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老師的畢業歌
1
大路小學的學生必須集體上學。住在附近的各年級學生組成一個上學隊,由年級最高的學生擔任隊長帶隊,每天早上一起去學校。這個規定讓低年級學生的父母也不必擔心小孩子在上學途中遇到車禍等危險情況。
住在大路三丁目綠山公寓的學生,都加入由一○一室的田中鐵平擔任隊長的上學隊。除了鐵平以外,還有五年級的朝倉奈奈,以及兩名四年級學生,和一年級生、二年級生各一名,他們每天早上都會在鐵平家門口集合。
由他帶領學弟妹一起去上學的日子已經所剩不多了。六年級的鐵平一個星期後,就要參加畢業典禮。
這天,鐵平準時走出家門時,發現只有朝倉奈奈一個人等在門口。奈奈和她母親兩個人一起住在三樓的三○一室,雖然比鐵平小一歲,但女生的成長比較快,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奈奈剪了一頭短髮,五官很清秀,看起來像小男生,但她的舉手投足都很有小女生的味道。
「妳今天真早。」
鐵平把腳後跟擠進球鞋時對她說,平時奈奈不會這麼早來。
奈奈的大眼睛眨了兩、三次,微微低下頭,把藏在身後的小紙袋遞到鐵平面前。
「那是甚麼?」鐵平接過紙袋。
「這個、送你。」
奈奈小聲說著,身體左右搖晃著,格子圖案的短裙也跟著晃動起來。
「甚麼?送我的?」
鐵平看著紙袋內。裏面裝了用黃色和黑色的毛線編織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發現是圍巾。
「這是妳織的嗎?」
奈奈點頭,但仍然不敢抬頭看他。「本來希望趕在冬天前織好,但失敗了好幾次,所以這麼晚才給你。」
「是喔……是黃色和黑色的條紋呢。」
「你不是喜歡阪神隊嗎?所以……」
「是喔……但現在已經三月了,戴圍巾有點熱。」
「嗯,對不起。沒關係,如果你不喜歡就還給我。」
奈奈低著頭,伸出右手。鐵平慌忙把圍巾放回紙袋。
「沒關係,我收下了。明年可以用。但妳為甚麼要送我?」
「沒甚麼特別的原因,」奈奈用左腳的腳尖踢著地面。「因為你要畢業了……送你的畢業禮物。」
「嗯,」鐵平從鼻子呼了一口氣。「是喔……謝謝妳。」
「……」
這時,四年級的隆志來了,隆志來到鐵平面前就問:
「阿鐵,你怎麼了?臉漲得這麼紅。」
※※※
「田中,你怎麼了?今天氣色不太好。」
國文課時,阿忍走到鐵平身旁問,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好像沒有發燒。」
「我沒事。」鐵平回答。
「那就好,離畢業典禮只剩下一個星期了,在畢業典禮之前,希望大家都不要請假。因為其他老師都說,我們班唯一的優點,就是大家都很健康。」
哈哈哈哈。在一片笑聲中,阿忍看到鐵平把甚麼東西塞進了課桌。
「你在幹甚麼?」阿忍抓住鐵平的手。
「我沒幹嘛啊。」
「不可以說謊,這個紙袋是甚麼?除了課業用品以外,不許帶其他東西到學校,我看裏面裝了甚麼。」
阿忍搶過紙袋,鐵平慌忙抓住了她的裙子。
「不行,不可以看。」
「你越這麼說,我越想看,這才是人性啊。」
阿忍拿出紙袋裏的東西。
「是阪神隊的隊旗。」有人說道。
「不是,這是圍巾。是女生送的嗎?」
「……」鐵平沒有說話。
咻咻。有人吹著口哨,也有人在旁邊起鬨。
「別吵。」阿忍用教科書敲著桌子。「男生有女生喜歡是值得驕傲的事,沒出息的男生才會嫉妒別人。」
阿忍一聲令下,教室內立刻安靜下來。阿忍巡視教室後,把圍巾放進紙袋,交還給鐵平。
「對不起,老師沒有惡意,不是故意拿給大家看的。」
「今天早上,低年級的學生送我的。」
「是嗎?那你要好好珍惜,上了中學之後,記得偶爾要回來學校玩。」
「嗯。」鐵平有點害羞地點頭。
「那我只能來學校看老師了。」
鐵平的好友原田在一旁開玩笑,大家都笑了起來,鐵平也跟著笑了。
阿忍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心情卻有點複雜──
2
八尾市龜井町發現了屍體。大阪中央環狀線和國道二十號交叉路口往岔路的方向,有一棟裝潢得十分花俏的汽車旅館,屍體就被人棄置在汽車旅館後方的草叢中。
「死者頭部受到重擊。」
漆崎去一旁隨地小便後,回到命案現場,搜查一課的新藤告訴他目前的情況。「不知道是被扁平的凶器毆打,還是撞到了牆壁之類的。總之,後腦勺受了傷,沒有其他的外傷。」
「聽你的口氣,應該還沒有找到凶器。」
「目前正在找。」
「聽說沒有性侵的跡象?」
「對,幸好……」
說出口之後,新藤才發現對死者來說,根本談不上「幸好」。
住在這附近的一個喜歡散步的爺爺發現了屍體。那位爺爺像往常一樣,清晨帶著狗出門散步,但是狗卻走向奇怪的方向,結果發現一個年輕女人倒臥在草叢中。
死者年約十五到二十五歲,穿著牛仔褲和黑色毛衣,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微胖、圓臉、臉上的妝有點濃,一頭燙過的頭髮不到肩膀。
「女人的年齡實在很難從外表判斷,」漆崎在記錄的時候忍不住嘀咕,「十五歲和二十五歲差太多了。」
「但是,時下的女人真的分不清楚年紀,聽同期的朋友說,他們抓到那些在賣的,幾乎都是中學生和高中生。」
「看來我們只能分辨小學生和老太婆的差別。」
漆崎噘著下唇說,「屍體身上沒有任何東西?」
「甚麼都沒有。」
新藤說,「在屍體不遠處,有一件深棕色的上衣,但口袋裏甚麼都沒有,也沒有看到皮包之類的,牛仔褲的口袋也是空的,連手帕都沒有。」
「真的是甚麼都沒有……」
「可能想要偽裝成強盜殺人吧。」
「嗯,但這不是隨機殺人。」
漆崎從長褲口袋裏拿出有點髒的手帕擤著鼻涕。「如果是隨機殺人,不需要處理凶器,而且,上衣和牛仔褲口袋裏空無一物也很不自然。如果是搶劫,只要搶了皮包就走人了。」
「而且,也搞不懂被害人為甚麼來這種地方,我猜想十之八九是在其他地方殺了之後,才載到這裏棄屍。」
新藤的意見很快就得到證實。在屍體幾公尺外的地方有車子駛入的痕跡,那裏的草都被壓扁了。
「他們正在採集輪胎的胎痕,但別抱有期待。」
新藤去向鑑識人員瞭解情況後,回來向漆崎報告。「從旁邊的柏油路駛入的痕跡有六公尺左右,但還用木棒之類的東西仔細清除了胎痕,顯然是凶手所為。」
「被害人是幾點遇害的?」
「呃,」新藤翻著記事本。「昨晚十點到十二點左右。」
「所以,凶手是在半夜把屍體載到這裏嗎?」
漆崎搔了搔下巴,四處張望著。環狀線旁幾乎沒有民房,除了汽車旅館以外,還有加油站。二十五號國道旁有很多民房,但離這裏有一段距離。
