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章</h3><br /><br />  蘇耀東並沒有立時回答,只是皺著眉。李邦殊沉聲道:「海洋生命的主流,是肉眼看不見的浮游生物!在一滴海水中,就有上百萬、千萬個浮游生物!」<br /><br />  蘇耀東搖著頭:「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浮游生物會有思想,能和人溝通?」<br /><br />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對於地球上的微生物,知道得實在太少了。」<br /><br />  蘇耀東仍然不表示意見,李邦殊道:「或許是這些生物實在太小了,小到了引不起注意的程度。但是它們的形體小,並不代表它們不能發展為具有高級智力的生物。舉一個例子來說,有許多導致疾病的細菌,甚至懂得如何改變自己的生理結構,來和藥物對抗,人和脊椎動物,就做不到這一點!」<br /><br />  蘇耀東謹慎地回答:「我在某種程度上同意你的說法。但是,以海洋中的浮游生物而論,在高倍數的電子顯微鏡之下,可以把它們放大一千萬倍,把它們的身體結構,看得清清楚楚──」<br /><br />  李邦殊不等他講完,就道:「你的意思是,並看不出它們是有智力、有思想的?」<br /><br />  蘇耀東點著頭,李邦殊嘆了一聲:「耀東,就算你把一個人放大一萬倍,做最徹底的解剖,你能找到人的思想在哪裡嗎?」<br /><br />  蘇耀東怔了一怔,他的思緒十分紊亂,但是他多少捕捉到了李邦殊想表達甚麼。他用十分謹慎的語調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海水中看到的字句,是由海中的浮游生物,顯示給你看的?」<br /><br />  李邦殊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br /><br />  蘇耀東委婉地道:「體積那麼細小的生物,如何有可能展示文字呢?」<br /><br />  李邦殊沉聲道:「浮游生物的過量繁殖,甚至可以使海水變成了紅色。它們數量之多,多得可以用天文數字來展示它們的力量!」<br /><br />  蘇耀東的聲音,在不由自主之間,變得十分尖銳:「你是說,數以百萬計的浮游生物,排成了文字,來和人類溝通?」<br /><br />  李邦殊轉過了頭去,喃喃地道:「我說過了,這是絕無可能的事,但是又是唯一的可能!」<br /><br />  蘇耀東還未曾回答,一直面對著陽台,但在聽著李邦殊和蘇耀東對談的溫谷,陡然轟笑起來:「想像力太豐富了!我敢擔保,世上任何一個幻想家的想像力,都未曾達到這一地步!」<br /><br />  李邦殊最初的反應,十分憤怒,但是他隨即冷靜了下來,只是瞪了溫谷一眼。然後,他徐徐地道:「不管警告是來自海洋中的甚麼生物,總之,我接到了警告,也覺得如果人類大規模地開發海底資源,雖然可以帶來暫時的利益,但也必然擾亂了海洋生物的生活秩序,可能給人帶來巨大的災害!」<br /><br />  蘇耀東「嗯」地一聲:「所以,你願意接受警告?」<br /><br />  李邦殊苦笑道:「不單是警告,朋友,它們已經開始行動了!用我們全然不明白的方法,它們已經開始行動了!」<br /><br />  溫谷到這時,才算是明白了李邦殊使用了「它們」這個代名詞的意思。實實在在,在這個海洋學家的心中,他也不知道那是甚麼樣的東西所發出的力量,他曾設想那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但是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br /><br />  蘇耀東道:「所以,你才要這個會開不成?」<br /><br />  李邦殊雙手緊握著拳,用力點著頭。<br /><br /><br />  國際海底資源分配會議開幕那一天,氣氛顯得十分不尋常。所有的代表,早已聚集在會場之中,交頭接耳,望著一列空著的座位,座位上的牌子指出,那是阿拉伯世界代表團的席位。<br /><br />  一直到預定時間前的三分鐘,全副軍裝的黃絹,才帶著她的大批隨員,走進會場來。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因為她盡了一切力量,都未曾找到李邦殊。原振俠一直在酒店之中,接受監視,他沒有和任何外人作聯絡。這時,原振俠就坐在大會代表的一個特殊座位上。<br /><br />  黃絹的出現,又引起了一陣交談。然後大會開始,按照程序進行著,在幾個要人發表了簡短的談話之後,主席宣布:「本次會議的主角,李邦殊博士突然決定不參加大會,可是他派了一個代表,代他宣讀一篇簡短的聲明,請原振俠醫生!」<br /><br />  當原振俠走上台去之際,掌聲十分零落。黃絹的臉色更難看,以致原振俠連望也不敢望她一下。<br /><br />  上了台,原振俠定了定神,用嘹喨的聲音道:「我,李邦殊,作為一個將一生貢獻給海洋研究的人,我作如下的聲明:從現在起,我會致力於維持海洋平靜的努力,我反對任何人為的行為,破壞海洋固有的形態。這種形態的存在,和地球歷史一樣悠久。我反對在海中開採人類所需的物資,雖然以前我在這方面,做過很多探測工作,我已決定把我的所有工作記錄完全銷毀──」<br /><br />  原振俠才把聲明唸到這裡,十幾個記者已經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好些代表忍不住驚愕,紛紛站了起來,會場立時紊亂了起來。<br /><br />  原振俠還想再唸下去,可是黃絹已經飛步上台,一下子推開了原振俠,大聲道:「這是強國的詭計!我代表阿拉伯世界,宣布我們絕不放棄,而且立即開始行動!」<br /><br />  黃絹的行動是如此突兀,紊亂的會場,反倒靜了下來。原振俠再也想不到,他和黃絹會在這樣重要的一個國際性會議上,在世界各國的政要和科學家之前,成了敵對的雙方。他心中苦笑,想著:只怕世上再也沒有一對男女,關係和遭遇比他和黃絹更奇特的了!<br /><br />  他大聲道:「請允許我把李博士的聲明宣讀完畢!」<br /><br />  黃絹一聲冷笑:「不必了!李邦殊的聲明,根本不是他的本意。我可以肯定,李博士受了挾持,挾持他的,當然是某些想獨霸海底資源的大國,我們不必指出這些強國的名字──」<br /><br />  黃絹的話,有著強烈的煽動力,會場之中,一些小國的代表,立時大聲叫著,附和著。幾個大國的代表,神情馬上變得相當尷尬。<br /><br />  黃絹揮著手,大聲繼續:「沒有李博士,沒有這個會議,海底資源一樣會被開發。我宣布,從現在起,阿拉伯集團有權在任何公海之中,進行我們認為需要的活動。我們準備接受任何挑戰,並且將我們在海洋中所得到的利益,公平地由真神阿拉信仰者共享!」<br /><br />  會場中響起了一陣歡呼聲,很多代表已看出,這個會議已不可能再按照正常的程序進行了,有的代表已經收拾文件,準備離去。<br /><br />  黃絹還在繼續:「所謂法國探測船隊的失蹤,也是同樣的政治把戲。法國代表在哪裡,能提出合理的解釋嗎?」<br /><br />  法國代表是一個看來很有君子風度的中年人,但這時他也失去了風度,大聲道:「我不會對一個瘋子作任何解釋,再見了!」<br /><br />  黃絹冷笑著,傲然走下台去,原振俠還想再宣讀聲明,可是會場中已亂成了一片。他只好嘆了一口氣,在幾十個記者向他圍過來之際,他把李邦殊的聲明,交給了其中的一個記者。<br /><br />  當原振俠走下台的時候,兩個大漢,公然一邊一個挾著他,把他直推到了黃絹的面前。<br /><br />  黃絹的神態冰冷:「告訴李邦殊,我對他不再有興趣。世上有的是海洋學家,我們可以集中世界上所有的海洋學家,為我們工作!」<br /><br />  原振俠望著亂成一團的會場,苦笑著:「你很成功,可是你何必與全世界為敵?」<br /><br />  黃絹放肆地縱笑起來:「我?才不,我只是和我的敵人為敵!」<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掙脫了那兩個大漢的挾持,又望了黃絹一下,想說甚麼,但是終於沒有說出口。他轉過身去,推開前面的人,向外走去,他只覺得腳步異常沉重。