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部︰重演當年失蹤事件</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部︰重演當年失蹤事件</h3><br />  本來我們都以為,一等卓長根的情緒平靜,他就會甚麼都告訴我們,誰知道他一句話也不肯說。靈柩邊的沉默,十分難堪,白老大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你們也跟我走吧,這老頭子鐵起心來,誰也扭不轉。」<br /><br />  卓長根對白老大的這兩句話,倒表示同意,向外揮著手,示意我和白素離去。<br /><br />  我心中也忍不住生氣,白素卻涵養好,若無其事地道︰「恭喜卓老爺子,心中幾十年的兩個謎團,都解開了。」<br /><br />  卓長根悶哼了一聲,欲言又止,但終於未曾出聲。我一看他這種樣子,靈機一動,冷然道︰「才沒有解開,他根本不相信。」<br /><br />  卓長根立時向我望來,我故意不去看他,望向白素︰「藏在心裏,一輩子也解不開。」<br /><br />  卓長根居然沒有被我激怒,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小娃子,你不必使計激我,我不會說的。餘下來的事,我自己會解決。」<br /><br />  我心中苦笑,硬激不成,我還是不死心,放軟了口氣︰「卓老爺子,你處事好像不怎麼公平吧。老遠把我們叫了來,要我們解你心中的疙瘩,現在你自己心中有數了,那兩個疙瘩,卻留在我們心裏。」<br /><br />  卓長根道︰「事情與你們全然無關,你們可以再也別去想它。」<br /><br />  我悶哼一聲︰「這像話嗎?那不是無賴麼?」<br /><br />  我知道卓長根一生為人,豪邁爽直,俠義乾脆,這種人,最惱人說他無賴,也最怕擔個無賴的名聲,所以,我才故意用這樣的重話去擠他。<br /><br />  果然,我的話才一出口,他就大有怒意,一伸手,就待向靈柩上拍下去,待到手掌快拍到靈柩時,才陡地想起,如果一掌拍在靈柩上,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所以立時縮回手來。<br /><br />  他縮回手,他怒意也消失了︰「是,算是我對不起你們,不論你們要我做甚麼,我都沒有第二句話,唯獨別再追問那件事。」<br /><br />  他話說到了這一地步,那真是沒有再說下去的餘地了。<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去︰「很高興認識你,和聽你講了那麼有趣的經歷,暫時,我們還沒有甚麼事要求你,再見了。」<br /><br />  卓長根自然看出了我的不高興,他一面伸手出來,和我握著,一面伸手,在我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小娃子,別學你老丈人,動不動就生氣。」<br /><br />  我真有點啼笑皆非︰「那要怪叫人生氣的人。」<br /><br />  卓長根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叫人看得十分不忍心,我只好長嘆一聲,攤了攤手,表示算了。<br /><br />  我和白素一起離開,在殯儀館的門口,白老大等著我們,氣仍未消︰「老渾蛋說了些甚麼?」<br /><br />  我道︰「啥也沒說。」<br /><br />  白老大也犯了拗勁︰「他不說也不要緊,我就不相信查不出來。」<br /><br />  我用力一頓腳︰「那兩個護士當時倒在場,可惜她們一句也聽不懂馬金花和卓長根在說甚麼。」<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愛因斯坦臨死時,說了三分鐘話,在一旁的護士不懂德語,對人類文化可能有重大影響的話,就此無人能知,比起來,我們的事,不算甚麼。」<br /><br />  白老大不理會白素,只是望著我道︰「小衛,我們兩個人合作,若是有再查不出來的事,你相信不相信?」<br /><br />  我笑了起來︰「當然不相信。」<br /><br />  白老大一揮手︰「照啊,那我們就去把它查出來,倒講給老渾蛋聽聽,看他的臉往哪兒擱,我們先從──」<br /><br />  我立時接口︰「先從查馬金花遺囑的第二部分開始。」<br /><br />  白老大拍手道︰「對。」<br /><br />  白素搖頭︰「看你們,興奮成這樣,沒有結果時,不要垂頭喪氣才好。」<br /><br />  接下來三天,我們都留在里昂,卓長根一直在殯儀館沒有出來。<br /><br />  我們知道卓長根機構的負責人,正在進行運靈回去的商榷,報紙上,已在大肆宣揚「表示熱烈歡迎馬源教授遺體葬在家鄉」。馬金花在學術上的成就,加上她的影響,自然可以供利用。<br /><br />  在這三天之中,也十分容易就得到馬金花遺囑的內容(那律師的職業道德並不太好)。<br /><br />  第二部分,確如卓長根所說的那樣。<br /><br />  可是,略有不同。<br /><br />  整個第二部分,是一封信,馬金花不以為她在臨死之前,還會和卓長根有面對面講話的機會。<br /><br />  那封信的內容是︰<br /><br />  「長根,到現在,如果我在世上還有親人,就是你,所以我要你做一件事。我知道你不願意回家鄉去,可是我要你把我運回去,在家鄉下葬。葬在多年之前那次放馬失蹤的那片草地。如果你留心一點,可以發現那片草地上某一處,有九塊石板鋪在一起,撬開那些石板,把我葬下去,你一定會答應的,我知道,雖然我們曾賭氣不再理會對方。金花。」<br /><br />  我們三人看了這封信,都皺著眉不出聲,心中的疑問更多了。<br /><br />  從這封信看起來,馬金花要回葬家鄉,好像另有目的!<br /><br />  白素首先道︰「看起來,馬金花像是要卓長根回家鄉走一遭。」<br /><br />  我應聲道︰「不是家鄉,是要卓長根再到她曾失蹤的那地方去,那地方有一個秘密︰有一處是九塊石板鋪起來的。」<br /><br />  白老大手托著額︰「九塊石板鋪起來,這是甚麼意思,很費解。」<br /><br />  我道︰「不算費解,那是一片草地,面積可能相當大,馬金花也說了,只要留意,可以在那一大片草地上,發現一處地方,鋪著九塊石板──可惜她沒有說明那九塊石板的大小。」<br /><br />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你說了等於沒說,這九塊石板,有甚麼大不了?」<br /><br />  我道︰「那誰知道,反正馬金花要葬在那個地方,這是她的遺囑。」<br /><br />  白素遲疑了片刻︰「會不會撬起了那九塊石板,會發現甚麼秘密?」<br /><br />  白老大吸了一口氣︰「極可能,而馬金花的目的,是要卓長根去發現這個秘密,運遺體回去安葬,還在其次。」<br /><br />  三個人一起參詳分析,果然比一個人動腦筋的好,我已經隱約感到,事情已有點眉目了。<br /><br />  這很令人興奮,我大踏步來回走著,碰跌了一張椅子,然後,我大聲道︰「請注意一點︰馬金花在那片草地上突然失蹤,過了五年,才又在原來的地方,突然出現。」<br /><br />  白老大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了。」<br /><br />  本來,我確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但一看白老大這種不以為然的神態,不免氣餒,聲音也沒有那麼大了︰「我設想,那九塊石板,如果被撬起來之後,是通向一個地下室的通道入口。」<br /><br />  白老大道︰「是啊,馬金花就在那個地下室中,藏了五年。」<br /><br />  他說到這裏,揮著手,「呵呵」笑了起來。<br /><br />  我想了一想,自己也覺得沒有這個道理,只好苦笑了一下︰「或許,石板下面,蘊藏著不為人所知的馬氏牧場的財富。」<br /><br />  白老大同意︰「這個可能性更大。」<br /><br />  白素在這時,忽然道︰「馬金花曾說她嫁過人,卓長根推測,那是她失蹤五年間的事,由此可知,馬金花在那五年之中,過的是另一種生活。」<br /><br />  我嘆了一聲︰「又回到老路上來了,她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br /><br />  白素緩緩地搖著頭,神情一片迷惘,顯然她的心中,也沒有定論。