「即使去向周圍鄰居打聽,恐怕也得不到甚麼有價值的消息。」
「還是要等證明被害人的身分後才能調查,可能要等家屬報案吧。」
新藤希望死者家屬趕快報案,被害人只有後腦勺受傷,乍看之下,死狀並不悽慘,確認這種乾淨的屍體時,家屬不至於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但是,家屬可能不會這麼快報案。」漆崎自言自語說。
「為甚麼?」新藤問。
「因為我覺得被害人可能是一個人住。雖然沒有特別的根據,只是有這種感覺。」
「是喔……」
聽漆崎這麼說,新藤覺得自己似乎也有同感。
3
被阿忍說氣色不好的那天晚上,鐵平發燒了。雖然只是感冒,但第二天早上仍然覺得昏昏沉沉,所以只能向學校請假。當他的母親美佐子準備打電話到學校時,鐵平仍然堅稱要去學校上課。因為之前阿忍曾經說,希望在畢業典禮之前,全班同學都不要缺席。
「你在說甚麼啊,如果你今天勉強去學校,反而會讓感冒更嚴重,接下來的幾天都得請假了。」
在美佐子的勸說下,鐵平終於打消了去學校上課的念頭,但躺在被子裏,還是忍不住覺得懊惱。
這天中午之前──
正當鐵平睡得迷迷糊糊時,突然聽到有東西掉落的沉重聲音,他立刻翻身衝出被子。美佐子去買菜了,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剛才是怎麼回事?」
除了聲音以外,他還感受到震動。他看向聲音的方向,發現有甚麼東西掉在庭院裏。綠山公寓的一樓住戶都有各自的庭院。
鐵平在睡衣外披了一件棉外套,打開蒙上一層白色霧氣的落地窗。
眼前的景象令他難以置信。
有人躺在田中家的庭院裏,而且還特地鋪了被褥,舒服地躺在那裏──
到底是怎麼回事?鐵平呆立在原地半天,但他很快發現,躺在那裏的是住在三樓的朝倉奈奈的母親。
鐵平慌忙衝去打電話。
※※※
「今天的天氣真好。」
經常在這一帶巡邏的巡警站在庭院內,仰望著天空。今天的確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這種天氣很適合曬棉被。」
「對啊,但要特別小心。」
美佐子也附和著巡警的話。由於沒有釀成大禍,其他警官也都鬆了一口氣。
鐵平打電話通報後,救護車在七分鐘後抵達,五分鐘後,警車就趕到了。美佐子剛好也回來了,和其他鄰居一起擠在外面看熱鬧,看到救護人員和員警接二連三地走進自己家裏,嚇了一大跳。
鐵平家的庭院內,朝倉奈奈的母親町子昏倒在被褥上。救護人員用擔架把她抬出去時,她皺著眉頭呻吟,似乎哪裏感到疼痛。聽到她的呻吟,鐵平知道她還活著。
員警聽了鐵平說明情況後,有的去附近打聽情況,有的去三樓朝倉家調查。從他們的談話中,鐵平瞭解了大致的情況。原來朝倉町子上午曬被子,在拍打被子時,不小心從陽台上跌了下來。那些員警說,因為拍打被子時通常會探出身體,所以才會發生意外。
雖然還必須調查是否有人把她推下樓,但鐵平覺得員警似乎無意認真調查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町子撿回一條命的關係,員警認為只要直接向她瞭解情況就好。
員警即將離開時,才傳來有關町子身體狀況的消息。一位親切的巡警告訴他:
「雖然右腿骨折了,但幸虧及時送醫,沒有造成大礙,這都是你的功勞。」
「阿姨好像昏過去了。」
「有輕微的腦震盪,到醫院時已經醒了,哭說著腿很痛。」
「她住在哪一家醫院?」
「今里的杉崎醫院,目前正在治療。」
「是喔。」鐵平用鼻子哼了一聲。
※※※
這天傍晚,鐵平溜出家門,去了杉崎醫院。問了櫃檯後,敲了敲朝倉町子住的病房門。
開門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美女,她看到鐵平似乎有點驚訝。
「啊,是阿鐵。」
那個女人還來不及開口,病房內傳來一個聲音。奈奈坐在病床旁看著他,町子在病床上睡著了。
「妳的朋友?」女人問。
「鄰居哥哥,」奈奈回答。「路隊的隊長,住在一樓。」
「我是田中鐵平。」
他鞠了一躬,那個女人眯起眼睛點著頭。
「我知道了,是你叫了救護車。謝謝你,真多虧有你,還特地來醫院探視,真是溫柔體貼。進來吧,我去倒茶。」
鐵平走進病房,那個女人拿著熱水瓶走了出去。
「她是我阿姨,」奈奈說:「昌子阿姨是媽媽的妹妹。」
「是喔。」
鐵平抓著頭,看著病床,只見町子靜靜地閉著眼睛。奈奈是單親家庭,和她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如果她母親生病了,生活就會發生問題。
「阿姨的情況怎麼樣?」
「嗯,腿摔斷了,但沒有大礙,媽媽的運氣很好。」
「對啊。」
「你感冒好點了嗎?明天可以去學校嗎?」
「已經好了,白天那場騷動,把感冒都嚇跑了。阿姨有沒有談起意外當時的情況?」
「嗯……」
奈奈微微低著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但她還沒有開口,昌子就回來了。昌子為他們倒了茶,又拿出大福麻糬請他們吃。鐵平邊吃著大福麻糬,邊把町子掉落當時的情況告訴她們。
鐵平離開時,奈奈送他到醫院門口。
「阿鐵,我跟你說。」
臨走的時候,奈奈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怎麼了?」
鐵平重新圍好圍巾問。他今天來這裏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要讓奈奈看到他用了那條圍巾。
「我媽說……她想不起來。」
「甚麼想不起來?」
「就是從陽台掉落時的情況,她說只記得去陽台想把被子收進來,之後好像一片空白,甚麼都想不起來。」
「可能發生得太突然,她嚇壞了吧。」
「也許吧。」
奈奈把雙手放在背後,用腳尖踢著地面。這是她在思考或猶豫時的習慣動作。
「我媽媽說,雖然甚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很可怕。」
「很可怕……是指摔下樓很可怕嗎?」
奈奈搖了兩、三次頭。
「媽媽說,好像不是這個原因。」
「是喔……」
鐵平不知道該說甚麼,只能陷入沉默。奈奈很快抬起頭。
「算了,你別放在心上。再見。」
奈奈說完,轉身跑回去了。
4
果然不出漆崎所料,死者家屬沒有立刻報案。到第二天下午,才得知大阪中央環狀線死者的身分。這天中午之前,一名中年婦女向生野警署報警,說女兒失蹤了,員警立刻帶她去八尾認屍。根據當時陪同家屬前去認屍的員警報告,中年婦人一看到屍體,立刻放聲大哭起來。
