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章:慷慨赴義</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章:慷慨赴義</h3><br /><br />  我對於這種情形非常厭惡,忍不住喃喃自語:「多麼可怕的情形!」<br /><br />  言王居然也學我自言自語:「你不知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鬥爭是多麼尖銳,要到有朝一日地球上沒有了國家,那時候才不會有國防機密這回事!」<br /><br />  我真的怔了一怔,而且決非諷刺他,由衷地道:「想不到閣下會有這樣遠大的理想!」<br /><br />  言王苦笑:「理想誰沒有啊!可是現實生活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人不能沒有理想,可是無奈的是:人不能靠理想生活,必須在現實中生活。」<br /><br />  我沒有和他繼續討論下去,只是根據我已經知道的事實,發出了新的問題。我問道:「光輝的出身,應該會盡他一切力量和組織合作,究竟出了什麼毛病,他竟然做了逃兵?」<br /><br />  言王並沒有告訴我光輝逃走了,那是我和白素分析出來的結果,這時候一說,言王不知道是真是假,看起來是大吃一驚,又望了我片刻。我道:「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料到如此,有什麼可奇怪?」<br /><br />  言王聽出我在諷刺他裝置竊聽設備,神情尷尬,歎了一聲,道:「從理論上來說,光輝看自己的腦電波數據,就相當於回憶他的一生所想,應該不會有困難,可是在經過了一個月之後,他卻說他完全不能解讀。」<br /><br />  言王再度向我望來,他這樣的動作是在徵求我的意見。我想了一想,道:「有可能是他真的不能解讀;也有可能是他不願意自己的思想被公開--沒有人會願意公開自己所有思想的。」<br /><br />  言王點了點頭:「在經過了各種各樣的測試之後,證明是他真正不能解讀。」<br /><br />  我沒有問所謂「各種各樣測試」的內容,因為可想而知內容一定非常可怕而且卑鄙,當然包括了威逼利誘……等等等等方法在內。同時我想到王蓮所說的她瞭解光輝的一些情況,對於光輝處境為何如此奇特,也有了一定的答案。<br /><br />  言王道:「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整個計劃可以說以失敗告終,雖然得到了數據,可是卻沒有用處。光輝反而很合作,他說計劃可以繼續下去,繼續儲存他發出的腦電波,繼續尋找解讀的方法,他不介意成為實驗品,而且願意更好的配合。」<br /><br />  我由衷的道:「這年輕人很了不起,有為科學研究而獻身的氣魄!」<br /><br />  言王聽了,連連苦笑--我也知道對光輝稱頌太早了些,因為光輝終於做了逃兵。<br /><br />  這其間當然發生了一些促使光輝成為逃兵的事情,相信言王會很快說出來,所以我並沒有發問。<br /><br />  言王伸手抹自己的臉,神態像是很疲倦,過了片刻,他開口,卻忽然轉變了話題,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虛擬人』?」<br /><br />  我怔了一怔--白素上次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關於什麼叫做「虛擬人」,那時候也已經解釋過。我不知道言王為什麼要提出這個問題來。<br /><br />  我道:「比起閣下完成的『虛擬腦』來,『虛擬人』簡直不算什麼。而且這名詞也有問題,不應該叫『虛擬人』,只能叫『虛擬人體』!」<br /><br />  我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加強語氣:「只有身體,沒有腦部活動,就只是一具人體而已。只有人體加上活動的腦部,才是一個人!」<br /><br />  我這時候說的關於「人」的定義,實在很普通,可是言王聽了,反應卻極度激動,甚至於聲音發抖,道:「你……你……也認為虛擬腦應該和虛擬人體結合?」<br /><br />  我剛才所說的話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明現在所謂虛擬人的稱謂有問題而已。而言王這樣說又是什麼意思?剎那之間我好像在他的話中捕捉到了一些什麼,可是又說不上來,思緒非常紊亂,等他作進一步說明。<br /><br />  言王還是從虛擬人說起--我意識到他很快就會說到關鍵處了,所以沒有打斷他的話頭。他道:「到現在為止,各國公佈已經擁有的虛擬人,只有一個半,可是據情報所得,肯定已經有三個了,其中一個,在我所屬的電腦之中--我們公開宣稱的是正在進行,實際早已成功了。」<br /><br />  我不作表示,因為我對虛擬人興趣不大,對虛擬腦才有興趣。<br /><br />  言王繼續道:「那個虛擬人和光輝的腦部活動數據,存在於同一個電腦系統之中--」<br /><br />  他才說到這裡,我就嚇了一跳,失聲道:「別告訴我它們在電腦上聯成了一體!」<br /><br />  言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有一天,我和光輝,忽發奇想,想將它們聯起來--」<br /><br />  我大搖其頭--並不是否定有這樣的可能,而是覺得事情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言王有些誤會了我的意思,他道:「在你的故事中,有靈魂進入他人身體的記述,所以引發我們想到,虛擬靈魂或者也可以進入虛擬身體。<br /><br />  我說話如同呻吟:「結果怎麼樣?」<br /><br />  言王神情很怪異,道:「結果……結果……數據出現紊亂,而且虛擬人腦部發生變化,從變化的狀況來看,其反應是在強烈抗拒外來能量的侵入。經過許多次調整試驗,抗拒的反應越來越強烈,所以只好放棄。」