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怪房子</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怪房子</h3><br /><br />  享受了一頓豐富的晚餐之後,幾乎每一個人的手中,都托著一隻酒杯。<br /><br />  在佈置雅緻的客廳中,四五個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好朋友聚在一起,不著邊際談天說地,那真是賞心樂事。<br /><br />  而今晚,高斯和他經常在一起的幾個朋友,興致特別高,因為晚餐是一名著名廚師的傑作,而酒呢,又是極其名貴的陳年佳釀。在這樣的情形下,人人都興高采烈,爭著講話。<br /><br />  忽然,身形矮胖的攝影記者羅夫石破天驚地道:「誰能證明沒有鬼,我就輸他一瓶像現在我們在飲的酒。」<br /><br />  大家都靜了下來,因為羅夫的話,聽來十分出奇,他不是說誰能證明「有鬼」,而是說證明「沒有鬼」,那實在太容易了,這時在客廳中,難道有鬼麼?大家在靜了一會兒之後,一起哄堂笑了起來,主人拍著他,道:「羅夫,你有多少酒可以輸,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證明沒有鬼的。你可是喝醉了?」<br /><br />  羅夫搖著頭,道:「不,地點由我指定,和我打賭的人,必需到那地方去過一夜,如果他能證明那地方沒有鬼,而又能解釋他夜間遇到的一切,那麼,我就輸了,不然,就是他輸。」<br /><br />  主人的面色忽然變了,他帶著責備的口吻,道:「羅夫,你不是在說那屋子吧?」<br /><br />  而羅夫居然也接受了主人的指責,他忙道:「對不起,我破壞了今晚晚餐的氣氛,請將我剛才講過的話,忘記算了。」<br /><br />  他轉過身去,又拿起酒瓶來斟酒,王餘──一本雜誌的編輯──卻叫住了他,道:「喂,那不行,講話怎可以只講一半?你說甚麼地方,我去,我想贏那一瓶酒。」<br /><br />  羅夫還未出聲,主人便已說道:「小王,算了,別再提起這件事來,好不好?」<br /><br />  高斯也忍不住問道:「這算甚麼意思?難道真的有鬼?為甚麼那麼神秘?就算真的有鬼,也不妨將鬼的情形如何,講來聽聽。」<br /><br />  另一個朋友楊堅道:「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說話何必吞吞吐吐?」<br /><br />  高斯又催道:「是啊,我們這些人,不見得相信有鬼,也不見得會怕鬼,為甚麼你們兩人,忽然之間,變得那樣沉悶起來?」<br /><br />  主人嘆了一口氣,他走向落地長窗,拉開了窗簾,這時,夜已相當深了,外面吹著刺骨的寒風。在屋內自然不會感到寒冷,但是透過玻璃窗向外看去,卻也可以感到寒冬的肅殺,主人指向山上,道:「你們看到那幢屋子沒有?羅夫所指的,就是那幢屋子。」<br /><br />  高斯、王餘和楊堅三人,連忙都來到窗前,向主人所指的地方看去,地上零零落落,有許多房屋,大都亮著燈火,只有主人指的地方,卻是一片烏黑,他們三人全搖頭道:「我們看不到甚麼。」<br /><br />  主人道:「羅夫,別坐著發呆,推望遠鏡過來。」<br /><br />  羅夫喝下了一大口酒,道:「我現在後悔了,唉,你們為甚麼不肯當我根本未曾說過那些話?」<br /><br />  王餘笑道:「羅胖子,少使詭計,你以為你那樣故作神秘,就會使我們心中生怯,而不敢在一所空屋中渡過一夜了嗎?」<br /><br />  羅夫苦笑著,並不置辯,他推著三腳架,來到長窗前,三腳架上有一具「60m×120m」的遠程望遠鏡。王餘心急,連忙拉過望遠鏡來看。<br /><br />  「你應該可以看到那幢屋子了,小王。」主人說:「它的前面恰好有一盞路燈,我時時在晚上注意這屋子的,你看到了沒有?」<br /><br />  「看到了,」王餘回答著,「那是一幢古老的三層洋房,它看來十分殘舊了。」<br /><br />  王餘退開來,楊堅和高斯也各自看了一會,對於王餘對這房子的形容,他們都表示同意。那房子實在殘舊得可以,在黑暗中看來,更像是一個隨時可以消失的影子一樣,的確充滿著鬼氣。<br /><br />  要一個人在那樣的空房子中過一夜,的確是需要一些勇氣的。但是王餘、楊堅和高斯三人,自然都不會缺乏那樣的勇氣,王餘向羅夫招手道:「喂,羅胖子,就是到那屋子中去證明沒有鬼麼?」<br /><br />  「唉,」羅夫嘆著,「小王,我知道你一定以為我是在弄著甚麼詭計,但是請相信我,最好不要去。就算你們一定想滿足你們的好奇心,那麼,你們三個人一起去,我和主人是再也不想去的。」<br /><br />  王餘有了幾分怒意,他拍著自己的胸口,道:「羅胖子,你那是甚麼話?你以為我是一個膽小鬼麼?我想你應該向我道歉。」<br /><br />  「我不向你道歉,」羅夫像是一個受夠了委屈,不能再忍受下去的人那樣叫了起來:「你堅持要去,那是你自討苦吃。」<br /><br />  王餘怒道:「好,我現在就去,那屋子在甚麼路?」<br /><br />  主人揚起了雙手來,道:「別吵,大家都別吵,小王,你既然決定要到那屋中去過一夜,我們自然不會低估你的勇氣。但是,你聽一聽曾經在這屋子中過夜的人,講述一下那怪屋子的情形,總不會有害的,對不?」<br /><br />  王餘點頭道:「對是對,其實也大可不必了。」<br /><br />  王餘的年紀還輕,性格又衝動,但高斯卻不同,他忙道:「對,先聽一聽那怪屋子的情形,總不會有錯的,那屋子究竟恐怖到何等程度?」<br /><br />  主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托著酒杯,慢慢地晃著,像是對高斯的那一個問題,十分難以回答一樣。<br /><br />  足足過了兩三分鐘,他才道:「那是一所很古老的屋子了,它大門上的一塊橫石上,刻著年份是一八六○年。那也就是說,世上已沒有一個人曾目睹那幢屋子建造了。那屋子是屬於一個富翁所有,也是他造的,但在他死了之後,他的幾個兒子,都不願意住在那屋子,他們沒有說出不願住祖屋的原因,但是人家傳說紛紜,都說屋子有鬼。富翁的孫子不服氣,曾結群搬進去住。但是,他們只住了一個暑期,也搬了出來。」<br /><br />  主人講到這裏,略停了一停。<br /><br />  高斯問道:「也是為了鬧鬼?」<br /><br />  「沒有人說出是為了甚麼,大家諱莫如深,那是他們這個家族的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他們那一家,又傳了一代,那一代人的思想,自然更科學了,他們曾搬進祖屋去,大肆裝修粉飾,花了很多錢,燈光輝煌,可是就在酒會進行中,那一代的幾個力倡搬進祖屋去的年輕人,便狂叫著自三樓奔了下來。其中一個奔到二樓之後,還跌斷了腿,成了跛子,那人接著便離開了這裏,他就是後來在國外頗享盛名的科學家彭康利,你們聽說過嗎?」<br /><br />  高斯等三人都點了點頭。<br /><br />  關於彭家大屋鬧鬼的傳說,他們既然在這個城市中生活,自然也隱隱約約聽說過,但是卻從來也沒有一次,是聽得如此之詳細。<br /><br />  「自那之後,屋子又空了二十年,實在很殘舊了,但彭家新的一代中,又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搬進那屋子中去,這一次他們住的時間最長,但只住了一個多月,便不得不搬出來了。」<br /><br />  「究竟有甚麼在騷擾著住客?」高斯問。<br /><br />  「聲音,只是聲音,各種各樣古怪的聲音,」主人的面上,像是猶有餘悸,「在這屋子中的人,幾乎整夜不能安眠,要受著各種各樣的騷擾。那種種聲音,有的是十分恐怖的,令人難以忍受,我和羅夫,以及彭家的幾個子孫,曾住了三晚,結果我在醫院休息了一個星期,至今仍不願提起這屋子來。」<br /><br />  王餘笑道:「那真可以說古怪之極了,但是一所古老的房子,在潮濕的夏天,或是乾燥的冬天,會因為建築材料的收縮、膨脹,而發出一些聲響來,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又或者成群的老鼠,也會發出十分驚人的聲響,這全是庸人自擾。」<br /><br />  主人笑了一下,道:「你不是第一個那樣認為的人,但當他們經過一晚之後,他們就會改變看法。小王,那屋子是在裕豐路一號,那是一條很冷僻的路,你必須翻過圍牆,才能進去,大門並沒有鎖,因為根本沒有甚麼人會進那屋子去。你可以選擇任何一間房子作你的臥室,因為每一間房間都有床,而且床上也蓋著防塵的布,別看屋子外面顯得殘舊,因為那是彭家的祖屋,他們還是經常派大膽的僕人去打掃的。」<br /><br />  王餘道:「行了,我到了那屋中,就著了樓下的電燈,那麼,你們就可以知道,我的確是到了那屋子了。要不要我帶一個電筒去,每隔一小時便打信號給你們?」<br /><br />  「這可不必了,我當然相信你,小王。」<br /><br />  王餘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戴上手套,就出了門,不一會,他們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br /><br />  又過了十五分鐘,一直湊在望遠鏡前的高斯道:「小王已到那屋子了。」<br /><br />  羅夫看了看手錶,說道:「現在是十一點,希望他真的能夠證明那屋子中,的確是沒有鬼的,願上帝保佑他。」<br /><br />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不少關於彭家的事,彭家是一個顯赫的家族,建造那屋子的富翁,是最早在外國學習機械工程的人。只可惜回國之後,滿清大臣一句「學洋人奇巧怪變之物,不足訓也」,並沒有重用他。之後他回到外國,後來經商致富,才在這裏造了那幢在當時來說,可以說是最壯觀的屋子。<br /><br />  高斯在午夜時分便告辭,因為他隔天一早就有事,他走的時候,還在望遠鏡中張望了一下,看到那幢屋子中的燈光仍然亮著。