<br /><br />  三天之後,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馬源教授遺體,由其生前好友,南美華裔實業家卓長根負責,運回家鄉安葬」的消息。<br /><br />  卓長根此行,陣仗還真不簡單,不但包了一架飛機,帶了幾個得力的助手,而且,還有一個外交官員隨行,表示對馬教授的敬意。同時還有消息說,目的地的當地政府,已經準備盛大歡迎儀式云云。白老大看了報紙,用力把報紙摔開去︰「這老小子,把他在南美洲所有的一切,拿去填這個深淵,也不過如九牛一毛,一個國家窮得連自尊也沒有。」<br /><br />  我和白素都沒有說甚麼,知道一搭腔,白老大的牢騷發起來,更沒有完。<br /><br />  在卓長根出發之前,我們也不是沒有活動,我們知道卓長根從南美召來了兩個得力助手,和他一起,去辦運靈的事。<br /><br />  白老大曾企圖去收買這兩個親信中的一個,要他不斷報告卓長根的行蹤,他堅持要「親自出馬」,說一定可以不費吹灰之力。<br /><br />  所以,他到里昂去了一趟。<br /><br />  他在回來後,絕口不提收買是否成功,只是叫著那兩個人的名字,把他們痛罵了一頓。我和白素都心裏明白,那兩個人一定對卓長根十分忠心,白老大的收買失敗了。<br /><br />  這個計畫失敗了,卓長根回家鄉去,做了一些甚麼事,法國報紙自然不會刊登,只是通過一些途徑,才約略知道一些,無非是卓長根受到了盛大歡迎,卓長根答應投資和提供畜牧的最新科技,幫助當地發展畜牧業等等的老調。<br /><br />  白老大每次得到這樣的消息,總要把卓長根痛罵一頓。<br /><br />  又過了五六天,我實在想走,白老大也知道留不住我,只好由得我和白素兩人離去。<br /><br />  在歸途的飛機上,我向白素道︰「我們所遇到的事情之中,這件事最無趣,我被出賣,卓長根本來找我們幫忙,可是他自己一有線索,就完全不理會我們!」<br /><br />  白素看得開︰「當聽了一個故事,那麼多年前的事,全憑卓長根一個人說,真實性如何,也值得懷疑。」<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對卓長根所敘述的一切,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至多認為他在馬金花部分,略有感情上的誇張。我也知道白素這樣說,是想我不再追究這件事,只當聽過就算。<br /><br />  事實上,我就算追究,也無從追究起,不算也只好算了。心中自然不高興,因為卓長根給我的印象極好,但結果卻那麼不漂亮。<br /><br />  回到家中,另外有一件事,令我忙碌了幾天。白素忙於搜集卓長根在他家鄉活動的資料。看來他到家鄉,很受重視,消息還不少,但無非是各種應酬,和整件神秘事件,沒有甚麼大聯繫。<br /><br />  那天晚上,我在看書,白素走了過來︰「奇怪,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卓長根的消息了。」<br /><br />  我放下書︰「或許他的活動已結束,當然不會有甚麼新消息。」<br /><br />  正當我們這樣說著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老蔡年紀大,動作遲緩,門鈴響到他去開門,至少要超過一分鐘,我們早已習慣。<br /><br />  而且,遇到我和白素都在的時候,我們一定會互相猜來的是甚麼人。<br /><br />  我在聽了門鈴聲之後先開口︰「卓長根。」<br /><br />  白素搖頭︰「他包了專機,不會經過這裏,看來你真想見他?如果是,你可以到南美洲去找他。」<br /><br />  我道︰「那你猜是誰?」<br /><br />  白素側著頭,還沒有說出來,老蔡已經在樓梯口叫起來︰「有一位鮑先生硬要進來。」<br /><br />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想不起有甚麼熟朋友是姓鮑的,就在這時,另外一個聲音也傳了過來︰「衛先生,我叫鮑士方。」<br /><br />  我一聽得「鮑士方」這個名字,就「哈哈」大笑起來,同時,伸手向白素指了一指,作出一副勝利的姿態來。<br /><br />  鮑士方這個名字,並沒有甚麼惹人發笑之處,而我忍不住發笑,是這個人我雖然未曾見過,可是名字卻聽過許多次。<br /><br />  那是在白老大的口中聽到的。白老大在親自出馬,企圖收買卓長根的兩個得力助手而失敗之後,曾破口大罵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的名字,就是鮑士方。<br /><br />  我剛才猜上門來的是卓長根,如今雖然不是卓長根,是他的助手,雖不中亦不遠矣,所以我才向白素作出勝利的姿態來。<br /><br />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不否定我猜中了一半,可是她立時說道︰「真沒有道理,一定有甚麼意外發生了。」<br /><br />  我笑︰「卓老頭子自己不好意思來見我們,所以先叫他手下來探探路,哪有甚麼意外。」<br /><br />  白素道︰「快請客人進來吧。」<br /><br />  我來到書房門口,向著樓下︰「鮑先生,久仰大名,請上來。」<br /><br />  接著,我就看到一個中年人,急急走了進來。<br /><br />  這個人的身量不是很高,可是極結實,年齡大約四十歲,有一頭又濃密又硬的黑髮,來到樓梯口,抬頭向上望了一眼,一臉的精明能幹,可是卻又十分惘然惶急。這並不矛盾︰精明能幹是他的本性,惘然惶急,一定是他有了甚麼急事。<br /><br />  我說道︰「請上來,我是衛斯理。」<br /><br />  這個鮑士方,簡直是跳上來的,他上了樓,就和我握手,我又介紹了白素,白素道︰「有甚麼事,慢慢說,別急。」<br /><br />  白素也向我望了一眼,表示她也猜中了︰鮑士方真有急事。<br /><br />  看到了鮑士方這樣的神情,我也可以知道他一定大有急事。所以我向白素點了點頭︰「好,一比一。」<br /><br />  鮑士方卻不知道我們在說甚麼,愕然怔了一怔,才道︰「兩位,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br /><br />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不必了,我們知道,閣下是卓氏機構的四個副總裁之一,是卓長根先生的得力助手。」<br /><br />  鮑士方點了一下頭,他這個人,做事十分爽脆,立時開門見山地道︰「卓長根先生失蹤了。」<br /><br />  我和白素都陡然震動了一下,失聲道︰「失蹤,甚麼意思?」<br /><br />  由於鮑士方所說的實在太突然,所以才有此一問。鮑士方也怔了一怔,像是不知道失蹤除了失蹤之外,還會有甚麼別的意思。<br /><br />  我又急著想問,白素已然道︰「鮑先生,慢慢說,卓先生怎麼會失蹤。」<br /><br />  鮑士方六神無主︰「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失蹤了,我們沒有辦法可想,所以來找你們。」<br /><br />  我嘆了一聲,這個人,性子比我還急,我再做了一個手勢,又把一瓶酒塞在他的手裏。他居然道︰「對不起,我不喝酒。」<br /><br />  他說著,坐了下來,可是才一坐下,又彈了起來︰「卓先生失蹤了。」<br /><br />  白素柔聲道︰「甚麼時候的事?」<br /><br />  鮑士方喘了幾口氣︰「三天之前。」<br /><br />  白素道︰「請告訴我們經過的情形。」<br /><br />  鮑士方直到這時,才算是說話有了點條理,他重又坐了下來︰「卓先生一直在應付各種各樣的酬酢,這令他很不耐煩,幾次提出,把馬女士的靈柩葬了就算了,可是當地的政府卻一直不替他安排。兩位當然知道,在那地方,政府不替你作安排,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後來,卓先生發脾氣了,把負責招待他的一個副省長,和幾個高級官員,痛罵了一頓,表示再不讓他自由行動,他就要撤回一切承諾。」<br /><br />  我聽到這裏,不禁「啊」地一聲︰「是不是他罵得太厲害,所以惹禍了?」<br /><br />  鮑士方搖頭︰「不會,以卓先生在國際上的聲望地位,他們再野蠻,也不敢。」<br /><br />  我咕噥了一句︰「難說,在這種地方,神秘失蹤的事,每天都有。」<br /><br />  白老大如果在一旁,一定會對我這句話拍手表示同意。白素道︰「我想鮑先生的推測對,不會有拘捕的可能存在。」