鳥兒的飛翔。一進屋,就見到客廳之中的情景。只見紅綾喜得張大了口在跳,海冬青在滿堂飛舞,但是牠飛到哪裏,鷹兒就追到哪裏,看來像是要逼海冬青停下來,但海冬青一時之間,還不肯就範。

  那海冬青飛得雖快,但羽毛凌亂,頗掉了些翎毛,那鷹兒也有一兩處掉了羽毛的,看來兩頭猛禽,曾經有過一番惡鬥。

  這時,鷹兒已將海冬青逼到了一角,連撲了三下,勢子猛惡之至,但卻是虛撲,不過這一番聲勢,也足以令對方懾服,那海冬青停了下來,縮成一團,可是羽毛仍不住聳動,有點意氣難平。

  紅綾一聲歡嘯,靠了過去,先伸手在向她肩頭停下的鷹兒,頭上輕拍了一下。然後,伸手去撫摸海冬青的頭部。

  我和白素一見,齊聲低喝:「小心!」

  那海冬青的頭部甚小,雙眼有神,尖啄如鋼,力大無窮,若是一啄被牠啄中了手背,怕不將手心啄穿。

  紅綾笑道:「不怕,牠服了!」

  說著,她的手已摸上了海冬青的頭,那海冬青的頭上,有一簇七根翎毛,根根泛著金屬光彩,有十公分長短,豎在頭上,猶如鐵盔,看來威武無比。

  而這時,紅綾手才碰上去,那七根翎毛,一起偃伏了下來,那麼兇猛,桀驁不馴的猛禽,竟變得看來十分馴服!

  紅綾大樂,揚起頭來,剛想和我們說話,那鷹兒忽然又發出了一下短促的叫聲。隨著牠的叫聲,那海冬青連忙揚起左腳來,揚得極高,看來很是怪異。

  我對鳥類行徑,不是很有研究,正不知那是甚麼意思時,白素已陡然向我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不要出聲。緊接著,她走向前,在那海冬青的腳上,取下了三件,有如指甲大小,厚度不會超過半公分的物事來。其中的一件,還有著玻璃鏡片一樣的閃光。

  紅綾一張口要問,但我連忙伸手,遮住了她的口,同時我發出了笑聲:「這鳥是真正的海冬青,靈活勇猛,可別虧待了牠……」

  紅綾也乖巧了,她隨即道:「好啊!我讓他和鷹兒做個好朋友!」

  我向白素示意,白素也點了點頭。

  這時,其實我心中的怒意之甚,從未曾有。在白素掌心的那三片東西,分明是現代尖端科技的產品,作用不問可知,是監視我們之用,只怕不但能竊聽,還能攝取形像!

  我早知黃蟬會對我們進行監視,也曾請了戈壁沙漠來做徹底的檢查,可是一無所獲。誰料到他們竟然會利用一頭飛禽,攜帶精密儀器,來進行監視活動!

  這種匪夷所思,但是卻又防不勝防的辦法,若不是那頭鷹兒把間諜鳥押了回來,十個戈壁沙漠,也檢查不出毛病出在哪裏!

  白素托著那三件微型儀器,向我望來,我取過一隻盒子,白素將它們放進去,再把盒子放進了抽屜中,我們才像是終於鎖住了甚麼怪物一樣,鬆了一口氣。

  我和白素不約而同,齊聲道:「將計就計!」

  大家一起說了這一句,只覺得高興無比,情不自禁,互相緊握了一下。紅綾對於這一種計來謀往,爾虞我詐的人類行為,始終有點不甚了了,但是她看到我們高興,也就咧著嘴笑。

  我道:「孩子,你帶鷹兒和海冬青去玩,看來海冬青已被收服,不會逃走,我們有大大利用牠之處!」

  紅綾答應著,卻又現出擔心的神情,白素忙道:「放心,不過是利用牠去傳遞一些假消息,不會有傷害的。」

  紅綾這才高高興興,帶著一鷹一隼,蹦跳了出去。

  我和白素的「將計就計」,其實很簡單──黃蟬用了這樣的方法,來偵察監視我們,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卻叫我們在無意中察破了。

  我們的計劃就是,在那三個微型儀器之中,輸入假資料,去誤導黃蟬。

  最主要的假資料,自然是有關我的行蹤。我和白素商量了,都一致認為,我若是假裝去找鐵大將軍,最足以取信於黃蟬,因為我確然大有理由,去找鐵大將軍。

  而在我前赴德國的途中,要擺脫跟蹤,轉而前往不丹,那就容易得多了!

