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恐怖的歐里哈魯空(上)
一
欣賞完海底遺跡,金田一、美雪和小龍三人隨著藍澤茜前往飯店八樓大廳。
天然橡木製成的巨型大門是左右開啟的,門上沒有貼著房間名稱,事後藍澤茜曾解釋是因為飯店裡有些房間都還沒有正式命名的緣故。
這飯店的建築物大部份都已經完工了,然而房間卻還沒有命名,這件事倒有點奇怪。
藍澤茜開門進入後,首先映入金田一眼簾的是左手邊有一列並排的水槽。每個水槽長約一公尺有餘,高約六十至七十公分。
水槽雖然不大,不過全都整齊地橫向排列嵌入牆壁裡,裡面還有橘紅色的魚在悠遊,頗具水族館的規模。
這間房間相當寬敞,可用來舉行大約一百人參加的宴會、小型歡迎會或舞會。雖然還沒正式名稱、但為了方便,藍澤茜暫時稱它為「箭輪廳」。
「我的兩位哥哥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有關飯店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那些橘紅色魚的名字好像是箭輪魚。」
藍澤茜說話的語氣毫無抑揚頓挫。
在八樓的另一頭也有一間同樣裝潢的房間,裡面的水槽飼養的是名為蝴蝶魚的熱帶魚,那個房間也沒有正式的名稱。
金田一聽完,頗感疑惑地問道:「藍澤小姐,為甚麼這飯店的建築物完成了,房間卻還沒有命名呢?」
「金田一,你直接叫我小茜就可以了。」
藍澤茜靠著大型窗戶說道。
「我冠上藍澤這個姓才兩年的時間,總覺得不太適應。」
「啊!問到你的隱私了,會很唐突嗎?」
「無所謂。我媽媽是我爸爸的小老婆,兩年前爸爸的大老婆過世,我才正式被藍澤家收養,在這之前,我一直叫吉岡茜,所以不是很習慣藍澤這個姓。」
難怪金田一初見她時,會有「沒有一絲千金小姐的模樣」的印象,原來她兩年前才正式被大企業家藍澤秀一郎認作女兒。
金田一對小茜過於坦白的說明簡直不知如何回答。
美雪和小龍也許以前就聽過了,臉上並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只是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金田一突然想到,小茜急欲擺脫喜歡吹噓的長兄藍澤優和未婚夫三井文也,特地跑到這個無人的地方,也許是有些話不想被他們聽到。
「藍澤家其實很複雜。我爸爸的大老婆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兩位哥哥都是他們收養的。因此,藍澤家的兩個兒子和藍澤家並沒有何任血緣關係。可是兩年前才被藍澤家承認的我,卻是爸爸的親生女兒,這件事很有趣吧!」
金田一聽完後忽然想到,也許這就是為甚麼她的兩位兄長會對她異常客氣的原因吧!
對他們而言,唯一和藍澤秀一郎有血緣關係的藍澤茜,說不定是個他們惹不起但卻不喜歡的人物呢!
「唉呀!真是抱歉,我忘記回答你的問題了。」
說完,小茜對金田一微微一笑說:「你剛才問我為甚麼這間房間還沒有決定名稱對不對?」
「我在想,那應該是和派系之爭有關。」
「派系之爭?」
金田一不解地反問。
「那是因為兩位哥哥彼此意見不合。基本上,飯店的事是由總經理藍澤優全權負責,副總經理藍澤剛則負責飯店以外其他設備的事務等。最初是大哥叫二哥實行任何計劃一定要配合飯店的要求,而後二哥也對飯店的房間和餐廳的名稱有意見,就在快接近完工時期,他們發生許多次爭執。對了,這些都是由我另一位未婚夫藤島先生那裡聽來的。」
「小茜家不只複雜,還真是有點麻煩。」
一聽到金田一這麼說,美雪慌忙斥責他:「阿一,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
「沒關係,他說的是事實。」
小茜毫不在意地答道。
「其實你們不用對我客套,金田一也一樣。我覺得對朋友一定要誠實,我對美雪和小龍也這麼說過。」
「我在花藝教室和小茜認識作朋友也有一年多了,當她告訴我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時,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她才好!」
美雪頗為無奈地說道。
小龍倒是一副沒事人的表情回答:「我自己也有很多事啊!所以小茜家的事根本不算甚麼,阿一,你說對不對?」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你的事比較複雜──小茜,你聽小龍說過嗎?在上海發生的事──」
「嗯,有關他的事我也從美雪那兒聽說不少。你會被捲入那件事,應該是身為名偵探的孫子與生俱來的宿命吧!」
小茜取笑金田一。
「你也滿會消遣人的嘛!」
金田一假裝生氣地看著她。
「對了,我剛好有些事要問一下名偵探。」
「甚麼事?」
「這比家庭問題更奇怪、更複雜,是有關我的三位未婚夫的事,說不定這檔事還會和某個陰謀扯上關係呢!」
小茜說完,將視線移向廣大無垠的海面上。
二
「你說的三位未婚夫一定指我在氣墊船上認識的學識淵博的老兄、高高瘦瘦的家庭教師,和最後那個黑人嗎?」
聽了金田一的形容,美雪嚇得大喊:「阿一,你太失禮了,再怎麼說人家也是小茜的未婚夫──」
「美雪,沒關係,他描述得很傳神。」
小茜竊笑說。
「金田一形容得很好,那三個人全都是我父親中意的人選。」
藍澤西解釋說,開發紺碧島時,他們三個同時在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做事,成為藍澤秀一郎的助手。