<br /><br />  鮑士方續道︰「當地政府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就進行葬禮,可是又起了爭執,政府官員要隆重其事,請各界代表參加,致祭,弄一大套紀念儀式,還要由報紙詳細報導經過。」<br /><br />  我「嗯」地一聲︰「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一定要利用到極點,這是他們的信條。」<br /><br />  鮑士方嘆了一聲︰「本來,這樣做也沒有甚麼不好,馬教授這樣的成功人物,也應該有一個隆重的葬禮,可是卓先生反對。」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明白卓長根為甚麼要反對,因為馬金花指定了她落葬的地點︰那片草地上,有九塊石板鋪著之處。<br /><br />  那九塊石板,可能蘊藏著甚麼重大的秘密,卓長根自然不能在萬眾矚目下,去發掘秘密。<br /><br />  我問︰「卓先生怎麼說呢?」<br /><br />  鮑士方苦笑了一下︰「卓先生提出他的辦法,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尋常,可是也想不到會發展成那樣的地步。」<br /><br />  鮑士方向我望來,我示意他說下去,他又道︰「卓先生堅持,他要一個人,帶著靈柩,去選擇一處他認為合適的地方落葬。當地官員倒也同意,反正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隨便在哪裏落葬,都沒有問題,可是卓先生堅持要他一個人進行,真是古怪之極。」<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結果他還是如願了?」<br /><br />  鮑士方道︰「當然是,卓先生要是執拗起來,誰也拗不過他,他連我和孟法都不要陪──孟法是另一個副總裁,我們兩人和卓先生一起去的。」<br /><br />  我和白素點著頭,表示明白孟法是甚麼人。<br /><br />  鮑士方搖著頭︰「第二天一早,他一個人,駕著一輛馬車,靈柩就放在馬車上,他曾說過,要是有人跟蹤他,他就翻臉,要是順了他的意,他可以在一年之內,幫當地政府建立設備最完善的一所畜牧學院,作為報答。」<br /><br />  我道︰「他真是一個人出發的?等一等,出發,從甚麼地方出發?」<br /><br />  鮑士方道︰「我們一直住在以前馬氏牧場中。」<br /><br />  我「哦」了一聲,鮑士方有點埋怨︰「城市的酒店,設備不算太差,馬氏牧場的屋子,破舊得難以想像。」<br /><br />  白素說道︰「卓老爺子隔了那麼多年,舊地重遊,一定感慨萬千了。」<br /><br />  鮑士方苦笑道︰「連當地官員也怨聲不絕,那天一早他自己趕了馬車出發,倒真的沒有人跟去,也不知道他會到甚麼地方去──」<br /><br />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心中都道︰「那片草地。」<br /><br />  我一面想,一面道︰「好像不是很對吧,卓先生那麼重要,怎麼當地官員可以讓他一個人隨便亂走?」<br /><br />  鮑士方苦笑了一下︰「事前,別說當地官員不肯,我們也不肯答應,因為那地方這樣荒涼,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卓先生──」<br /><br />  白素微笑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頭︰「那地方,對卓先生來說,絕不陌生,他是在那裏長大的。」<br /><br />  鮑士方呆了一呆︰「可是──可是事情已經隔了那麼多年,而且,老實說,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地方──和那些人,一點也不喜歡。」<br /><br />  我看著鮑士方,他多半接受西方教育長大,自然不會適應那種環境,他不喜歡「那些人」,當然也有道理,「那些人」對卓長根自然會十分客氣,可是「那些人」的嘴臉和心態,也不是一個來自正常社會的人所能適應的。<br /><br />  我揮了揮手︰「別談你個人的觀感了,卓先生獨自駕著馬車離去,後來又怎樣?」<br /><br />  鮑士方苦笑了一下︰「他一早出發,等到中午,還沒有回來,我就覺得不對,雖然卓先生臨走的時候,曾一再囑咐我們不要多事,可是他畢竟是一個超過九十歲的老人!」<br /><br />  他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可見當時,卓長根離開,逾時不回,他們一定著急得不得了。<br /><br />  他略停了一下,續道︰「我就駕著一輛吉普車──這輛吉普車,至少有四十年車齡,開起來,不會比馬匹更快,可是我騎術又不好,我們一共有三十多人,沿著他去的方向追上去,不多久,就遇上了幾個牧馬人,說他們在早上見過卓先生的馬車經過,既然方向沒錯,總可以遇上他的。」<br /><br />  鮑士方講到這裏,不由自主喘息,我吸了一口氣︰「沒有找到他?」<br /><br />  鮑士方的面肉抽搐了幾下︰「到了黃昏時分,到了一片草地上,看到了那輛馬車,馬車在,我們都放了心,可是,卓先生卻不在。」<br /><br />  我和白素,聽到這裏,又互望了一眼。馬車在,人不在了。<br /><br />  這情形,和當年卓長根去追馬金花,追到了那片草地上,馬金花的坐騎小白龍在,馬金花卻不在了,情形完全一樣。<br /><br />  鮑士方自然不知道我們心中在想甚麼,他繼續道︰「我們分頭去找,一直到天黑,還是不見卓先生的蹤影──」他講到這裏,現出了十分憤慨的神情︰「這時候,那些混蛋官員,不是想怎樣進一步去尋找卓先生,而是開始互相推諉,逃避責任,我發急了,叫他們派直升機去搜索,可是在那種落後地區,打一個電話,都要走出去幾十里路,好不容易,有一架直昇機來到,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直昇機來了,可是燃料卻又不足,駕駛員又不肯在晚上作業,真他媽的。」<br /><br />  鮑士方本來十分斯文,可是講到這裏,忽然來了一句粗言,可以想見他真的是發了急。我道︰「細節經過不必說了,卓先生從此沒有再出現?」<br /><br />  鮑士方忽然之間,顯得十分疲倦,點了點頭,雙手托著頭,靜了下來。<br /><br />  我和白素也靜了半晌,我才道︰「鮑先生,這件事在以前──」<br /><br />  我才講到這裏,白素突然伸手,輕輕推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講下去。我向白素望去時,白素已然道︰「鮑先生,卓先生在幾千里之外失蹤,這件事,你來找我們,有甚麼用處?」<br /><br />  鮑士方多半心情焦急,精神恍惚,所以對於我講了一半就被打斷的話,並未留意,他聽得白素這樣講,現出十分失望的神情。<br /><br />  他先是張大了口,接著,一面喘息著,一面道︰「那我怎麼辦?那我怎麼辦?」<br /><br />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我看你也不用太著急,吉人自有天相,卓先生一生無驚無險,不會有甚麼事。」<br /><br />  這時,我對白素的這種異常態度,也感到奇怪莫名。白素一直不是這樣子的,可以幫助人的話,就算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她也會盡力幫助。何況我們對卓長根都十分敬愛,可是這時,她卻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br /><br />  鮑士方呆了一呆,霍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我來找兩位,是因為實在無法可想,才來求助的,並不是想來聽一點不著邊際的廢話。」<br /><br />  他講話很不客氣,我雖然知道,白素這種反常的態度,一定有她的道理,她不可能不關心卓長根的失蹤。但是鮑士方的態度,還是令我不高興。我冷冷地道︰「鮑先生,或許在你的機構中,你慣於這樣呼喝,可是在這裏,請你檢點一些。」<br /><br />  給我這樣一說,鮑士方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只是用力搓著手。白素盈盈站了起來,擺了擺手︰「對不起,鮑先生,我們不能給你甚麼幫助,我看你還是回到那地方去,再展開搜索的好。」<br /><br />  鮑士方的口唇顫動著,神情十分激動,看來他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憤然道︰「我對兩位太失望了。」