他和各人約好了,明天中午,仍舊在這裏會面,看是該誰出錢去買酒。<br /><br />  第二天,高斯忙了整整一個上午,幾乎已將這件事忘記了。一直到他忙了告一段落,他才想起來,他連午飯也等不及吃,買了兩隻熱狗,一面駕車,一面吃著熱狗,去看看王餘昨晚,是不是能證明那屋子中沒有鬼。<br /><br />  等到他按了門鈴,走進去時,所有的人全都在了。主人和羅夫,現出無可奈何的笑容,王餘的神色,十分難看,蒼白而失神,看來他昨天晚上,一定曾受到相當程度的驚恐,而在大理石的咖啡几上,則放著一瓶極品的白蘭地酒。<br /><br />  高斯感到屋子中的氣氛,十分不對勁,他走到几前,將那瓶酒拿了起來,道:「好酒,我想知道,是誰出錢將它買來的。」<br /><br />  「是我。」王餘立即回答。<br /><br />  真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高斯放下了酒,用十分奇異的眼光望定了王餘,道:「小王,你在說甚麼?你為甚麼要出錢買酒?」<br /><br />  王餘苦笑著,他的回答也很簡單:「因為我不能證明那屋子中沒有鬼,打賭是我輸了,羅胖子應該贏得那瓶酒,自然由我出錢來買。」<br /><br />  「大家一起喝,」羅夫說:「今晚天氣冷,吃涮鍋子吧,我請客。」<br /><br />  「慢著,」高斯大喝了一聲,指著王餘:「小王,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竟說那屋子中有鬼?你不覺臉紅麼?」<br /><br />  「我沒說那屋中有鬼,只是不能證明那屋中沒有鬼。」王餘分辯著。<br /><br />  「那不是二而一,一而二麼?」高斯仍然反辯著。<br /><br />  王餘呆了半晌,道:「可以這麼說,昨天晚上,我遇到了無法解釋的事,就在那屋子中,而我又找不出適當的理由來解釋它。所以,我不能證明那屋子沒有鬼。鬼字用科學的觀點來解釋,為不可思議的一些怪現象,你同意麼?」<br /><br />  高斯勉強笑了一下道:「好,那麼,昨天晚上你究竟遇到了些甚麼怪事?」<br /><br />  小王搖著頭:「別逼我再說一遍,我這一生中,連想也不願再去想它了。」<br /><br />  高斯呆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道:「羅胖子,你別高興,這一瓶酒不一定是你的,你的打賭,應該仍然有效,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到那屋子去,我去證明那屋中沒有鬼。」<br /><br />  羅夫忙道:「高斯,我們是好朋友,如果你喜歡這瓶酒,我可以送給你。」<br /><br />  「不行,」高斯大聲道:「這算甚麼,是對我的一種侮辱麼?我要贏你的酒,而不是要你送。」<br /><br />  羅夫嘆了一聲,雙手拍打著他自己的身子,表示無可奈何,高斯道:「今晚我們一齊吃涮羊肉,然後你們到這裏來,用望遠鏡觀察,看看我是不是在那屋子中過夜。竟然不能證明一間空屋子沒有鬼,太可笑了!」<br /><br />  高斯有點憤然,掉頭便走。<br /><br />  深夜十二時,北風呼嘯,天氣十分冷,高斯喝得半醉,吃得十分飽,又穿著足夠的衣服,是以當他駕著車子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冷。<br /><br />  車子在上山的道路上行駛,向山下望去,點點燈光,似乎也因為天冷,而顯得黯淡無光。高斯在轉了一個彎之後,車子已駛上通向那間房子的一條短路,來到了大鐵門之前。<br /><br />  高斯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電筒,打開車門,跨出車去。車門才一打開,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令得他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哆嗦。<br /><br />  高斯呆了一下,豎起大衣領子,抬頭向前看去。那條路上,也有著路燈,兩盞路燈的相距約莫有一百呎,而那幢房子,就在兩盞路燈之間。<br /><br />  燈光十分黯淡,再加以不是在屋子的正中,是以看來,那幢房子黑沉沉、陰森森,像是一頭甚麼怪物一樣地蹲在那裏。<br /><br />  高斯不是膽小的人,而且不論人家說得多麼活龍活現,他也決計不相信世上會有鬼怪這回事。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他的身子卻也不禁在微微發抖。<br /><br />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天太冷了,發抖是因為天太冷了,空房子有甚麼可怕?小王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些怪事,可能是那房子早已被不法之徒,利用來作為犯罪之用,不希望有人發現他們的罪行,所以才弄些怪聲來將人嚇走的,那有甚麼可怕?<br /><br />  他一面想著,一面向前走去,來到鐵門前,握住鐵門,搖撼了一下。<br /><br />  鐵門鎖著,在兩扇鐵門之間,是一條十分粗的鐵鏈,當高斯去搖動鐵門之際,那條鐵鏈發出了一陣「嗆啷」的聲音來。<br /><br />  高斯伸手,找到了那柄鎖,高斯對開鎖的學問,本來就很有研究。但是,當他用電筒一照時,卻發現那鎖已完全生銹,根本無法開啟了。<br /><br />  他放棄了開鎖的念頭,攀著鐵門,爬進花園,花園中樹木雜生,野草過膝,全在寒風中搖晃著,發出「沙沙」的聲音,高斯拿著電筒,照射著向前走去,一直來到大門口。<br /><br />  一到大門口,他剛站定,便覺得有一件東西,在碰觸他的後領,像是一隻手指,正在勾他的後領一樣。剎那間,高斯不禁毛髮直豎起來,但是他的反應,卻還是十分靈敏,他陡地反手向頸後抓去。<br /><br />  他抓到的「手指」,自然不是甚麼手指,而是那屋子牆上的爬牆虎的枯藤,垂了下來,被風吹動著,在他的後頸上,拂來拂去而已。<br /><br />  當高斯弄清了這一點時,他所有的恐懼全都消失了,覺得說不出的輕鬆,自己一個人笑了起來,用力將枯藤拉了下來,道:「你就是鬼了,對不?」<br /><br />  他一面笑著,順手拋出了枯藤,伸手去推門,那門果然沒有鎖,應手而開。門上的鎖鏈,可能因為生銹,是以當門被推開之際,發出了「吱」地一聲響,高斯走了進去,他腳下踏著的,是厚厚的地氈。<br /><br />  他用電筒掃射了一下,很快就找到電燈開關,當他扳下開關之際,大廳上的那一盞水晶燈,立時大放光明,使高斯可以看清這個寬宏大廳中的一切東西。<br /><br />  在大廳中,有好幾張沙發,但都套著白布套子,還有很多家具也是一樣。牆上的正中,掛著一幅油畫像,當中是一個老人,臉上現出一種十分得意的笑容,像是在問走進屋子來的人:你能證明這屋中沒有鬼麼?高斯知道,這位老人,大概就是屋子的建造人了。<br /><br />  他拉去一張白布套,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仔細打量著,看來看去,客廳中沒有甚麼異狀。他看到在客廳的左首,有兩扇門,他站了起來,用力去推那兩扇門中的一扇,可是卻推不開,他在門上也找不到鎖孔,他呆了半晌,將門向外拉,也拉不動,直到他試著將門向旁移,門才被移開來。<br /><br />  這幢房子的外形,完全是歐式的,但是門的設計卻如日本人室內的門那樣,是移動的,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種奇特的設計。<br /><br />  高斯移開了那扇門,著亮電燈,從房間陳設看來,那是一個橫廳。他踱了幾步,又走了出來,也不關上門,又在推另一扇門。<br /><br />  那扇門也是左右移動,看來是一間書房,高斯也讓它亮著燈,開著門,接著,便來到廚房、僕人室、儲藏室中,所有的門,全是移動的,高斯將所有的門都打開,也亮著所有的燈。<br /><br />  然後他到了二樓,二樓一共有七間房間之多,高斯也逐間將之打開,再上三樓,半小時之後,整幢房子都已經大放光明了。<br /><br />  當高斯肯定屋子中,除了他以外,並沒有別人之際,他回到樓下的書房中,坐了下來。屋子中燈光通明,似乎沒有甚麼可怕的了,但是高斯立時想起,昨天晚上,王餘離開之後不久,也看到屋子燈火通明,結果王餘也受了驚嚇,看來,古怪的事情,仍然會發生的。<br /><br />  他順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來看看,而將他的攝影機,放在桌上。他是一個業餘的攝影師,自然希望是果真有甚麼古怪的東西出現,能拍下來慢慢進行研究。但是,一切都似乎十分平靜,沒有甚麼古怪的東西,飄然出現。<br /><br />  才進這間屋子來的那種神秘緊張感,漸漸地消失了,高斯也覺得疲倦起來,他放下了書,向後仰,那張安樂椅自動變換成椅背的角度,使他躺了下來。<br /><br />  雖然燈光很刺眼,但高斯還是不熄燈,他閉著眼,已經快要睡著了。但是突然之間,他卻被一種怪聲驚醒了!<br /><br />  那怪聲聽來,就在樓梯上,那是一種「篤」、「篤」的聲音,和一種類似喘息的怪聲,聽來就像是一個扶杖的老者,正背負著重物,走向樓梯,艱辛地一步一步,爬上去一樣。<br /><br />  在那一剎間,高斯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感到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處在水中一樣,他呆了約有三四秒鐘,猛地跳起來,衝出了書房。<br /><br />  樓梯就在離書房不遠處,他一衝出書房,便可以看到整座樓梯,但也就在此際,那種喘息聲和「篤篤」聲,卻消失在樓梯的盡頭,像是已進入了二樓的一間房間中。高斯呆了一呆,那實在是令人毛髮直豎的,雖然整所屋子燈火通明,高斯也感到一股涼意。