<br /><br />  言王敘述這個過程簡略之極,可是卻抓住了重點,說明了問題,也引發我進一步的想像。<br /><br />  我立刻所想到的事情可怕之極,以致我一時之間只是揮手,說不出話來。而就在那幾秒鐘之內,心念電轉,想到更多,於是我明白了!<br /><br />  我相信我已經完全明白了!<br /><br />  而完全明白了之後,我更加因此震驚,而說不出話來。<br /><br />  言王也顯然知道我明白了,他不住向我點頭。<br /><br />  言王說到試圖將虛擬腦和虛擬人結合,結果因為虛擬人的抗拒而不成功。<br /><br />  這可以用靈魂要進入別人的身體,遭到別人抗拒而不成功的情形來理解。靈魂要進入他人的身體固然並不容易,所以這種情形非常罕見。<br /><br />  但如果靈魂要進入自己的身體,卻順理成章,不應該會有任何困難。<br /><br />  言王有了光輝的虛擬腦,他還想要光輝的虛擬人!<br /><br />  他要光輝成為真正的電腦虛擬人,而不僅僅是虛擬人體。那將是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虛擬人--有思想,不能說他沒有生命的另一種人。<br /><br />  這種生命形式的人能夠起什麼作用,他的生命情況如何,在他沒有出現之前,當然是一片空白,然而可想而知,當他出現之後,其豐富多彩之處,隨便用多少人去隨便想像,也想像不出來。只有等他出現之後,才能將的情形一一呈現。<br /><br />  這毫無疑問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的創舉!<br /><br />  這樣的創舉會對人類生活發生什麼樣的影響,無法預測,卻又可想而知。<br /><br />  人類生命形式從此產生巨變--這變化之大,超出了人類可以承受的範圍!<br /><br />  那當然是偉大之極的行動。<br /><br />  這個行動必須要有光輝的虛擬人。<br /><br />  而要獲得光輝的虛擬人,必須將光輝的身體分割成為數以百萬計的碎片來取得每一部份數據再進行合成。<br /><br />  光輝的身體,只能夠在電腦中重新組合,而他原來的身體,不復存在。<br /><br />  也就是說:要有光輝的虛擬人,光輝必須死亡。<br /><br />  這就是光輝一再說他「面臨生死關頭」的原因。當然也是光輝逃走了的原因。恐怕也是光輝亟於與我和白素會面的原因。自然更是王蓮和言王找我的原因!<br /><br />  我努力繼續了將近一分鐘深呼吸,才道:「組織要求光輝犧牲生命,來完成計劃!」<br /><br />  言王聽出我話中不以為然的語氣,他道:「犧牲個人生命而完成任務的事例,不可勝數!」<br /><br />  我哼了一聲,言王又道:「而且他的犧牲太有價值了,他的犧牲甚至於不是死亡--他死去,可是他又能夠活過來!他活過來之後的生命,非常可能遠遠比他死去的生命好,好許多許多!」<br /><br />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br /><br />  為了這樣空前偉大的科學創舉,犧牲生命,就算沒有「活回來」這回事,也不能說不值得。<br /><br />  (在目前的階段,『活回來』云云,實在還太虛無飄渺了些。)<br /><br />  然而這種犧牲必須絕對自願,不能夠有半分強迫,不然和謀殺也就沒有什麼大分別。<br /><br />  光輝開始可能有自願犧牲的願望,可是他終於選擇了逃跑,可知他不願意成為虛擬人,那麼他的意願就必須被尊重。<br /><br />  在這一點上,言王的想法顯然和我截然相反,他繼續發揮他的觀點:「這小子開始非常願意為科學獻身,後來又說他身體消失之後,就再也感受不到身體感覺帶來的快樂了,所以他要盡量享受這方面的快樂……」<br /><br />  言王說到這裡,神情慨憤:「組織完全滿足他的要求,他的種種要求簡直匪夷所思……在這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他不是東西了!」<br /><br />  言王所說的「匪夷所思」的要求,其實並不難設想,而光輝在這些要求得到了滿足之後,恐怕產生的思想是:更留戀身體所能帶來的快樂,而變得不肯將自己變成虛擬人了。<br /><br />  他的這種思想改變過程,一定也都化為數據進入了電腦,只是沒有人能夠解讀--如果言王早知道他有逃走的念頭,只怕會將他鎖在鐵籠裡面。<br /><br />  以後發生的事情,不必言王說,我也可以猜想出來:光輝在嚴密的看守下逃走,他倒並不一定絕對不肯「犧牲」,只是需要考慮,他需要聽不同的意見,他想到了我和白素,就通過電腦電郵想和我們聯絡。<br /><br />  然而他的意願傳達出去,這種辦法卻不是很有實際效果。他沒有能夠和我們會面,卻使言王認為他會和我們取得聯絡,所以監視我們,做我們的工作,就成了尋找光輝唯一的線索。<br /><br />  這就是故事開始部份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的原因。<br /><br />  同時我也可以猜到言王用如此誠懇的態度,將這樣一椿驚天動地的絕頂秘密全部都告訴我的目的。<br /><br />  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我也很坦率地道:「沒有,到現在為止,我只知道他要和我們聯絡,而實際上沒有任何聯絡。」<br /><br />  言王顯得非常迫切:「和他聯絡,和他見面!」<br /><br />  我歎了一聲:「好讓你們在我們和他見面的時候,將他抓回去,然後他變成虛擬人,好繼續你的這個計劃?」<br /><br />  言王回答得十分大聲和乾脆:「是!」<br /><br />  我非常欣賞言王的這種態度,所以我也非常誠懇地道:「我不能這樣做,因為他現在的意願是離開你們--」<br /><br />  言王厲聲道:「個人意願算是什麼,必須服從組織的計劃!」<br /><br />  我攤了攤手,沒有說什麼。