<br /><br />  我一揚眉︰「總不能使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對我們滿意的。」<br /><br />  鮑士方還想說甚麼,但終於沒有說出口來,他重重摔了一下手,大踏步走向門口,在門口,他又停了一停,回過頭向我們望來。<br /><br />  白素像是早已料到他會回頭一樣,早已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不要去理睬他,所以,當他轉過頭來時,我們連看也不去看他。接著,我們就聽到了關門聲,他已經離開了。<br /><br />  幾乎是門才一關上,我已經問了出來︰「為甚麼?」<br /><br />  白素坐了下來,緊蹙著雙眉,隔了一會,她才道︰「剛才,你想說出多年之前馬金花在那片草地上失蹤的事?」<br /><br />  我用力點著頭︰「兩樁失蹤的事,一模一樣?」<br /><br />  白素也點頭︰「當然一樣,真奇怪,那地方,難道真是另一度空間的交界?人可以在那裏,跨越空間的限制?」<br /><br />  我怔了一怔,然後大聲道︰「你想到甚麼地方去了。五度空間,外星人,這一切可能,在法國的南部,我們都曾討論過,而且都否定了。」<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現在我們所知的是︰幾十年之前,馬金花曾在那裏失蹤,怎麼找也找不到,而在五年之後,她又在那地方,突然出現。」<br /><br />  我「嗯」地一聲︰「這是已知的事實。」<br /><br />  白素道︰「一再重複已知的事實,有時會有新的發現,你同意不同意?」<br /><br />  雖然,我們已經把已知的事實,反覆研究過許多次,但再來重複一次,沒有害處。可是我性急,我想先知道白素的反常冷淡態度,是為了甚麼。<br /><br />  所以我先道︰「先說說你有甚麼打算,你不打算去找卓老爺子?」<br /><br />  白素瞪了我一眼︰「找?找沒有用!當年,馬金花消失,馬氏牧場何嘗沒有找過,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br /><br />  我大搖其頭︰「那不同,那時只是單憑人力的搜尋,現在,不知有多少科學工具可供使用,要找起來,容易得多。」<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那也得看人在甚麼地方失蹤,你剛才沒聽鮑士方說麼?人一失蹤,當地的官員,一見出了事,不是如何設法積極尋找,而是開始互相推卸責任,恐怕在外面組織了大規模的搜索隊進去搜索,還不被歡迎。而且,鮑士方一定會去做這個工作,就讓他先去做,何必要我們參加?」<br /><br />  我吁了一口氣,白素的分析,有理之至。鮑士方十分能幹,就算當地的官員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了了之,鮑士方也一定不肯答應,他一定會盡一切力量,組織搜索隊去找卓長根,在這樣大規模的搜索行動中,我們起不了什麼大作用,沒有必要去湊這個熱鬧。<br /><br />  白素又道︰「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就算鮑士方組織一個有一千人參加的搜索隊,也不會找到卓長根。」<br /><br />  我也有這樣的預感。<br /><br />  這種預感,自然是由於當年馬金花失蹤,怎樣找也找不到她而來。我也知道白素和我,都還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卓長根雖然失蹤,可是他的安全,不成問題。<br /><br />  當年,馬金花失蹤了五年之久,仍然安全出現,卓長根的失蹤情形,既然和馬金花一樣,當然也不應該會有甚麼悲劇發生。<br /><br />  問題是在於︰卓長根究竟到甚麼地方去了?<br /><br />  我把這兩個問題,提了出來,白素長長吸了一口氣︰「馬金花一直不肯說,這五年之中,她在哪裏,連她的父親,她都未曾透露一言半語。」<br /><br />  我道︰「可是我相信,最後,她和卓長根相遇,她說了出來。」<br /><br />  白素表示同意︰「是,她說了,卓長根卻不相信,所以他們劇烈地爭吵。馬金花究竟說了些甚麼,卓長根也不肯說。」<br /><br />  我悻然道︰「這老頭子,真是渾得可以。」<br /><br />  白素苦笑一下︰「他不肯說的原因,我相信和當年馬金花不肯說的原因一樣。」<br /><br />  我睜大了眼︰「甚麼原因?」<br /><br />  這個問題,我也曾自己問過自己不少次,可是沒有一個答案令我自己滿意。<br /><br />  白素看著我瞪視她的情形,很明白我的心意,她道︰「我的答案,也不一定令你滿意,可是這實在是唯一的答案!」<br /><br />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她把答案說出來,她道︰「他們兩人都不肯說的原因,是因為馬金花的遭遇,實在太奇特,太不可能,太離奇,太難以令人相信。」<br /><br />  我不禁笑了起來︰「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嗎?」<br /><br />  白素正色道︰「絕不,你想想,卓長根對馬金花數十年不變的感情,馬金花不論講甚麼,他都會毫無保留地接受。可是,他竟然和馬金花吵了起來,馬金花說了一句十分重要的話──」<br /><br />  我道︰「是,馬金花說他如果不信,自己可以去看看。卓長根多半就是為了那句話,所以才到那裏去的。」<br /><br />  白素閉上眼睛一會︰「所以,我們可以從最荒誕、最不可思議的方面去想馬金花的遭遇,我們想通了馬金花的遺囑,也就可以明白卓長根如今的遭遇。」<br /><br />  我苦笑︰「那可能性太多了,包括馬金花忽然變成了一隻螞蟻,過了五年螞蟻的生活,然後又回復了人形,可能有超過一千三百種的不同設想。」<br /><br />  白素又瞪了我一眼︰「設想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多少有一點線索可以跟循。」<br /><br />  我攤開手︰「例如──」<br /><br />  白素有點埋怨︰「你越來越不肯動腦筋了。例如,馬金花在失蹤的那五年中,不是單獨一個人生活,她甚至曾透露過,她結過婚。」我一聽白素這樣講,不禁「啊」地一聲,是的,馬金花雖然未曾正面這樣說,但是她曾說過她結過婚,自然那是這五年中的事。<br /><br />  白素又道︰「還有,她又出現之後,心急地要去上學堂,這說明了甚麼?」<br /><br />  我略想了一想,就有了答案。<br /><br />  我道︰「這五年之中,和她相處的人,一定都有著相當高的知識程度,使她感到自己知道太少,所以她要充實自己。」<br /><br />  白素沉吟一下︰「她後來一直在研究漢學──」<br /><br />  她講了半句,就停了下來,我知道她在想甚麼,接上去道︰「馬金花在未曾到北京上學堂之前,她的程度怎麼樣?」<br /><br />  白素這一次,並沒有瞪我,只是仍然在沉思之中︰「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以牧場這樣的環境,她不可能有甚麼國學根底,可是她好像就能跟上當時的高等程度,真不可思議。」<br /><br />  我提醒她︰「別忘了她有那五年的經歷,那五年中,她可能已經學會了不少。」<br /><br />  白素靜了片刻,才又道︰「馬金花在漢學上最大的成就,是對先秦諸子學說的研究,發前人所未發,見解精闢,眾所嘆服,這──這──」<br /><br />  她在遲疑著,我舉起手來︰「我不以為她在那五年之中,進入了桃花源,和避開秦朝暴政的那些人在一起。」<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可是,那一段時期中,她一定曾和一些人在一起,那些人,也一定極有學識,她可能就和那些人之中的一個成了婚。」</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活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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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重演當年失蹤事件