<br /><br />  他大約呆了幾秒鐘,才大聲喝道:「甚麼人?」<br /><br />  樓上並沒有人回答他,他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向上走去。當他向上走去的時候,他一面用心傾聽著上面可有甚麼聲音傳下來,但是樓上卻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br /><br />  高斯走了一半,又喝了幾聲,樓上並沒有回答,但是樓下,卻傳來了「嘿嘿」兩聲響。<br /><br />  那兩下聲響,好像是有人在冷笑,而更令高斯感到難以忍受的,那兩下笑聲,竟然是在書房中發出來的,而他離開書房,才不過一分鐘。<br /><br />  高斯用極高的速度衝下去,衝進了書房,書房中一個人也沒有,和他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br /><br />  高斯已經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抓起一張椅子,用力向桌上砸去,將那張椅子砸爛,他抓了兩條椅腳在手,又道:「甚麼人,快出聲!」<br /><br />  這時候,高斯已然肯定,在這屋中有古怪了,但是他卻不相信那是鬼,那一定是人,高斯有點後悔未曾帶一件合用的武器來。<br /><br />  他身子打著轉,叫道:「甚麼人躲著,快出來!我會找到你的,別以為我找不到你。」<br /><br />  他大聲嚷叫著,當他大聲嚷叫的時候,他心中的恐懼似乎也減少了許多。但是,他總不能一直這樣嚷叫下去,他叫了好幾分鐘,終於停了下來。<br /><br />  而當他停止叫嚷之後,整座屋子,又變得死一樣的靜寂,靜得高斯可以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br /><br />  那種沉寂,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他的頭頂上,又傳來了一陣「橐橐」聲。那聲響,聽來分明是在樓上的那間房間中,有一個人穿著沉重的皮靴,在緩慢地踱著步,從那聲音的移動聽來,可以聽得出那「人」是在房間中,不斷兜著圈。<br /><br />  高斯的心跳加速,他抓住椅子的手,手心已在冒汗。他閃出了書房,仍然可以聽到那聲音,這一次,他不是慢慢走上樓梯去,而是用極快的速度衝上樓梯去的。他衝上樓梯去的目的,自然是想到那間房間中看看,是甚麼人在那房間中踱步。<br /><br />  但是,當他一上樓之後,他又聽到那種喘息聲,似乎還夾雜著咳嗽聲,從另一間房間中傳出來,那房間離得他更近,他幾乎是風一樣地捲進去的。<br /><br />  每一間房間都是亮著電燈的,高斯捲進了那房間,那種喘息聲並沒有停止,仍在繼續著,包圍著高斯,高斯的每一根神經,都緊張得像是繃緊的琴弦。而那種異樣的喘息聲,就像是許多動作不規則的手指,在彈奏著高斯的神經,令得高斯的身子,在不由自主的輕輕發抖。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那種聲音,但是,他卻不知道聲音是由甚麼發出來的。<br /><br />  好像在他的身邊,有許多看不見的人,在不斷地喘息著,由於那喘息聲是如此異樣,那些看不見的人,又像是在做著甚麼殘酷的苦工一樣。<br /><br />  高斯想叫,但是卻發現自己張大了口之後,竟難以發出聲來。<br /><br />  就在這時,其他的各種各樣的聲音都來了。<br /><br />  在門外,傳來了一陣可怕的呻吟聲,像是一個母親親眼看見她的兒子死去,所發出的呻吟聲,只怕也不過如此了。高斯突然轉過身來,不單是呻吟聲,又有一陣「啪啪」的拍手聲和踏腳聲,以及另外一些不能形容的聲音。那些聲音,像是大大小小許多把無形的鋸子,在鋸著高斯的骨頭,高斯終於大聲叫了出來!<br /><br />  他像是一個從惡夢中驚醒過來的人一樣,滿額是汗,一面叫著,一面轉過身來。他的叫聲,即使在千百種難以形容的聲音中,聽來仍然是十分尖銳的,他向樓梯下奔來,雙手揮舞著。<br /><br />  那時候,如果他自己能看到他自己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的樣子,十足是一個瘋子。<br /><br />  他奔到樓下,僥倖未曾從樓梯上滾下來,二樓和三樓所發出的許多怪聲,似乎都匯成了一種「嘿嘿」的冷笑聲,在譏嘲著他的沒膽量。<br /><br />  高斯絕不是沒有膽量的人,但是由於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是以才令得高斯在剎那間,根本不知道如何來應付,以致於驚惶失措。<br /><br />  他在客廳中並沒有停留多久,便向外直衝了出去。他剛奔到了花園中,突然,有兩股強光,向他射了過來,那兩股強光,像是汽車的車頭燈,照得他連眼也睜不開來。同時他聽到有人大聲喝道:「站住,你是誰?」<br /><br />  這個變化,來得更加突兀,但是在剎那間,高斯反倒鎮定了下來。<br /><br />  因為如今的變化雖然突兀,但卻是可以理解的:那是一個人用車頭燈照住了他,同時他在喝問,和剛才在怪屋中發生的大不相同。<br /><br />  高斯用手遮住了臉,但由於向他照射來的光芒太強烈,是以他仍然甚麼也看不到,他叫道:「你先熄了燈,你又是甚麼人?」<br /><br />  在發問之際,高斯對用燈光照射自己的人的身份,作了好幾種推測,他的結論是,那一定是盤踞在怪屋子中的歹徒,高斯一想到這一點,他第一個念頭便是:如何擺脫他們!<br /><br />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又是全然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只聽得那人喝問道:「你在我的屋子中作甚麼?你是小偷,是不是?」<br /><br />  高斯陡然一呆,一時之間,他甚至不能明白「我的屋子」這樣說法,是甚麼意思。<br /><br />  但是,他立即明白了,他「啊」地一聲,道:「你是彭先生?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和朋友打賭,要在這所棟怪房子中過上一夜。」<br /><br />  高斯聽到了腳步聲,顯然是那人走近些,在仔細打量著他。<br /><br />  也許是那人發現高斯實在不像小偷,於是高斯聽得他發出了「哈」地一聲,接著,燈光便熄了。<br /><br />  高斯被強光燈照射了幾分鐘,燈光一熄,他的眼前,全飛舞著紅色、綠色的光圈,仍然是甚麼也看不到,他只聽得那人在問他:「你是甚麼時候到的,昨天晚上在這裏也是你麼?」<br /><br />  高斯閉上了眼睛一會,再睜開來,就著屋子中的燈光,他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年輕人,大約只有二十五六歲,高斯搖著頭,道:「昨天晚上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打賭輸了。」<br /><br />  「你們賭甚麼?」<br /><br />  「接受挑戰的人,必需要證明這間屋中沒有鬼。」<br /><br />  那年輕人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十分難以捉摸的笑容來,道:「我看你也輸了,剛才你是一面叫著,一面狂奔的,你遇到了甚麼?」<br /><br />  聽得對方那樣說,高斯十分狼狽,他勉強笑著,道:「我沒有遇到甚麼,但是那些怪聲──」<br /><br />  他講到這裏,略停了一會兒,想叫那年輕人,也聽聽自屋子中發出來的各種各樣的怪聲。但是,當他停下來之後,卻發現四周圍一片沉寂,那屋子中,甚麼聲音也沒有,靜得出奇。<br /><br />  「甚麼怪聲?」那年輕人又問。<br /><br />  高斯轉過身去,大門洞開著,他可以從大門中望到燈火通明的客廳。他看到客廳中的一切,根本沒有一點異樣,但是剛才,他的確因為那許多突如其來的怪聲,而驚駭得向外奔了出來。<br /><br />  他苦笑著,又向前指了指,道:「各種各樣的怪聲,像是有許多人在走、在跳、在笑、在喘息……那種喘息聲……真是令人毛髮直豎。」<br /><br />  那年輕人向前走來,他嘆了一聲,道:「是的,你說得不錯。」<br /><br />  高斯忙問道:「你也聽過那些怪聲?」<br /><br />  年輕人道:「別忘記,那是我的屋子,我不但聽到過那些怪聲,而且也像你一樣狼狽地奔出來,朋友,我看你的打賭是輸了。」<br /><br />  高斯在這時候,已經完全鎮定下來。<br /><br />  他知道這年輕人,一定是建造這屋子的彭老先生的後代,他是因為一連兩晚,看到屋子燈火通明,是以才來視察一番的。<br /><br />  他雖然是屋子的主人,但是卻也在這屋子中,受過各種各樣的怪聲所困擾。<br /><br />  然而高斯明白了這些,對他是不是能證明這屋中沒有鬼,卻沒有多大的幫助。他望著那年輕人,問道:「你不會以為……那真是……鬼發出來的聲音吧?彭先生。」<br /><br />  那年輕人苦笑著,道:「那麼,你──」<br /><br />  「我叫高斯,職業是攝影。」<br /><br />  「那麼,高先生,你還有甚麼更好的解釋麼?我叫彭士元,建造這所屋子的是我的曾祖父,由於這是出了名的鬼屋,所以我們家族中,沒有人要它,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因為我對鬼有興趣。」<br /><br />  高斯皺了皺眉,彭士元又說:「我是學玄學的,對於鬼魂是否存在,下過一番功夫,而這又是我的屋子,自然是我研究的最好對象,你如果還有膽子的話,我們再一起去聽聽那些怪聲。」<br /><br />  高斯略想了一想,和彭士元一齊走進了大廳。<br /><br />  一走進客廳,彭士元便拉起沙發上的白布套,坐了下來,同時道:「高先生,請坐!」