漆崎和新藤又接下了向她瞭解情況的苦差事。
中年女子名叫宮本和美。體態豐腴,臉很大,染了一頭紅棕色的頭髮,燙著小鬈頭。她丈夫五年前病故,目前在鶴橋開了一家雜貨店。
死者是和美的長女清子,今年二十歲。高中畢業後,就在守口市一家電子零件廠上班。家中還有兩個妹妹,因為家裏空間狹小,在她上班半年後,就搬到東大阪的公寓獨居。所以漆崎的確沒猜錯,她是一個人獨居。
和美接到清子公司的電話,說清子連續幾天無故曠職,才發現清子失蹤了。打電話去她公寓也沒有人接,所以和美不知道女兒發生了甚麼意外。
「沒想到她被人殺害了。」
和美完全不顧刑警在場,用手帕捂著眼睛放聲大哭起來。
「妳最後一次見到妳女兒是甚麼時候?」
漆崎委婉地問。和美抽抽答答地想了一下回答:
「三月三日,她為兩個妹妹買了女兒節的蛋糕回家。她是個很乖巧的孩子,才剛搬出去一個人住……」
說到這裏,她又哭了起來。
「當時有沒有發現甚麼異常的情況?」
和美搖搖頭。「沒有,和平時一樣。」
「妳女兒是不是有男朋友?」
聽到漆崎的問題,和美突然停止哭泣,然後偏著頭回答:
「可能有,但她向來不會和我談男朋友的事。」
「妳也不知道她以前男朋友的名字嗎?」
和美再度無力地搖頭。
「那女性朋友呢?妳知道妳女兒有甚麼要好的朋友嗎?」
「她經常提到她公司有一個姓遠藤的女生。」
「遠藤小姐嗎?還有呢?」
「其他的就……」
和美摸著臉思考起來,但似乎想不出其他的名字。
「妳以前晚上打電話去女兒家時,是不是曾經有過沒人接電話的情況?或是妳去她家時,她不在家?」
「有時候深夜打電話給她,也沒有人接。事後問她時,她說在加班。」
漆崎瞥了新藤一眼,新藤也用眼神會意。這是很明顯的謊言。
他們又問了幾個問題後,向和美道謝,就讓她離開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新藤歎著氣說:
「她似乎覺得自己完全狀況外,是害死她女兒的原因。」
「或許真的是這樣。」
漆崎剪著指甲說。
翌日,漆崎和新藤拜訪了宮本清子工作的電子零件公司。清子是在高功率電晶體的生產線工作,該生產線的組長飯塚接待了他們。飯塚個子不高,氣色很好,感覺很勤快。
他告訴漆崎他們,清子的工作是品管員。
「工作認真的年輕女孩最適合做品管。」
飯塚一臉嚴肅地說,「男人沒有女人細心。同樣是女人,年紀一大視力就變差,反應也會遲鈍,工作就會馬虎,所以不適合當品管員。所以,年輕女人最適合。」
「而且,宮本清子小姐工作很認真嗎?」
漆崎問,飯塚連連點頭。
「她做事有條不紊。雖然不太合群,但人很老實,也很聽話。現在這種女孩子很少見了,得知她的死訊,心裏真難過。」
「她通常加班到幾點?」
「最多不會超過一個半小時,但有些男性作業員會加班得比較晚一點。」
「所以,她下班回家應該不會很晚。」
「不會。」飯塚斬釘截鐵地說。
「你記得宮本小姐最後是哪一天來上班嗎?」
「我記得。是四天前。那天她沒有很晚下班,七點就打卡離開了。」
「她一個人嗎?」新藤問。
飯塚點點頭。「我想應該是的,她每天都是一個人回家。」
她是那天晚上十點之後被人殺害,所以在下班之後的這段時間,清子到底在哪裏?
「那天你有發現宮本小姐有甚麼異常嗎?」漆崎問。
飯塚抱著雙臂,發出「嗯」的聲音。
「沒有。」
「遠藤小姐也在你這一組嗎?」
漆崎問了宮本和美提到的名字,但飯塚訝異地皺起眉頭。
「遠藤?她是誰?」
兩名刑警互看了一眼。飯塚的反應令人意外。
「聽說是宮本小姐在公司裏的好朋友。」
新藤向他解釋,飯塚搖了搖頭。
「不,沒有遠藤這個人。不光是我這一組,其他組也沒有。和宮本小姐比較要好的人,嗯……應該只有兒玉小姐。」
「可不可以請她過來一下?」
漆崎拜託道。飯塚組長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兩名刑警互看著,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這是很常見的手法,謊稱有一個虛構的朋友,即使和男朋友外出旅行時,也用這個人的名字。」
「這代表全天下的父母不可以太相信女兒。」
「是啊,你最好也去向竹內老師的父母打聽一下,如果她在家裏提起陌生的名字,就要注意了。」
漆崎打量著身旁的後輩刑警。聽到漆崎突然提起阿忍的名字,新藤有點手足無措。
「你不要用一臉嚴肅的表情,說這種無聊話。忍老師不可能做這種事,我相信她。」
漆崎不以為然地呿了一聲。
「你還是那麼天真,女人是一種費解的動物。你們最近發展順利嗎?」
「馬馬虎虎。」
「也就是說,你們最近沒約會?這可不行啊,女人只要少見面,很快就移情別戀了。」
「她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況且最近這麼忙,根本沒時間交女朋友,連約會都沒時間。」
「談戀愛時的樂趣,就在於動腦筋擠出時間約會。」
甚麼談戀愛?說得這麼好聽,你自己還不是和上司介紹的女人相親結婚──新藤很想這麼說,但還是忍住了。如果把漆崎惹毛了,吃苦頭的還是自己。
新藤的確擠不出時間約會。一個月前,阿忍說有事要找他商量,希望和他見面,結果他臨時有緊急的工作,無法如願赴約。而且,這種不幸連續發生了兩次,終於把她惹惱了。在之後見面時,阿忍對他說:「雖然之前有事找你商量,但現在已經太晚了。偏偏在重要的時候,你幫不上忙。」
這下子一定給她留下了壞印象。新藤每次想起這件事,情緒就很低落。
當新藤再度為這件事情緒低落時,飯塚組長帶著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是個個子嬌小、圓臉,看起來很親切的女子,但在自我介紹:「我是兒玉春代。」時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新藤認為是朋友的死訊讓她大受打擊。春代和清子是同期進公司,進公司後,兩個人就一直在這個生產線工作,她們經常聊天,也經常一起吃午餐。不過,下班之後就完全沒有來往。
「她很乖巧,人也很好,但不太合群,我猜想她可能有男朋友。」
「妳知道誰是她男朋友嗎?」
漆崎問。春代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下。
「她完全不提這方面的事,而且,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妳聽過遠藤這個名字嗎?」