  本來我們都以為,一等卓長根的情緒平靜,他就會甚麼都告訴我們,誰知道他一句話也不肯說。靈柩邊的沉默,十分難堪,白老大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你們也跟我走吧,這老頭子鐵起心來,誰也扭不轉。」

  卓長根對白老大的這兩句話,倒表示同意,向外揮著手,示意我和白素離去。

  我心中也忍不住生氣,白素卻涵養好,若無其事地道︰「恭喜卓老爺子,心中幾十年的兩個謎團,都解開了。」

  卓長根悶哼了一聲,欲言又止,但終於未曾出聲。我一看他這種樣子,靈機一動,冷然道︰「才沒有解開,他根本不相信。」

  卓長根立時向我望來,我故意不去看他,望向白素︰「藏在心裏,一輩子也解不開。」

  卓長根居然沒有被我激怒,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小娃子,你不必使計激我,我不會說的。餘下來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我心中苦笑,硬激不成,我還是不死心,放軟了口氣︰「卓老爺子,你處事好像不怎麼公平吧。老遠把我們叫了來,要我們解你心中的疙瘩,現在你自己心中有數了,那兩個疙瘩,卻留在我們心裏。」

  卓長根道︰「事情與你們全然無關,你們可以再也別去想它。」

  我悶哼一聲︰「這像話嗎?那不是無賴麼?」

  我知道卓長根一生為人,豪邁爽直,俠義乾脆,這種人,最惱人說他無賴,也最怕擔個無賴的名聲,所以,我才故意用這樣的重話去擠他。

  果然,我的話才一出口,他就大有怒意,一伸手,就待向靈柩上拍下去,待到手掌快拍到靈柩時,才陡地想起,如果一掌拍在靈柩上,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所以立時縮回手來。

  他縮回手,他怒意也消失了︰「是,算是我對不起你們,不論你們要我做甚麼,我都沒有第二句話,唯獨別再追問那件事。」

  他話說到了這一地步,那真是沒有再說下去的餘地了。

  我苦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去︰「很高興認識你,和聽你講了那麼有趣的經歷,暫時,我們還沒有甚麼事要求你,再見了。」

  卓長根自然看出了我的不高興,他一面伸手出來,和我握著,一面伸手,在我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小娃子,別學你老丈人,動不動就生氣。」

  我真有點啼笑皆非︰「那要怪叫人生氣的人。」

  卓長根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叫人看得十分不忍心,我只好長嘆一聲,攤了攤手,表示算了。

  我和白素一起離開,在殯儀館的門口,白老大等著我們,氣仍未消︰「老渾蛋說了些甚麼?」

  我道︰「啥也沒說。」

  白老大也犯了拗勁︰「他不說也不要緊,我就不相信查不出來。」

  我用力一頓腳︰「那兩個護士當時倒在場,可惜她們一句也聽不懂馬金花和卓長根在說甚麼。」

  白素嘆了一聲︰「愛因斯坦臨死時,說了三分鐘話,在一旁的護士不懂德語,對人類文化可能有重大影響的話,就此無人能知,比起來,我們的事,不算甚麼。」

  白老大不理會白素,只是望著我道︰「小衛,我們兩個人合作,若是有再查不出來的事,你相信不相信?」

  我笑了起來︰「當然不相信。」

  白老大一揮手︰「照啊,那我們就去把它查出來,倒講給老渾蛋聽聽,看他的臉往哪兒擱,我們先從──」

  我立時接口︰「先從查馬金花遺囑的第二部分開始。」

  白老大拍手道︰「對。」

  白素搖頭︰「看你們,興奮成這樣,沒有結果時,不要垂頭喪氣才好。」

  接下來三天,我們都留在里昂,卓長根一直在殯儀館沒有出來。

  我們知道卓長根機構的負責人,正在進行運靈回去的商榷,報紙上,已在大肆宣揚「表示熱烈歡迎馬源教授遺體葬在家鄉」。馬金花在學術上的成就,加上她的影響,自然可以供利用。

  在這三天之中,也十分容易就得到馬金花遺囑的內容(那律師的職業道德並不太好)。

  第二部分,確如卓長根所說的那樣。

  可是,略有不同。

  整個第二部分,是一封信,馬金花不以為她在臨死之前,還會和卓長根有面對面講話的機會。

  那封信的內容是︰

  「長根,到現在,如果我在世上還有親人,就是你,所以我要你做一件事。我知道你不願意回家鄉去,可是我要你把我運回去,在家鄉下葬。葬在多年之前那次放馬失蹤的那片草地。如果你留心一點,可以發現那片草地上某一處,有九塊石板鋪在一起,撬開那些石板,把我葬下去,你一定會答應的,我知道,雖然我們曾賭氣不再理會對方。金花。」

  我們三人看了這封信,都皺著眉不出聲,心中的疑問更多了。

  從這封信看起來,馬金花要回葬家鄉,好像另有目的!

  白素首先道︰「看起來,馬金花像是要卓長根回家鄉走一遭。」

  我應聲道︰「不是家鄉,是要卓長根再到她曾失蹤的那地方去,那地方有一個秘密︰有一處是九塊石板鋪起來的。」

  白老大手托著額︰「九塊石板鋪起來,這是甚麼意思,很費解。」

  我道︰「不算費解,那是一片草地,面積可能相當大,馬金花也說了,只要留意,可以在那一大片草地上,發現一處地方,鋪著九塊石板──可惜她沒有說明那九塊石板的大小。」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你說了等於沒說,這九塊石板,有甚麼大不了?」

  我道︰「那誰知道,反正馬金花要葬在那個地方,這是她的遺囑。」

  白素遲疑了片刻︰「會不會撬起了那九塊石板,會發現甚麼秘密?」

  白老大吸了一口氣︰「極可能,而馬金花的目的,是要卓長根去發現這個秘密,運遺體回去安葬,還在其次。」

  三個人一起參詳分析,果然比一個人動腦筋的好,我已經隱約感到,事情已有點眉目了。

  這很令人興奮,我大踏步來回走著,碰跌了一張椅子,然後,我大聲道︰「請注意一點︰馬金花在那片草地上突然失蹤,過了五年,才又在原來的地方,突然出現。」

  白老大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了。」

  本來,我確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但一看白老大這種不以為然的神態,不免氣餒,聲音也沒有那麼大了︰「我設想,那九塊石板,如果被撬起來之後,是通向一個地下室的通道入口。」