<br /><br />  第二天,報上登載著會議失敗的消息,也刊登著黃絹離開夏威夷的新聞。黃絹在臨上機之前,又重申她所代表的阿拉伯世界,將以驚人的資金,立時開始她所稱的「人類大規模利用海底資源」的工作。<br /><br />  在那座大廈的那個單位中,原振俠、蘇耀東、溫谷和李邦殊一起看著報紙。在原振俠知道黃絹已離開之後,他就來到這裡,和各人交換著意見。<br /><br />  他感到心情十分沉重,因為在這裡的四個人都知道,有一些事情發生了──一股奇異的力量,已經做出了一些事,來阻止人類對海洋的侵涉。而黃絹以及太多人,顯然並不明白這一點。<br /><br />  蘇耀東嘆息著:「看起來,只有那種力量本身,才能阻止海洋被干擾的行動。」<br /><br />  溫谷搖著頭:「那些失蹤的人、失蹤的船隊,都是這種奇異力量造成的?」<br /><br />  李邦殊發出了不滿的一下悶哼聲,像是在說,這已經再明白也沒有了,何必再說。<br /><br />  原振俠小心地移動了一下身子,道:「難道在海鮮市場失蹤的那一對男女,也是?還有,那對死得如此離奇的中年夫婦?」<br /><br />  沒有人回答原振俠的問題,因為那幾乎是無可解釋的。溫谷有點暴躁起來,用力一拍桌子,道:「關於海洋的,我不參加意見,或許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有著這種神奇的力量,但是在陸地上──」<br /><br />  李邦殊沉聲道:「誰知道,或許海洋中的微生物,和空氣中的微生物之間,有著某種奇妙的聯繫,它們組成了同盟──」<br /><br />  溫谷雙手抱住了頭,叫了起來:「夠了!或許,或許,全是假設,沒有任何事實可以證明!」<br /><br />  李邦殊倒十分平靜,他望向蘇耀東:「所以我要你來,我們,我的意思是我和你,要和它們接觸。」<br /><br />  溫谷咕噥了一句:「我立刻和白恩警官接觸,看看他在調查那一對中年夫婦死亡上,有甚麼新的進展!」<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拿起電話來,在說了幾句話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br /><br />  由於溫谷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如此難看,其餘三個人立時覺察到這一點,一齊向他望去。<br /><br />  溫谷慢慢放下電話,張口想說話。可是顯然由於驚駭太甚,所以他的喉際,先是發出了一陣難聽的「咯咯」聲,然後才能講出話來:「白恩警官死了!」<br /><br /><br />  在離開了黃絹的遊艇之後,白恩的思緒十分混亂,心中一直在想著溫谷的話: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都可以作為懸案來處理,不必深究。<br /><br />  當然,那一對夫婦的死亡,他可以用含糊的措詞作一份報告,就此列為懸案。這樣做,在公事上是可以交代得過去的,但是,他卻無法對自己交代!<br /><br />  他可以絕對肯定,那對夫婦的死,是出自不可解釋的一種因素。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隻手,一隻手,扼死了兩個人,這種想法,如果持續在腦中,那會使人變成一個瘋子的!<br /><br />  可是白恩卻又無法不想那隻手!除了那隻手之外,還有甚麼力量可以扼死兩個人呢?冷藏庫中只有兩個人,可是有五隻手。兩個人的四隻手,是不會互相扼死對方的,那麼剩下來的唯一可能,就是──<br /><br />  白恩用力搖著頭,想把這種可怕的意念自他的腦中抹去,可是他顯然不很成功。所以當他回到警局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樣子也顯得十分兇狠,以致看到他的人,都可以看出他心情十分差,不是很敢和他打招呼。<br /><br /><br />  那天下午,當他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有一個同事走過來:「有一位小姐在你辦公室,等你很久了!」<br /><br />  白恩咕噥了一聲,他想不起曾約了甚麼小姐。他用力推開了門,看到了一個動人的女郎,緊張地站起來,望著他。白恩立即認出,這個女郎是玉代市場的收銀員,可是他卻記不起她的名字來了。<br /><br />  他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道:「市場的工作很忙嗎?你是──」<br /><br />  那女郎忙道:「喬絲,警官先生,我──我──」<br /><br />  白恩看出她神情很猶疑,就盡可能溫和地道:「你有甚麼話,只管說!」<br /><br />  喬絲作了一下手勢:「說出來,你──能保證我不被警方拘留?」<br /><br />  白恩呆了一呆:「那要看你做了些甚麼,要是你殺了人,我可不能給你作任何保證!」<br /><br />  白恩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心中不免有點嘀咕:為甚麼提到殺人呢?這個美麗的女郎,顯然不會殺人的,自己是不是被太多的失蹤和死亡案件,弄得有點心神不定呢?<br /><br />  喬絲現出了一個為難的笑容來:「當然不是殺人,只不過是我──我曾不合法地收了十元錢。」<br /><br />  白恩有點煩躁:這樣的小事情找我幹甚麼?事情已經夠煩的了!剛在他的神情上表現了不耐煩,還沒有開口之際,喬絲已經接著說了下去。<br /><br />  (如果白恩早一秒鐘,用語言表示了他的不耐煩,阻止喬絲講下去,那麼,他可能不會死,以後的事不會發生,可是世事往往差在一線之間!)<br /><br />  喬絲接著道:「那十元錢,是那一對失蹤了的新婚夫婦給我的!」<br /><br />  白恩的精神,陡地為之一振,不耐煩的情緒一掃而空。那對新婚夫婦!這也是一件懸案,看來喬絲小姐可以提供新的線索。再也沒有比突如其來的新線索,更可以令得一個負責的警官興奮的了。<br /><br />  他忙道:「甚麼時候,經過的情形怎樣?」<br /><br />  喬絲又遲疑了一下,低低嘆了一聲,才將那天傍晚發生的事,她怎樣接受了十元錢,容許那一對新婚夫妻進去「捉」一隻龍蝦,然後,兩個人進去之後,就沒有再出來的事,講了一遍。<br /><br />  白恩用心聽著,等喬絲講完,帶著哭音問:「我會被警方起訴嗎?」之際,白恩的思緒極亂,他道:「當然不會,喬絲,你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人,進去之後,沒有出來過?」<br /><br />  喬絲咬著下唇,點著頭:「是的,我在唯一出路的門口,他們沒有出來!」<br /><br />  白恩心想:「這情形倒有點和在殮房發生的事相像,不過一件是兩個人失蹤,一件是兩個人神祕死亡!」<br /><br />  喬絲又道:「這兩個人──一直沒有出現,我心中一直很內疚,可是我也不敢來告訴警方──」<br /><br />  白恩問:「是甚麼事,終於使你下定決心的呢?」<br /><br />  喬絲嘴唇掀動著,現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道:「今天──像往常一樣,我是最後離開市場的一個人。當我結好了所有的帳,準備離開之際,我──我聽到──那個養龍蝦的池中,有人在講話。」<br /><br />  白恩驚駭問:「甚麼?」<br /><br />  喬絲被白恩突然而來的喝問嚇了一大跳,忙道:「我不能十分確定,我是說,我不是聽到有人講話,不,我是說,我聽不清在講些甚麼,但是的確是有人在講話,真的!」<br /><br />  喬絲說得相當慌亂,但是白恩還是弄懂了她的意思:「是不是還有人沒離開呢?」<br /><br />  喬絲道:「我一聽到有講話聲,也是這樣想,我想那可能是──一個約了我幾次,都被我拒絕了的小伙子,故意躲起來在嚇我!」<br /><br />  白恩又開始感到不耐煩,一個躲起來嚇女孩子的小伙子,對於白恩來說,那實在是引不起他任何興趣的事。