「遠藤?沒聽過。」
春代回答得很乾脆。
「妳最近和宮本小姐聊了哪些事?」
新藤問。
「沒聊甚麼……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她回答後,突然用一雙大眼看著兩名刑警,「我想起來了,差不多兩個星期前,她說了一件奇怪的事,說她可能會辭職。」
「辭職?為甚麼?」新藤看著她的眼睛。
「不知道,即使我問她原因,她也沒有明確回答,只說還沒有決定。」
「你有聽她提過辭職的事嗎?」
漆崎看著飯塚問,飯塚也一臉驚訝,似乎也是第一次聽說。「我完全不知道。」
漆崎將視線移回春代身上。「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應該沒有。清子除了那次以外,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真奇怪。」漆崎說。
「對啊,真的很奇怪。」春代也偏著頭納悶。
5
大路小學的職員最近都在為即將舉行的畢業典禮,忙著做各種準備工作和排練。除了主角的六年級生以外,當配角的五年級生也一起聚集在禮堂內,整天練習入場方式、歡呼方式,還要練習〈驪歌〉和〈畢業歌〉。
阿忍也忙得不可開交。這是她第一次帶畢業班,所以渾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正在教師辦公室找東西,學務主任中田從禮堂回來後,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
「主任,你身體不舒服嗎?」
阿忍問。「不,不是。」中田用手摸著禿頭。
「我等一下要去參加葬禮,我以前的學生死了。」
中田用手掩著嘴告訴她:「我偷偷告訴妳,她是被人殺害的。頭部受到重擊,被丟棄在馬路旁,實在太可憐了。」
「喔,就是八尾命案……」
阿忍雖然很少看報紙,但對於凶殺事件特別有興趣。「那個女生以前是主任的學生嗎?」
「今天的早報上不是說,終於查明了死者的身分嗎?我嚇了一跳,立刻打電話去她家,她家人告訴我今天要舉行葬禮。那孩子很乖巧,也很善解人意,真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中田生氣地皺著眉頭。
「你是幾年級的時候帶她的?」
「三年級到六年級。在畢業後,我也見過她幾次。她父親去世時,還去參加了葬禮,後來進高中時,也來向我報告。她的課業成績平平,再加上要幫忙家計,所以高中畢業後就馬上工作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中田連續歎了好幾次氣,走向走廊。
※※※
這天放學後,阿忍剛走出學校大門,就聽到有人叫她。回頭一看,田中鐵平一臉賊笑,向她揮著右手。
「看你的臉,一定又在打甚麼壞主意。」
阿忍抱著雙臂,瞪著鐵平。「你是不是想在畢業前幹一票壞事?」
「我才沒有這麼想。老師,妳真不相信我。」
「相信你的話就完蛋了。」
「妳還真敢說。」
鐵平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裏走了過來,抬頭看著阿忍的臉。
「老師,其實是有一件事想拜託妳。」
「不行。」
「我還沒說是甚麼事。」
「因為我不想聽,反正你不會拜託我甚麼好事。不是要求打一整天壘球,就是說營養午餐要吃牛排。」
「唉,」鐵平嘟著嘴。「我就快要是中學生了,真悲哀,我怎麼會拜託老師這種無聊事。」
「但是,應該就是這種事吧?」
「完全猜錯了。我想請老師當偵探。」
「偵探?」阿忍的聲音稍微有了變化。「怎麼回事?」
「嗯,故事很長,我們邊走邊說。」
鐵平在回家的路上,把朝倉町子──也就是奈奈的母親──從陽台跌落的事告訴了阿忍。町子腿傷雖然順利康復中,但至今仍然無法想起當時跌落時的情況,只記得當時感到格外害怕,卻完全想不起來在害怕甚麼。據町子的女兒奈奈說,町子絕對不是那種會從陽台自己跌下去的「笨女人」,所以,鐵平和奈奈猜想町子是被人推下了陽台。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當時的巡警,但他根本不當一回事。」
「嗯,為甚麼呢?可能因為你是小孩子吧。」
「這也是原因之一。但那個巡警大叔說,奈奈家的門鎖著,鑰匙在家裏,外人不可能進去。」
「喔,所以是密室囉。」
「巡警大叔也這麼說。」
阿忍感到心跳加速,她一直希望有機會遇到密室事件。和新藤有來往後,聽他說了很多命案的事,但每起事件都很普通。
「所以我想拜託老師。希望妳動動腦筋,解開這個謎團,如果可以查到凶手,當然就更好了。」
「為甚麼拜託我?」
阿忍興奮地張大鼻孔,鐵平的回答完全符合她的期待。
「因為根據目前的經驗,老師的推理比那個菜鳥刑警大叔更精采。」
「啊哈哈,話是沒錯啦,但其實他也很努力呢。」
阿忍心情大好,鐵平住的綠山公寓剛好出現在眼前。
鐵平回家放好書包後,立刻帶著阿忍來到三樓。三○一室掛著「朝倉」的門牌。鐵平按了電鈴,不一會兒門就打開了,一個感覺像小男生,但長得很可愛的女孩探出頭。
「這位是阿忍老師,我把老師帶來了,我說到做到吧。」
鐵平得意地說。奈奈恭敬地向阿忍鞠了一躬,「麻煩老師了。」
「啊喲啊喲,不必這麼客套啦。」
阿忍站在玄關環顧室內。一進門就是一個開放式廚房,裏面有兩個房間,屬於很常見的兩房一廳格局,散發出淡淡的咖哩味。阿忍每次去家庭訪問時都覺得,有孩子的家庭通常都有咖哩味。
阿忍在奈奈的邀請下進了屋,首先查看了陽台。金屬製的陽台大約有八十公分寬,曬衣竿上晾了一件小孩的襯衫和裙子,應該是奈奈自己洗的。阿忍不由地佩服這個孩子的懂事乖巧。
「妳媽媽是幾點曬被子的?」阿忍問。
「媽媽說,大約十點左右。」
「幾點摔下去的?」
「快十二點的時候。」
鐵平回答,奈奈也點著頭。「媽媽也說是這個時候。她說,覺得差不多該把被子收進來了,就走去陽台。」
「之後的情況就不記得了嗎?」
「對……」奈奈垂下了頭。
阿忍站在陽台上往下看。下面有一個狹小的庭院,町子就是跌落在那裏。
「田中,」她叫著鐵平,「你有沒有聽到奈奈的母親拍被子的聲音。」
「很可惜,那時候我睡著了。那天我不是因為感冒請假嗎?我是聽到阿姨摔下去的聲音才醒過來。」
「但是,拍被子的拍子掉在媽媽旁邊,」奈奈說:「所以,應該是拍被子的時候摔下去的。」
「是喔。」
阿忍想像著從陽台探出身體拍被子的情況,的確可能會不小心跌下去,但一個成年人會這麼不小心嗎?
