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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上条伸行死訊的隔天早晨,柚木踏上札幌市街。細雪紛飛,打濕了路面。
柚木走進車站旁的飯店,往一樓休息室望去,小谷坐在裏面的桌位。注意到柚木後,小谷輕輕揮手。
「現在狀況如何?」柚木一坐下便問。服務生過來招呼,他點了杯咖啡。
「道警當然是慌成一團,這下再也無法從上条伸行口中問出線索。」
「他們會不會向緋田……向緋田風美問話……?」
「之後會要求吧,真棘手。」小谷苦著臉。
咖啡送來後,柚木沒加糖或奶精,直接啜飲一口。
緋田打算今天告訴風美真相,然後去找警察吧。那麼,搜查的方針肯定會大幅轉向。
沒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柚木在飛機上思考著,卻找不到答案。
「我在電話中提過,KM建設涉案的可能性變大。之後,道警有沒有掌握到任何線索?」
小谷苦著臉,搖頭道:
「若案子是公司內部糾紛引起,跟緋田風美毫無關係,我們就能大呼萬歲了。但事情沒那麼簡單,警方對恐嚇信相當執著。」
「上条先生寫的恐嚇信啊……」
由於恐嚇信,柚木不認為風美與事件無關。要是沒有恐嚇信,上条在札幌遇害也可解釋為巧合。
小谷看看錶,「差不多該走了。」
「上条夫人會從機場直接搭車到醫院吧?」
小谷頷首,「那個叫小田切的秘書是這麼告訴我的。」
「遺體會怎麼處理?送到長岡嗎?」
「不清楚。一般情況下,會在當地直接火葬,但上条先生不是等閒之輩,可能會用飛機運送吧。聽說葬儀業者也會一起過來。」
要是沒有遺體,恐怕不好舉行公司葬禮。
兩人搭計程車前往醫院。小谷告知,預定要在那裏向上条夫人致哀。
「我們應該不必下跪道歉,只有這一點比較輕鬆。」小谷說明。「換成是純粹的巴士事故,我們公司恐怕無法推卸責任。」
「我見過夫人好幾次,她沒有責怪我們的意思。」
「即使如此,懷著加害者意識面對受害者,心情還是很沉重吧?社長似乎鬆了口氣,原因若是KM建設的內部糾紛,我們就成為被害者。社長甚至在盤算,要視交涉狀況,評估索取賠償的可能性。」
柚木不禁歎氣。想到緋田和風美的事,總覺得不是打那種算盤的時候。
此時,外套內袋的手機震動。他道聲歉,取出手機。是貝塚打來的。
「早安,怎麼了嗎?」柚木問。
「伸吾不見了。」
「咦?」
「我找不到伸吾,他好像今天一早就溜出飯店。柚木先生,你知道他去哪裏嗎?」
「等一下,溜出飯店是指……?」
「我早上醒來,他已不在房間,行李也消失無蹤。」
「你打過他的手機嗎?」
「嗯,可是不通。詢問飯店人員,他們看見有個像伸吾的少年搭巴士離開。」
「怎會突然……昨天發生甚麼事?」
「也沒特別的事。硬要說,由於巴士事故的被害者過世,飯店有些亂哄哄。」
上条的死訊似乎也傳到北一飯店。
「不過,就像我之前提過的,這陣子伸吾不太對勁。不僅說話心不在焉,也無法集中精神練習。」
柚木咬住下唇。他煩惱著緋田和上条的事,無暇顧及伸吾。伸吾的情況不正常,他早聽貝塚報告過。
「柚木先生,你知道伸吾會上哪去嗎?」
「不知道,但他應該不熟悉當地。」
「就是啊。他到底跑去哪裏?」貝塚似乎已束手無策。「該不會是回東京的家?」
「他沒那麼多錢吧?」
「很難講,我們沒談過這方面的事。」
「總之,再觀望一下情況。或許他是一時興起,沒多久就會回來。到時別太責備他。」
「我明白,他平安回來就好。」
「先等到下午,要是他一直沒回來,你再打給我。我會和他父親聯絡。」
「瞭解。」
通完電話,柚木向小谷解釋情況。小谷皺起眉,噘起下唇抱怨:
「搞甚麼?是耐不住練習嗎?又不是魔鬼訓練營,貝塚是不是太嚴厲了?」
「不,應該不至於。我去看過好幾次,練習內容在伸吾能夠負荷的範圍內。」
「那他怎麼會逃走?」
「不曉得,連他是不是逃走都不清楚。」
小谷咂舌,敲著玻璃窗。
「眼下這麼忙,還來添亂。事到如今,可別告訴我『討厭越野滑雪』之類的。否則,他老爸也得走路。」
你沒那種權限吧?柚木把話吞下肚。
醫院前疑似有電視台人員。這件案子新聞媒體報導過好幾次,這下被害者死亡,家屬即將前來,自然也不能錯過。
此外,還有許多媒體相關人員在醫院前徘徊,但氣氛並不緊迫。大概是案情本身沒進展的緣故。
不過,這些人謹守分際,沒闖入醫院用地。柚木與小谷的計程車穿過他們面前,停在正面玄關。
此時,柚木發現一道身影。距媒體記者稍遠的地方,有個人茫然佇立。他穿著老舊的夾克,曬黑的臉龐毫無生氣。
柚木不禁納悶,他怎會在這裏?
「怎麼?」小谷問。
「不,沒事。」柚木應道。
除了警方人員,北一飯店總經理及公關人員也在醫院。被害者身亡,他們的神情卻頗為從容。如同小谷所言,想必是加害者意識已淡去。
上条世津子一行似乎還沒到,小谷他們討論起怎麼安排家屬確認遺體。
「我能暫時離席嗎?」柚木在小谷耳邊低問。
「沒關係,怎麼?」
「外頭有認識的人……我馬上回來。」
「好。」小谷雖然詫異,仍點點頭。
柚木離開醫院,走近媒體記者聚集的地方。有人問他「出了甚麼事」,但柚木視若無賭。
剛才在計程車裏看到的男子坐在護欄上,望著與柚木相反的方向。
「你在幹嘛?」柚木出聲。
男子回頭,吃驚地睜大眼,吐出白色氣息。
「這樣啊,你也來了。唔,那傢伙提過,你擔任緋田風美的公關人員。」
「伸吾告訴你的?」
「我們偶爾會講電話。沒甚麼不行吧?我可是他爸。」
「當然。」
男子是鳥越伸吾的父親克哉。他應該在新世開發的相關企業工作,但柚木不清楚詳情。
「我正要聯絡你。其實,伸吾單獨離開集訓住宿的飯店。你知道他去哪裏嗎?」
鳥越克哉無所謂地點點頭。
「知道,我們剛剛在一起。」
「在一起?他是為了見你,才溜出飯店嗎?」
「對。昨晚他打電話來,我們約在札幌車站見面。我搭今天最早的飛機過來。不必擔心,我已要伸吾回飯店。」
柚木聽得糊裏糊塗。
「請等一下,你為何來找伸吾?還有,你在這裏幹嘛?這次的案子跟你沒關係吧?」
鳥越克哉注視著柚木,大大點頭回道:
「是啊,在這裏遇到你,或許是天意。那麼,第一個告訴你也不壞。」
「甚麼意思?」
「奇怪,你是來做甚麼的?是為了巴士事故的案子吧?那你應該明白我想說的話。」
柚木皺起眉,看著鳥越克哉曬黑的臉孔。
「你知道任何線索嗎?」
「豈止是知道?」鳥越克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