而且他的確十分疲倦,所以他用很大的聲響,打了一個呵欠,想使喬絲不要再講下去。<br /><br />  可是喬絲卻現出又恐懼又詫異的神情,全然不理會白恩那種厭煩的動作,她甚至在急速地喘著氣:「可是──可是我聽了一會,又喝問了幾句,聽到那是一男一女在對答。他們講得十分快速,我不是聽得很清楚,好像他們是在討論,要捉一隻最大的龍蝦──」<br /><br />  喬絲講到這裡時,白恩已經打了三個呵欠。可是他的第三個呵欠打到了一半,就陡然停止,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以致他的樣子看來怪到了極點。<br /><br />  而喬絲在那時候,聲音發著顫,講出了令白恩陡然發呆的話:「我可以肯定,在講話的那一男一女──就是那天給了我十元錢,後來又失蹤了的那一男一女──我記得他們的聲音!」<br /><br />  白恩瞪著喬絲,心中迅速地轉著念:眼前這個女郎,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呢?她看起來很正常,可是她說的一切,卻又是那麼不可相信!<br /><br />  為了尋找那失蹤的一男一女,警方可以說用盡了一切努力。尤其他們的私人重要物件,在那個養龍蝦的水槽中被發現之後,尋找工作更是不遺餘力!<br /><br />  可是,照那女郎所說,這一男一女,似乎還在市場之中,這可以相信麼?白恩要過了好一會,才能將張大了的口,慢慢地合了攏來。然後,他盯著緊張而不安的喬絲好一會,才問:「小姐,你究竟想告訴我甚麼?」<br /><br />  喬絲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我不知道,我──不但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我很害怕──真的害怕。當時我不知道如何才好,我──鼓起勇氣,轉過身去看,有一個很大的冷藏櫃隔著,我看不到水槽那邊的情形──」<br /><br />  聽到這裡,或許是由於喬絲顫抖的語聲之中,充滿了驚懼的緣故,連經驗豐富的白恩警官,也不禁受了感染,揮了揮手:「別告訴我,你如果沒有那個櫃子的阻隔,就可以看到甚麼!」<br /><br />  喬絲不由自主,「咯」地吞下了一口口水,猶豫而又害怕地問:「我──是不是不應該再說下去?」<br /><br />  白恩忙道:「不,不,只要你說的是事實,請一直地說下去吧!」<br /><br />  喬絲急急道:「是事實,是事實!」<br /><br />  她略頓了一頓,才又道:「於是,我就站起身來,走出一步,探過頭去,去看,我──我──我看到那一男一女,就在水槽前面!」<br /><br />  白恩陡地站了起來,神情有著被戲弄的憤怒。喬絲哭了出來,不知是由於激動,還是由於害怕,她聲音嘶啞,幾乎是在叫著:「真的!真的!」<br /><br />  白恩嘆了一聲,無意義地揮著手。喬絲雙手緊握著,指節甚至泛著白色,她又顫聲問:「我──是不是見到──鬼魂了?」<br /><br />  白恩悶哼了一聲:「那要看以後發展的情形如何,他們──你所看到的人,是不是一下子就不見了?」<br /><br />  白恩這樣說法,是針對著喬絲的問題的,誰都可以聽得出,他的話中,有著明顯的諷刺意味在。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喬絲一面發著抖,一面連連點頭:「是,他們一下子就不見了!」<br /><br />  白恩震動了一下,喬絲急促地道:「我害怕極了,當時連叫也叫不出來,就逃出了市場──只是匆匆拉下了門──我想──我不該隱瞞甚麼──或許是他們的鬼魂來提醒我,所以──我要來找你──」<br /><br />  她的語調越來越是發抖,白恩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頭:「小姐,我不相信甚麼鬼魂。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他們,那麼,他們在市場中一定另有目的!」<br /><br />  喬絲的眼瞪得十分大,顯然對白恩的話表示不同意。白恩本來想就此把她趕走,可是他看到喬絲的神情是如此害怕,心又軟了一下:「好,小姐,我和你一起到市場去一次,弄弄清楚!」<br /><br />  看來,這正是喬絲想要求而不敢開口的,是以白恩一說,她就連連點頭。白恩雖然十分不願意,但也只好向外走去。當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遇見了幾個同事,還打趣地道:「這位小姐說她看到了失蹤者的鬼魂,我去查究一下。哈哈,看看做驅魔人是甚麼滋味!」<br /><br />  當時,那幾個同事,也感到好笑,其中一個還叫道:「嗨,別忘了帶十字架!」<br /><br />  跟在白恩後面的喬絲,看來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雙手互相扭著,連腳步看來都是僵硬的。<br /><br />  半小時之後,白恩的那幾位同事,也笑不出來了。他們接到了報告:「一個警官死在玉代市場──有一位小姐說他叫白恩警官,你們快派人來查查吧──別問我是甚麼人,我是過路人,作為一個好市民,所以才通知警方的!」<br /><br />  警局接到這樣的電話,當然緊張了起來。當幾個警官和警員,來到玉代市場門口之際,看到喬絲雙手緊握著門口停車場中豎立著的鐵柱,身子不斷在發抖。她把那根鐵柱握得如此之緊,以致幾個路人想把她的手指扳開來,但是卻做不到。<br /><br />  喬絲的口中,不斷地發出沒有意義的,充滿了恐懼的聲音。她全身的任何一處,都在告訴他人:她遇到了恐怖莫名的事!<br /><br />  幾個警官衝進了市場,市場中燈火明亮。在冷藏櫃中的各種各樣的魚,透過有著冰花的玻璃門,魚眼睛在發出一種近乎妖異的光芒。<br /><br />  當然,在通常的情形下,死魚的眼睛,是不會給人以這樣的感覺的。但是當衝進來的人,看到了白恩警官的屍體之後,卻都有一種不寒而慄之感,使得死魚的眼睛,也變得可怕起來。<br /><br />  白恩警官的屍體,伏在那個養龍蝦的水槽上,一隻手向前伸搭著,浸在水中,水中有不少龍蝦在。他是半跪在水槽前的,有經驗的人,一下子可以看出,他是在水槽前死的,死了之後,身子倒下,靠向水槽,所以才會形成現在這樣的姿勢。<br /><br />  一個警官走過去,把白恩的身子,慢慢翻了過來。立時,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颼」地吸了一口涼氣。白恩的臉上,現出一種恐怖之極的神情!那種神情,僵凝在一個死人的臉上,看來更是令人心悸,所有的人,竟沒有一個出得了聲!<br /><br />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最年輕的警官叫了起來:「天,他在死前,看到了甚麼?他看起來,是被嚇死的!」<br /><br />  當然沒有人回答得出這個問題來。<br /><br />  而白恩的死因,也很快查了出來。他並不是被嚇死的,法醫檢查的結果是:死於窒息。等到弄明白了白恩警官死因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br /><br /><br />  從聽到白恩的死訊起,溫谷、原振俠和李邦殊、蘇耀東就分成了兩批,各自進行他們要做的事。<br /><br />  李邦殊的話說得很明白,雖然他的話,聽起來令人產生一種極度的迷幻之感。他道:「白恩警官死在玉代市場?那可能是另一宗它們的行動,看來它們心急了,我們要快點行動才好!」<br /><br />  溫谷的聲音發澀:「天,它們,它們,你能不能具體一點說,它們究竟是甚麼?是你假設的微生物?」<br /><br />  蘇耀東看起來,顯然和李邦殊站到了同一陣線:「到目前為止,只能作這樣的假設。」<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不管是甚麼的假設,就算是一種我們對之全然一無所知的生物也好,你們怎麼去和它們發生接觸?」<br /><br />  李邦殊的回答極簡單,聽來不合理到了極點,但似乎又是唯一的辦法,他道:「到海中去!」