<br /><br />  在這個問題上,我和他的分歧都是絕對的根深蒂固,雙方都知道不能調和,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對方的觀念,所以根本不必爭論。<br /><br />  我認為個人意願至上,他認為組織高於一切,完全不同的觀念,如何能夠統一?<br /><br />  言王來回走動,大聲道:「我們一定要將他找回來!一定要!而且越快越好,在他將這個秘密傳開去之前,就要將他找回來。」<br /><br />  我作深呼吸:「你倒不怕我將這個秘密傳了開去?」<br /><br />  「這些年來,你虛構了那麼多荒唐的故事,早已成了妄想天王,誰還會將你說的事情當真?你只管去傳,看有誰會相信!」<br /><br />  他還真的覺得好笑,笑之不已,我大喝一聲,他才算知道收斂,可是還是補充了一句:「就算你不肯幫助,也請別破壞。」<br /><br />  我哼了一聲:「本人行事一向只憑自己意思,從來不受他人意見左右。」<br /><br />  言王道:「固執己見是美德嗎?」<br /><br />  我本來想反唇相擊,可是轉念一想,他和我在觀念上的判別恐怕還在和火星人之上,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所以只是冷笑。<br /><br />  在冷笑時,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就道:「其實你可以放過光輝,他如果不是自願成為虛擬人,你硬將他弄進電腦去,他在和虛擬腦結合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神通,完全無法預測,說不定他可以在所有的電腦中隨便來去,隨心所欲控制電腦,那麼他要進行任何破壞都可以,舉例來說,要使飛彈不飛越海峽,掉頭往北飛,理論上也是可以做得到的事情!」<br /><br />  言王有些惱怒:「難怪光輝想來找你,你還真能幫他出主意!」<br /><br />  我道:「我替你出個主意--光輝就由得他去,聽其自然,找到了他,不必強迫他變成虛擬人,讓他繼續研究他自己的腦波數據。你的計劃,可以重新開始,再找幼兒,不但是幼兒腦中植入芯片,而且要從小就向他們灌輸做虛擬人的好處,要他們相信只有虛擬人這種生命形式才是真正的生命,那麼二十年後,你一定可以擁有不只一個真正的虛擬人了!」<br /><br />  我給他出這個主意,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在內,可是言王聽了,雙眼向上翻,一副不屑的神情,等於是在說:這種主意還用你來說嗎?<br /><br />  非常明顯:他早已這樣做了!<br /><br />  然而沒有多久,他就顯得相當沮喪,長歎一聲,道:「時不我與啊,我哪裡還有二十年!」<br /><br />  看來他是為了不能目睹計劃成功而感到傷感,就在這時候我突然起了一個非常惡作劇的念頭。<br /><br />  當我想到這個念頭的時候,我忍住了笑,很認真地道:「既然植入芯片,放大腦電波、儲入電腦、化為數據已經成功,閣下何不親自上陣,先在腦部植上芯片,等到全部記憶化為虛擬腦之後,再將身體變成虛擬人,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新形式生命?!」<br /><br />  我說完之後,本來期待他會用粗話罵我的。<br /><br />  可是他的反應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定定的望住我,然後道:「你也那麼想?」<br /><br />  這表示他自己早有這個想法了!<br /><br />  我覺得頭際發硬,可是還看起來很自然地點了點頭,並且補充了一句:「你對組織無限忠誠,成了真正的電腦虛擬人之後,一切行為,一定絕對不會對組織不利,其它任何人就難說了!」我相信這句話真正打動了他的心,剎那之間他的神情莊嚴神聖之極,身子也站得筆挺,目光深遂,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偉大抱負。這種情景令人肅然起敬,想當年,荊軻先生遠行壯舉,風蕭蕭兮易水寒,也大抵不過如此而已!<br /><br />  我索性「送佛送到西天」,也用話劇演員的表情和聲調開腔道:「太榮幸了!我竟然能夠目睹一個這樣偉大的開始!太令人感動了!」<br /><br />  也不知道是我的「胡調」功夫到家,還是言王本身入了魔,他向我望來,伸手放在我的肩上,神情和聲音都誠懇之極,道:「我來對了!你的鼓勵,使我下了最後的決心,再見了,衛先生,謝謝你!」<br /><br />  在那剎間,我幾乎真的被他感動,相信他很快就會成為真正的電腦虛擬人,展開他在電腦中的新生命,我想和他約定,在他獲得了新生命之後的聯絡方法。<br /><br />  可是我實在又覺得眼前的情景非常可笑,所以話到了口邊,沒有說出來。<br /><br />  言王走向門口,在我替他打開門的時候,他向我道:「如果你終於有機會見到光輝,請像鼓勵我一樣鼓勵他,讓他也和我一樣,投入新的生命中。」<br /><br />  我發出了一下含糊的聲音,算是回答。<br /><br />  他大踏步走出去,接下了兩分鐘,我看到的情形,才真正相信他這個上將不是蓋的,只見他才出門,一輛中型卡車,就疾駛而來,卡車有密封的車廂,三排車輪,顯示車子非常沉重,明顯是特製的,具有特殊防攻擊效果。<br /><br />  車子駛向前,捲起一股塵煙,還沒有停下,車廂門打開,跳下八條大漢,個個身手矯健,一字排開,向言王敬禮,言王只是隨便揮了揮手,就在擁簇之下上了車,那車竟忽然就這樣疾駛而去--完全沒有掉頭,看來它的特別設計,是兩頭都可以向前行駛的。<br /><br />  我在門口呆了半晌,看到戈壁沙漠探腦袋向前走來,我向他們招手,道:「你們來遲了一步,沒有看到剛才那輛來去自如的車子--不必掉頭,兩頭行駛,真是奇觀!」<br /><br />  我在替他們可惜沒有看到這輛車子,他們卻手舞足蹈,高興得哈哈大笑,道:「這車子就是我們替他設計的啊!」<br /><br />  我也忍不住笑:「真是,看到了這樣的車子,就應該想到是你們的作品啊!」