直到今年七月辭職為止,藤島匠一直是「深藍樂園飯店」設計事務所的職員。
兩年前,公司要建設「深藍綜合遊樂區」時,二十五歲的他因具備考古學知識,所以參加了海底水族館設計,也因此被藍澤秀一郎看上。
當他處理完遊樂區的工作後,便進入藍澤秀一郎的公司做事。
周防武目前是東大法學院的學生,兩年前是藍澤茜的家庭教師,他早已通過法官資格考,冷靜的頭腦和認真的個性深得藍澤秀一郎的欣賞。
再加上他精通英、法、中等外國語言,藍澤秀一郎認為他也是適合女兒的人選。
他是總公司內定的候選人,明年春天畢業,馬上就會成為「深藍綜合遊樂區」的幹部。
至於三井文也,畢業於國立醫學院,但卻志不在當醫師,現在是「深藍綜合遊樂區」的員工,經常往返東京。
一年半前,藍澤秀一郎在他常去的咖啡廳心臟病發作時,當時在店裡打工的三井解救了他,從那時候開始,他便經常出現在藍澤家。
目前,他在「深藍綜合遊樂區」擔任衝浪和潛水運動教練,將來也是總公司的幹部候選人。
「總之,這三個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小茜輕輕嘆息道。
「好棒哦!年輕建築師、東大的高材生、醫學院畢業的帥哥,真不愧是大公司的女兒,連未婚夫人選都是佼佼者──不過這件事對小茜來說很感困擾吧?你還是高中生,父親就已經決定你的終身大事了。」
美雪頗為嘆息地說。
「嗯──與其說困擾──」
小茜歪斜著頭欲言又止。
「怎麼樣?」
「被父親決定終身大事倒還好,只是背後有一些內幕讓我很害怕──」
「背後有一些內幕?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小龍打斷小茜的話,好奇地問道。
「他們三個好像都捲入了我兩個哥哥的派系鬥爭。」
小茜說,藤島、周防和三井三人在爭奪超級企業家藍澤秀一郎的繼承人身份這件事上,各自處心積慮地拉攏藍澤兄弟。
負責管理動植物園、海底遺跡中心和海中公園的藍澤剛,比較贊同藤島的遊樂區開發構想。
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現任總經理,負責管理飯店的藍澤優,則較欣賞和自己同樣喜好潛水的三井。
他以前曾經告訴妹妹,如果三井進入公司,他將把自己擁有的世界各地遊樂區飯店的遊樂園交給他。
「至於我的家庭教師周防──」
就在小茜要繼續說下去之際,大門突然被人粗暴地打開,一個男人扯開嗓門大喊:「小茜,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們可找死你了。」
一位西裝筆挺、年約五十歲左右、相貌堂堂的男人,精神奕奕地走來,背後有一位穿著和服、三十歲左右的長髮美人緊跟在他身旁。
「你一定就是頭腦好、人又漂亮的七瀨美雪小姐吧!小茜常提起你呢!我是小茜的父親藍澤秀一郎,你好!」
秀一郎稱讚完美雪後,露出和藹的笑容伸出右手。
「您──您好!」
秀一郎大大的手掌握著美雪略為發抖的小手,哈哈大笑說:「不要那麼緊張,小茜的朋友就是我的客人,放輕鬆,好好在這裡玩。對了,我旁邊這位是我的太太由里繪。」
秀一郎介紹著,穿和服的女人則靜靜地微笑點頭。
「哈哈哈!因為年齡差距大,所以我們常被人誤認為是父女。她以前是我的秘書,前陣子才嫁過來的。」
秀一郎一口氣說完家務事之後,才注意到還有其他兩人在場。
「咦?那兩位是──」
他詢問小茜。
「爸爸,你又忘記了嗎?他是美雪的朋友,金田一,另一位是上海雜技團的──」
「我是楊小龍,請多多指教!」
小龍邊說邊伸出右手,秀一郎遲疑了一下,動作突兀地低頭看錶說道:「天啊!我該吃藥了,由里繪,快叫三井到我的房間來。」
秀一郎命令妻子後,輕輕地對他們點了點頭,隨即匆匆離去。
三
「小龍,對不起。我爸爸這個人有一點難相處,真是抱歉。」
小茜滿懷歉意地低頭道歉。
「哈哈哈!沒關係,可能是你父親剛巧心情不好吧!」
「對不起,我爸爸可能誤會我和你的事了。」
「甚麼?你和我?」
小龍感到不可思議地說。
「是的。上回我到上海旅行的時候,他就以為我和你之間有甚麼,還叫大哥不要請你的雜技團來表演。這次邀請你來參加舞會,他總覺得怪怪的。我爸爸很疼愛我,所以將來的丈夫也必須由他決定才行。」
小茜淡淡地說,話中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原來如此。下次見面我會向他說明清楚,這樣以後也比較好辦事。」
小龍不自在地搔搔頭,苦笑著說。
「我爸爸很喜歡擅自決定我的事,不論是學校還是未婚夫──回到藍澤家後,我知道他一直很想補償我,所以──」
小茜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來,只見她雙肩不停地抖動,接著哽咽說道:「我爸爸的心臟不好,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他在講電話時,提到自己大概活不久了這些話──所以他一直想在有生之年替我找到好對象,讓我過著幸福的生活。」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
金田一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不管是多大公司的老闆,如果要替還在念高中的女兒決定未來的伴侶,的確是早了點。
不過若因為生命所剩無幾才這麼積極進行,那也是人之常情。難怪一向自主性強的小茜,這回會願意聽從父親的安排。
「小茜。」
「甚麼事?金田一。」