<br /><br />  高斯並沒有坐下,他只是來回踱著步,問道:「彭先生,這幢房子是祖傳的產業,你是不是也以為屋子中真有鬼魂呢?」<br /><br />  彭士元苦笑著:「人人都那麼說,但是我卻不相信,然而事實上,我卻無法證明這屋子中沒有鬼。」<br /><br />  「我正是為了這一點而來的,」高斯說:「我們幾個朋友打賭──」<br /><br />  他才講到這裏,便突然停了下來。<br /><br />  因為就在這時候,怪聲又來了。這一次,怪聲好像是從三樓傳下來,而他們兩人則在樓下的大堂中,聽來並不是十分真切。也正因為聽來不十分清楚,是以更像是幾個男人或女人,一起在抽噎、呻吟、哭泣一樣。雖然他們是兩個人在一起,然而一聽到那樣的聲音,也有一股莫名的戰慄感。<br /><br />  他們一起抬頭望著上面,卻並沒有勇氣向上走去,過了兩分鐘,那種怪聲,才漸漸靜下來,彭士元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在所有的聲音中,這些呻吟聲最恐怖了。」<br /><br />  高斯的心頭,突然震了一震,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br /><br />  「當然不是第一次,已不知是第幾次了。」<br /><br />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我說,在這屋子中發出來的怪聲來來去去,全是這些,你是不是同意?」<br /><br />  「我當然同意,而且,我還曾作過統計,總共有十八種不同的聲響,總是在樓梯上,像是有一個持杖的人,在向上走去,同時又發出喘息聲開始──」<br /><br />  高斯的心頭,怦怦地跳動起來。<br /><br />  他這時心頭狂跳,絕不是因為驚恐,而是他心頭看到了一線曙光,雖然這時,他還絕不能具體地捉摸到甚麼,但是他總覺得已經可以揭開這個謎了,那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或者可以說,他已然有了揭開那些怪聲之謎的信心。<br /><br />  他緩緩地問:「十八種不同的聲響?」<br /><br />  「是的,他們說,那是由十八個不同的鬼魂發出來的聲音。」<br /><br />  高斯笑了一下,雖然他的笑容,十分勉強,但是他卻是在笑著,他道:「你既然有了記錄,自然都聽過那十八種怪聲,不止一次的了?」<br /><br />  「是的。」<br /><br />  「每一次都一樣?」<br /><br />  彭士元側頭略略想了想,道:「幾乎是一樣的,我不信鬼魂之說,我曾向許多人請教過這些怪聲音的問題,絕大多數的人,都認定這幢房子是鬼屋,也有幾個人,卻另有一種古怪的見解。」<br /><br />  「他們說甚麼?」<br /><br />  「他們說,一定是在造屋子的時候,得罪了工人,建築工人使了法術,會使屋子發出聲音來,例如捏一個泥人捶鼓,放在隱蔽的地方,那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屋子中的人,就會不斷聽到捶鼓聲。」<br /><br />  高斯點著頭。「我也聽過那樣的傳說,但是那樣古老的民間傳說,和鬼魂之說是同屬無稽之談。」<br /><br />  彭士元忽然瞪定了高斯,好一會才出聲,道:「高先生,你好像想到了甚麼,對麼?」<br /><br />  「是的,我已想到了一些,其實那還算是你的發現,照你說來,那些怪聲是周而復始發生的,而每次都一樣,你想,那是不是可能由──」<br /><br />  高斯的話還沒有講完,彭士元便已打斷了他的話頭,接上去道:「你以為,那是由一種機械所發出來的聲音,是不是?」<br /><br />  高斯點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br /><br />  彭士元苦笑著:「我早就想過這一點了,但是,卻有兩點是無法解釋的,第一,這屋子已建造了一百多年,鬧鬼也鬧了一百多年,在一百多年之前,是沒有唱片,錄音帶這類可以發出聲音來的東西,甚至,電也還未被普遍地應用。」<br /><br />  「是,但不一定是唱片才能發出聲音來,例如持杖點地聲,就十分簡單──」<br /><br />  高斯才講到這裏,又停了下來。<br /><br />  他剛講到持杖點地聲,在樓梯上,恰好又傳來了那樣的聲響!<br /><br />  高斯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那聲音了,這一次聽來,和上一次並沒有甚麼不同,只不過像是上樓梯的人,走得慢了些,是以「篤篤」的聲響,節奏也慢得多。<br /><br />  大堂之中,燈火通明,樓梯上就算是有一隻螳螂在向上爬著,他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br /><br />  但是,樓梯上並沒有,而那「篤篤」的手杖點在樓梯上所發出來的聲音,卻不斷在向上傳去。<br /><br />  在將到二樓之際,還伴隨著緩慢沉重的喘息聲。<br /><br />  一定有人在走上樓梯,但他們卻看不到甚麼,是一個隱身人?這真是鬼?<br /><br />  高斯忍不住大聲叫起來:「那不是鬼,那是機械造成的聲音,彭先生,一定是機械造成的聲音,我相信樓梯之下是空心的,這所屋子的所有牆壁,也全是空心的,一定是,在牆中隱藏著許多機械,會發出許多古怪的聲音來,事實就是這樣。」<br /><br />  高斯十分興奮,他心中認定自己已解開了這個謎。<br /><br />  彭士元卻嘆了一聲,道:「高先生,你的設想和我以前的設想一樣,但是有一點,我們卻是無法自圓其說的,我們都以為那是許多機械發出的響聲,但是機械自己是不動的,如果牆是空心的,牆中都有機器的話,機器的動力呢?何以這些機器,在一百多年來一直能運行不停?難道裝置這些機器的人,已發明了永動機?」<br /><br />  高斯本來,的確以為他已捕捉到問題的中心了,但是彭士元的話,卻像是一桶冷水般,將他的一團高興,化為烏有。<br /><br />  他也不禁苦笑了起來,彭士元說得對,那一切怪聲,如果全是隱藏牆壁夾縫中的機械發出來的,那麼,機械的動力來源是甚麼呢?<br /><br />  在高斯和彭士元兩人都沉默著的時候,怪聲仍然不斷地繼續著,一切聲音,高斯全是第二次聽到,他聽出聲音比第一次似乎都要緩慢得多,倒反而又增加了他的信心,因為那像是機器的動力,已在漸漸地減弱了,但彭士元提出的那個問題,仍然不容易得到解釋:動力自何而來?<br /><br />  高斯靜了足有十分鐘,才道:「彭先生,我們兩人的設想,是唯一的可能,如果你不反對,我想,我們應該將屋子任何一幅牆壁搗穿來看看,要不然,我們便只好承認鬼魂的存在了。」<br /><br />  彭士元的臉色變了,道:「我想,那……那不可以,我們祖先有特別的遺言,不論在甚麼情形下,都不准毀壞這所房子。我們彭家的人,一直都恪守著這個遺言,否則,將被視為大逆不道。」<br /><br />  高斯重又興奮了起來,他大聲道:「原來你們的祖先有那樣的遺言,那更證明牆中可能藏著機械,除非你肯承認有鬼魂,不然,你沒有理由受一個早已死去的人束縛,而不去探討事實的真相。」<br /><br />  彭士元的面色十分凝重,他分明在十分鄭重地考慮著這個問題,然後他才道:「好,我們搗破一幅牆來看看裏面究竟有甚麼古怪!」<br /><br />  他們到處尋找工具,在花園中的小屋中找到了兩柄鶴嘴鋤,他們到了二樓的一間房間中,正好是那種喘息聲,呻吟聲發出的一間,他們兩人合力鋤著牆,磚屑紛飛,不一會,便在牆上,鋤出了一個大洞,他們也全看到了,在牆內,有許多齒輪和不規則的機器,正在緩緩動著,鐵塊和鐵塊間的磨擦,發出各種各樣的怪聲來!<br /><br />  ※※※<br /><br />  仍然是那幾個人,高斯報告著他已證明了沒有鬼魂的詳細經過,最後道:「整幢屋子的牆,全是空的,裏面的機器,在運行間發出各種各樣的怪聲來,那是建造屋子的那位彭先生的傑作。」<br /><br />  「他為甚麼要那樣做?」王餘問道。<br /><br />  「這也有了答案,我們找到了一塊用紅漆寫著的羊皮,上面寫的那幾句話,我可以背出來:到了我的子孫,不相信有鬼魂,而且不再將祖先的遺言當作法律一樣來遵循的時候,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就開始進步了。」<br /><br />  大家都不出聲,高斯停了一會兒,道:「你們自然記得那位彭先生是最早期的留學生,他深感到中國人的迷信和墨守傳統之弊,是以他才那樣做,他希望他的子孫不再死抱住先人的遺言不放,不再信鬼神之說,那麼,這就是進步的開始了。」<br /><br />  各人又沉默了片刻,羅胖子才大聲道:「高斯,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你未曾說出來,那些機械的動力是從何而來的?」<br /><br />  「對,發動機械的動力是甚麼?」大家一齊問。<br /><br />  「動力?」高斯說,「那房子除了大門之外,所有的房間全是和式門,對不對?講穿了一點也不稀奇,當門被移開之際,門後有一連串槓杆設備,連結到油壓機之上,每一次開門,都等於是在向油壓機施壓力,使油壓機有了動力,那些怪聲,實在是由住屋中的人,將門移開的時候產生的力量發出來的,當那屋子空無一人的時候,根本一點聲音也沒有。」<br /><br />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羅夫將小王買來的那瓶酒放在高斯的面前,高斯用熟練的手法,將酒塞拔了出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水中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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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房子