原來言王當日來找戈壁沙漠設計一些保安用品時,冒充了黑社會頭子的身份,滿口粗話,所以後來戈壁沙漠和他一見面就沿用了初次見面時候的方式。<br /><br />  我問戈壁沙漠:「那種毒藥,非常厲害?」<br /><br />  直到這時候,戈壁沙漠聽了,兀自臉上變色,道:「如果那時候你用手指去拿那圓片,三天之後,我們就要向你的遺像鞠躬了。」<br /><br />  我追問:「三天?那是慢性毒藥?」<br /><br />  戈壁沙漠道:「毒藥是一種黏性極強的無色無臭非常微細的粉末,沾上了之後,很難洗脫,在手指上長期停留,等候你手指碰到口腔、眼睛或者傷口的時候,毒才侵入發作,可能在一天之後,也可能在一星期之後,總之已經遠離中毒的現場,所以非常難以追究是何時中毒,何人下毒,因此是暗殺的最好材料。」<br /><br />  戈壁沙漠向來不打妄語,所以我聽了,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好一會說不出話來。<br /><br />  戈壁沙漠道:「我們多麼想要那圓片啊!這圓片可以使我們得到最新竊聽技術的奧秘!」<br /><br />  兩人說了,還不住唉聲歎氣,一面還瞪著眼,彷彿是我壞了他們的好事。<br /><br />  想起當時他們為我的名聲著想,力主我歸還那圓片給言王,我也就原諒了他們這種態度。而且我想後來言王將一切都告訴我,可能也基於感到我是可信的人之故。<br /><br />  在言王所敘述的事情中,我得到了許多,看戈壁沙漠這樣失落的樣子,當然應該與他們共享。<br /><br />  於是他們一面收拾遍佈整間房子的各種儀器,一面聽我告訴他們關於「閻王檔案」計劃,聽得他們好幾次停下來發呆。<br /><br />  他們聽完了之後,向我問了一個問題:這個電腦虛擬人如果產生了,他會有什麼樣的神通?<br /><br />  我搖頭,因為我答不上來。<br /><br />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不但自己思索這個問題,而且還不斷地將這個問題問別人,可是都沒有肯定的答案。<br /><br />  有的,僅是設想,各種各樣的設想--我想不必將這些設想寫出來了,因為只是設想,人人都可以有許多,保留自己所想的已經足夠,不必再參考他人的了。<br /><br />  戈壁沙漠在收拾好了儀器之後,向我道:「言王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br /><br />  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顯然有責怪我慫恿他變成虛擬人的意思。<br /><br />  因為要變成虛擬人,即使在理論上,也必須先死亡,然後再重生。<br /><br />  而那只不過是在理論上的假設而已,實際上情形如何,誰都不知道,極有可能死亡之後,不能重生,那就等於是我在鼓勵他去找死了。<br /><br />  然而我一點也不感到有什麼不對--實際情形是:根本是他早有了這種想法,是他自己的決定,我甚至於沒有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br /><br />  我想戈壁沙漠可能由於和言王交情甚好,所以才會心有慼慼焉。<br /><br />  於是我提醒他們:「別忘了他是極權統治的核心份子!」<br /><br />  戈壁沙漠堅持他們的意見:「當然知道,這才使人感到意外,想不到極權統治集團之中,也有這樣可愛的人物在。」<br /><br />  我也確然在某種程度上感到言王的坦率,可是即使他真正的有為組織而犧牲的決心,我也不會感到他「可愛」,只感到他是真正忠於組織所理想的事業,絕非那些大權在手只知道替自己和自己親人謀利的滓渣!<br /><br />  或許在這一點上,言王很值得尊敬。<br /><br />  我沒有和戈壁沙漠爭論下去,只是揮了揮手,戈壁沙漠竟然還頗有悻然之情,真是不可理喻。<br /><br />  白素在兩天之後回來,在這兩天之中,我一直在想有關虛擬人的事情,所以看到了她之後,第一句話,自然而然就問:「上次你在說話之中忽然提起了虛擬人,卻是什麼緣故?」<br /><br />  白素歎了一口氣,道:「因為我兩次離開,都是為了虛擬人的緣故啊。」<br /><br />  白素會這樣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之外,白素解釋:「非人協會有會員推薦一個虛擬人成為會員,大家都熱烈討論是不是批准,只有我一個人反對,所以僵持不下。」<br /><br />  我大是好奇:「你反對的理由是--」<br /><br />  白素道:「我認為現在的所謂『虛擬人』,實際上不是人,只是一具人體,所以虛擬人其實只是『虛擬人體』而已。人體,當然沒有資格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結果我的意見--」<br /><br />  聽到這裡,我已經不理會她的意見被採納還是被否決,而一把抱起她來,不停打轉,直到兩人一起摔倒為止。<br /><br />  我們事先絕沒有討論過,可是意見竟然如此相同,怎不喜煞人也麼!<br /><br />  故事在大歡喜之中結束--對了,光輝後來怎麼樣了?<br /><br />  我不知道,到現在為止,光輝沒有出現,也沒有他的消息。倒是他的那封要與我和白素聯絡的電郵,一直在網上傳來傳去,說不定哪一天傳進了閣下的電腦郵箱之中。<br /><br />  閣下如果有辦法和他取得聯絡,請告訴他,我很歡迎他來找我。<br /><br />  真的歡迎,非常歡迎。<br /><br />  (全文完)<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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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慷慨赴義