<br /><br />  原振俠和溫谷互望了一下,溫谷立時道:「我寧願先去了解一下,白恩警官的死因。」<br /><br />  李邦殊望向原振俠,道:「你呢?你是一個醫生,我不知道你是對一具屍體有興趣,還是對不可測的某種生物有興趣!」<br /><br />  原振俠十分難以決定,白恩的死因、死亡經過,他還全然不清楚,所可以肯定的,只是那一定是一宗十分神祕的死亡。而李邦殊要去做的事,似乎更加不可捉摸了。而真正令他猶豫的原因,是他甚麼也不想做,黃絹已經離去,他的所有感覺,只是一片惘然,根本不想去做任何事情!<br /><br />  他所想到的是,黃絹是一個講到了一定要做的人,她一定會在最短期內,動員她所能運用的力量,先作海底資源的開發。而李邦殊卻一反常態,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br /><br />  李邦殊的力量,怎麼敵得過黃絹呢?除非李邦殊真能得到「它們」的幫助,但是李邦殊怎麼和「它們」作進一步的接觸?<br /><br />  原振俠也想到,黃絹對他提起過,她也在海水中看到過「警告」,但是黃絹會接受警告嗎?<br /><br />  他先不回答問題,只是反問道:「你準備用甚麼方法,在海上和『它們』聯絡?如果漫無目的──那可能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br /><br />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者,但是我相信,它們既然選中了我,和我發生了聯絡,就一定會保護我,不會傷害我!」<br /><br />  蘇耀東在一旁嘆了一聲:「我們自稱是海洋學家,但是對於海洋生物,實在所知太少了。邦殊,能有機會再讓我和海洋相處,我十分樂意,並且不會拒絕參加你的任何行動!」<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暫時不參加你們的行動,我想,到了你們的行動,和黃絹的強勢行動發生衝突之際,我或者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br /><br />  當他講完了之後,他的心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苦澀,又用極度惘然的聲音道:「希望我──可以起到一點作用!」<br /><br />  溫谷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到時候再說吧!」<br /><br />  他這樣講的時候,望向李邦殊,李邦殊和蘇耀東兩人,都有種異樣興奮的神情。李邦殊道:「我們不等了,耀東,以你的能力,能夠辦到甚麼?」<br /><br />  蘇耀東笑了起來:「任何用金錢可以辦到的事,我想我都可以辦得到。」<br /><br />  李邦殊道:「好,目前我們只需要一艘設備完善的船,我們要在海上作無目的的漂蕩,一直到它們和我們進一步接觸為止。唉,在這方面來說,它們比我們進步,我們就不懂得如何與它們接觸!」<br /><br />  蘇耀東大有同感:「我們甚至不知道它們是甚麼!」<br /><br />  兩個科學家在感嘆,溫谷覺得有點急躁,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我想去看看白恩,唉,他畢竟是十分有趣的一個人!」<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無可無不可地點著頭。<br /><br /><br />  當溫谷和原振俠來到玉代市場門前的時候,黑箱車已搬走了白恩的屍體。圍觀的路人相當多,市場的經理在門口唉聲嘆氣,但是沒有甚麼人去理會他,注意力都集中在喬絲的身上。<br /><br />  喬絲仍然雙手緊握著那根鐵柱,身子在發著抖,口中發出可怖的聲響,兩個警員企圖用力去扳開她的手指。<br /><br />  原振俠一看到這種情形,就厲聲呼喝:「住手!你們看不出,這位小姐受了嚴重的驚嚇麼?」<br /><br />  一個警員不服氣地道:「我們只不過是想幫助她!而且她也不能一直在這裡不走,她是這件兇案發生時,唯一的在場者!」<br /><br />  原振俠來到喬絲面前,憑他行醫的經驗而論,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美麗的長髮女郎所受的驚恐,已經超過了她所能忍受的程度!<br /><br />  從喬絲被驚嚇的程度來看,如果處理不妥善,可能由於極度的驚恐,而使她的腦神經受到永久的傷害。所以,當救護車來到,兩個醫護人員跳下來之際,原振俠立時用他專業的權威聲調吩咐:「鎮定劑注射,動作盡可能緩和!」<br /><br />  一個醫護人員走過來,伸手向喬絲的眼睛,想把她的眼皮翻開來看看。但喬絲立時尖叫了起來,原振俠急忙把他推開。<br /><br />  原振俠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長髮,盡量把聲音放慢,聽來柔和地道:「一切全過去了,沒有事,你接受注射之後,就甚麼事都沒有了!」<br /><br />  喬絲像是聽到了原振俠的勸慰,閃動著眼睛,望向他。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醫護人員把鎮靜劑,緩緩地注射進喬絲的手臂。<br /><br />  一分鐘之後,喬絲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握住了鐵柱的手鬆了開來,整個人也軟倒了下來。原振俠忙扶住了她,由醫護人員把她抬上了擔架。<br /><br />  一個看來職位頗高的警官走了過來,和溫谷握手,作自我介紹。<br /><br />  一小時之後,在醫院的病房中,他們先聽喬絲說出事情的經過。<br /><br />  喬絲的臉色還是十分蒼白,不過看得出,極度的驚恐已不像她在市場門口時,那樣影響她,她先說了她去找白恩的經過。<br /><br />  當他們一起來到市場門口之際──由於喬絲離去時的匆忙,所以市場之中,還是燈火通明,大門也只是虛掩著。白恩是自己駕車來的,停好了車,他和喬絲一起下車,指著市場的門口,道:「好了,讓我們去看看,鬼魂和人有甚麼不同!」<br /><br />  喬絲帶著怯意:「警官先生,請別這樣說,我並不覺得──很有趣!」<br /><br />  白恩揮著手:「如果鬼魂也能商量,是不是該捉一隻大一點的龍蝦,我就認為很有趣!」<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已來到了門口,用力拉開了鐵門,發出「嘩啦」的聲音。然後走了進去,大聲喝問:「裡面要是有人,把手放在頭上走出來,我是警察!」<br /><br />  那時,喬絲還在門口,踟躕著不敢向內走去,不過那只是十分短暫的猶豫。<br /><br />  白恩警官的大聲呼喝,和市場內燈火通明,都足以把任何膽子小的人,害怕程度減至最低,喬絲於是也跟著走了進去。<br /><br />  一進去,就是收銀櫃檯,繞過了收銀櫃檯,就可以看到那個養龍蝦的水槽。<br /><br />  當喬絲走進去的時候,還可以聽到白恩的呼喝聲,但是白恩的呼喝聲,是突然停止的。照喬絲的說法是:「警官先生的呼喝聲突然停了下來,剎那之間,四周圍都靜得像是任何東西都凝結了一樣!」<br /><br />  喬絲陡然一怔,恐懼又襲向她,但是她看到了白恩,她看到白恩用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站立著,半曲著身,一隻手指向前面,神情更是怪異莫名,像是他看到了甚麼絕不可相信的東西一樣。但是喬絲卻絕對可以發誓:「在白恩警官的前面,完全沒有甚麼可以令得人驚懼的任何東西或任何現象。」<br /><br />  緊接著,白恩又陡然叫了起來:「別走!」<br /><br />  他一面叫,一面便用極快的速度,取了他的佩鎗在手。喬絲一看到這種情形,已經驚惶得發不出聲來,她只可以肯定,白恩一定是一拔鎗在手,就想發射的。<br /><br />  可是也就在他才一揚起手來之際,他忽然之間的動作,更是奇特,像是有甚麼可怕之極的毒蟲,突然在他的右腕上爬行一樣,他的左手陡然握緊了右腕。