  享受了一頓豐富的晚餐之後,幾乎每一個人的手中,都托著一隻酒杯。

  在佈置雅緻的客廳中,四五個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好朋友聚在一起,不著邊際談天說地,那真是賞心樂事。

  而今晚,高斯和他經常在一起的幾個朋友,興致特別高,因為晚餐是一名著名廚師的傑作,而酒呢,又是極其名貴的陳年佳釀。在這樣的情形下,人人都興高采烈,爭著講話。

  忽然,身形矮胖的攝影記者羅夫石破天驚地道:「誰能證明沒有鬼,我就輸他一瓶像現在我們在飲的酒。」

  大家都靜了下來,因為羅夫的話,聽來十分出奇,他不是說誰能證明「有鬼」,而是說證明「沒有鬼」,那實在太容易了,這時在客廳中,難道有鬼麼?大家在靜了一會兒之後,一起哄堂笑了起來,主人拍著他,道:「羅夫,你有多少酒可以輸,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證明沒有鬼的。你可是喝醉了?」

  羅夫搖著頭,道:「不,地點由我指定,和我打賭的人,必需到那地方去過一夜,如果他能證明那地方沒有鬼,而又能解釋他夜間遇到的一切,那麼,我就輸了,不然,就是他輸。」

  主人的面色忽然變了,他帶著責備的口吻,道:「羅夫,你不是在說那屋子吧?」

  而羅夫居然也接受了主人的指責,他忙道:「對不起,我破壞了今晚晚餐的氣氛,請將我剛才講過的話,忘記算了。」

  他轉過身去,又拿起酒瓶來斟酒,王餘──一本雜誌的編輯──卻叫住了他,道:「喂,那不行,講話怎可以只講一半?你說甚麼地方,我去,我想贏那一瓶酒。」

  羅夫還未出聲,主人便已說道:「小王,算了,別再提起這件事來,好不好?」

  高斯也忍不住問道:「這算甚麼意思?難道真的有鬼?為甚麼那麼神秘?就算真的有鬼,也不妨將鬼的情形如何,講來聽聽。」

  另一個朋友楊堅道:「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高斯又催道:「是啊,我們這些人,不見得相信有鬼,也不見得會怕鬼,為甚麼你們兩人,忽然之間,變得那樣沉悶起來?」

  主人嘆了一口氣,他走向落地長窗,拉開了窗簾,這時,夜已相當深了,外面吹著刺骨的寒風。在屋內自然不會感到寒冷,但是透過玻璃窗向外看去,卻也可以感到寒冬的肅殺,主人指向山上,道:「你們看到那幢屋子沒有?羅夫所指的,就是那幢屋子。」

  高斯、王餘和楊堅三人,連忙都來到窗前,向主人所指的地方看去,地上零零落落,有許多房屋,大都亮著燈火,只有主人指的地方,卻是一片烏黑,他們三人全搖頭道:「我們看不到甚麼。」

  主人道:「羅夫,別坐著發呆,推望遠鏡過來。」

  羅夫喝下了一大口酒,道:「我現在後悔了,唉,你們為甚麼不肯當我根本未曾說過那些話?」

  王餘笑道:「羅胖子,少使詭計,你以為你那樣故作神秘,就會使我們心中生怯,而不敢在一所空屋中渡過一夜了嗎?」

  羅夫苦笑著,並不置辯,他推著三腳架,來到長窗前,三腳架上有一具「60m×120m」的遠程望遠鏡。王餘心急,連忙拉過望遠鏡來看。

  「你應該可以看到那幢屋子了,小王。」主人說:「它的前面恰好有一盞路燈,我時時在晚上注意這屋子的,你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王餘回答著,「那是一幢古老的三層洋房,它看來十分殘舊了。」

  王餘退開來,楊堅和高斯也各自看了一會,對於王餘對這房子的形容,他們都表示同意。那房子實在殘舊得可以,在黑暗中看來,更像是一個隨時可以消失的影子一樣,的確充滿著鬼氣。

  要一個人在那樣的空房子中過一夜,的確是需要一些勇氣的。但是王餘、楊堅和高斯三人,自然都不會缺乏那樣的勇氣,王餘向羅夫招手道:「喂,羅胖子,就是到那屋子中去證明沒有鬼麼?」

  「唉,」羅夫嘆著,「小王,我知道你一定以為我是在弄著甚麼詭計,但是請相信我,最好不要去。就算你們一定想滿足你們的好奇心,那麼,你們三個人一起去,我和主人是再也不想去的。」

  王餘有了幾分怒意,他拍著自己的胸口,道:「羅胖子,你那是甚麼話?你以為我是一個膽小鬼麼?我想你應該向我道歉。」

  「我不向你道歉,」羅夫像是一個受夠了委屈,不能再忍受下去的人那樣叫了起來:「你堅持要去,那是你自討苦吃。」

  王餘怒道:「好,我現在就去,那屋子在甚麼路?」

  主人揚起了雙手來,道:「別吵,大家都別吵,小王,你既然決定要到那屋中去過一夜,我們自然不會低估你的勇氣。但是,你聽一聽曾經在這屋子中過夜的人,講述一下那怪屋子的情形,總不會有害的,對不?」

  王餘點頭道:「對是對,其實也大可不必了。」

  王餘的年紀還輕,性格又衝動,但高斯卻不同,他忙道:「對,先聽一聽那怪屋子的情形,總不會有錯的,那屋子究竟恐怖到何等程度?」

  主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托著酒杯,慢慢地晃著,像是對高斯的那一個問題,十分難以回答一樣。

  足足過了兩三分鐘,他才道:「那是一所很古老的屋子了,它大門上的一塊橫石上,刻著年份是一八六○年。那也就是說,世上已沒有一個人曾目睹那幢屋子建造了。那屋子是屬於一個富翁所有,也是他造的,但在他死了之後,他的幾個兒子,都不願意住在那屋子,他們沒有說出不願住祖屋的原因,但是人家傳說紛紜,都說屋子有鬼。富翁的孫子不服氣,曾結群搬進去住。但是,他們只住了一個暑期,也搬了出來。」

  主人講到這裏,略停了一停。

  高斯問道:「也是為了鬧鬼?」

  「沒有人說出是為了甚麼,大家諱莫如深,那是他們這個家族的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他們那一家,又傳了一代,那一代人的思想,自然更科學了,他們曾搬進祖屋去,大肆裝修粉飾,花了很多錢,燈光輝煌,可是就在酒會進行中,那一代的幾個力倡搬進祖屋去的年輕人,便狂叫著自三樓奔了下來。其中一個奔到二樓之後,還跌斷了腿,成了跛子,那人接著便離開了這裏,他就是後來在國外頗享盛名的科學家彭康利,你們聽說過嗎?」

  高斯等三人都點了點頭。

  關於彭家大屋鬧鬼的傳說,他們既然在這個城市中生活,自然也隱隱約約聽說過,但是卻從來也沒有一次,是聽得如此之詳細。

  「自那之後,屋子又空了二十年,實在很殘舊了,但彭家新的一代中,又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搬進那屋子中去,這一次他們住的時間最長,但只住了一個多月,便不得不搬出來了。」

  「究竟有甚麼在騷擾著住客?」高斯問。

  「聲音,只是聲音,各種各樣古怪的聲音,」主人的面上,像是猶有餘悸,「在這屋子中的人,幾乎整夜不能安眠,要受著各種各樣的騷擾。那種種聲音,有的是十分恐怖的,令人難以忍受,我和羅夫,以及彭家的幾個子孫,曾住了三晚,結果我在醫院休息了一個星期,至今仍不願提起這屋子來。」

  王餘笑道:「那真可以說古怪之極了,但是一所古老的房子,在潮濕的夏天,或是乾燥的冬天,會因為建築材料的收縮、膨脹,而發出一些聲響來,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又或者成群的老鼠,也會發出十分驚人的聲響,這全是庸人自擾。」