  我對於這種情形非常厭惡,忍不住喃喃自語:「多麼可怕的情形!」

  言王居然也學我自言自語:「你不知道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鬥爭是多麼尖銳,要到有朝一日地球上沒有了國家,那時候才不會有國防機密這回事!」

  我真的怔了一怔,而且決非諷刺他,由衷地道:「想不到閣下會有這樣遠大的理想!」

  言王苦笑:「理想誰沒有啊!可是現實生活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人不能沒有理想,可是無奈的是:人不能靠理想生活,必須在現實中生活。」

  我沒有和他繼續討論下去,只是根據我已經知道的事實,發出了新的問題。我問道:「光輝的出身,應該會盡他一切力量和組織合作,究竟出了什麼毛病,他竟然做了逃兵?」

  言王並沒有告訴我光輝逃走了,那是我和白素分析出來的結果,這時候一說,言王不知道是真是假,看起來是大吃一驚,又望了我片刻。我道:「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料到如此,有什麼可奇怪?」

  言王聽出我在諷刺他裝置竊聽設備,神情尷尬,歎了一聲,道:「從理論上來說,光輝看自己的腦電波數據,就相當於回憶他的一生所想,應該不會有困難,可是在經過了一個月之後,他卻說他完全不能解讀。」

  言王再度向我望來,他這樣的動作是在徵求我的意見。我想了一想,道:「有可能是他真的不能解讀;也有可能是他不願意自己的思想被公開--沒有人會願意公開自己所有思想的。」

  言王點了點頭:「在經過了各種各樣的測試之後,證明是他真正不能解讀。」

  我沒有問所謂「各種各樣測試」的內容,因為可想而知內容一定非常可怕而且卑鄙,當然包括了威逼利誘……等等等等方法在內。同時我想到王蓮所說的她瞭解光輝的一些情況,對於光輝處境為何如此奇特,也有了一定的答案。

  言王道:「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整個計劃可以說以失敗告終,雖然得到了數據,可是卻沒有用處。光輝反而很合作,他說計劃可以繼續下去,繼續儲存他發出的腦電波,繼續尋找解讀的方法,他不介意成為實驗品,而且願意更好的配合。」

  我由衷的道:「這年輕人很了不起,有為科學研究而獻身的氣魄!」

  言王聽了,連連苦笑--我也知道對光輝稱頌太早了些,因為光輝終於做了逃兵。

  這其間當然發生了一些促使光輝成為逃兵的事情,相信言王會很快說出來,所以我並沒有發問。

  言王伸手抹自己的臉,神態像是很疲倦,過了片刻,他開口,卻忽然轉變了話題,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虛擬人』?」

  我怔了一怔--白素上次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關於什麼叫做「虛擬人」,那時候也已經解釋過。我不知道言王為什麼要提出這個問題來。

  我道:「比起閣下完成的『虛擬腦』來,『虛擬人』簡直不算什麼。而且這名詞也有問題,不應該叫『虛擬人』,只能叫『虛擬人體』!」

  我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加強語氣:「只有身體,沒有腦部活動,就只是一具人體而已。只有人體加上活動的腦部,才是一個人!」

  我這時候說的關於「人」的定義,實在很普通,可是言王聽了,反應卻極度激動,甚至於聲音發抖,道:「你……你……也認為虛擬腦應該和虛擬人體結合?」

  我剛才所說的話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明現在所謂虛擬人的稱謂有問題而已。而言王這樣說又是什麼意思?剎那之間我好像在他的話中捕捉到了一些什麼,可是又說不上來,思緒非常紊亂,等他作進一步說明。

  言王還是從虛擬人說起--我意識到他很快就會說到關鍵處了,所以沒有打斷他的話頭。他道:「到現在為止,各國公佈已經擁有的虛擬人,只有一個半,可是據情報所得,肯定已經有三個了,其中一個,在我所屬的電腦之中--我們公開宣稱的是正在進行,實際早已成功了。」

  我不作表示,因為我對虛擬人興趣不大,對虛擬腦才有興趣。

  言王繼續道:「那個虛擬人和光輝的腦部活動數據,存在於同一個電腦系統之中--」

  他才說到這裡,我就嚇了一跳,失聲道:「別告訴我它們在電腦上聯成了一體!」

  言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有一天,我和光輝,忽發奇想,想將它們聯起來--」

  我大搖其頭--並不是否定有這樣的可能,而是覺得事情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言王有些誤會了我的意思,他道:「在你的故事中,有靈魂進入他人身體的記述,所以引發我們想到,虛擬靈魂或者也可以進入虛擬身體。

  我說話如同呻吟:「結果怎麼樣?」

  言王神情很怪異,道:「結果……結果……數據出現紊亂,而且虛擬人腦部發生變化,從變化的狀況來看,其反應是在強烈抗拒外來能量的侵入。經過許多次調整試驗,抗拒的反應越來越強烈,所以只好放棄。」

  言王敘述這個過程簡略之極,可是卻抓住了重點,說明了問題,也引發我進一步的想像。

  我立刻所想到的事情可怕之極,以致我一時之間只是揮手,說不出話來。而就在那幾秒鐘之內,心念電轉,想到更多,於是我明白了!