本來他是用右手握著手鎗的,在此同時,他右手一鬆,手鎗也落了下來。由於他正在水池之前,所以手鎗一落了下來,就跌進了水池之中。<br /><br />  (喬絲的敘述,立即得到了證明。在一旁同時聽喬絲敘述的警方人員,一聽到這裡,立即派人去找,一下子就在水池中,找到了白恩的佩鎗。)<br /><br />  手鎗一落下來之後,白恩的神情更怪。<br /><br />  當喬絲說到這一部分之際,她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道:「警官先生開始掙扎,他的那種情形,就像是他和一個無形的魔鬼在打架一樣,而他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可怖。我給嚇壞了,轉身向外就逃,雙手握住了門口的那根鐵柱之後,就再也放不開了,只是尖叫著。一直到有人──好像有人大聲問我,裡面的那個人是誰,我才說出了白恩警官的名字。」<br /><br />  可能是在喬絲奔出來之後不久,白恩就倒在水池邊上死了,而喬絲的尖叫聲,又吸引了路人。<br /><br />  那個打電話到警局去的路人,也是第一個發現白恩屍體的人,他的敘述沒有甚麼特別之處。<br /><br />  那個路人走進市場,看到白恩倒在水池邊上,一看就知道已經死了。他再走出來,據他說,他喝問了一百次以上,喬絲才告訴他死在市場中的是甚麼人,他就打電話給警局。<br /><br />  溫谷和原振俠在第二天,就知道了白恩警官的死因:「死於窒息。」<br /><br />  原振俠還和驗屍的法醫討論了一下:「窒息,是甚麼意思?是他的頭部浸進了水池之中,引致了窒息的?」<br /><br />  法醫搖頭:「不,他肺部一點積水也沒有,只是窒息,並非受溺而致窒息。」<br /><br />  溫谷本來就十分性急,這時由於白恩死得怪,更是急躁,大聲問:「那是甚麼意思,死者沒有傷痕,怎麼會窒息致死?」<br /><br />  法醫瞪了溫谷一眼:「譬如說,用枕頭壓著一個人的臉部,阻止他呼吸,就可以令一個人窒息而死,而不留下任何傷痕!」<br /><br />  原振俠揮了一下手:「白恩警官是一個十分強壯的人,而且受過自衛技擊訓練,若要令他在沒有傷痕的情形之下窒息,至少要兩個以上的人行兇。而喬絲小姐卻說,根本沒見到別的人!」<br /><br />  法醫顯得很不高興:「或許是她在說謊,我只知道,他的死因是窒息。你是醫生?你應該可以明白他的死因!」<br /><br />  原振俠苦笑道:「當然,我不是懷疑你的判斷,只是──只是──」<br /><br />  只是甚麼?原振俠也無法說得上來。一個強壯高大的人,會突然之間,因為窒息致死,事情怪異到這種地步,還有甚麼好說的呢?<br /><br />  令一個人窒息致死的原因,可能有七、八十種,但是沒有一種適用於白恩的死。而原振俠和溫谷,又相信喬絲的恐懼,絕不是假裝出來的。也沒有甚麼人,能在這樣恐懼的情形下,還能從容說謊。<br /><br />  那也就是說,喬絲的敘述是真的,白恩的死因不明。和那對來自緬因州,在殮房中神祕死亡的夫婦一樣,死因不明。<br /><br />  兩人的心中也都想到了李邦殊的話:「這是它們行動的又一例子!」<br /><br />  「它們」!<br /><br />  難道真有甚麼生物,有那樣的能力,可以令人消失、死亡,甚至,可以令得整個船隊,在海面之上失蹤?<br /><br /><br />  當溫谷和原振俠回到了住所之際,天色已經大明了。他們也不覺得肚餓,不覺得疲倦,只是紊亂和抓不到任何頭緒,不知道如何才好。<br /><br />  李邦殊和蘇耀東已經不在了。溫谷和原振俠都躺著,不住地抽著煙,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到中午時分,溫谷才問了一句:「原,你是一個醫生,你相信,如果許多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聯合起來,就可以和人類相對抗麼?」<br /><br />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你的問題太含糊了,你是想否定李邦殊的假定?」<br /><br />  溫谷重重在一張椅上搥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想做甚麼,我的思緒,從來也沒有這樣紊亂過!」<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也一樣,但我們必需靜下來,先肯定一些事──」<br /><br />  他停了片刻才繼續:「剛才你的問題,其實可以說:是不是小到肉眼見不到的微生物,有著不為人所知的力量,可以和人對抗?」<br /><br />  溫谷苦笑了一下:「隨便怎麼說,總之,微生物和人對抗──這真令人無法想像。不管這種微生物生活在海中,還是在陸地上──太令人無法想像!」<br /><br />  原振俠望著溫谷,道:「作為一個醫生來說,倒並不覺得太不可想像!」<br /><br />  溫谷睜大了眼,原振俠解釋著:「整個人類的醫學,一大部分就是人類和微生物對抗的過程,是人類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對付致病的微生物的過程!」<br /><br />  溫谷呆了一呆,道:「你弄錯了,人對抗微生物是存在的事實,但是不能倒過來說,微生物也會對抗人!」<br /><br />  原振俠道:「為甚麼不能呢?有些藥物,例如抗生素,才被培養出來之際,就可以十分有效地對付多種細菌,但是抗生素問世幾十年之後,有些細菌就不會被抗生素消滅,它們有自己的方法,對抗人類用來消滅它們的藥物。這種情形,也存在很久了,說明了微生物一直和人類在對抗,一直是這樣!」<br /><br />  溫谷漲紅了臉,道:「你──這樣說──是,我承認這種對抗的現象,是早已存在著的。但是──像如今發生的一連串事,那種形式的對抗──至少,我無法接受微生物會有思想,可以通過文字的形式,去警告人類這樣的事!」<br /><br />  原振俠苦笑:「別激動,老朋友,我和你同樣不能接受。但是事實是,至少已有兩個人,李邦殊和黃絹,看到了這樣的文字警告!」<br /><br />  溫谷拾起枕頭來,把他自己的臉蓋住。溫谷雖然沒有說甚麼,但是他顯然是在表示,他仍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br /><br />  原振俠喃喃地道:「希望他們能夠順利和它們接觸!」<br /><br />  溫谷一下子拋開了枕頭:「那算是第幾類接觸!」<br /><br />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道,人類渴望和外星生物接觸,其實是一種很奢侈的願望,因為人類和地球上其他生物的接觸,就少得可憐。把其他生物一概視為低等生物的態度,就很不科學!」<br /><br />  溫谷坐起身來:「你這種說法,只是哲理上的說法。哲理上可以說,人不但對地球上其他的生物不了解,人與人之間也不了解,很少真正的接觸。甚至於,自己對自己,也不一定了解!」<br /><br />  原振俠十分無可奈何:「可以這樣說,但我的意思是,每一種生物,不論它們是為了甚麼原因而出現在地球上,都有它們繼續生存,不被干擾的權利。再小而討厭的生物,都有它們獨特的生活方式,甚至跳蚤──」<br /><br />  溫谷悶哼一聲:「別告訴我跳蚤有比人更進步之處!」<br /><br />  原振俠也坐了起來:「正想告訴你這一點。生物學家已發現,跳蚤,有利用超高頻聲波來互相通訊的能力,那是美國西維吉尼亞大學的研究者,最近的發現!」</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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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蘇耀東並沒有立時回答,只是皺著眉。李邦殊沉聲道:「海洋生命的主流,是肉眼看不見的浮游生物!在一滴海水中,就有上百萬、千萬個浮游生物!」