  主人笑了一下,道:「你不是第一個那樣認為的人,但當他們經過一晚之後,他們就會改變看法。小王,那屋子是在裕豐路一號,那是一條很冷僻的路,你必須翻過圍牆,才能進去,大門並沒有鎖,因為根本沒有甚麼人會進那屋子去。你可以選擇任何一間房子作你的臥室,因為每一間房間都有床,而且床上也蓋著防塵的布,別看屋子外面顯得殘舊,因為那是彭家的祖屋,他們還是經常派大膽的僕人去打掃的。」

  王餘道:「行了,我到了那屋中,就著了樓下的電燈,那麼,你們就可以知道,我的確是到了那屋子了。要不要我帶一個電筒去,每隔一小時便打信號給你們?」

  「這可不必了,我當然相信你,小王。」

  王餘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戴上手套,就出了門,不一會,他們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

  又過了十五分鐘,一直湊在望遠鏡前的高斯道:「小王已到那屋子了。」

  羅夫看了看手錶,說道:「現在是十一點,希望他真的能夠證明那屋子中,的確是沒有鬼的,願上帝保佑他。」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不少關於彭家的事,彭家是一個顯赫的家族,建造那屋子的富翁,是最早在外國學習機械工程的人。只可惜回國之後,滿清大臣一句「學洋人奇巧怪變之物,不足訓也」,並沒有重用他。之後他回到外國,後來經商致富,才在這裏造了那幢在當時來說,可以說是最壯觀的屋子。

  高斯在午夜時分便告辭,因為他隔天一早就有事,他走的時候,還在望遠鏡中張望了一下,看到那幢屋子中的燈光仍然亮著。他和各人約好了,明天中午,仍舊在這裏會面,看是該誰出錢去買酒。

  第二天,高斯忙了整整一個上午,幾乎已將這件事忘記了。一直到他忙了告一段落,他才想起來,他連午飯也等不及吃,買了兩隻熱狗,一面駕車,一面吃著熱狗,去看看王餘昨晚,是不是能證明那屋子中沒有鬼。

  等到他按了門鈴,走進去時,所有的人全都在了。主人和羅夫,現出無可奈何的笑容,王餘的神色,十分難看,蒼白而失神,看來他昨天晚上,一定曾受到相當程度的驚恐,而在大理石的咖啡几上,則放著一瓶極品的白蘭地酒。

  高斯感到屋子中的氣氛,十分不對勁,他走到几前,將那瓶酒拿了起來,道:「好酒,我想知道,是誰出錢將它買來的。」

  「是我。」王餘立即回答。

  真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高斯放下了酒,用十分奇異的眼光望定了王餘,道:「小王,你在說甚麼?你為甚麼要出錢買酒?」

  王餘苦笑著,他的回答也很簡單:「因為我不能證明那屋子中沒有鬼,打賭是我輸了,羅胖子應該贏得那瓶酒,自然由我出錢來買。」

  「大家一起喝,」羅夫說:「今晚天氣冷,吃涮鍋子吧,我請客。」

  「慢著,」高斯大喝了一聲,指著王餘:「小王,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竟說那屋子中有鬼?你不覺臉紅麼?」

  「我沒說那屋中有鬼,只是不能證明那屋中沒有鬼。」王餘分辯著。

  「那不是二而一,一而二麼?」高斯仍然反辯著。

  王餘呆了半晌,道:「可以這麼說,昨天晚上,我遇到了無法解釋的事,就在那屋子中,而我又找不出適當的理由來解釋它。所以,我不能證明那屋子沒有鬼。鬼字用科學的觀點來解釋,為不可思議的一些怪現象,你同意麼?」

  高斯勉強笑了一下道:「好,那麼,昨天晚上你究竟遇到了些甚麼怪事?」

  小王搖著頭:「別逼我再說一遍,我這一生中,連想也不願再去想它了。」

  高斯呆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道:「羅胖子,你別高興,這一瓶酒不一定是你的,你的打賭,應該仍然有效,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到那屋子去,我去證明那屋中沒有鬼。」

  羅夫忙道:「高斯,我們是好朋友,如果你喜歡這瓶酒,我可以送給你。」

  「不行,」高斯大聲道:「這算甚麼,是對我的一種侮辱麼?我要贏你的酒,而不是要你送。」

  羅夫嘆了一聲,雙手拍打著他自己的身子,表示無可奈何,高斯道:「今晚我們一齊吃涮羊肉,然後你們到這裏來,用望遠鏡觀察,看看我是不是在那屋子中過夜。竟然不能證明一間空屋子沒有鬼,太可笑了!」

  高斯有點憤然,掉頭便走。

  深夜十二時,北風呼嘯,天氣十分冷,高斯喝得半醉,吃得十分飽,又穿著足夠的衣服,是以當他駕著車子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冷。

  車子在上山的道路上行駛,向山下望去,點點燈光,似乎也因為天冷,而顯得黯淡無光。高斯在轉了一個彎之後,車子已駛上通向那間房子的一條短路,來到了大鐵門之前。

  高斯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電筒,打開車門,跨出車去。車門才一打開,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令得他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哆嗦。

  高斯呆了一下,豎起大衣領子,抬頭向前看去。那條路上,也有著路燈,兩盞路燈的相距約莫有一百呎,而那幢房子,就在兩盞路燈之間。

  燈光十分黯淡,再加以不是在屋子的正中,是以看來,那幢房子黑沉沉、陰森森,像是一頭甚麼怪物一樣地蹲在那裏。

  高斯不是膽小的人,而且不論人家說得多麼活龍活現,他也決計不相信世上會有鬼怪這回事。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他的身子卻也不禁在微微發抖。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天太冷了,發抖是因為天太冷了,空房子有甚麼可怕?小王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些怪事,可能是那房子早已被不法之徒,利用來作為犯罪之用,不希望有人發現他們的罪行,所以才弄些怪聲來將人嚇走的,那有甚麼可怕?

  他一面想著,一面向前走去,來到鐵門前,握住鐵門,搖撼了一下。

  鐵門鎖著,在兩扇鐵門之間,是一條十分粗的鐵鏈,當高斯去搖動鐵門之際,那條鐵鏈發出了一陣「嗆啷」的聲音來。

  高斯伸手,找到了那柄鎖,高斯對開鎖的學問,本來就很有研究。但是,當他用電筒一照時,卻發現那鎖已完全生銹,根本無法開啟了。

  他放棄了開鎖的念頭,攀著鐵門,爬進花園,花園中樹木雜生,野草過膝,全在寒風中搖晃著,發出「沙沙」的聲音,高斯拿著電筒,照射著向前走去,一直來到大門口。

  一到大門口,他剛站定,便覺得有一件東西,在碰觸他的後領,像是一隻手指,正在勾他的後領一樣。剎那間,高斯不禁毛髮直豎起來,但是他的反應,卻還是十分靈敏,他陡地反手向頸後抓去。

  他抓到的「手指」,自然不是甚麼手指,而是那屋子牆上的爬牆虎的枯藤,垂了下來,被風吹動著,在他的後頸上,拂來拂去而已。

  當高斯弄清了這一點時,他所有的恐懼全都消失了,覺得說不出的輕鬆,自己一個人笑了起來,用力將枯藤拉了下來,道:「你就是鬼了,對不?」

  他一面笑著,順手拋出了枯藤,伸手去推門,那門果然沒有鎖,應手而開。門上的鎖鏈,可能因為生銹,是以當門被推開之際,發出了「吱」地一聲響,高斯走了進去,他腳下踏著的,是厚厚的地氈。

  他用電筒掃射了一下,很快就找到電燈開關,當他扳下開關之際,大廳上的那一盞水晶燈,立時大放光明,使高斯可以看清這個寬宏大廳中的一切東西。

  在大廳中,有好幾張沙發,但都套著白布套子,還有很多家具也是一樣。牆上的正中,掛著一幅油畫像,當中是一個老人,臉上現出一種十分得意的笑容,像是在問走進屋子來的人:你能證明這屋中沒有鬼麼?高斯知道,這位老人,大概就是屋子的建造人了。

  他拉去一張白布套,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仔細打量著,看來看去,客廳中沒有甚麼異狀。他看到在客廳的左首,有兩扇門,他站了起來,用力去推那兩扇門中的一扇,可是卻推不開,他在門上也找不到鎖孔,他呆了半晌,將門向外拉,也拉不動,直到他試著將門向旁移,門才被移開來。

  這幢房子的外形,完全是歐式的,但是門的設計卻如日本人室內的門那樣,是移動的,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種奇特的設計。

  高斯移開了那扇門,著亮電燈,從房間陳設看來,那是一個橫廳。他踱了幾步,又走了出來,也不關上門,又在推另一扇門。

  那扇門也是左右移動,看來是一間書房,高斯也讓它亮著燈,開著門,接著,便來到廚房、僕人室、儲藏室中,所有的門,全是移動的,高斯將所有的門都打開,也亮著所有的燈。

  然後他到了二樓,二樓一共有七間房間之多,高斯也逐間將之打開,再上三樓,半小時之後,整幢房子都已經大放光明了。

  當高斯肯定屋子中,除了他以外,並沒有別人之際,他回到樓下的書房中,坐了下來。屋子中燈光通明,似乎沒有甚麼可怕的了,但是高斯立時想起,昨天晚上,王餘離開之後不久,也看到屋子燈火通明,結果王餘也受了驚嚇,看來,古怪的事情,仍然會發生的。

  他順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來看看,而將他的攝影機,放在桌上。他是一個業餘的攝影師,自然希望是果真有甚麼古怪的東西出現,能拍下來慢慢進行研究。但是,一切都似乎十分平靜,沒有甚麼古怪的東西,飄然出現。

  才進這間屋子來的那種神秘緊張感,漸漸地消失了,高斯也覺得疲倦起來,他放下了書,向後仰,那張安樂椅自動變換成椅背的角度,使他躺了下來。

  雖然燈光很刺眼,但高斯還是不熄燈,他閉著眼,已經快要睡著了。但是突然之間,他卻被一種怪聲驚醒了!