  我相信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而完全明白了之後,我更加因此震驚,而說不出話來。

  言王也顯然知道我明白了,他不住向我點頭。

  言王說到試圖將虛擬腦和虛擬人結合,結果因為虛擬人的抗拒而不成功。

  這可以用靈魂要進入別人的身體,遭到別人抗拒而不成功的情形來理解。靈魂要進入他人的身體固然並不容易,所以這種情形非常罕見。

  但如果靈魂要進入自己的身體,卻順理成章,不應該會有任何困難。

  言王有了光輝的虛擬腦,他還想要光輝的虛擬人!

  他要光輝成為真正的電腦虛擬人,而不僅僅是虛擬人體。那將是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虛擬人--有思想,不能說他沒有生命的另一種人。

  這種生命形式的人能夠起什麼作用,他的生命情況如何,在他沒有出現之前,當然是一片空白,然而可想而知,當他出現之後,其豐富多彩之處,隨便用多少人去隨便想像,也想像不出來。只有等他出現之後,才能將的情形一一呈現。

  這毫無疑問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的創舉!

  這樣的創舉會對人類生活發生什麼樣的影響,無法預測,卻又可想而知。

  人類生命形式從此產生巨變--這變化之大,超出了人類可以承受的範圍!

  那當然是偉大之極的行動。

  這個行動必須要有光輝的虛擬人。

  而要獲得光輝的虛擬人,必須將光輝的身體分割成為數以百萬計的碎片來取得每一部份數據再進行合成。

  光輝的身體,只能夠在電腦中重新組合,而他原來的身體,不復存在。

  也就是說:要有光輝的虛擬人,光輝必須死亡。

  這就是光輝一再說他「面臨生死關頭」的原因。當然也是光輝逃走了的原因。恐怕也是光輝亟於與我和白素會面的原因。自然更是王蓮和言王找我的原因!

  我努力繼續了將近一分鐘深呼吸,才道:「組織要求光輝犧牲生命,來完成計劃!」

  言王聽出我話中不以為然的語氣,他道:「犧牲個人生命而完成任務的事例,不可勝數!」

  我哼了一聲,言王又道:「而且他的犧牲太有價值了,他的犧牲甚至於不是死亡--他死去,可是他又能夠活過來!他活過來之後的生命,非常可能遠遠比他死去的生命好,好許多許多!」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為了這樣空前偉大的科學創舉,犧牲生命,就算沒有「活回來」這回事,也不能說不值得。

  (在目前的階段,『活回來』云云,實在還太虛無飄渺了些。)

  然而這種犧牲必須絕對自願,不能夠有半分強迫,不然和謀殺也就沒有什麼大分別。

  光輝開始可能有自願犧牲的願望,可是他終於選擇了逃跑,可知他不願意成為虛擬人,那麼他的意願就必須被尊重。

  在這一點上,言王的想法顯然和我截然相反,他繼續發揮他的觀點:「這小子開始非常願意為科學獻身,後來又說他身體消失之後,就再也感受不到身體感覺帶來的快樂了,所以他要盡量享受這方面的快樂……」

  言王說到這裡,神情慨憤:「組織完全滿足他的要求,他的種種要求簡直匪夷所思……在這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他不是東西了!」

  言王所說的「匪夷所思」的要求,其實並不難設想,而光輝在這些要求得到了滿足之後,恐怕產生的思想是:更留戀身體所能帶來的快樂,而變得不肯將自己變成虛擬人了。

  他的這種思想改變過程,一定也都化為數據進入了電腦,只是沒有人能夠解讀--如果言王早知道他有逃走的念頭,只怕會將他鎖在鐵籠裡面。

  以後發生的事情,不必言王說,我也可以猜想出來:光輝在嚴密的看守下逃走,他倒並不一定絕對不肯「犧牲」,只是需要考慮,他需要聽不同的意見,他想到了我和白素,就通過電腦電郵想和我們聯絡。

  然而他的意願傳達出去,這種辦法卻不是很有實際效果。他沒有能夠和我們會面,卻使言王認為他會和我們取得聯絡,所以監視我們,做我們的工作,就成了尋找光輝唯一的線索。

  這就是故事開始部份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的原因。

  同時我也可以猜到言王用如此誠懇的態度,將這樣一椿驚天動地的絕頂秘密全部都告訴我的目的。

  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我也很坦率地道:「沒有,到現在為止,我只知道他要和我們聯絡,而實際上沒有任何聯絡。」

  言王顯得非常迫切:「和他聯絡,和他見面!」

  我歎了一聲:「好讓你們在我們和他見面的時候,將他抓回去,然後他變成虛擬人,好繼續你的這個計劃?」

  言王回答得十分大聲和乾脆:「是!」

  我非常欣賞言王的這種態度,所以我也非常誠懇地道:「我不能這樣做,因為他現在的意願是離開你們--」

  言王厲聲道:「個人意願算是什麼,必須服從組織的計劃!」

  我攤了攤手,沒有說什麼。

  在這個問題上,我和他的分歧都是絕對的根深蒂固,雙方都知道不能調和,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對方的觀念,所以根本不必爭論。

  我認為個人意願至上,他認為組織高於一切,完全不同的觀念,如何能夠統一?