「可以繼續我們剛才說的話題嗎?你說三個未婚夫各有靠山,那麼剩下的周防呢?誰是他的靠山?」
「周防他──」
小茜看了一下房間門口,繼續說:「他的靠山就是剛才那位穿和服的女人──我爸爸的新老婆,我的新媽媽。其實周防就是由里繪帶過來這裡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只是我爸爸的秘書。」
聽完小茜的解釋,金田一輕嘆了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複雜的地方。兩個養子和剛結婚不久的年輕妻子或許都在覬覦父親的遺產,三個未婚夫又分別和這三個人有關係。
忽然間,金田一感覺這個被豐富資源包圍的海上遊樂區,似乎潛藏著不安定的危險因子。
他在氣墊船上感受到的不安氣氛,如今就像這亞熱帶的潮濕空氣一般,變得越來越濃濁──果然沒多久,這種感覺竟當真圍繞在藍澤茜和她家人的周圍,甚至連金田一本身和眾人都陷入與死神比鄰而居的處境──
四
這會兒,藍澤優的心情實在好得不得了。
他擔任總經理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建設飯店,最後,當然也完全依照他的想法順利達成了。除了尚未完成的海底水族館之外,其他的計劃都在他的運作下順利進行。
大膽先行投資,然後再削減固定支出,藍澤優認為這是現代經營的基本理念。
為了減少固定經費但仍繼續維持飯店營運,首先必須先減少無謂的人力開支。不過裁減的如果是服務人員,那麼服務品質勢必會低落,飯店的聲譽也一定會馬上滑落。
藍澤優走在迴廊上,樓梯旁邊有一株下垂的熱帶植物常春籐。
藍澤優用手指用力捏了一下,葉子因拉扯而發出啪擦的聲音,但是馬上又恢復原狀了。
藍澤優忍住笑意思忖,這種東西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真的東西,就算是植物學者,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來它是假的。
若從菲律賓運送真的植物過來,首先必須先通過海關的植物檢疫,不但浪費時間,完成這道手續還要花上不少錢。可是和花錢訂做這批人造植物相比,也許花費比較少一點。
不過真正的關鍵卻在後面。
如果是真的植物,往後的照料就得花費相當多的時間。像這種鮮綠的常春籐要照料到外表始終美麗,那就不知道要花多少人力和財力。
可是換成人造植物,只要一個月或是一星期整理一次就可以了,因為人造植物的好處在於外觀永遠不會變形,也不必每天澆水照料。
他的這套理念也落實在飯店的各個角落,這是他從學生時代就一直鑽研的「藍澤優經營哲學」。
關於這一點,身為副總經理的弟弟藍澤剛,想法剛好和他完全相反。
藍澤剛負責的範圍,除了飯店以外,島上的遊樂區內幾乎都是用真正的植物去佈置。
將島中央湧出的水引到熱帶動物園中,塑造成瀑布和水池,並且放了幾隻真正的鱷魚和蛇在裡面。
四周掛滿了不顯眼的尼龍製屏障,形成一個巨大的天幕,裡頭飼養熱帶鳥類和蝴蝶。
他還設計在島上的森林區和濕地鋪設木頭走道,規劃為野生探險遊樂區。
另外,海灘方面他並沒有多做處理,只蓋了幾間小木屋,再用椰子葉覆蓋在屋頂上,營造出熱帶孤島的氣氛。
最初,這種充滿大自然氣息的設計,曾受到各界媒體的囑目。但是當熱潮逐漸消退時,藍澤優設計的現代化飯店的舒適氣氛,反而變成吸引顧客的賣點。
說得好聽一點,藍澤剛的設計是道地、樸實的經營,可是看在藍澤優眼中,卻認為那是沒有遠見、經營態度馬虎的想法。
藍澤優使用人造物品的經營哲學,不但維持了飯店的舒適和美觀,而且也降低不少成本。
這會兒,藍澤優搭乘靜音的高速電梯直上八樓。
八樓有規模大大小小多種用途的空間,這就是預定取名為空中購物中心的商店街。
在這一區裡,藍澤優最喜歡的是西南側和東北側兩處可容納百人的宴會廳。
電梯到達八樓,門一打開,他看見妹妹和她的三個朋友站在外面。
「啊,是優大哥。」
小茜看到藍澤優,立即對他點頭微笑。
「小茜,你在介紹飯店嗎?需不需要請人過來介紹一下?」
藍澤優走出電梯,本能地露出一貫的商業笑容。
「不用了,謝謝。」
小茜客氣地搖頭拒絕。
兄妹兩人感覺會如此生疏,其實是有原因的。
藍澤優念中學一年級的時候,父母車禍雙亡,他因為成績優異,而被父親任職的公司董事長收養。
一年後,弟弟藍澤剛來到家裡,接著是兩年前出現妹妹藍澤茜。
他們三個小時候都不住在藍澤家,唯一不同的是,藍澤茜是養父藍澤秀一郎的親生女兒。
藍澤優和副總經理藍澤剛心裡都明白,如果養父秀一郎發生不測,藍澤茜一定會繼承相當多的股權。
而他和藍澤剛美其名是兄弟,實際上在各方面卻是競爭對手,因此他們一致認為決定繼承權的關鍵其實是握在藍澤茜手中。
雖然身為長兄的藍澤優總是小心翼翼地對待她,不過他的態度比藍澤剛要自然多了,不像藍澤剛那麼生疏,甚至到了卑躬曲膝的地步。
想到這兒,藍澤優想起秀一郎為藍澤茜選擇的未婚夫之一的藤島匠,他之所以和藍澤剛接近,一定有某種目的。對於這件事,藍澤優並不打算袖手旁觀。
小茜和朋友進入電梯前,藍澤優按住開關鈕使電梯門開著。
「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歡本飯店?」
藍澤優笑容可掬地詢問大家。
小茜的朋友一邊說出飯店的優點,一邊進入電梯。
最後面的金田一踏入電梯,電梯門即將關上的當兒,他喃喃低語:「對了,那間看不到海景的宴會廳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咦?」
藍澤優來不及反問,電梯門已經關上了,小茜他們隨即下樓去。
(看不到海景的宴會場?)