  那怪聲聽來,就在樓梯上,那是一種「篤」、「篤」的聲音,和一種類似喘息的怪聲,聽來就像是一個扶杖的老者,正背負著重物,走向樓梯,艱辛地一步一步,爬上去一樣。

  在那一剎間,高斯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感到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處在水中一樣,他呆了約有三四秒鐘,猛地跳起來,衝出了書房。

  樓梯就在離書房不遠處,他一衝出書房,便可以看到整座樓梯,但也就在此際,那種喘息聲和「篤篤」聲,卻消失在樓梯的盡頭,像是已進入了二樓的一間房間中。高斯呆了一呆,那實在是令人毛髮直豎的,雖然整所屋子燈火通明,高斯也感到一股涼意。

  他大約呆了幾秒鐘,才大聲喝道:「甚麼人?」

  樓上並沒有人回答他,他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向上走去。當他向上走去的時候,他一面用心傾聽著上面可有甚麼聲音傳下來,但是樓上卻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高斯走了一半,又喝了幾聲,樓上並沒有回答,但是樓下,卻傳來了「嘿嘿」兩聲響。

  那兩下聲響,好像是有人在冷笑,而更令高斯感到難以忍受的,那兩下笑聲,竟然是在書房中發出來的,而他離開書房,才不過一分鐘。

  高斯用極高的速度衝下去,衝進了書房,書房中一個人也沒有,和他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高斯已經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抓起一張椅子,用力向桌上砸去,將那張椅子砸爛,他抓了兩條椅腳在手,又道:「甚麼人,快出聲!」

  這時候,高斯已然肯定,在這屋中有古怪了,但是他卻不相信那是鬼,那一定是人,高斯有點後悔未曾帶一件合用的武器來。

  他身子打著轉,叫道:「甚麼人躲著,快出來!我會找到你的,別以為我找不到你。」

  他大聲嚷叫著,當他大聲嚷叫的時候,他心中的恐懼似乎也減少了許多。但是,他總不能一直這樣嚷叫下去,他叫了好幾分鐘,終於停了下來。

  而當他停止叫嚷之後,整座屋子,又變得死一樣的靜寂,靜得高斯可以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

  那種沉寂,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他的頭頂上,又傳來了一陣「橐橐」聲。那聲響,聽來分明是在樓上的那間房間中,有一個人穿著沉重的皮靴,在緩慢地踱著步,從那聲音的移動聽來,可以聽得出那「人」是在房間中,不斷兜著圈。

  高斯的心跳加速,他抓住椅子的手,手心已在冒汗。他閃出了書房,仍然可以聽到那聲音,這一次,他不是慢慢走上樓梯去,而是用極快的速度衝上樓梯去的。他衝上樓梯去的目的,自然是想到那間房間中看看,是甚麼人在那房間中踱步。

  但是,當他一上樓之後,他又聽到那種喘息聲,似乎還夾雜著咳嗽聲,從另一間房間中傳出來,那房間離得他更近,他幾乎是風一樣地捲進去的。

  每一間房間都是亮著電燈的,高斯捲進了那房間,那種喘息聲並沒有停止,仍在繼續著,包圍著高斯,高斯的每一根神經,都緊張得像是繃緊的琴弦。而那種異樣的喘息聲,就像是許多動作不規則的手指,在彈奏著高斯的神經,令得高斯的身子,在不由自主的輕輕發抖。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那種聲音,但是,他卻不知道聲音是由甚麼發出來的。

  好像在他的身邊,有許多看不見的人,在不斷地喘息著,由於那喘息聲是如此異樣,那些看不見的人,又像是在做著甚麼殘酷的苦工一樣。

  高斯想叫,但是卻發現自己張大了口之後,竟難以發出聲來。

  就在這時,其他的各種各樣的聲音都來了。

  在門外,傳來了一陣可怕的呻吟聲,像是一個母親親眼看見她的兒子死去,所發出的呻吟聲,只怕也不過如此了。高斯突然轉過身來,不單是呻吟聲,又有一陣「啪啪」的拍手聲和踏腳聲,以及另外一些不能形容的聲音。那些聲音,像是大大小小許多把無形的鋸子,在鋸著高斯的骨頭,高斯終於大聲叫了出來!

  他像是一個從惡夢中驚醒過來的人一樣,滿額是汗,一面叫著,一面轉過身來。他的叫聲,即使在千百種難以形容的聲音中,聽來仍然是十分尖銳的,他向樓梯下奔來,雙手揮舞著。

  那時候,如果他自己能看到他自己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的樣子,十足是一個瘋子。

  他奔到樓下,僥倖未曾從樓梯上滾下來,二樓和三樓所發出的許多怪聲,似乎都匯成了一種「嘿嘿」的冷笑聲,在譏嘲著他的沒膽量。

  高斯絕不是沒有膽量的人,但是由於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是以才令得高斯在剎那間,根本不知道如何來應付,以致於驚惶失措。

  他在客廳中並沒有停留多久,便向外直衝了出去。他剛奔到了花園中,突然,有兩股強光,向他射了過來,那兩股強光,像是汽車的車頭燈,照得他連眼也睜不開來。同時他聽到有人大聲喝道:「站住,你是誰?」

  這個變化,來得更加突兀,但是在剎那間,高斯反倒鎮定了下來。

  因為如今的變化雖然突兀,但卻是可以理解的:那是一個人用車頭燈照住了他,同時他在喝問,和剛才在怪屋中發生的大不相同。

  高斯用手遮住了臉,但由於向他照射來的光芒太強烈,是以他仍然甚麼也看不到,他叫道:「你先熄了燈,你又是甚麼人?」

  在發問之際,高斯對用燈光照射自己的人的身份,作了好幾種推測,他的結論是,那一定是盤踞在怪屋子中的歹徒,高斯一想到這一點,他第一個念頭便是:如何擺脫他們!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又是全然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只聽得那人喝問道:「你在我的屋子中作甚麼?你是小偷,是不是?」

  高斯陡然一呆,一時之間,他甚至不能明白「我的屋子」這樣說法,是甚麼意思。

  但是,他立即明白了,他「啊」地一聲,道:「你是彭先生?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和朋友打賭,要在這所棟怪房子中過上一夜。」

  高斯聽到了腳步聲,顯然是那人走近些,在仔細打量著他。

  也許是那人發現高斯實在不像小偷,於是高斯聽得他發出了「哈」地一聲,接著,燈光便熄了。

  高斯被強光燈照射了幾分鐘,燈光一熄,他的眼前,全飛舞著紅色、綠色的光圈,仍然是甚麼也看不到,他只聽得那人在問他:「你是甚麼時候到的,昨天晚上在這裏也是你麼?」

  高斯閉上了眼睛一會,再睜開來,就著屋子中的燈光,他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年輕人,大約只有二十五六歲,高斯搖著頭,道:「昨天晚上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打賭輸了。」

  「你們賭甚麼?」

  「接受挑戰的人,必需要證明這間屋中沒有鬼。」

  那年輕人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十分難以捉摸的笑容來,道:「我看你也輸了,剛才你是一面叫著,一面狂奔的,你遇到了甚麼?」

  聽得對方那樣說,高斯十分狼狽,他勉強笑著,道:「我沒有遇到甚麼,但是那些怪聲──」

  他講到這裏,略停了一會兒,想叫那年輕人,也聽聽自屋子中發出來的各種各樣的怪聲。但是,當他停下來之後,卻發現四周圍一片沉寂,那屋子中,甚麼聲音也沒有,靜得出奇。

  「甚麼怪聲?」那年輕人又問。

  高斯轉過身去,大門洞開著,他可以從大門中望到燈火通明的客廳。他看到客廳中的一切,根本沒有一點異樣,但是剛才,他的確因為那許多突如其來的怪聲,而驚駭得向外奔了出來。

  他苦笑著,又向前指了指,道:「各種各樣的怪聲,像是有許多人在走、在跳、在笑、在喘息……那種喘息聲……真是令人毛髮直豎。」

  那年輕人向前走來,他嘆了一聲,道:「是的,你說得不錯。」

  高斯忙問道:「你也聽過那些怪聲?」

  年輕人道:「別忘記,那是我的屋子,我不但聽到過那些怪聲,而且也像你一樣狼狽地奔出來,朋友,我看你的打賭是輸了。」

  高斯在這時候,已經完全鎮定下來。

  他知道這年輕人,一定是建造這屋子的彭老先生的後代,他是因為一連兩晚,看到屋子燈火通明,是以才來視察一番的。

  他雖然是屋子的主人,但是卻也在這屋子中,受過各種各樣的怪聲所困擾。

  然而高斯明白了這些,對他是不是能證明這屋中沒有鬼,卻沒有多大的幫助。他望著那年輕人,問道:「你不會以為……那真是……鬼發出來的聲音吧?彭先生。」

  那年輕人苦笑著,道:「那麼,你──」

  「我叫高斯,職業是攝影。」

  「那麼,高先生,你還有甚麼更好的解釋麼?我叫彭士元,建造這所屋子的是我的曾祖父,由於這是出了名的鬼屋,所以我們家族中,沒有人要它,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因為我對鬼有興趣。」