  白老大道︰「是啊,馬金花就在那個地下室中,藏了五年。」

  他說到這裏,揮著手,「呵呵」笑了起來。

  我想了一想,自己也覺得沒有這個道理,只好苦笑了一下︰「或許,石板下面,蘊藏著不為人所知的馬氏牧場的財富。」

  白老大同意︰「這個可能性更大。」

  白素在這時,忽然道︰「馬金花曾說她嫁過人,卓長根推測,那是她失蹤五年間的事,由此可知,馬金花在那五年之中,過的是另一種生活。」

  我嘆了一聲︰「又回到老路上來了,她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白素緩緩地搖著頭,神情一片迷惘,顯然她的心中,也沒有定論。

  三天之後,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馬源教授遺體,由其生前好友,南美華裔實業家卓長根負責,運回家鄉安葬」的消息。

  卓長根此行,陣仗還真不簡單,不但包了一架飛機,帶了幾個得力的助手,而且,還有一個外交官員隨行,表示對馬教授的敬意。同時還有消息說,目的地的當地政府,已經準備盛大歡迎儀式云云。白老大看了報紙,用力把報紙摔開去︰「這老小子,把他在南美洲所有的一切,拿去填這個深淵,也不過如九牛一毛,一個國家窮得連自尊也沒有。」

  我和白素都沒有說甚麼,知道一搭腔,白老大的牢騷發起來,更沒有完。

  在卓長根出發之前,我們也不是沒有活動,我們知道卓長根從南美召來了兩個得力助手,和他一起,去辦運靈的事。

  白老大曾企圖去收買這兩個親信中的一個,要他不斷報告卓長根的行蹤,他堅持要「親自出馬」,說一定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他到里昂去了一趟。

  他在回來後,絕口不提收買是否成功,只是叫著那兩個人的名字,把他們痛罵了一頓。我和白素都心裏明白,那兩個人一定對卓長根十分忠心,白老大的收買失敗了。

  這個計畫失敗了,卓長根回家鄉去,做了一些甚麼事,法國報紙自然不會刊登,只是通過一些途徑,才約略知道一些,無非是卓長根受到了盛大歡迎,卓長根答應投資和提供畜牧的最新科技,幫助當地發展畜牧業等等的老調。

  白老大每次得到這樣的消息,總要把卓長根痛罵一頓。

  又過了五六天,我實在想走,白老大也知道留不住我,只好由得我和白素兩人離去。

  在歸途的飛機上,我向白素道︰「我們所遇到的事情之中,這件事最無趣,我被出賣,卓長根本來找我們幫忙,可是他自己一有線索,就完全不理會我們!」

  白素看得開︰「當聽了一個故事,那麼多年前的事,全憑卓長根一個人說,真實性如何,也值得懷疑。」

  我苦笑了一下,對卓長根所敘述的一切,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至多認為他在馬金花部分,略有感情上的誇張。我也知道白素這樣說,是想我不再追究這件事,只當聽過就算。

  事實上,我就算追究,也無從追究起,不算也只好算了。心中自然不高興,因為卓長根給我的印象極好,但結果卻那麼不漂亮。

  回到家中,另外有一件事,令我忙碌了幾天。白素忙於搜集卓長根在他家鄉活動的資料。看來他到家鄉,很受重視,消息還不少,但無非是各種應酬,和整件神秘事件,沒有甚麼大聯繫。

  那天晚上,我在看書,白素走了過來︰「奇怪,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卓長根的消息了。」

  我放下書︰「或許他的活動已結束,當然不會有甚麼新消息。」

  正當我們這樣說著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老蔡年紀大,動作遲緩,門鈴響到他去開門,至少要超過一分鐘,我們早已習慣。

  而且,遇到我和白素都在的時候,我們一定會互相猜來的是甚麼人。

  我在聽了門鈴聲之後先開口︰「卓長根。」

  白素搖頭︰「他包了專機,不會經過這裏,看來你真想見他?如果是,你可以到南美洲去找他。」

  我道︰「那你猜是誰?」

  白素側著頭,還沒有說出來,老蔡已經在樓梯口叫起來︰「有一位鮑先生硬要進來。」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想不起有甚麼熟朋友是姓鮑的,就在這時,另外一個聲音也傳了過來︰「衛先生,我叫鮑士方。」

  我一聽得「鮑士方」這個名字,就「哈哈」大笑起來,同時,伸手向白素指了一指,作出一副勝利的姿態來。

  鮑士方這個名字,並沒有甚麼惹人發笑之處,而我忍不住發笑,是這個人我雖然未曾見過,可是名字卻聽過許多次。

  那是在白老大的口中聽到的。白老大在親自出馬,企圖收買卓長根的兩個得力助手而失敗之後,曾破口大罵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的名字,就是鮑士方。

  我剛才猜上門來的是卓長根,如今雖然不是卓長根,是他的助手,雖不中亦不遠矣,所以我才向白素作出勝利的姿態來。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不否定我猜中了一半,可是她立時說道︰「真沒有道理,一定有甚麼意外發生了。」

  我笑︰「卓老頭子自己不好意思來見我們,所以先叫他手下來探探路,哪有甚麼意外。」

  白素道︰「快請客人進來吧。」

  我來到書房門口,向著樓下︰「鮑先生,久仰大名,請上來。」

  接著,我就看到一個中年人,急急走了進來。

  這個人的身量不是很高,可是極結實,年齡大約四十歲,有一頭又濃密又硬的黑髮,來到樓梯口,抬頭向上望了一眼,一臉的精明能幹,可是卻又十分惘然惶急。這並不矛盾︰精明能幹是他的本性,惘然惶急,一定是他有了甚麼急事。

  我說道︰「請上來,我是衛斯理。」

  這個鮑士方,簡直是跳上來的,他上了樓,就和我握手,我又介紹了白素,白素道︰「有甚麼事,慢慢說,別急。」

  白素也向我望了一眼,表示她也猜中了︰鮑士方真有急事。

  看到了鮑士方這樣的神情,我也可以知道他一定大有急事。所以我向白素點了點頭︰「好,一比一。」

  鮑士方卻不知道我們在說甚麼,愕然怔了一怔,才道︰「兩位,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不必了,我們知道,閣下是卓氏機構的四個副總裁之一,是卓長根先生的得力助手。」

  鮑士方點了一下頭,他這個人,做事十分爽脆,立時開門見山地道︰「卓長根先生失蹤了。」

  我和白素都陡然震動了一下,失聲道︰「失蹤,甚麼意思?」

  由於鮑士方所說的實在太突然,所以才有此一問。鮑士方也怔了一怔,像是不知道失蹤除了失蹤之外,還會有甚麼別的意思。

  我又急著想問,白素已然道︰「鮑先生,慢慢說,卓先生怎麼會失蹤。」

  鮑士方六神無主︰「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失蹤了,我們沒有辦法可想,所以來找你們。」