聽金田一這麼說,藍澤優不禁憂心地趕緊走到東北側的宴會廳。
左右兩扇大門已經開啟了,眼前看見的是一大片玻璃窗,往下俯視可以看到蒼翠的南洋植物叢林區。
但是,客人從入口一進來,首先看到的是左邊盡頭的牆壁上安置著一長排的大型水槽。
藍澤優心情愉悅地向四周張望,緩緩走進房間深處,欣賞大型魚群在淡藍色的海水裡悠遊。
銀色的魚鱗被右邊窗戶射進來的夕陽餘暉照耀,閃爍著炫目的紅光。相信無論是誰,一定都會被眼前的景象緊緊吸引不捨得離開。
藍澤優注視了一會兒,忽然間,他的臉色暗沉下來,快步走出房間。
「原來這就是怪異的感覺!真是的,這些人都在幹甚麼──」
他氣極敗壞地喃喃自語,走到飯店迴廊撥通內線,對著員工怒吼:「你一個人就夠了,快點過來這裡處理!」
藍澤優一說完,隨即憤怒地掛上話筒。
五
小茜介紹完飯店的設備後,金田一等人在面對海洋的露天咖啡廳用中餐。
由於主要的餐廳尚未正式開幕,目前能吃飯的地方只有一樓的露天咖啡廳和七樓的日落餐廳。
後天晚上的開幕舞會將在八樓的宴會廳舉行,所以中餐在咖啡廳,晚餐則在七樓的日落餐廳用餐。
除了員工外,當天在飯店的客人全都集合在這裡用中餐。
三井文也和藤島匠雖然是員工身份,不過現在已經是小茜的未婚夫,兩人穿著夾克和金田一等人同桌吃飯。
他們和飯店負責人藍澤家族共計十三人一同用餐,此時在可容納五、六十張飯桌的大型開放式咖啡廳裡,只擺了四張桌子。
董事長藍澤秀一郎和妻子由里繪,以及小茜未婚夫之一的周防武,三人早在金田一等人來時就在餐廳等待了。
金田一、美雪、小龍、小茜一同坐在隔壁的桌子上,藍澤兩兄弟和小茜的另外兩位未婚夫藤島匠和三井文也馬上出現,坐在附近的桌子。
最後,一位看似三十歲、戴著一副眼鏡、穿著樸素套裝的女性,和另一位二十歲左右、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來到這裡,坐在稍微遠的座位上。
那個男人,金田一和美雪曾在氣墊船上看過他。至於那位女性,小茜說她好像是藍澤優的秘書。
從外表觀察,無框眼鏡加上挽在腦後的髮髻,的確是一副秘書的模樣,她的眉毛修剪有序,眼睛細長,如果摘掉眼鏡,一定是個古典美人。
小茜只知道女秘書姓星野,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讓金田一覺得納悶的是和星野同桌那位男性的身份,小茜也是第一次看見他。
不過當金田一從廁所回來,經過他身旁聽到他們的對話而加以判斷,他似乎是某家公司派來這裡商議事情的人。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能夠教藍澤優放心地讓秘書和外人直接商量事情,相信這位星野秘書絕非等閒之輩。
這位別公司的人,外表看起來雖然有企業菁英的氣派,但是從他消瘦的臉頰看得出來是個缺乏自信的人。
他每吃一口三明治就用餐巾擦拭嘴角的動作,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病態。
相較之下,坐姿端正、用詞謹慎的星野小姐反而有種高人一等的氣勢。
因為飯店尚未正式開幕,咖啡廳預備的中餐能選擇的菜色不多,不過卻都相當美味可口。
雖然外面吹著強烈的海風,不過精心設計的裝潢還是讓海風徐徐地吹進海邊的露天咖啡廳。
「阿一!」
飯後,美雪邊喝咖啡邊問:「你剛才參觀完宴會廳時,曾經說過『總覺得怪怪的』,這話是甚麼意思?」
「嗯──我也說不上來,那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怎麼啦?」
「你果然只是隨便說說,不知道藍澤總經理有沒有聽到你說的話!」
「有甚麼辦法,我就是有那種感覺嘛!對了,你怎麼會認為藍澤總經理聽到我說的話?」
「因為電梯門要關上時,我看到他皺了一下眉頭──」
「美雪,你不用太擔心。」
小茜說著,倒了不少奶精到咖啡裡。
「這個飯店是哥哥的第一份工作,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都會讓他神經緊張,如果甚麼事都要在意的話,那還真是沒完沒了。」
「看來小茜也蠻辛苦的。」
美雪隨口說了一句。
「你說甚麼?」
「嗯──因為──」
「以我現在的身份是不能說這種話的,否則豈不是認輸了嗎?」
「你說認輸是甚麼意思?」
美雪驚訝地反問她。
「美雪,我真的覺得很抱歉,邀請你們來玩,還要你們為我操心。」
小茜似乎在逃避甚麼,沒有回答美雪的問題。
「不、不會啦!」
小茜一口喝完那杯倒了太多奶精而變成白色的咖啡,然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站起身。
「我們去海邊好不好?」