「阿姨不可能自己掉下去,」鐵平把身體壓在欄杆上,兩隻腳懸空著。「如果是我媽還有可能,奈奈的媽媽才不會那麼冒失。」
「沒有人看對奈奈媽媽跌下去嗎?」
「好像沒有,那天對面的工廠剛好放假。」
這棟公寓對面有一棟兩層樓的印刷工廠,還有一整排發黑的窗戶,即使工廠沒有休息,恐怕也看不到。
「其他住戶呢?」
「沒有人看到,大家都是聽到阿姨跌下去的聲音嚇了一跳,才跑出來看發生了甚麼事。」
「真可惜,如果有目擊者,事情就很簡單了。」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也不會找老師來幫忙了。」
「嗯,也對啦……」
阿忍離開陽台,走向玄關。大門上裝的是普通的圓筒鎖,看起來沒有異狀。
「發生意外時這裏是鎖住的,對嗎?」
「對啊。」
鐵平回答。那天的意外發生後,奈奈才從學校回來,所以鐵平更瞭解當時的狀況。
「這代表凶手也有可能躲在室內。」
「不可能。因為巡警大叔向房東借了備用鑰匙後,就開門進來了。」
「果然是這樣……我就猜到是這樣。」
阿忍看著奈奈的臉問:「鑰匙放在哪裏?」
「一把放在廚房的抽屜裏。」
奈奈打開流理台下方的抽屜,從裏面拿出鑰匙。「另一把在我身上。」說著,她從褲裙的口袋裏拿出一把形狀相同的鑰匙。
「唯一的方法,就是另外打一把備用鑰匙……」
阿忍嘀咕著,鐵平在一旁扯她的衣服。
「我忘了說一件事,當時還掛著門鏈,進來的時候,是用油壓剪剪開的。」
阿忍嘟著嘴,再度巡視了室內。這裏其他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怎麼樣?」鐵平問,「有沒有想到甚麼可能性?」
「你不要催嘛。已經瞭解大致的情況了,我會認真思考的。」
「老師,我們就指望妳了。」
「我想請教奈奈,如果妳媽媽是被人推下陽台,妳知道可能會是誰嗎?」
奈奈一臉錯愕地回答:「我當然不知道。」可能她根本不曾想過這件事。
「意外發生的那天早晨,或是前一天,有沒有發生甚麼異常的狀況?」
「甚麼異常的狀況?」
「比方說,有奇怪的男人來家裏。」
奈奈搖著頭。「只有郵差叔叔和宅配的人來我家。」
「是喔……」
阿忍聽了心想,如果真的要調查這件事,也許最好問町子本人。
離開朝倉母女的家,阿忍對鐵平咬耳朵說:「會不會真的是意外?凶手根本不可能進去她們家。」
「老師,妳不是才說要認真思考嗎?」
鐵平氣鼓鼓地說。
「我當然會思考,但冷靜地認清事實也很重要。」
走下樓梯時,二樓二○一室的門剛好打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二○一室位在朝倉母女住家的正下方,阿忍不假思索地上前打了招呼。「對不起,打擾一下。」
「甚麼事?」
那個男人和刑警新藤年紀相仿,穿著格子夾克,但皮膚比新藤白淨,感覺很斯文。
「呃,請問你知道樓上房間的住戶從陽台掉下去的事嗎?」
阿忍問,男人輕鬆地點點頭,開了口。
「我聽說了,真是太可怕了,那位太太身體有沒有康復?」
「有,聽說已經好多了。」
「太好了。」
「呃,請問一下,意外發生時你在家嗎?」
「啊?我嗎?不,我在公司上班。」
聽到男人提到公司,阿忍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最近每家公司都開始實施週休二日。
「是嗎──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是啊……怎麼了?那位太太怎麼了嗎?」
「不是,我只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看到意外發生時的情況?」
「不,很遺憾我沒看到。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打擾了。」
阿忍鞠躬道謝,男人走過他們身旁下了樓梯。不知道他是不是去約會,他不停地摸著自己的頭髮。
「只要有一個人看到當時的情況,事情就簡單多了。」
阿忍望著那個男人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從大路小學到綠山公寓的路,剛好和車站反方向,所以當阿忍準備回家,又經過學校門口時,遇到了一個熟人。那個人一看到阿忍,立刻開心地揮著手。
「你在這裏幹甚麼?」
阿忍板著臉問。她對這個男人小有意見。
「我在等妳啊,因為剛好有事來這附近,學校裏沒有人,我正打算回家呢,幸虧我耐心地繼續等著。」
「我剛才去了學生家,早知道就走其他的路回家了。」
「老師,妳別這麼說嘛。要不要去喝茶?我請客。」
「不用了,我在趕時間。」
阿忍經過新藤身旁時加快了腳步,但新藤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這種冷淡的態度,立刻跟了上來。
「很快就要舉行畢業典禮了,那些搗蛋鬼終於要畢業了。怎麼樣?準備工作有沒有差不多了?」
「我又不需要準備甚麼,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被家長看到,又要議論紛紛了。」
「那很好啊,正如我願。」
「我才不想和你牽扯在一起呢,你到底找我有甚麼事?」
「我來附近辦其他事,順便過來一下。妳應該聽說了八尾的命案吧?被害人以前就住在這一帶。」
「喔,」阿忍恍然大悟。「今天中田主任去參加葬禮了,聽說死者以前是他的學生。」
「喔,真的嗎?此行真是收穫良多。」
新藤停下了腳步,用力拍了一下手。
「既然這樣,我覺得有必要向妳瞭解詳細的情況,那我們去附近的咖啡店聽妳慢慢聊,這是公務,妳不可以拒絕。」
阿忍雙手扠腰,瞪著新藤片刻後,抬頭看著天空。
「唉,就是因為有這種刑警,治安才會這麼差啊。」
※※※
他們走進之前曾經有過交集的「澎澎」蛋糕店,阿忍喝著紅茶、吃著草莓蛋糕,新藤喝著淡淡的咖啡。
「宮本清子從大路小學畢業後,進入一所市立中學,之後又就讀府立高中。中學時的成績平平,照理說,以她的成績很難考進府立高中,但因為學校招生不足,所以就被錄取了。原本因為學費的關係,她打算萬一考進私立高中,就去讀夜校。」
「看來她年紀輕輕,吃了不少苦。」
阿忍把蛋糕上的草莓送進嘴裏時說道。遇到這種學生,不管成績好壞,她都會特別關照。
「高中畢業後,她就進了這家公司,去年開始一個人住,沒想到正要開始享受青春時就被殺了。這種命案特別讓人生氣。」
「我也有同感,你在查她的異性關係嗎?」
「是啊,但宮本清子幾乎不和男人交往。只有高中時和班上的同學交往過,對方去東京讀大學後,就把清子甩了。」
「真可憐,男人都很自私。」
新藤乾咳了兩聲。
「總之,她似乎是很不起眼的女生。進公司後,也完全沒有交男朋友的跡象。」
「所以,在異性關係方面沒有任何線索嗎?」
「不,還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新藤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喝了一口咖啡。「宮本清子曾經向她好朋友說,可能會辭職。我認為她可能打算結婚。結婚辭職,走入家庭──我猜想是這樣。」
「她是被那個她原本打算嫁的人殺害的嗎?」
阿忍覺得果真如此的話就太慘了。
「嗯,現在還無法斷言──命案的事就先談到這裏,如果向民眾透露太多,漆哥又要罵我了。」
新藤和阿忍在一起時經常聊他辦案的情況,因為他知道阿忍最喜歡聽這些事。
「對了,我這裏也發生了一起不算大的事件。」
「事件?甚麼事件?」
阿忍把朝倉奈奈的母親町子跌落,以及鐵平對這起意外起疑,找阿忍幫忙的事告訴了新藤。新藤聽完後,一臉嚴肅地說:
「真有趣,不,這樣說太失禮了。但真的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密室,警方搞不好願意認真調查。」
「但簡直是太完美的密室了。也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她是被人推下樓的,老實說,我也覺得只是單純的意外。」
「我也同意妳的意見,」新藤說:「但光是這樣,鐵平無法接受吧,最快的方法,就是立刻喚醒那位媽媽的記憶。」
「正因為她想不起來,才在傷腦筋,所以才會找你商量啊。」