  高斯皺了皺眉,彭士元又說:「我是學玄學的,對於鬼魂是否存在,下過一番功夫,而這又是我的屋子,自然是我研究的最好對象,你如果還有膽子的話,我們再一起去聽聽那些怪聲。」

  高斯略想了一想,和彭士元一齊走進了大廳。

  一走進客廳,彭士元便拉起沙發上的白布套,坐了下來,同時道:「高先生,請坐!」

  高斯並沒有坐下,他只是來回踱著步,問道:「彭先生,這幢房子是祖傳的產業,你是不是也以為屋子中真有鬼魂呢?」

  彭士元苦笑著:「人人都那麼說,但是我卻不相信,然而事實上,我卻無法證明這屋子中沒有鬼。」

  「我正是為了這一點而來的,」高斯說:「我們幾個朋友打賭──」

  他才講到這裏,便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就在這時候,怪聲又來了。這一次,怪聲好像是從三樓傳下來,而他們兩人則在樓下的大堂中,聽來並不是十分真切。也正因為聽來不十分清楚,是以更像是幾個男人或女人,一起在抽噎、呻吟、哭泣一樣。雖然他們是兩個人在一起,然而一聽到那樣的聲音,也有一股莫名的戰慄感。

  他們一起抬頭望著上面,卻並沒有勇氣向上走去,過了兩分鐘,那種怪聲,才漸漸靜下來,彭士元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在所有的聲音中,這些呻吟聲最恐怖了。」

  高斯的心頭,突然震了一震,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

  「當然不是第一次,已不知是第幾次了。」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我說,在這屋子中發出來的怪聲來來去去,全是這些,你是不是同意?」

  「我當然同意,而且,我還曾作過統計,總共有十八種不同的聲響,總是在樓梯上,像是有一個持杖的人,在向上走去,同時又發出喘息聲開始──」

  高斯的心頭,怦怦地跳動起來。

  他這時心頭狂跳,絕不是因為驚恐,而是他心頭看到了一線曙光,雖然這時,他還絕不能具體地捉摸到甚麼,但是他總覺得已經可以揭開這個謎了,那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或者可以說,他已然有了揭開那些怪聲之謎的信心。

  他緩緩地問:「十八種不同的聲響?」

  「是的,他們說,那是由十八個不同的鬼魂發出來的聲音。」

  高斯笑了一下,雖然他的笑容,十分勉強,但是他卻是在笑著,他道:「你既然有了記錄,自然都聽過那十八種怪聲,不止一次的了?」

  「是的。」

  「每一次都一樣?」

  彭士元側頭略略想了想,道:「幾乎是一樣的,我不信鬼魂之說,我曾向許多人請教過這些怪聲音的問題,絕大多數的人,都認定這幢房子是鬼屋,也有幾個人,卻另有一種古怪的見解。」

  「他們說甚麼?」

  「他們說,一定是在造屋子的時候,得罪了工人,建築工人使了法術,會使屋子發出聲音來,例如捏一個泥人捶鼓,放在隱蔽的地方,那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屋子中的人,就會不斷聽到捶鼓聲。」

  高斯點著頭。「我也聽過那樣的傳說,但是那樣古老的民間傳說,和鬼魂之說是同屬無稽之談。」

  彭士元忽然瞪定了高斯,好一會才出聲,道:「高先生,你好像想到了甚麼,對麼?」

  「是的,我已想到了一些,其實那還算是你的發現,照你說來,那些怪聲是周而復始發生的,而每次都一樣,你想,那是不是可能由──」

  高斯的話還沒有講完,彭士元便已打斷了他的話頭,接上去道:「你以為,那是由一種機械所發出來的聲音,是不是?」

  高斯點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彭士元苦笑著:「我早就想過這一點了,但是,卻有兩點是無法解釋的,第一,這屋子已建造了一百多年,鬧鬼也鬧了一百多年,在一百多年之前,是沒有唱片,錄音帶這類可以發出聲音來的東西,甚至,電也還未被普遍地應用。」

  「是,但不一定是唱片才能發出聲音來,例如持杖點地聲,就十分簡單──」

  高斯才講到這裏,又停了下來。

  他剛講到持杖點地聲,在樓梯上,恰好又傳來了那樣的聲響!

  高斯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那聲音了,這一次聽來,和上一次並沒有甚麼不同,只不過像是上樓梯的人,走得慢了些,是以「篤篤」的聲響,節奏也慢得多。

  大堂之中,燈火通明,樓梯上就算是有一隻螳螂在向上爬著,他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但是,樓梯上並沒有,而那「篤篤」的手杖點在樓梯上所發出來的聲音,卻不斷在向上傳去。

  在將到二樓之際,還伴隨著緩慢沉重的喘息聲。

  一定有人在走上樓梯,但他們卻看不到甚麼,是一個隱身人?這真是鬼?

  高斯忍不住大聲叫起來:「那不是鬼,那是機械造成的聲音,彭先生,一定是機械造成的聲音,我相信樓梯之下是空心的,這所屋子的所有牆壁,也全是空心的,一定是,在牆中隱藏著許多機械,會發出許多古怪的聲音來,事實就是這樣。」

  高斯十分興奮,他心中認定自己已解開了這個謎。

  彭士元卻嘆了一聲,道:「高先生,你的設想和我以前的設想一樣,但是有一點,我們卻是無法自圓其說的,我們都以為那是許多機械發出的響聲,但是機械自己是不動的,如果牆是空心的,牆中都有機器的話,機器的動力呢?何以這些機器,在一百多年來一直能運行不停?難道裝置這些機器的人,已發明了永動機?」

  高斯本來,的確以為他已捕捉到問題的中心了,但是彭士元的話,卻像是一桶冷水般,將他的一團高興,化為烏有。

  他也不禁苦笑了起來,彭士元說得對,那一切怪聲,如果全是隱藏牆壁夾縫中的機械發出來的,那麼,機械的動力來源是甚麼呢?

  在高斯和彭士元兩人都沉默著的時候,怪聲仍然不斷地繼續著,一切聲音,高斯全是第二次聽到,他聽出聲音比第一次似乎都要緩慢得多,倒反而又增加了他的信心,因為那像是機器的動力,已在漸漸地減弱了,但彭士元提出的那個問題,仍然不容易得到解釋:動力自何而來?

  高斯靜了足有十分鐘,才道:「彭先生,我們兩人的設想,是唯一的可能,如果你不反對,我想,我們應該將屋子任何一幅牆壁搗穿來看看,要不然,我們便只好承認鬼魂的存在了。」

  彭士元的臉色變了,道:「我想,那……那不可以,我們祖先有特別的遺言,不論在甚麼情形下,都不准毀壞這所房子。我們彭家的人,一直都恪守著這個遺言,否則,將被視為大逆不道。」

  高斯重又興奮了起來,他大聲道:「原來你們的祖先有那樣的遺言,那更證明牆中可能藏著機械,除非你肯承認有鬼魂,不然,你沒有理由受一個早已死去的人束縛,而不去探討事實的真相。」

  彭士元的面色十分凝重,他分明在十分鄭重地考慮著這個問題,然後他才道:「好,我們搗破一幅牆來看看裏面究竟有甚麼古怪!」

  他們到處尋找工具,在花園中的小屋中找到了兩柄鶴嘴鋤,他們到了二樓的一間房間中,正好是那種喘息聲,呻吟聲發出的一間,他們兩人合力鋤著牆,磚屑紛飛,不一會,便在牆上,鋤出了一個大洞,他們也全看到了,在牆內,有許多齒輪和不規則的機器,正在緩緩動著,鐵塊和鐵塊間的磨擦,發出各種各樣的怪聲來!

  ※※※

  仍然是那幾個人,高斯報告著他已證明了沒有鬼魂的詳細經過,最後道:「整幢屋子的牆,全是空的,裏面的機器,在運行間發出各種各樣的怪聲來,那是建造屋子的那位彭先生的傑作。」

  「他為甚麼要那樣做?」王餘問道。

  「這也有了答案,我們找到了一塊用紅漆寫著的羊皮,上面寫的那幾句話,我可以背出來:到了我的子孫,不相信有鬼魂,而且不再將祖先的遺言當作法律一樣來遵循的時候,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就開始進步了。」

  大家都不出聲,高斯停了一會兒,道:「你們自然記得那位彭先生是最早期的留學生,他深感到中國人的迷信和墨守傳統之弊,是以他才那樣做,他希望他的子孫不再死抱住先人的遺言不放,不再信鬼神之說,那麼,這就是進步的開始了。」

  各人又沉默了片刻,羅胖子才大聲道:「高斯,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你未曾說出來,那些機械的動力是從何而來的?」

  「對,發動機械的動力是甚麼?」大家一齊問。

  「動力?」高斯說,「那房子除了大門之外,所有的房間全是和式門,對不對?講穿了一點也不稀奇,當門被移開之際,門後有一連串槓杆設備,連結到油壓機之上,每一次開門,都等於是在向油壓機施壓力,使油壓機有了動力,那些怪聲,實在是由住屋中的人,將門移開的時候產生的力量發出來的,當那屋子空無一人的時候,根本一點聲音也沒有。」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羅夫將小王買來的那瓶酒放在高斯的面前,高斯用熟練的手法,將酒塞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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