  言王來回走動,大聲道:「我們一定要將他找回來!一定要!而且越快越好,在他將這個秘密傳開去之前,就要將他找回來。」

  我作深呼吸:「你倒不怕我將這個秘密傳了開去?」

  「這些年來,你虛構了那麼多荒唐的故事,早已成了妄想天王,誰還會將你說的事情當真?你只管去傳,看有誰會相信!」

  他還真的覺得好笑,笑之不已,我大喝一聲,他才算知道收斂,可是還是補充了一句:「就算你不肯幫助,也請別破壞。」

  我哼了一聲:「本人行事一向只憑自己意思,從來不受他人意見左右。」

  言王道:「固執己見是美德嗎?」

  我本來想反唇相擊,可是轉念一想,他和我在觀念上的判別恐怕還在和火星人之上,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所以只是冷笑。

  在冷笑時,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就道:「其實你可以放過光輝,他如果不是自願成為虛擬人,你硬將他弄進電腦去,他在和虛擬腦結合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神通,完全無法預測,說不定他可以在所有的電腦中隨便來去,隨心所欲控制電腦,那麼他要進行任何破壞都可以,舉例來說,要使飛彈不飛越海峽,掉頭往北飛,理論上也是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言王有些惱怒:「難怪光輝想來找你,你還真能幫他出主意!」

  我道:「我替你出個主意--光輝就由得他去,聽其自然,找到了他,不必強迫他變成虛擬人,讓他繼續研究他自己的腦波數據。你的計劃,可以重新開始,再找幼兒,不但是幼兒腦中植入芯片,而且要從小就向他們灌輸做虛擬人的好處,要他們相信只有虛擬人這種生命形式才是真正的生命,那麼二十年後,你一定可以擁有不只一個真正的虛擬人了!」

  我給他出這個主意,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在內,可是言王聽了,雙眼向上翻,一副不屑的神情,等於是在說:這種主意還用你來說嗎?

  非常明顯:他早已這樣做了!

  然而沒有多久,他就顯得相當沮喪,長歎一聲,道:「時不我與啊,我哪裡還有二十年!」

  看來他是為了不能目睹計劃成功而感到傷感,就在這時候我突然起了一個非常惡作劇的念頭。

  當我想到這個念頭的時候,我忍住了笑,很認真地道:「既然植入芯片,放大腦電波、儲入電腦、化為數據已經成功,閣下何不親自上陣,先在腦部植上芯片,等到全部記憶化為虛擬腦之後,再將身體變成虛擬人,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新形式生命?!」

  我說完之後,本來期待他會用粗話罵我的。

  可是他的反應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定定的望住我,然後道:「你也那麼想?」

  這表示他自己早有這個想法了!

  我覺得頭際發硬,可是還看起來很自然地點了點頭,並且補充了一句:「你對組織無限忠誠,成了真正的電腦虛擬人之後,一切行為,一定絕對不會對組織不利,其它任何人就難說了!」我相信這句話真正打動了他的心,剎那之間他的神情莊嚴神聖之極,身子也站得筆挺,目光深遂,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偉大抱負。這種情景令人肅然起敬,想當年,荊軻先生遠行壯舉,風蕭蕭兮易水寒,也大抵不過如此而已!

  我索性「送佛送到西天」,也用話劇演員的表情和聲調開腔道:「太榮幸了!我竟然能夠目睹一個這樣偉大的開始!太令人感動了!」

  也不知道是我的「胡調」功夫到家,還是言王本身入了魔,他向我望來,伸手放在我的肩上,神情和聲音都誠懇之極,道:「我來對了!你的鼓勵,使我下了最後的決心,再見了,衛先生,謝謝你!」

  在那剎間,我幾乎真的被他感動,相信他很快就會成為真正的電腦虛擬人,展開他在電腦中的新生命,我想和他約定,在他獲得了新生命之後的聯絡方法。

  可是我實在又覺得眼前的情景非常可笑,所以話到了口邊,沒有說出來。

  言王走向門口,在我替他打開門的時候,他向我道:「如果你終於有機會見到光輝,請像鼓勵我一樣鼓勵他,讓他也和我一樣,投入新的生命中。」

  我發出了一下含糊的聲音,算是回答。

  他大踏步走出去,接下了兩分鐘,我看到的情形,才真正相信他這個上將不是蓋的,只見他才出門,一輛中型卡車,就疾駛而來,卡車有密封的車廂,三排車輪,顯示車子非常沉重,明顯是特製的,具有特殊防攻擊效果。

  車子駛向前,捲起一股塵煙,還沒有停下,車廂門打開,跳下八條大漢,個個身手矯健,一字排開,向言王敬禮,言王只是隨便揮了揮手,就在擁簇之下上了車,那車竟忽然就這樣疾駛而去--完全沒有掉頭,看來它的特別設計,是兩頭都可以向前行駛的。