阿忍吃完最後一口蛋糕,目光移向櫥窗。一天吃兩塊蛋糕可能真的會發胖……
「對了,妳之前也說有事要找我商量,雖然好像已經解決了,但到底是甚麼事?」
「喔,你說那件事啊。」
阿忍斜眼瞪著新藤。她之前的確約了他,說有事找他商量,而且前後總共有兩次,沒想到他兩次都爽約。雖然阿忍知道他是為了工作,但因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難免失望。
「那件事和你沒關係。」
「別那麼冷漠嘛,到底想找我商量甚麼事?是缺錢嗎?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這個男人笨得太徹底了──阿忍很受不了地站了起來。「我為甚麼會缺錢?而且,我不是說了和你沒有關係嗎?我走了。」
「啊,等一下──啊!」
新藤慌忙想要站起來,卻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阿忍回頭看著他說:
「關於宮本清子的事,她想要辭職應該不是為了結婚。比方說,她的男朋友想要去很遠的地方,她打算同行。」
「甚麼?」
「新藤先生,你要多瞭解女人心。」
「呃,我……」
新藤用手帕擦著褲子,阿忍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6
和阿忍見面後隔週的星期一,新藤和漆崎一起再度前往宮本清子以前任職的公司,打聽公司內最近是不是有人要調往他處。上次接待他們的飯塚組長立刻搖頭否定。
「我們這裏是生產線,生產線上的人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調去外地,最多只是在同一家工廠內,調去其他的部門。而且都要有一定程度的資歷後,才會有調動。」
「所以,宮本小姐周圍也沒有人要調去外地嗎?」
漆崎問。組長回答說:「沒錯。」
「你上次說,宮本小姐是負責品管工作,」新藤在一旁問道:「她的工作會不會接觸到其他部門的人?」
「當然不能說完全沒有。」
飯塚拿起一旁的公司內部的電話簿,在兩名刑警面前翻了起來。目錄頁上羅列著各個部門的名字。
「品管課的人經常會來這裏,還有生產技術課和設計課的人,另外在試製新商品時,開發課的人也會來。」
新藤迅速記錄了飯塚提到的部門,然後問他:「這些部門的人會和宮本小姐說話嗎?」
「那當然,他們也不討厭和女孩子聊天啊。」
飯塚笑了起來。「有些品管課和生產技術課的人就是用這種方式娶到了老婆。不過,開發課的人對生產線的女生倒沒甚麼興趣。他們都是菁英,幾乎都是研究所畢業,根本不把學歷只有高中畢業的女孩放在眼裏。」
「菁英就是這副德行。」
做了多年基層刑警的漆崎咬牙切齒地說。很可能步上後塵的新藤也在一旁點頭。
向飯塚道別後,新藤先打電話給品管課,說想去瞭解一下情況。對方聽到警察要上門,似乎有點慌了手腳,但還是答應馬上接待他們。兩名刑警戴上了訪客用的藍色帽子,沿著對方在電話中告訴他們的路線前往品管課。
品管課長身材富態,看起來很親切,對漆崎他們的問題也有問必答。據他的說明,目前他的部門內並沒有人會在短期內調職。
「請問和宮本清子小姐在工作上有交集的是哪一位?」
「飯塚組長負責的是高功率電晶體,所以是由大瀨負責的,我馬上找他過來。」
品管課長起身走向其他房間,十分鐘左右後回來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跟在他的身後。
「我是大瀨。」年輕人自我介紹說。
漆崎首先問他有沒有和宮本清子說過話。大瀨回答:「當然有。」
「你們談了一些甚麼?」漆崎問。
「談甚麼……都是工作上的事。」
「你有沒有約過她?」
大瀨立刻瞪大了眼睛,隨即露出有點生氣的表情。
「為甚麼我要約她?」
「不,我只是在想,有沒有可能。你有沒有和宮本小姐聊過私事?」
「除了工作以外,我們從來沒有聊過天,況且她從來沒有這個意思。即使和我說話時,也總是低著頭,似乎對男人有強烈的警戒心。」
「是喔。」
漆崎摸著下巴看著新藤。新藤輕輕眨了眨眼,表示他認為大瀨並沒有在說謊。
離開品管課後,他們又去了生產技術課和設計課,結果也大同小異。每個部門的窗口都說對宮本清子的第一印象很差,這一點非常耐人尋味。
最後,他們前往開發課。開發主任的眼神和態度都很不友善,說話也很精簡,似乎極力避免和命案有任何牽扯。即使如此,漆崎他們還是從他口中打聽到名叫橫田的員工,和飯塚組長的部門有工作上的交集。
「我們想見見這位橫田先生。」
漆崎提出要求,開發課主任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吩咐旁邊的年輕員工去把橫田找來。
不一會兒,一個白白淨淨、五官端正的員工走了進來。他就是橫田。他和兩名刑警在一旁的會議桌前相視而坐,開發主任事不關己地走開了。他似乎完全不想和這起命案有任何關係。
漆崎開始向橫田發問,首先問了他和宮本清子之間的關係。
「當我在報紙上看到那起命案時,也沒有想到是那個生產線的女生,聽到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後,我才知道的。」
「所以,在此之前,你連她叫甚麼名字也不知道嗎?」
「對,雖然很可愛,但我覺得她很不起眼。」
「你們有沒有聊過天?」
「有稍微聊過幾句,但記不太清楚了,我只關心試驗品的結果。」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熱中工作,根本沒把女生放在眼裏嗎?這個人說話真討厭。新藤聽在一旁,忍不住這麼想道。
「你去張羅今天我們見過面的所有員工的照片,」走出開發課後,漆崎命令新藤。「然後把這些照片拿給宮本清子的母親和朋友看一下,確認他們有沒有見過這幾個人。雖然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但該做的還是要做。」
「我覺得宮本清子的男朋友要調職到他鄉的這個推理很有可能啊。」
之前聽阿忍提起這個問題後,他就積極向這個方向偵辦。
「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不一定是同一家公司的人,而且忍老師為甚麼會有那種想法?」
「不知道……」
「會不會是她自己喜歡的人要調職去很遠的地方?所以,她也打算跟著辭職?」
「漆哥,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不,這很難說,因為你傻傻的,老師可能對你感到失望了。」
「這……可不能隨便亂開玩笑。」
漆崎賊賊地笑了起來,新藤呆然地站在原地。
※※※
「真難得,你居然有事找我。」
本間義彥吃著炸豆腐說道。本間是來自東京的上班族,曾經和阿忍相過親,是新藤的情敵。
「嗯,因為有點事。先喝一杯再說吧。」新藤為本間的杯子裏倒了酒。他們並肩坐在千日前的小酒館吧檯前。
「好可怕,我事先聲明,我們製造業的上班族薪水幾乎是目前全日本最低水準,不像你們公務員,不管景氣好不好,都可以領到固定薪水。」
「不管景氣不景氣,犯罪都會發生──你為甚麼突然提薪水的事?」
「你不是來找我借錢嗎?」
「莫名其妙,我為甚麼要向情敵借錢?與其向你借,還不如向漆哥借呢。」
「雖然我聽不懂你向漆哥借錢是甚麼意思,但總覺得你好像話中有話。」
「這種事不重要啦,今天我找你,是有事想要問你。」
新藤舉起杯子,轉身看向本間的方向、挺直身體。「本間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要調職?」
「沒有啊。」本間咬著柳葉魚回答。
「回答得真乾脆。」
「因為本來就沒有要調職啊,有甚麼辦法──老爹,請給我炸牡蠣。」
「是喔,原來你沒有要調職。」
新藤重重地吁了一口氣,同時打著呵欠、伸懶腰。「啊,太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說話真奇怪,你不是希望我調職去其他地方嗎?」
「我才不會那麼壞心眼。當然,如果你要調職,我也不會挽留你啦。」
說著,新藤拚命喝著酒。如果本間真的調職,而且阿忍跟著他離開,他打算當場就動手揍本間一頓。