  我嘆了一聲,這個人,性子比我還急,我再做了一個手勢,又把一瓶酒塞在他的手裏。他居然道︰「對不起,我不喝酒。」

  他說著,坐了下來,可是才一坐下,又彈了起來︰「卓先生失蹤了。」

  白素柔聲道︰「甚麼時候的事?」

  鮑士方喘了幾口氣︰「三天之前。」

  白素道︰「請告訴我們經過的情形。」

  鮑士方直到這時,才算是說話有了點條理,他重又坐了下來︰「卓先生一直在應付各種各樣的酬酢,這令他很不耐煩,幾次提出,把馬女士的靈柩葬了就算了,可是當地的政府卻一直不替他安排。兩位當然知道,在那地方,政府不替你作安排,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後來,卓先生發脾氣了,把負責招待他的一個副省長,和幾個高級官員,痛罵了一頓,表示再不讓他自由行動,他就要撤回一切承諾。」

  我聽到這裏,不禁「啊」地一聲︰「是不是他罵得太厲害,所以惹禍了?」

  鮑士方搖頭︰「不會,以卓先生在國際上的聲望地位,他們再野蠻,也不敢。」

  我咕噥了一句︰「難說,在這種地方,神秘失蹤的事,每天都有。」

  白老大如果在一旁,一定會對我這句話拍手表示同意。白素道︰「我想鮑先生的推測對,不會有拘捕的可能存在。」

  鮑士方續道︰「當地政府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就進行葬禮,可是又起了爭執,政府官員要隆重其事,請各界代表參加,致祭,弄一大套紀念儀式,還要由報紙詳細報導經過。」

  我「嗯」地一聲︰「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一定要利用到極點,這是他們的信條。」

  鮑士方嘆了一聲︰「本來,這樣做也沒有甚麼不好,馬教授這樣的成功人物,也應該有一個隆重的葬禮,可是卓先生反對。」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明白卓長根為甚麼要反對,因為馬金花指定了她落葬的地點︰那片草地上,有九塊石板鋪著之處。

  那九塊石板,可能蘊藏著甚麼重大的秘密,卓長根自然不能在萬眾矚目下,去發掘秘密。

  我問︰「卓先生怎麼說呢?」

  鮑士方苦笑了一下︰「卓先生提出他的辦法,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尋常,可是也想不到會發展成那樣的地步。」

  鮑士方向我望來,我示意他說下去,他又道︰「卓先生堅持,他要一個人,帶著靈柩,去選擇一處他認為合適的地方落葬。當地官員倒也同意,反正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隨便在哪裏落葬,都沒有問題,可是卓先生堅持要他一個人進行,真是古怪之極。」

  我吸了一口氣︰「結果他還是如願了?」

  鮑士方道︰「當然是,卓先生要是執拗起來,誰也拗不過他,他連我和孟法都不要陪──孟法是另一個副總裁,我們兩人和卓先生一起去的。」

  我和白素點著頭,表示明白孟法是甚麼人。

  鮑士方搖著頭︰「第二天一早,他一個人,駕著一輛馬車,靈柩就放在馬車上,他曾說過,要是有人跟蹤他,他就翻臉,要是順了他的意,他可以在一年之內,幫當地政府建立設備最完善的一所畜牧學院,作為報答。」

  我道︰「他真是一個人出發的?等一等,出發,從甚麼地方出發?」

  鮑士方道︰「我們一直住在以前馬氏牧場中。」

  我「哦」了一聲,鮑士方有點埋怨︰「城市的酒店,設備不算太差,馬氏牧場的屋子,破舊得難以想像。」

  白素說道︰「卓老爺子隔了那麼多年,舊地重遊,一定感慨萬千了。」

  鮑士方苦笑道︰「連當地官員也怨聲不絕,那天一早他自己趕了馬車出發,倒真的沒有人跟去,也不知道他會到甚麼地方去──」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心中都道︰「那片草地。」

  我一面想,一面道︰「好像不是很對吧,卓先生那麼重要,怎麼當地官員可以讓他一個人隨便亂走?」

  鮑士方苦笑了一下︰「事前,別說當地官員不肯,我們也不肯答應,因為那地方這樣荒涼,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卓先生──」

  白素微笑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頭︰「那地方,對卓先生來說,絕不陌生,他是在那裏長大的。」

  鮑士方呆了一呆︰「可是──可是事情已經隔了那麼多年,而且,老實說,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地方──和那些人,一點也不喜歡。」

  我看著鮑士方,他多半接受西方教育長大,自然不會適應那種環境,他不喜歡「那些人」,當然也有道理,「那些人」對卓長根自然會十分客氣,可是「那些人」的嘴臉和心態,也不是一個來自正常社會的人所能適應的。

  我揮了揮手︰「別談你個人的觀感了,卓先生獨自駕著馬車離去,後來又怎樣?」

  鮑士方苦笑了一下︰「他一早出發,等到中午,還沒有回來,我就覺得不對,雖然卓先生臨走的時候,曾一再囑咐我們不要多事,可是他畢竟是一個超過九十歲的老人!」

  他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可見當時,卓長根離開,逾時不回,他們一定著急得不得了。

  他略停了一下,續道︰「我就駕著一輛吉普車──這輛吉普車,至少有四十年車齡,開起來,不會比馬匹更快,可是我騎術又不好,我們一共有三十多人,沿著他去的方向追上去,不多久,就遇上了幾個牧馬人,說他們在早上見過卓先生的馬車經過,既然方向沒錯,總可以遇上他的。」

  鮑士方講到這裏,不由自主喘息,我吸了一口氣︰「沒有找到他?」

  鮑士方的面肉抽搐了幾下︰「到了黃昏時分,到了一片草地上,看到了那輛馬車,馬車在,我們都放了心,可是,卓先生卻不在。」

  我和白素,聽到這裏,又互望了一眼。馬車在,人不在了。

  這情形,和當年卓長根去追馬金花,追到了那片草地上,馬金花的坐騎小白龍在,馬金花卻不在了,情形完全一樣。

  鮑士方自然不知道我們心中在想甚麼,他繼續道︰「我們分頭去找,一直到天黑,還是不見卓先生的蹤影──」他講到這裏,現出了十分憤慨的神情︰「這時候,那些混蛋官員,不是想怎樣進一步去尋找卓先生,而是開始互相推諉,逃避責任,我發急了,叫他們派直升機去搜索,可是在那種落後地區,打一個電話,都要走出去幾十里路,好不容易,有一架直昇機來到,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直昇機來了,可是燃料卻又不足,駕駛員又不肯在晚上作業,真他媽的。」

  鮑士方本來十分斯文,可是講到這裏,忽然來了一句粗言,可以想見他真的是發了急。我道︰「細節經過不必說了,卓先生從此沒有再出現?」

  鮑士方忽然之間,顯得十分疲倦,點了點頭,雙手托著頭,靜了下來。

  我和白素也靜了半晌,我才道︰「鮑先生,這件事在以前──」

  我才講到這裏,白素突然伸手,輕輕推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講下去。我向白素望去時,白素已然道︰「鮑先生,卓先生在幾千里之外失蹤,這件事,你來找我們,有甚麼用處?」

  鮑士方多半心情焦急,精神恍惚,所以對於我講了一半就被打斷的話,並未留意,他聽得白素這樣講,現出十分失望的神情。

  他先是張大了口,接著,一面喘息著,一面道︰「那我怎麼辦?那我怎麼辦?」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我看你也不用太著急,吉人自有天相,卓先生一生無驚無險,不會有甚麼事。」

  這時,我對白素的這種異常態度,也感到奇怪莫名。白素一直不是這樣子的,可以幫助人的話,就算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她也會盡力幫助。何況我們對卓長根都十分敬愛,可是這時,她卻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

  鮑士方呆了一呆,霍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我來找兩位,是因為實在無法可想,才來求助的,並不是想來聽一點不著邊際的廢話。」