說完,小茜率先走出去,逐漸遠去的背影看起來顯得有些寂寞。
六
吃過午餐後,金田一等人換上泳裝往海邊出發。
金田一看著小茜和美雪興高采烈地在海邊玩耍,轉頭詢問坐在身旁喝咖啡的小龍。
「小龍,你覺不覺得我們好像來到很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的地方?」
小龍挺直上半身,緊身上衣讓他那勻稱有致的肌肉線條更加明顯。
「這裡有豪華的飯店、豐富的佳餚美酒,我覺得一切都很好啊!」
「我說的不是那些,而是人的問題。我覺得藍澤家這一群人的關係很奇怪。」
金田一望著身後高聳入雲的飯店說:「你想想看,那三個小茜的未婚夫們丟下未婚妻不管,一天到晚黏著她的繼母和兩位哥哥;還有,我來這裡途中認識的藤島頗愛說話,可是他一到飯店就不見人影,剛才吃午飯的時候,他們三人也都沒有和小茜說半句話,哪像人家的未婚夫啊?難怪小茜會討厭他們。」
「但是我看小茜的樣子似乎不討厭他們。」
小龍將喝了一半的可樂放在沙地上,接著又說:「起碼三個人當中有一個不討厭吧!」
「這是甚麼意思?」
「她曾經對我說過,下次來島上時,她會介紹喜歡的人給我認識。」
「你是說那三個人當中的一個嗎?」
金田一說完,將小龍剩下的可樂一可氣喝完。
「嗯,我是這麼想沒錯。」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為甚麼不對我們說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正如小茜說的,如果那三個人是被權力鬥爭者利用的話,那就可以明白她為甚麼不願意說出來的原因了。」
金田一不甚瞭解小龍的話,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
「中國古代也有這類的故事。」
小龍看著滿頭霧水的金田一繼續說:「古時候,有個國王不知道要將家產交給三個兒子中的哪一個繼承,於是請算命師用龜甲幫他卜卦,最後得到的結果是由小兒子繼承。事後,國王只將這件事告訴最小的兒子,可是喜出望外的弟弟卻告訴兩位哥哥:誰知第二天弟弟卻被兩位哥哥聯手用毒藥暗殺身亡。這件事暗示著:當三人發生權利鬥爭時,絕對不要將自己的優勢告訴他人,否則剩下的兩個人一定會聯手對付他。」
「小龍,你想太多了。」
金田一笑了笑,突然想起初來島上時心中連續產生的不安。
此時,原本艷陽高照的太陽被一大片雲遮掩,鮮麗的景色頓時暗沉下來,金田一突然覺得一陣寒冷,於是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來。
「小龍,我想起一件事了。」
「甚麼事?」
「你上次在電話裡不是說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嗎?會不會和現在我們說的事有關?」
小龍深吸一口氣回答:「不,和現在的事沒有關係。」
「那你到底要和我說甚麼?快點告訴我!」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接著小龍便將日前在上海倉庫發生的怪異事件從頭到尾述說一遍;奇怪的竊盜集團甚麼東西都不偷,其中一人還使出他沒看過的拳術,還有他說的是日本話──「我的確聽到對方說:「歐瑞吉,快住手!」
「歐瑞吉?」
「他的確是這麼說的。」
「你確定他說的是日本話?」
「沒錯!而且他們逃出去的時候,甚麼東西都沒有拿。阿一,你對這件事有甚麼看法?」
「會不會是──」
「是甚麼?」
「難道他們不是來竊取東西,而是想混東西進來?」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們主要目的不在竊取,而是在將甚麼東西混在你們的貨物裡。這也是為甚麼他們沒有繼續行竊就毅然撤離的原因。其實你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已經完成任務了。」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指他們是想偷渡藥品或槍械之類的東西嗎?」
「有可能啊──不然他們為甚麼不找更好的目標,反而挑選一艘前往偏僻地方的貨船下手呢?」
「不管怎樣,我現在馬上去檢查行李。」
小龍說完立即起身離去。
「小龍,等一下!」
不論金田一怎麼追,就是趕不上小龍,最後他只好放棄追逐回到原地。
就在這時候,金田一看到飯店的另一端有個突出海面的岬角,正有個人影往那兒走。
(奇怪?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走動?這個島上除了和飯店有關的人以外,應該沒有人住才對呀!)