「喔,對了,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新藤告訴本間,一個月前,阿忍曾經找他,說有事要找他商量。本間聽了,露出不滿的表情。
「搞甚麼嘛,原來她也為這件事找過你。真讓人失望。」
「她也找過你嗎……你們談過了嗎?」
「對啊,當然談過了。你拒絕了嗎?」
「不,是因為我工作太忙了……她到底找你談甚麼事?我之後問了她好幾次,她都不願意告訴我。」
「是喔。」
本間停下筷子,斜眼看著新藤,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那我也不能說。」
「啊?」
「既然忍老師不說,我當然不能說。」
「這也太……怎麼可以這樣?」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她目前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她選擇結婚,也許就是現在。」
「所以,現在是向她求婚的好時機。」
「是啊,但我不會向她求婚,因為我覺得不求婚比較好。」
「……」
本間看著前方,默默地喝著酒。新藤注視著他的側臉,沒有再問甚麼。
7
畢業典禮即將在明天舉行,幾乎已經排練得差不多了。阿忍站在禮堂的牆邊,看著正在練習合唱的同學,回想起和他們共度的時光。
──雖然這些孩子都很調皮,但終於都要畢業了。阿忍也因為帶了他們這個班,對教師的工作產生了自信,覺得必須對他們心存感恩……
〈畢業歌〉的歌聲響起,阿忍帶的班級雖然歌聲洪亮,但唱得五音不全。班上的同學似乎都和班導師一個樣,所以音樂成績也始終沒有進步。
她看到田中鐵平和原田郁夫的臉。因為他們的關係,捲入了多起命案。但如今覺得所有曾經發生的事,都是快樂的回憶。說到田中,朝倉町子跌落事件至今尚未解決,但阿忍很不希望就這樣懸而不決──
在學生練習合唱的時候,舞台上正在為明天做準備。有人確認講台和麥克風的位置,也有人把太陽旗掛在講台後方。
正在掛太陽旗的老師不小心跌倒了,匆忙間抓住了旗子,旗子被扯了下來。
孩子們的歌聲停了下來,禮堂內響起了笑聲。幾名老師大聲訓斥著學生,阿忍也正想開口,卻突然靈光乍現。她回頭看著舞台,剛才那名跌倒的老師慌忙站了起來,想把旗子掛回去。
「喔,原來是這樣……」
阿忍情不自禁地說道。
8
畢業典禮當天──
阿忍在典禮開始的一個小時前,來到了今里車站。昨晚新藤打電話給她,說務必要見她一面。因為在畢業典禮之後,要和其他老師一起忙一些事,所以決定在典禮開始之前碰面。
來到距離車站差不多五分鐘路程的公園,發現新藤坐在鞦韆上等她。阿忍向他揮了揮手,他立刻起身,拍了拍長褲上的灰塵。
「有甚麼急事?」
阿忍問。新藤整了整領帶,嚥了口水,「呃──我想啊……」
「想甚麼?」
「喔,就是那個……妳穿黑色衣服也很好看。」
「這我早就知道了,我穿甚麼衣服都很好看。你找我有甚麼事?」
「妳這樣一直催,我反而說不出來了……」
「你在嘀嘀咕咕甚麼啊,如果沒有事,那我要去學校了。」
「啊啊,請等一下。我說、我說,我現在就說。」
新藤清了清嗓子,誇張地深呼吸,然後站直身體說:
「請妳嫁給我。雖然我不一定能夠帶給妳最美滿的幸福,但我一定會努力讓妳幸福的。」
說完,新藤又深深鞠躬說:「拜託妳了。」這時,有甚麼東西從他西裝口袋裏掉了出來。
「啊,有東西掉了。」
阿忍的話音未落,一陣風吹來,把掉落在地上的東西吹散了。
「啊,慘了,這些照片很重要。」
雖然新藤求婚到一半,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辦案資料吹走,慌忙撿起了照片。阿忍也幫忙撿了幾張。
「呃,一張、兩張……老師,妳手上有幾張?」
「我有兩張。」
阿忍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照片,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我知道這張照片上的人。」
阿忍發現照片中的人,正是住在綠山公寓的,也就是在朝倉母女樓下的那個男人,她記得他家的門牌上寫著「橫田」。
「沒錯,這個男人的確叫橫田。不過,還真巧啊。」
新藤感慨地說,阿忍用嚴肅的眼神看著他的臉。
「新藤先生,我認為不是巧合。」
「啊?甚麼意思?」
「在八尾發現屍體和在綠山公寓發生意外是同一天吧?你不覺得兩者之間有關係嗎?」
「但是,光憑這一點……」
新藤用手抵著額頭。
「不光是這一點而已,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這個叫橫田的人讓朝倉同學的媽媽跌下陽台。雖然我昨天就察覺了這件事,只是完全想不到動機,所以就沒有說出來。」
阿忍一口氣說完,下意識地拉著新藤衣服的袖子。
「所以,妳解開了密室之謎嗎?」
「我解開了,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玄機──新藤先生,把被子曬在陽台上,想要拍被子的時候會怎麼做?是不是會像這樣探出身體?」
阿忍在新藤面前踮起腳,上半身向前傾倒。雖然在旁人眼中,這個姿勢很奇怪,但阿忍現在顧不了那麼多。
「對啊,應該是這樣拍被子,如果有人從後面輕輕一推,就會跌下去。」
「這是錯誤的思考方向。」
阿忍站直了身體。她的臉紅紅的,剛才的動作讓血液都流向了腦部。今天早上費心整理的頭髮也全亂了。
「不能認為她是被推下來的,凶手應該是在朝倉町子拍被子時,從下方拉扯被子。只要拿一張椅子放在陽台,站在上面,就可以拉到樓上的被子,不是嗎?」
「對喔,橫田的個子也很高。原來是這樣,還有可以從下面拉被子這一招。」
「橫田說發生跌落事件的那一天,他在公司上班。但我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新藤先生,請你馬上去調查一下。」
「不,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新藤從口袋裏拿出另一張照片。阿忍一看,似乎是宮本清子的照片。「我剛才想到,也許被殺的宮本清子是橫田的女朋友,曾經出入過他家,朝倉太太可能曾經見過宮本清子。這麼一來,橫田就有殺害朝倉的動機了。老師,我先去看朝倉太太,問她有沒有看過宮本清子。」
「我也一起去吧?」
「妳在胡說甚麼啊,妳趕快去參加畢業典禮,一定要畫上完美的句點。」
於是,新藤準備前往綠山公寓,阿忍決定去大路小學。因為到學校之前剛好同路,他們並肩走在路上。雖然新藤的求婚被迫中斷,但兩個人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這個人不適合耍帥,是天生搞笑的料。
阿忍瞥向一臉嚴肅地往前走的新藤,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來到學校門口時,他們正打算道別,有一個學生大喊著衝了過來。「竹內老師,出大事了。」抬頭一看,原來是朝倉奈奈。
「怎麼了?妳的表情好可怕,原本漂亮的臉也變醜了。」
阿忍調侃道。
「出事了。我媽媽被人攻擊,結果阿鐵和壞人一起不知道去了哪裏。」
「甚麼?」
阿忍和新藤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我和阿鐵一起來上學,聽到後面很吵,回頭一看,一個穿著黑色運動衣的男人從公寓裏衝了出來。我們停了下來,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看到阿鐵的媽媽衝出公寓,大喊說有強盜,朝倉太太被攻擊了。我嚇壞了。」
奈奈的雙眼張得像龍眼一樣大,完全表現出她當時的驚嚇。
「我知道妳嚇到了,然後呢?」
新藤催促著奈奈。
「阿鐵就去追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跳上停在路旁的小貨車,阿鐵就跳上了車斗。」
「那孩子怎麼這麼魯莽……」
阿忍說不出話。
「聽阿鐵的媽媽說,我剛出門,家裏就傳來尖叫聲。阿鐵媽媽上樓查看,一個男人衝了出來,把阿鐵媽媽推開逃走了。我媽媽被那個男人掐住了脖子。」
「新藤先生,就是那個男人!」
阿忍大叫起來,「是橫田,他又想對朝倉太太下手。」