  我在門口呆了半晌,看到戈壁沙漠探腦袋向前走來,我向他們招手,道:「你們來遲了一步,沒有看到剛才那輛來去自如的車子--不必掉頭,兩頭行駛,真是奇觀!」

  我在替他們可惜沒有看到這輛車子,他們卻手舞足蹈,高興得哈哈大笑,道:「這車子就是我們替他設計的啊!」

  我也忍不住笑:「真是,看到了這樣的車子,就應該想到是你們的作品啊!」原來言王當日來找戈壁沙漠設計一些保安用品時,冒充了黑社會頭子的身份,滿口粗話,所以後來戈壁沙漠和他一見面就沿用了初次見面時候的方式。

  我問戈壁沙漠:「那種毒藥,非常厲害?」

  直到這時候,戈壁沙漠聽了,兀自臉上變色,道:「如果那時候你用手指去拿那圓片,三天之後,我們就要向你的遺像鞠躬了。」

  我追問:「三天?那是慢性毒藥?」

  戈壁沙漠道:「毒藥是一種黏性極強的無色無臭非常微細的粉末,沾上了之後,很難洗脫,在手指上長期停留,等候你手指碰到口腔、眼睛或者傷口的時候,毒才侵入發作,可能在一天之後,也可能在一星期之後,總之已經遠離中毒的現場,所以非常難以追究是何時中毒,何人下毒,因此是暗殺的最好材料。」

  戈壁沙漠向來不打妄語,所以我聽了,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戈壁沙漠道:「我們多麼想要那圓片啊!這圓片可以使我們得到最新竊聽技術的奧秘!」

  兩人說了,還不住唉聲歎氣,一面還瞪著眼,彷彿是我壞了他們的好事。

  想起當時他們為我的名聲著想,力主我歸還那圓片給言王,我也就原諒了他們這種態度。而且我想後來言王將一切都告訴我,可能也基於感到我是可信的人之故。

  在言王所敘述的事情中,我得到了許多,看戈壁沙漠這樣失落的樣子,當然應該與他們共享。

  於是他們一面收拾遍佈整間房子的各種儀器,一面聽我告訴他們關於「閻王檔案」計劃,聽得他們好幾次停下來發呆。

  他們聽完了之後,向我問了一個問題:這個電腦虛擬人如果產生了,他會有什麼樣的神通?

  我搖頭,因為我答不上來。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不但自己思索這個問題,而且還不斷地將這個問題問別人,可是都沒有肯定的答案。

  有的,僅是設想,各種各樣的設想--我想不必將這些設想寫出來了,因為只是設想,人人都可以有許多,保留自己所想的已經足夠,不必再參考他人的了。

  戈壁沙漠在收拾好了儀器之後,向我道:「言王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

  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顯然有責怪我慫恿他變成虛擬人的意思。

  因為要變成虛擬人,即使在理論上,也必須先死亡,然後再重生。

  而那只不過是在理論上的假設而已,實際上情形如何,誰都不知道,極有可能死亡之後,不能重生,那就等於是我在鼓勵他去找死了。

  然而我一點也不感到有什麼不對--實際情形是:根本是他早有了這種想法,是他自己的決定,我甚至於沒有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我想戈壁沙漠可能由於和言王交情甚好,所以才會心有慼慼焉。

  於是我提醒他們:「別忘了他是極權統治的核心份子!」

  戈壁沙漠堅持他們的意見:「當然知道,這才使人感到意外,想不到極權統治集團之中,也有這樣可愛的人物在。」

  我也確然在某種程度上感到言王的坦率,可是即使他真正的有為組織而犧牲的決心,我也不會感到他「可愛」,只感到他是真正忠於組織所理想的事業,絕非那些大權在手只知道替自己和自己親人謀利的滓渣!

  或許在這一點上,言王很值得尊敬。

  我沒有和戈壁沙漠爭論下去,只是揮了揮手,戈壁沙漠竟然還頗有悻然之情,真是不可理喻。

  白素在兩天之後回來,在這兩天之中,我一直在想有關虛擬人的事情,所以看到了她之後,第一句話,自然而然就問:「上次你在說話之中忽然提起了虛擬人,卻是什麼緣故?」

  白素歎了一口氣,道:「因為我兩次離開,都是為了虛擬人的緣故啊。」

  白素會這樣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之外,白素解釋:「非人協會有會員推薦一個虛擬人成為會員,大家都熱烈討論是不是批准,只有我一個人反對,所以僵持不下。」

  我大是好奇:「你反對的理由是--」

  白素道:「我認為現在的所謂『虛擬人』,實際上不是人,只是一具人體,所以虛擬人其實只是『虛擬人體』而已。人體,當然沒有資格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結果我的意見--」

  聽到這裡,我已經不理會她的意見被採納還是被否決,而一把抱起她來,不停打轉,直到兩人一起摔倒為止。

  我們事先絕沒有討論過,可是意見竟然如此相同,怎不喜煞人也麼!

  故事在大歡喜之中結束--對了,光輝後來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到現在為止,光輝沒有出現,也沒有他的消息。倒是他的那封要與我和白素聯絡的電郵,一直在網上傳來傳去,說不定哪一天傳進了閣下的電腦郵箱之中。

  閣下如果有辦法和他取得聯絡,請告訴他,我很歡迎他來找我。

  真的歡迎,非常歡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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