金田一好奇地往那個方向小跑步過去。
到岬角只有兩、三百公尺的距離,可是在沙灘上跑起來卻很吃力。跑到大約剩十幾公尺的距離,金田一氣喘吁吁地看著站在那兒的人。
那人穿著卡其色運動衫搭配五分褲,頭髮削得很短,由上衣微微隆起的胸部判斷,她應該是名女性。
根據露出衣褲外小麥色的修長手腳來看,金田一推測她應該是當地人,年齡少他一、兩歲左右。
少女似乎頗為開心地把腳放在岸邊的水裡,專心注視著海底。
(她在做甚麼?玩海中的石頭嗎?還是在捉魚或海膽?)
金田一踏入水裡,海水隨即淹沒到膝蓋部位,他邊划著海水邊靠近那個少女。
少女聽見異樣的聲音,驚訝地抬起頭看,金田一趕緊對她揮手示意。
「喂,你在做甚麼?」
少女二話不說,馬上轉身向海中走,海水慢慢升到她大腿的位置。金田一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壞事,於是放聲大喊:「你不要走!你不喜歡的話我馬上後退。」
少女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向海中走去。
「啊──」
少女突然跌落海裡,發出尖叫。
「你怎麼啦?我不是叫你不要走嗎?」
只見少女跌倒以後,慌張地在海面上掙扎著。
「喂!喂!」
(這裡是淺灘,又沒有海浪,怎麼會爬不起來?她該不會是腳抽筋了吧?)
金田一立即脫掉沙灘涼鞋,用自由式游向那位少女。
「你還好吧?快點抓著我的手!」
「我不要!」
少女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
金田一不明白少女為何如此抗拒,不過此時還是救人第一。
「快點抓住我的肩膀!快!」
見少女仍然沒有反應,金田一有些發火地大叫:「快點抓住啊!」
少女雖然一臉不願意,最後還是伸出手攀附在金田一的肩膀上,吃力地抬著一隻腳,她的腳果然是抽筋了。
金田一背著疼痛萬分的少女慢慢走上岸,兩人累得跌坐在乳白色的沙灘上。少女背對著金田一,因為害怕而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這時,金田一發現自己的右腳在流血,心想大概是剛才脫掉涼鞋時,被珊瑚礁的碎片割到。
「不好意思,剛剛對你大吼,你有沒有受傷?」
金田一關心地問道。
只見少女緩緩抬起頭,頭髮散亂地披在臉頰上。但是她沒有伸手整理凌亂的頭髮,只是靜靜地看著金田一。
少女的眼睛是深藍色的,就像海洋般深沉。
「你──」
金田一小聲詢問,少女還是望著他不開口說話。
不一會兒,她發現金田一右腳的傷口,趕緊從她放在沙灘上的旅行袋裡拿出藥粉灑在傷口上,再用手帕將他的腳包紮起來。
「啊!一點點小傷,沒關係的。」
少女沒有停下手,臉上的表情也沒變過。
「請問你叫甚麼名字?」
少女還是沉默不語。
「你是哪裡人?不是飯店的人吧?」
少女沒有回答金田一的問題,只是淡淡地說:「巫琴。」
(這是回答前一個問題,還是另有含意呢?)
金田一很想問清楚,可是少女一幫金田一包紮完,馬上背起旅行背包離去了。
七
員工和房客們從來沒看過的飯店,就像巨大的電影攝影棚佈景一樣,華麗而真實。
磨得亮晶晶的地板,光可鑑人的玻璃窗,以及上面沒有任何觸摸痕跡的門窗把手,從頭到尾都像假想的世界一樣,潔淨得讓人感受不到生命氣息。
事實上,這些東西猶如沙灘上的閣樓,風一吹就會倒塌;更像一夜之間沉入海底的魔巫王國,瞬間就消失蹤影──我乘上電梯,按下「AQ」的按鈕,「噹」的一聲,電梯門隨即關上。
我感到身體在瞬間彷彿變輕了,寂靜的電梯好比潛水艇般,將我帶進那肅穆的深藍世界。
不到三十秒,「AQ」的燈光閃爍著,電梯門也接著打開了。
出了電梯,四周圍的水泥牆壁塗著呆板的藍色油漆,人造的燈光照亮著被藍色牆壁封閉的走道,彷彿走在監獄中漫長而桎梏的走廊,不禁使人誤以為已經進到了深藍色的海底世界。
鐵門打開,我進入海底水族館,整個人總算從剛剛那一片人工藍色所造成的壓迫感中解脫出來。
從微暗的館內望著這片被陽光透過水波照射進來的遺跡群,我的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海底遺跡將沉甸甸的海砂擺脫掉的樣子。
在那道溝渠前面,想必一定有沐浴用的游泳池吧!至於周圍排列許多圓柱的地方,從前應該砌了一座覆蓋著葡萄籐蔓的涼亭,我栩栩如生地想像著魔巫王國以前可能有的繁華景況。
彎曲的葡萄枝葉讓人們躲避陽光的照射,舒緩了辛勤工作所帶來的疲憊,一顆顆飽滿渾圓的葡萄果實則滋潤了市民的喉嚨。
然而,這個充滿著詳和、幸福的世界為甚麼會毀滅呢?