  他講話很不客氣,我雖然知道,白素這種反常的態度,一定有她的道理,她不可能不關心卓長根的失蹤。但是鮑士方的態度,還是令我不高興。我冷冷地道︰「鮑先生,或許在你的機構中,你慣於這樣呼喝,可是在這裏,請你檢點一些。」

  給我這樣一說,鮑士方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只是用力搓著手。白素盈盈站了起來,擺了擺手︰「對不起,鮑先生,我們不能給你甚麼幫助,我看你還是回到那地方去,再展開搜索的好。」

  鮑士方的口唇顫動著,神情十分激動,看來他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憤然道︰「我對兩位太失望了。」

  我一揚眉︰「總不能使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對我們滿意的。」

  鮑士方還想說甚麼,但終於沒有說出口來,他重重摔了一下手,大踏步走向門口,在門口,他又停了一停,回過頭向我們望來。

  白素像是早已料到他會回頭一樣,早已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不要去理睬他,所以,當他轉過頭來時,我們連看也不去看他。接著,我們就聽到了關門聲,他已經離開了。

  幾乎是門才一關上,我已經問了出來︰「為甚麼?」

  白素坐了下來,緊蹙著雙眉,隔了一會,她才道︰「剛才,你想說出多年之前馬金花在那片草地上失蹤的事?」

  我用力點著頭︰「兩樁失蹤的事,一模一樣?」

  白素也點頭︰「當然一樣,真奇怪,那地方,難道真是另一度空間的交界?人可以在那裏,跨越空間的限制?」

  我怔了一怔,然後大聲道︰「你想到甚麼地方去了。五度空間,外星人,這一切可能,在法國的南部,我們都曾討論過,而且都否定了。」

  白素嘆了一聲︰「現在我們所知的是︰幾十年之前,馬金花曾在那裏失蹤,怎麼找也找不到,而在五年之後,她又在那地方,突然出現。」

  我「嗯」地一聲︰「這是已知的事實。」

  白素道︰「一再重複已知的事實,有時會有新的發現,你同意不同意?」

  雖然,我們已經把已知的事實,反覆研究過許多次,但再來重複一次,沒有害處。可是我性急,我想先知道白素的反常冷淡態度,是為了甚麼。

  所以我先道︰「先說說你有甚麼打算,你不打算去找卓老爺子?」

  白素瞪了我一眼︰「找?找沒有用!當年,馬金花消失,馬氏牧場何嘗沒有找過,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我大搖其頭︰「那不同,那時只是單憑人力的搜尋,現在,不知有多少科學工具可供使用,要找起來,容易得多。」

  白素嘆了一聲︰「那也得看人在甚麼地方失蹤,你剛才沒聽鮑士方說麼?人一失蹤,當地的官員,一見出了事,不是如何設法積極尋找,而是開始互相推卸責任,恐怕在外面組織了大規模的搜索隊進去搜索,還不被歡迎。而且,鮑士方一定會去做這個工作,就讓他先去做,何必要我們參加?」

  我吁了一口氣,白素的分析,有理之至。鮑士方十分能幹,就算當地的官員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了了之,鮑士方也一定不肯答應,他一定會盡一切力量,組織搜索隊去找卓長根,在這樣大規模的搜索行動中,我們起不了什麼大作用,沒有必要去湊這個熱鬧。

  白素又道︰「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就算鮑士方組織一個有一千人參加的搜索隊,也不會找到卓長根。」

  我也有這樣的預感。

  這種預感,自然是由於當年馬金花失蹤,怎樣找也找不到她而來。我也知道白素和我,都還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卓長根雖然失蹤,可是他的安全,不成問題。

  當年,馬金花失蹤了五年之久,仍然安全出現,卓長根的失蹤情形,既然和馬金花一樣,當然也不應該會有甚麼悲劇發生。

  問題是在於︰卓長根究竟到甚麼地方去了?

  我把這兩個問題,提了出來,白素長長吸了一口氣︰「馬金花一直不肯說,這五年之中,她在哪裏,連她的父親,她都未曾透露一言半語。」

  我道︰「可是我相信,最後,她和卓長根相遇,她說了出來。」

  白素表示同意︰「是,她說了,卓長根卻不相信,所以他們劇烈地爭吵。馬金花究竟說了些甚麼,卓長根也不肯說。」

  我悻然道︰「這老頭子,真是渾得可以。」

  白素苦笑一下︰「他不肯說的原因,我相信和當年馬金花不肯說的原因一樣。」

  我睜大了眼︰「甚麼原因?」

  這個問題,我也曾自己問過自己不少次,可是沒有一個答案令我自己滿意。

  白素看著我瞪視她的情形,很明白我的心意,她道︰「我的答案,也不一定令你滿意,可是這實在是唯一的答案!」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她把答案說出來,她道︰「他們兩人都不肯說的原因,是因為馬金花的遭遇,實在太奇特,太不可能,太離奇,太難以令人相信。」

  我不禁笑了起來︰「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嗎?」

  白素正色道︰「絕不,你想想,卓長根對馬金花數十年不變的感情,馬金花不論講甚麼,他都會毫無保留地接受。可是,他竟然和馬金花吵了起來,馬金花說了一句十分重要的話──」

  我道︰「是,馬金花說他如果不信,自己可以去看看。卓長根多半就是為了那句話,所以才到那裏去的。」

  白素閉上眼睛一會︰「所以,我們可以從最荒誕、最不可思議的方面去想馬金花的遭遇,我們想通了馬金花的遺囑,也就可以明白卓長根如今的遭遇。」

  我苦笑︰「那可能性太多了,包括馬金花忽然變成了一隻螞蟻,過了五年螞蟻的生活,然後又回復了人形,可能有超過一千三百種的不同設想。」

  白素又瞪了我一眼︰「設想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多少有一點線索可以跟循。」

  我攤開手︰「例如──」

  白素有點埋怨︰「你越來越不肯動腦筋了。例如,馬金花在失蹤的那五年中,不是單獨一個人生活,她甚至曾透露過,她結過婚。」我一聽白素這樣講,不禁「啊」地一聲,是的,馬金花雖然未曾正面這樣說,但是她曾說過她結過婚,自然那是這五年中的事。

  白素又道︰「還有,她又出現之後,心急地要去上學堂,這說明了甚麼?」

  我略想了一想,就有了答案。

  我道︰「這五年之中,和她相處的人,一定都有著相當高的知識程度,使她感到自己知道太少,所以她要充實自己。」

  白素沉吟一下︰「她後來一直在研究漢學──」

  她講了半句,就停了下來,我知道她在想甚麼,接上去道︰「馬金花在未曾到北京上學堂之前,她的程度怎麼樣?」

  白素這一次,並沒有瞪我,只是仍然在沉思之中︰「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以牧場這樣的環境,她不可能有甚麼國學根底,可是她好像就能跟上當時的高等程度,真不可思議。」

  我提醒她︰「別忘了她有那五年的經歷,那五年中,她可能已經學會了不少。」

  白素靜了片刻,才又道︰「馬金花在漢學上最大的成就,是對先秦諸子學說的研究,發前人所未發,見解精闢,眾所嘆服,這──這──」

  她在遲疑著,我舉起手來︰「我不以為她在那五年之中,進入了桃花源,和避開秦朝暴政的那些人在一起。」

  白素嘆了一聲︰「可是,那一段時期中,她一定曾和一些人在一起,那些人,也一定極有學識,她可能就和那些人之中的一個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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