  當然,要把假資料輸入儀器,弄成和真的一樣,那就非戈壁沙漠莫屬了。

  請了他們兩人來,把情形一說,再把那三片東西,拿出來給他們看。兩人不愧是專家中的專家,不到十分鐘,就有了結論:「好傢伙,不簡單,不過,還沒有登峰造極。這三種儀器,能記錄聲音、形像,還有熱量探測。不過不能即時傳遞,只能通過特定的裝置,把記錄到的一切重現。所以,要弄些假資料進去,易如反掌。」

  我忙道:「拜託拜託。」

  兩人怪眼一翻:「光拜託我們不夠,主角還是你們啊,你們要演得逼真才行!」

  於是,接下來的幾小時,我和白素,就忙於演出要到德國去找鐵大將軍的應有「情節」,等戈壁沙漠把這一切,輸進儀器去。

  到了傍晚時分,紅綾興高采烈回來,經過情形,和她一說就明白,再把三片東西裝回海冬青腳上,放牠飛去,我舒了一口氣,最難解決的一環解決了。

  第二天我就啟程到德國去,一直到了法蘭克福機場,我才「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很是典型的商人,換了另一班機,直飛印度。

  我本來預期,黃蟬會親自跟蹤,但是我卻並沒有發現她,只是在飛往德國的途中,有兩個跟蹤術也還算高明的傢伙在跟我。

  而在上了直飛印度的飛機之後,我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四周圍,並沒有發現形跡可疑的人。

  航機上頗多印度人,我閉目養神,想起自己幾次三番在印度、尼泊爾一帶的經歷,又想起七叔在這些年來,不知曾經歷了些甚麼。而他居然還念念不忘,自己劫後餘生,還記得當年老喇嘛的付託,當今之世,再找這樣重言諾的人,可也大不容易了!

  我把七叔約我在那林中相會的目的,設想了一下,卻不得要領。

  那林子,自然是七叔和我都曾到過的那一個,若干年前,七叔在那裏遇到登珠活佛,而我則在那裏見過轉世的二活佛。

  若是七叔又要在那林子中和二活佛相會,當然那是很恰當的所在──誰也不會想到,在那麼偏僻的一個林子中,會有那麼震動世界,跨越人、神兩界的大事發生。

  由於我知道茲事體大,所以雖然在德國上機後,我已肯定無人跟蹤,但到了印度之後,我還是再一次改裝,然後前往剛渡。

  不丹是一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所在,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小型飛機上,只有不到十個乘客。當我在小型飛機上,隨著高山不穩定的氣流顛簸時,我不禁在想:若是黃蟬的眼線夠廣,要發現七叔的行蹤,應該不是難事。

  我估計七叔必須蒙面,那就足以惹人注目了。而且,他還帶著秋英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這樣的搭配,更是惹眼之至,若是他們被發現了,不知會有甚麼後果?

  這樣想著,不免又多了一重憂心,及至在剛渡下了機,我立時直趨目的地,在林子附近的喇嘛廟前,見到一個喇嘛,手執長幡,搖著轉輪,正在誦經。

  本來,這樣的情景,出現在一個喇嘛廟之前,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可是我一看到那黃布幡上,竟畫著幾雙飛雁時,我心中不禁陡然一動。

  布幡飄動,我當然無法數清楚上面有幾隻飛雁,但是看得到,那些雁的神態,都和七叔的標誌相似,我心想:這喇嘛,莫非是七叔派來接應的?

  正在想著,那喇嘛也向我望了過來,只見他的目光,焦黃而渾濁,可是又絕不是沒有神采,總之怪異莫名。一和他的目光接觸,我心中就禁不住想:奇怪,這喇嘛的目光好怪!

  人的眼神,是人體器官所能表達訊號的最特異部分,要具體形容,根本無從形容起,而且,也沒有甚麼具體的東西,可供捉摸,但是,只憑感覺,卻又確然可以感到眼神的千變萬化,陌生熟悉,都能覺察。

  這時,我只覺得那喇嘛的目光,很是古怪,但是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吸了一口氣,向他走過去,用不丹語問:「上師的幡上,繪的是雁?」

  那喇嘛翻了翻眼,聲音同樣渾濁,答道:「雁從北邊來的,你可知是幾隻?」

  他說著,已飛快地把幡捲起,我不加思索:「七隻。」

  那喇嘛一頓手中的幡竿:「走吧!」

  他向前指了一指,在那一剎間,我心中起了一片疑雲。雖然那喇嘛看來,各方面都像是七叔的聯絡人,可是七叔在留言上,只叫我去相會,並沒有說派出甚麼聯絡人。

  當然,也許是靠眼淚來顯形的字跡,不可能太多,因為我再激動,也不會淚下如雨,所能顯現的字數,當然也不能太多。可是這件事機密無比,既然已經約定了在「林中相見」,似乎沒有必要多一個人知道。

  我既然起了疑,就不免多打量那喇嘛幾眼,可是卻又看不出有甚麼不對來。

  我不動聲色,順口道:「上師請,上師的法號是──」

  那喇嘛悶哼了一聲:「有相無相,有號無號,何必多此一問。」

  聽這談吐,倒像是一個得了道的高僧,我也不再說甚麼,只是道:「上師先請!」

  七叔和我相約在林中,這喇嘛若是七叔差來的人,自然知道地點。如果他反過來要我先走,為他帶路,那就是老大的破綻了。

  那喇嘛聽了,並不說甚麼,便自大踏步向前走,我就跟在他的後面。

  一路行來,人煙絕無,我有時離他遠些,有時行近去,和他說些話,可是他並不回答,至多只是悶哼一兩聲,算是回應。

  我問了不少問題,他都一點不出聲,後來我問:「七叔向你形容了我的樣子?我已化了裝,你如何能夠認得出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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