如今,取而代之的卻是極盡破壞能事的現代文明,帶給人們深深的罪惡感,當初建造這些美麗街道的「那些人」若知道這種後果,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我坐在磨得亮晶晶的大理石上,撫摸著大理石,享受冰冷的觸感,同時將今天預定可以完成的準備工作,一一確認清楚。
隨後,我拿出鑰匙打開地下倉庫,幫助那些恐怖份子侵入此地。
在走廊中觀葉植物盆栽裡、沙發的抱枕下面、廁所馬桶中、房間裡的某個設備等等,飯店裡總共有十二個地方已經隱藏著「那些東西」。
只要沒有發生意外,照著計劃進行,「那些東西」應該都不需要用到。
我再度回溯所有過程,首先是偷出員工的制服給名為「雷德」的宮垣健也,然後……我的任務應該不會有疏失的,最後就是照指令說的今晚七點行動。
只要作戰的鈴聲一響──從那一刻開始,飯店的負責人就不再是藍澤秀一郎,而是由新魔巫的「西薩王」所支配。
最後,應該死亡的生命都在「西薩王」的掌握中。
「西薩王」就是我的化身,也是虛擬的神──
八
午後六點五十分,眾人群聚在七樓日落餐廳用餐。
耀眼的陽光被厚實的雲層遮住,無法盡情發揮日落餐廳觀賞浪漫夕陽的功能。
金田一原本就不屬於那種看著日落享受羅曼蒂克氣氛的人,反而是最應該和他一起觀賞落日的美雪,今天穿的低胸洋裝讓他有些在意。
七樓的日落餐廳沒有二樓的主要餐廳來得寬敞,但仍可容納七、八十位客人。
可以遠眺海洋的窗邊,排列著四張四人坐的桌子,和午餐一樣,十三個人坐在桌前等著餐點送過來。
總經理藍澤優大概是考慮到明天以後會有客人相繼到來,只剩下今晚大家仍可以不分年齡和地位坐在一起吃飯,彼此交換心得,因而刻意安排大夥兒同時吃飯。
可是這個安排對金田一來說,卻是一件極為困擾的事。
他不是因為和大人談話覺得不自在,而是美雪不時數落他對長輩說話沒分寸、態度傲慢等,使得周圍的人都和他保持距離。
當美雪知道必須和這些大人物一起吃飯後,馬上命令他「盡量少開口」。
「阿一,你看你又用右手拿叉子──」
坐在右手邊的美雪用手肘碰了一下金田一的手暗示道。
「你好煩哦!這樣比較容易吃嘛!有甚麼關係?」
金田一不耐煩地回答,坐在左手邊的小龍看到這一幕,卻在一旁偷偷竊笑。
此時,坐在小龍對面的藍澤秀一郎開口說:「楊先生,中午真是不好意思,我以為小茜瞞著我偷偷交男朋友,所以才會──哈哈哈!她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孩子,只要是和她有關的事,我都會變得是非不分,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老人家。」
話一說完,秀一郎雙手扶著桌面低頭致歉。
「董事長,您千萬別這麼說。老實說,我還要謝謝您這次邀請我來參加這個舞會呢!」
小龍也低頭表示謝意。
看見這一幕,金田一在美雪耳邊輕聲說道:「美雪,你看,小龍好像成熟了不少。之前他還對我說過『我討厭日本人!』這種話,現在居然這麼有禮貌──哈哈哈!」
「那當然!小龍現在是楊氏雜技團的團長,阿一,你應該向他學習。」
「你真囉嗦!我喜歡自己原來的樣子,你少管我!」
「喂,你們兩個在說甚麼?」
小龍湊進金田一身邊問。
「啊!我正在跟美雪說你的事。」
金田一瞄了他一眼,隨即換一個話題。
「說真的,關於雜技團行李的事,你去倉庫調查的結果如何?」
「就像你說的,確實有被人打開過。」
「甚麼?」
「我覺得行李中好像曾經被人放進某樣東西,但不知道是麻藥還是──」
小龍正想繼續說下去,突然有兩個人快步從餐廳入口跑進來。
由於他們穿著飯店員工的制服,沒有人感到奇怪,只是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
「幹甚麼?沒看到我們正在用餐嗎?」
秀一郎頗為不悅地皺起眉頭斥責道。
只有小龍發現事情不對勁,他一眼就看到兩人手上的東西,一時驚慌失措地大叫:「快逃!他們手上有槍!」
一時之間,原本四處走動的服務人員全都楞在原地不動。
直到四名男女服務人員看到體格健壯的年輕男子,以及另一個短髮的中年男人舉起手上的「東西」對著小龍時,大夥兒才尖叫著往出口逃走。
「啊!救命啊!」
小茜和美雪首先開口呼喊,現場的情況也隨即變得混亂不堪。
廚房的師傅先是好奇地從廚房跑出來一探究竟,當他們看到年輕男子拿著槍對著他們時,全都嚇得逃回廚房去。
一會兒,廚房的驚叫聲越來越模糊,或許廚師們已經從後門逃出去了。
「喂!有誰來制止這些人啊?」
藍澤剛害怕地大聲嚷嚷,臉上的表情和聲音卻帶著一絲穩重,不知道他是故作鎮定,還是根本不瞭解事態的嚴重性。
「阿剛,你別吵了!」
藍澤優心煩意亂地喝斥道。
「一定有人已經按下警鈴報警,這些壞人馬上就會被安全人員逮捕。」
藍澤優自信地說,不過他的臉色發青,嘴唇也微微顫抖。
兩個兒子說完之後,秀一郎臉色潮紅,對著入侵者說:「你、你們是誰?」
「砰!」地一聲,餐廳天花板的玻璃燈飾被子彈擊中,玻璃碎片散了一地。中年男人對著屋頂開了一槍,似乎代表他的回答。
「哇啊!」
「哎呀!」
頓時,屋裡驚聲四起,有人捂著臉,有人閉緊眼睛,大家都嚇得身體直發抖。
「全部不許動!」
有人大聲怒吼道,於是眾人全都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