  蘇耀東搖著頭:「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浮游生物會有思想,能和人溝通?」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對於地球上的微生物,知道得實在太少了。」

  蘇耀東仍然不表示意見,李邦殊道:「或許是這些生物實在太小了,小到了引不起注意的程度。但是它們的形體小,並不代表它們不能發展為具有高級智力的生物。舉一個例子來說,有許多導致疾病的細菌,甚至懂得如何改變自己的生理結構,來和藥物對抗,人和脊椎動物,就做不到這一點!」

  蘇耀東謹慎地回答:「我在某種程度上同意你的說法。但是,以海洋中的浮游生物而論,在高倍數的電子顯微鏡之下,可以把它們放大一千萬倍,把它們的身體結構,看得清清楚楚──」

  李邦殊不等他講完,就道:「你的意思是,並看不出它們是有智力、有思想的?」

  蘇耀東點著頭,李邦殊嘆了一聲:「耀東,就算你把一個人放大一萬倍,做最徹底的解剖,你能找到人的思想在哪裡嗎?」

  蘇耀東怔了一怔,他的思緒十分紊亂,但是他多少捕捉到了李邦殊想表達甚麼。他用十分謹慎的語調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海水中看到的字句,是由海中的浮游生物,顯示給你看的?」

  李邦殊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蘇耀東委婉地道:「體積那麼細小的生物,如何有可能展示文字呢?」

  李邦殊沉聲道:「浮游生物的過量繁殖,甚至可以使海水變成了紅色。它們數量之多,多得可以用天文數字來展示它們的力量!」

  蘇耀東的聲音,在不由自主之間,變得十分尖銳:「你是說,數以百萬計的浮游生物,排成了文字,來和人類溝通?」

  李邦殊轉過了頭去,喃喃地道:「我說過了,這是絕無可能的事,但是又是唯一的可能!」

  蘇耀東還未曾回答,一直面對著陽台,但在聽著李邦殊和蘇耀東對談的溫谷,陡然轟笑起來:「想像力太豐富了!我敢擔保,世上任何一個幻想家的想像力,都未曾達到這一地步!」

  李邦殊最初的反應,十分憤怒,但是他隨即冷靜了下來,只是瞪了溫谷一眼。然後,他徐徐地道:「不管警告是來自海洋中的甚麼生物,總之,我接到了警告,也覺得如果人類大規模地開發海底資源,雖然可以帶來暫時的利益,但也必然擾亂了海洋生物的生活秩序,可能給人帶來巨大的災害!」

  蘇耀東「嗯」地一聲:「所以,你願意接受警告?」

  李邦殊苦笑道:「不單是警告,朋友,它們已經開始行動了!用我們全然不明白的方法,它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溫谷到這時,才算是明白了李邦殊使用了「它們」這個代名詞的意思。實實在在,在這個海洋學家的心中,他也不知道那是甚麼樣的東西所發出的力量,他曾設想那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但是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

  蘇耀東道:「所以,你才要這個會開不成?」

  李邦殊雙手緊握著拳,用力點著頭。


  國際海底資源分配會議開幕那一天,氣氛顯得十分不尋常。所有的代表,早已聚集在會場之中,交頭接耳,望著一列空著的座位,座位上的牌子指出,那是阿拉伯世界代表團的席位。

  一直到預定時間前的三分鐘,全副軍裝的黃絹,才帶著她的大批隨員,走進會場來。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因為她盡了一切力量,都未曾找到李邦殊。原振俠一直在酒店之中,接受監視,他沒有和任何外人作聯絡。這時,原振俠就坐在大會代表的一個特殊座位上。

  黃絹的出現,又引起了一陣交談。然後大會開始,按照程序進行著,在幾個要人發表了簡短的談話之後,主席宣布:「本次會議的主角,李邦殊博士突然決定不參加大會,可是他派了一個代表,代他宣讀一篇簡短的聲明,請原振俠醫生!」

  當原振俠走上台去之際,掌聲十分零落。黃絹的臉色更難看,以致原振俠連望也不敢望她一下。

  上了台,原振俠定了定神,用嘹喨的聲音道:「我,李邦殊,作為一個將一生貢獻給海洋研究的人,我作如下的聲明:從現在起,我會致力於維持海洋平靜的努力,我反對任何人為的行為,破壞海洋固有的形態。這種形態的存在,和地球歷史一樣悠久。我反對在海中開採人類所需的物資,雖然以前我在這方面,做過很多探測工作,我已決定把我的所有工作記錄完全銷毀──」

  原振俠才把聲明唸到這裡,十幾個記者已經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好些代表忍不住驚愕,紛紛站了起來,會場立時紊亂了起來。

  原振俠還想再唸下去,可是黃絹已經飛步上台,一下子推開了原振俠,大聲道:「這是強國的詭計!我代表阿拉伯世界,宣布我們絕不放棄,而且立即開始行動!」

  黃絹的行動是如此突兀,紊亂的會場,反倒靜了下來。原振俠再也想不到,他和黃絹會在這樣重要的一個國際性會議上,在世界各國的政要和科學家之前,成了敵對的雙方。他心中苦笑,想著:只怕世上再也沒有一對男女,關係和遭遇比他和黃絹更奇特的了!

  他大聲道:「請允許我把李博士的聲明宣讀完畢!」

  黃絹一聲冷笑:「不必了!李邦殊的聲明,根本不是他的本意。我可以肯定,李博士受了挾持,挾持他的,當然是某些想獨霸海底資源的大國,我們不必指出這些強國的名字──」

  黃絹的話,有著強烈的煽動力,會場之中,一些小國的代表,立時大聲叫著,附和著。幾個大國的代表,神情馬上變得相當尷尬。

  黃絹揮著手,大聲繼續:「沒有李博士,沒有這個會議,海底資源一樣會被開發。我宣布,從現在起,阿拉伯集團有權在任何公海之中,進行我們認為需要的活動。我們準備接受任何挑戰,並且將我們在海洋中所得到的利益,公平地由真神阿拉信仰者共享!」

  會場中響起了一陣歡呼聲,很多代表已看出,這個會議已不可能再按照正常的程序進行了,有的代表已經收拾文件,準備離去。

  黃絹還在繼續:「所謂法國探測船隊的失蹤,也是同樣的政治把戲。法國代表在哪裡,能提出合理的解釋嗎?」

  法國代表是一個看來很有君子風度的中年人,但這時他也失去了風度,大聲道:「我不會對一個瘋子作任何解釋,再見了!」

  黃絹冷笑著,傲然走下台去,原振俠還想再宣讀聲明,可是會場中已亂成了一片。他只好嘆了一口氣,在幾十個記者向他圍過來之際,他把李邦殊的聲明,交給了其中的一個記者。

  當原振俠走下台的時候,兩個大漢,公然一邊一個挾著他,把他直推到了黃絹的面前。

  黃絹的神態冰冷:「告訴李邦殊,我對他不再有興趣。世上有的是海洋學家,我們可以集中世界上所有的海洋學家,為我們工作!」

  原振俠望著亂成一團的會場,苦笑著:「你很成功,可是你何必與全世界為敵?」

  黃絹放肆地縱笑起來:「我?才不,我只是和我的敵人為敵!」

  原振俠嘆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掙脫了那兩個大漢的挾持,又望了黃絹一下,想說甚麼,但是終於沒有說出口。他轉過身去,推開前面的人,向外走去,他只覺得腳步異常沉重。