「那個男人往哪個方向逃?」
新藤問。奈奈想了一下,伸手一指。「往南,所以是那裏。」
「往南嗎?除了穿黑色運動衣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特徵?」
「戴了灰色的帽子,還有墨鏡。」
「小貨車的特徵呢?隨便甚麼都好。」
奈奈偏著頭想了一下。「藍色的……裝貨的地方有塑膠布圍起來。」
「塑膠布就是車蓬吧,好,我知道了。」
新藤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了附近的公用電話,立刻跑了過去。他打算和總部聯絡。
「喔,老師,今天真早。」
這時,原田和畑中這兩個搗蛋鬼晃了過來。每個人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但還是平時那身沾滿泥巴的衣服最遍合他們。
「你們給我聽好了。」
「幹嘛?我們又沒有做壞事。」
原田露出警戒的眼神,畑中已經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
「笨蛋,不是這件事。老師有急事,不能出席畢業典禮了。」
「為甚麼?」
「就說是急事了。我會請其他老師照顧你們,你們一定要聽話。唱歌的時候要大聲,即使唱得再難聽也沒有關係。」
「嗯,知道了。」
「記得轉告其他同學。」
阿忍看著學生走進學校時,中田主任走了過來。阿忍向他說明了情況,說去田中家瞭解情況,直到鐵平平安回家。中田聽到鐵平去追可能殺害宮本清子的凶手,驚訝得不得了。
「好,我會照顧你們班級。」中田主任拍著胸脯說。
不一會兒,新藤打完電話回來了。
「我已經通知總部,會派人前往各主要道路,他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我現在要去田中家。」
「好,我也一起去。」
「我也要去。」
奈奈也舉起了手。
※※※
附近派出所的巡警已經趕到鐵平家。鐵平的父母情緒很激動,但看到阿忍他們之後,心情稍微平靜下來。
「他一下子就跳上了小貨車的車斗。」
鐵平的母親美佐子按著眼角說。
「他上次就在說,一定要抓住把奈奈的媽媽推下陽台的人……」
「對不起,全都是為了我。」
拉著拐杖的朝倉町子鞠躬說完,用力咳嗽起來,讓人看了於心不忍,似乎是因為剛才被人掐住脖子的關係。
美佐子搖了搖手。「完全不是朝倉太太的錯,妳不要放在心上。」
「對了,我想請教一下,」阿忍看著町子的眼睛問,「妳從陽台上摔落時,會不會覺得有人把被子往下拉?」
「聽妳這麼一說……」
町子皺著眉頭,偏著頭思考。
「聽妳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當時覺得身體突然懸空,我想要用力站穩,但身體一直往下滑……所以覺得很害怕。」
「我就知道是這樣。」
阿忍和新藤互看了一眼,用力點頭。新藤拿出宮本清子的照片遞給町子,「妳有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町子看了一會兒,但還是搖了搖頭。「我沒見過。」
「是嗎……」
新藤納悶地看著阿忍,果然和命案無關嗎?
這時,在一旁探頭看照片的奈奈大聲叫了起來,「啊,我看過她。」
「妳看過她?真的嗎?」
「嗯,她來拿宅配的東西。因為樓下的鄰居不在家,所以宅配的東西就寄放在我家,那個人上來拿的。我沒騙你們。」
「那就對了,」新藤叫了起來。「橫田以為宮本清子是向町子太太拿東西,所以才想要町子太太的命,以免說出他和宮本清子的關係。」
「真是笨死了,這種男人死掉算了。」
阿忍忿忿地說這句話時,電話鈴聲響了。新藤馬上接起電話。在眾人的注視下,他對電話說了兩、三句話,向其他人用力比了一個V的手勢。
※※※
橫田在平野區的加美遭到逮捕,剛好是發現宮本清子屍體不遠的地方。
跳上車斗的鐵平發現橫田並沒有察覺自己,就一直躲在車斗上等待機會。所謂機會,就是放聲大叫的機會。當小貨車駛入二十五號線道,在紅燈前停下時,鐵平看到附近有警官,覺得機不可失,立刻大聲求救。橫田嚇得跳車想要逃跑,但還來不及逃,就被警官抓住了。
「太危險了,以後不可以做這種事。」
阿忍和其他人一起到平野警署迎接鐵平,一看到他,就敲了他的頭。
「好痛喔。但是,以後老師不會再罵我了,這是最後一次被老師敲頭了。」
鐵平若無其事地說。
不一會兒,新藤就來到休息室,說要送大家回去。於是,所有人分別坐上兩輛車去學校。阿忍和新藤兩個人坐一輛車。
「橫田從去年開始和宮本清子交往,但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她結婚。他們公司今年夏天有一個讓優秀員工去國外進修的計劃,他已經內定可以參加,所以打算趁這個機會提出分手,沒想到清子不願意分手,說打算辭職和他一起去。清子的個性似乎很愛鑽牛角尖,於是他們為分手的事吵了起來,最後橫田在自己家裏殺了她。這真的是菁英的悲劇,他在招供時哭著說,早知道不應該碰那種只有高中畢業的女人。他生病了,心智已經不正常了。」
新藤又告訴阿忍,橫田想要殺害朝倉町子的動機和手段完全符合她之前的推理。
「無論如何,」阿忍停頓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都不希望變成那種大人。」
她在說她的學生。
「沒想到今天的畢業典禮這麼不同凡響。」
新藤苦笑著說。
「是啊,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對了,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是關於今天早上的事。」
「啊,那個喔。」
「那個……妳好像很不以為然,這可是我一輩子的請求。」
啊哈哈。阿忍笑了起來。「看到你的樣子,我覺得好像不是甚麼大事。」
「真沒禮貌,所以,妳是Yes還是No呢?」
「No。」
新藤的身體從椅子上稍稍往下滑。「……妳回答得真乾脆。」
「現在我才能夠明確地拒絕,如果在前一段時間,恐怕會猶豫。」
「前一段時間?」
新藤問。阿忍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了口。
「今年春天,我要去兵庫縣讀大學,算是國內留學。我打算繼讀讀書,研究教育問題。」
「讀書……妳不當老師了嗎?」
「不、不是。雖然可以繼續領薪水,但我要去讀兩年左右,兩年的課程結束後,還會再回來教書。」
「這……妳甚麼時候決定的?」
新藤無法掩飾他內心的震撼。
「我之前一直想去,所以在一月十日去參加了考試。雖然錄取率只有百分之十,但我很幸運考上了。但考上之後才開始猶豫,不知道現在繼續升學到底有沒有意義?不知道這兩年的時間算不算是一種浪費?於是找了很多人商量這件事……」
「喔喔……」
新藤低下了頭。他終於知道阿忍之前想要找他商量甚麼事。
「我也問了本間先生的意見。」
「……我知道。」
「但是,我原本……想要最先聽聽你的意見。」
「……對不起。」
然後,他們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終於來到學校,學校內靜悄悄的,畢業典禮好像已經結束了。阿忍和新藤,還有田中一家人以及奈奈,走進了安靜的校園。
「結束了。」
鐵平四處張望著說,校園內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就在這裏,有人從禮堂的方向跑了過來,是中田主任。中田來到阿忍他們面前,氣喘吁吁地說:
「竹內老師,學生都在等妳,只有妳的班級還沒有發畢業證書,那些學生說要等妳親手發給他們。而且,他們還沒有唱〈畢業歌〉,說要等妳到了之後再唱,妳趕快去吧。」
「那些孩子?」
「對啊,沒想到那些搗蛋鬼還不錯嘛。」
阿忍嚥了嚥口水、努力克制情緒,咬著下唇。「……真是人小鬼大。」
「老師,快走吧。」
鐵平抓著阿忍的手臂,阿忍向前走了兩、三步,然後回頭看著新藤說:
「事情就是這樣,那我先走了。」
新藤點點頭。「能夠參加畢業典禮,真是太好了。」
阿忍露出微笑,和鐵平他們一起跑向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