「不准出聲!違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聽到這聲威脅命令,大家更是緊閉雙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金田一緊緊抱著嚇得半死的美雪,抬頭看著持槍闖入的陌生男人。
年輕男子雙手握著槍控制坐在餐桌上的人們,開口說:「雷德,真的不要追那些已經逃走的工作人員嗎?」
「別理他們,歐瑞吉。」
名叫雷德的男人低聲回答。
「樸波已經完全掌握住保全系統,就算警鈴響起,警衛室也聽不到,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萬一他們用走廊的對講機連絡警衛室,那該怎麼辦?」
「『西薩王』說過,因為害怕而逃走的人首先一定會按下走廊的警鈴,等到警鈴一響,他們就會衝進電梯逃走,根本不會想到警鈴有沒有連結到警衛室。」
果真如雷德所言,這時候警鈴真的響起了,他卻不動聲色地說:「歐瑞吉,不要想太多,我們只要照著『西薩王』的指示去做,一切都會順利完成的。」
「歐瑞吉」應該是那個年輕男子的名字,聽到這名字,金田一馬上想起中午小龍和他提到在上海發生的事。
「阿一──」
小龍輕聲叫喚道,那對憤怒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歐瑞吉身上。
「就是他!在上海和我過招的就是那個年輕男子。」
歐瑞吉也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瞪著小龍,看來他也發覺到小龍了。
雷德把槍交給歐瑞吉壓制在場的人後,迅速脫下飯店員工的制服,露出裡面早已穿好的卡其色戰鬥服,這使金田一馬上聯想到恐怖份子的裝扮。
(原來他們就是那些經常出現在美國電影裡,殺人不眨眼的恐怖份子。他們來日本想做甚麼?)
想到這兒,金田一彷彿墜入五里迷霧中,他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在做夢。平常只會出現在電影和新聞中的恐怖事件,現在居然活生生在眼前上演──(我要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金田一吞了一口口水,自我提醒著。
「警告你們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也不要妄想安全人員會過來救你們。」
雷德目光冷冽地說。
「你、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
秀一郎的聲音抖得十分厲害。
「甚麼意思?老實告訴你,其他飯店員工已經被我們的同志趕走了,七樓的電梯、樓梯、逃生門都有我們的同志在看守,至於保全設備也被我們一位同志控制住了,就算剛才逃出去的員工按下警鈴,也不會傳到警衛室去。
樓梯和電梯已經被我們完全封鎖住,整個飯店都在我們掌控中,安全人員即使發現事態嚴重過來解救也無濟於事。」
雷德冷笑著說完,隨即和歐瑞吉耳語幾句,拿過他手中的槍抵制大家,以便讓歐瑞吉脫下飯店員工制服。
歐瑞吉裡面也是穿著戰鬥服,胸口有枝手槍插在皮套裡,腰際掛著一排裝滿子彈的皮帶,一端還懸掛著一隻大型的萬用刀。
那些配備可不是裝飾用品,也不是玩具,全都是具有威猛殺傷力的武器,從地上的玻璃碎片便可以得到證明。
雷德看著噤若寒蟬的十三個人質露出滿足的笑容,接著走近星野秘書旁邊的那位生意人,一隻手持著槍,另一隻手輕輕地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葛林,可以了,快點去幫忙封鎖整棟飯店。」
生意人聽了雷德的話,馬上摘掉領帶說:「是的,雷德。」
情況演變成這樣,金田一和小龍不禁驚訝地互看一眼。
葛林一定是利用吃飯的時間觀察人質,再逐一向同伴報告,同伴則據此調動適當的人數來控制人質。
葛林脫下外套後,胸口也有一把和歐瑞吉一樣的深灰色小型手槍。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金田一確信這次的行動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經過一番縝密計劃的恐怖活動,而且背後一定有精明的領導者在策劃這一連串的行動。
頓時,金田一發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大聲,幾乎震破耳膜。
今天發生的情況,是他有生以來經歷過最恐怖的一個事件,一時之間,他根本想不出任何應變對策。
這些恐怖份子有何目的?他們準備如何處置人質?
(換成爺爺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實際上,金田一從來沒聽說過爺爺辦過有關恐怖份子的案件。
雷德紅著眼睛掃視金田一等人之後,用軍人的口吻說:「相信各位現在的情緒應該平靜多了。在此,我代表我們偉大的領導者『西薩王』宣佈我們的作戰目的。
我們是一群『魔巫王國』來的使者,這個島嶼是我們魔巫王國的聖地。為了阻止你們這些人將這裡當做觀光地開發,以及將沉沒在海底已有七千年,即將重新復活的神殿當做展覽品的愚蠢計劃,我代表我國五十多萬人民宣佈這片土地──新魔巫王國即將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