  第二天,報上登載著會議失敗的消息,也刊登著黃絹離開夏威夷的新聞。黃絹在臨上機之前,又重申她所代表的阿拉伯世界,將以驚人的資金,立時開始她所稱的「人類大規模利用海底資源」的工作。

  在那座大廈的那個單位中,原振俠、蘇耀東、溫谷和李邦殊一起看著報紙。在原振俠知道黃絹已離開之後,他就來到這裡,和各人交換著意見。

  他感到心情十分沉重,因為在這裡的四個人都知道,有一些事情發生了──一股奇異的力量,已經做出了一些事,來阻止人類對海洋的侵涉。而黃絹以及太多人,顯然並不明白這一點。

  蘇耀東嘆息著:「看起來,只有那種力量本身,才能阻止海洋被干擾的行動。」

  溫谷搖著頭:「那些失蹤的人、失蹤的船隊,都是這種奇異力量造成的?」

  李邦殊發出了不滿的一下悶哼聲,像是在說,這已經再明白也沒有了,何必再說。

  原振俠小心地移動了一下身子,道:「難道在海鮮市場失蹤的那一對男女,也是?還有,那對死得如此離奇的中年夫婦?」

  沒有人回答原振俠的問題,因為那幾乎是無可解釋的。溫谷有點暴躁起來,用力一拍桌子,道:「關於海洋的,我不參加意見,或許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有著這種神奇的力量,但是在陸地上──」

  李邦殊沉聲道:「誰知道,或許海洋中的微生物,和空氣中的微生物之間,有著某種奇妙的聯繫,它們組成了同盟──」

  溫谷雙手抱住了頭,叫了起來:「夠了!或許,或許,全是假設,沒有任何事實可以證明!」

  李邦殊倒十分平靜,他望向蘇耀東:「所以我要你來,我們,我的意思是我和你,要和它們接觸。」

  溫谷咕噥了一句:「我立刻和白恩警官接觸,看看他在調查那一對中年夫婦死亡上,有甚麼新的進展!」

  他一面說,一面拿起電話來,在說了幾句話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

  由於溫谷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如此難看,其餘三個人立時覺察到這一點,一齊向他望去。

  溫谷慢慢放下電話,張口想說話。可是顯然由於驚駭太甚,所以他的喉際,先是發出了一陣難聽的「咯咯」聲,然後才能講出話來:「白恩警官死了!」


  在離開了黃絹的遊艇之後,白恩的思緒十分混亂,心中一直在想著溫谷的話: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都可以作為懸案來處理,不必深究。

  當然,那一對夫婦的死亡,他可以用含糊的措詞作一份報告,就此列為懸案。這樣做,在公事上是可以交代得過去的,但是,他卻無法對自己交代!

  他可以絕對肯定,那對夫婦的死,是出自不可解釋的一種因素。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隻手,一隻手,扼死了兩個人,這種想法,如果持續在腦中,那會使人變成一個瘋子的!

  可是白恩卻又無法不想那隻手!除了那隻手之外,還有甚麼力量可以扼死兩個人呢?冷藏庫中只有兩個人,可是有五隻手。兩個人的四隻手,是不會互相扼死對方的,那麼剩下來的唯一可能,就是──

  白恩用力搖著頭,想把這種可怕的意念自他的腦中抹去,可是他顯然不很成功。所以當他回到警局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樣子也顯得十分兇狠,以致看到他的人,都可以看出他心情十分差,不是很敢和他打招呼。


  那天下午,當他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有一個同事走過來:「有一位小姐在你辦公室,等你很久了!」

  白恩咕噥了一聲,他想不起曾約了甚麼小姐。他用力推開了門,看到了一個動人的女郎,緊張地站起來,望著他。白恩立即認出,這個女郎是玉代市場的收銀員,可是他卻記不起她的名字來了。

  他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道:「市場的工作很忙嗎?你是──」

  那女郎忙道:「喬絲,警官先生,我──我──」

  白恩看出她神情很猶疑,就盡可能溫和地道:「你有甚麼話,只管說!」

  喬絲作了一下手勢:「說出來,你──能保證我不被警方拘留?」

  白恩呆了一呆:「那要看你做了些甚麼,要是你殺了人,我可不能給你作任何保證!」

  白恩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心中不免有點嘀咕:為甚麼提到殺人呢?這個美麗的女郎,顯然不會殺人的,自己是不是被太多的失蹤和死亡案件,弄得有點心神不定呢?

  喬絲現出了一個為難的笑容來:「當然不是殺人,只不過是我──我曾不合法地收了十元錢。」

  白恩有點煩躁:這樣的小事情找我幹甚麼?事情已經夠煩的了!剛在他的神情上表現了不耐煩,還沒有開口之際,喬絲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如果白恩早一秒鐘,用語言表示了他的不耐煩,阻止喬絲講下去,那麼,他可能不會死,以後的事不會發生,可是世事往往差在一線之間!)

  喬絲接著道:「那十元錢,是那一對失蹤了的新婚夫婦給我的!」

  白恩的精神,陡地為之一振,不耐煩的情緒一掃而空。那對新婚夫婦!這也是一件懸案,看來喬絲小姐可以提供新的線索。再也沒有比突如其來的新線索,更可以令得一個負責的警官興奮的了。

  他忙道:「甚麼時候,經過的情形怎樣?」

  喬絲又遲疑了一下,低低嘆了一聲,才將那天傍晚發生的事,她怎樣接受了十元錢,容許那一對新婚夫妻進去「捉」一隻龍蝦,然後,兩個人進去之後,就沒有再出來的事,講了一遍。

  白恩用心聽著,等喬絲講完,帶著哭音問:「我會被警方起訴嗎?」之際,白恩的思緒極亂,他道:「當然不會,喬絲,你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人,進去之後,沒有出來過?」

  喬絲咬著下唇,點著頭:「是的,我在唯一出路的門口,他們沒有出來!」

  白恩心想:「這情形倒有點和在殮房發生的事相像,不過一件是兩個人失蹤,一件是兩個人神祕死亡!」

  喬絲又道:「這兩個人──一直沒有出現,我心中一直很內疚,可是我也不敢來告訴警方──」

  白恩問:「是甚麼事,終於使你下定決心的呢?」

  喬絲嘴唇掀動著,現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道:「今天──像往常一樣,我是最後離開市場的一個人。當我結好了所有的帳,準備離開之際,我──我聽到──那個養龍蝦的池中,有人在講話。」

  白恩驚駭問:「甚麼?」

  喬絲被白恩突然而來的喝問嚇了一大跳,忙道:「我不能十分確定,我是說,我不是聽到有人講話,不,我是說,我聽不清在講些甚麼,但是的確是有人在講話,真的!」

  喬絲說得相當慌亂,但是白恩還是弄懂了她的意思:「是不是還有人沒離開呢?」

  喬絲道:「我一聽到有講話聲,也是這樣想,我想那可能是──一個約了我幾次,都被我拒絕了的小伙子,故意躲起來在嚇我!」

  白恩又開始感到不耐煩,一個躲起來嚇女孩子的小伙子,對於白恩來說,那實在是引不起他任何興趣的事。而且他的確十分疲倦,所以他用很大的聲響,打了一個呵欠,想使喬絲不要再講下去。

  可是喬絲卻現出又恐懼又詫異的神情,全然不理會白恩那種厭煩的動作,她甚至在急速地喘著氣:「可是──可是我聽了一會,又喝問了幾句,聽到那是一男一女在對答。他們講得十分快速,我不是聽得很清楚,好像他們是在討論,要捉一隻最大的龍蝦──」

  喬絲講到這裡時,白恩已經打了三個呵欠。可是他的第三個呵欠打到了一半,就陡然停止,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以致他的樣子看來怪到了極點。

  而喬絲在那時候,聲音發著顫,講出了令白恩陡然發呆的話:「我可以肯定,在講話的那一男一女──就是那天給了我十元錢,後來又失蹤了的那一男一女──我記得他們的聲音!」

  白恩瞪著喬絲,心中迅速地轉著念:眼前這個女郎,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呢?她看起來很正常,可是她說的一切,卻又是那麼不可相信!

  為了尋找那失蹤的一男一女,警方可以說用盡了一切努力。尤其他們的私人重要物件,在那個養龍蝦的水槽中被發現之後,尋找工作更是不遺餘力!

  可是,照那女郎所說,這一男一女,似乎還在市場之中,這可以相信麼?白恩要過了好一會,才能將張大了的口,慢慢地合了攏來。然後,他盯著緊張而不安的喬絲好一會,才問:「小姐,你究竟想告訴我甚麼?」

  喬絲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我不知道,我──不但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我很害怕──真的害怕。當時我不知道如何才好,我──鼓起勇氣,轉過身去看,有一個很大的冷藏櫃隔著,我看不到水槽那邊的情形──」

  聽到這裡,或許是由於喬絲顫抖的語聲之中,充滿了驚懼的緣故,連經驗豐富的白恩警官,也不禁受了感染,揮了揮手:「別告訴我,你如果沒有那個櫃子的阻隔,就可以看到甚麼!」

  喬絲不由自主,「咯」地吞下了一口口水,猶豫而又害怕地問:「我──是不是不應該再說下去?」

  白恩忙道:「不,不,只要你說的是事實,請一直地說下去吧!」

  喬絲急急道:「是事實,是事實!」

  她略頓了一頓,才又道:「於是,我就站起身來,走出一步,探過頭去,去看,我──我──我看到那一男一女,就在水槽前面!」

  白恩陡地站了起來,神情有著被戲弄的憤怒。喬絲哭了出來,不知是由於激動,還是由於害怕,她聲音嘶啞,幾乎是在叫著:「真的!真的!」

  白恩嘆了一聲,無意義地揮著手。喬絲雙手緊握著,指節甚至泛著白色,她又顫聲問:「我──是不是見到──鬼魂了?」

  白恩悶哼了一聲:「那要看以後發展的情形如何,他們──你所看到的人,是不是一下子就不見了?」

  白恩這樣說法,是針對著喬絲的問題的,誰都可以聽得出,他的話中,有著明顯的諷刺意味在。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喬絲一面發著抖,一面連連點頭:「是,他們一下子就不見了!」

  白恩震動了一下,喬絲急促地道:「我害怕極了,當時連叫也叫不出來,就逃出了市場──只是匆匆拉下了門──我想──我不該隱瞞甚麼──或許是他們的鬼魂來提醒我,所以──我要來找你──」

  她的語調越來越是發抖,白恩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頭:「小姐,我不相信甚麼鬼魂。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他們,那麼,他們在市場中一定另有目的!」

  喬絲的眼瞪得十分大,顯然對白恩的話表示不同意。白恩本來想就此把她趕走,可是他看到喬絲的神情是如此害怕,心又軟了一下:「好,小姐,我和你一起到市場去一次,弄弄清楚!」

  看來,這正是喬絲想要求而不敢開口的,是以白恩一說,她就連連點頭。白恩雖然十分不願意,但也只好向外走去。當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遇見了幾個同事,還打趣地道:「這位小姐說她看到了失蹤者的鬼魂,我去查究一下。哈哈,看看做驅魔人是甚麼滋味!」

  當時,那幾個同事,也感到好笑,其中一個還叫道:「嗨,別忘了帶十字架!」

  跟在白恩後面的喬絲,看來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雙手互相扭著,連腳步看來都是僵硬的。

  半小時之後,白恩的那幾位同事,也笑不出來了。他們接到了報告:「一個警官死在玉代市場──有一位小姐說他叫白恩警官,你們快派人來查查吧──別問我是甚麼人,我是過路人,作為一個好市民,所以才通知警方的!」

  警局接到這樣的電話,當然緊張了起來。當幾個警官和警員,來到玉代市場門口之際,看到喬絲雙手緊握著門口停車場中豎立著的鐵柱,身子不斷在發抖。她把那根鐵柱握得如此之緊,以致幾個路人想把她的手指扳開來,但是卻做不到。

  喬絲的口中,不斷地發出沒有意義的,充滿了恐懼的聲音。她全身的任何一處,都在告訴他人:她遇到了恐怖莫名的事!

  幾個警官衝進了市場,市場中燈火明亮。在冷藏櫃中的各種各樣的魚,透過有著冰花的玻璃門,魚眼睛在發出一種近乎妖異的光芒。

  當然,在通常的情形下,死魚的眼睛,是不會給人以這樣的感覺的。但是當衝進來的人,看到了白恩警官的屍體之後,卻都有一種不寒而慄之感,使得死魚的眼睛,也變得可怕起來。

  白恩警官的屍體,伏在那個養龍蝦的水槽上,一隻手向前伸搭著,浸在水中,水中有不少龍蝦在。他是半跪在水槽前的,有經驗的人,一下子可以看出,他是在水槽前死的,死了之後,身子倒下,靠向水槽,所以才會形成現在這樣的姿勢。

  一個警官走過去,把白恩的身子,慢慢翻了過來。立時,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颼」地吸了一口涼氣。白恩的臉上,現出一種恐怖之極的神情!那種神情,僵凝在一個死人的臉上,看來更是令人心悸,所有的人,竟沒有一個出得了聲!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最年輕的警官叫了起來:「天,他在死前,看到了甚麼?他看起來,是被嚇死的!」

  當然沒有人回答得出這個問題來。

  而白恩的死因,也很快查了出來。他並不是被嚇死的,法醫檢查的結果是:死於窒息。等到弄明白了白恩警官死因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從聽到白恩的死訊起,溫谷、原振俠和李邦殊、蘇耀東就分成了兩批,各自進行他們要做的事。

  李邦殊的話說得很明白,雖然他的話,聽起來令人產生一種極度的迷幻之感。他道:「白恩警官死在玉代市場?那可能是另一宗它們的行動,看來它們心急了,我們要快點行動才好!」

  溫谷的聲音發澀:「天,它們,它們,你能不能具體一點說,它們究竟是甚麼?是你假設的微生物?」

  蘇耀東看起來,顯然和李邦殊站到了同一陣線:「到目前為止,只能作這樣的假設。」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不管是甚麼的假設,就算是一種我們對之全然一無所知的生物也好,你們怎麼去和它們發生接觸?」

  李邦殊的回答極簡單,聽來不合理到了極點,但似乎又是唯一的辦法,他道:「到海中去!」

  原振俠和溫谷互望了一下,溫谷立時道:「我寧願先去了解一下,白恩警官的死因。」

  李邦殊望向原振俠,道:「你呢?你是一個醫生,我不知道你是對一具屍體有興趣,還是對不可測的某種生物有興趣!」

  原振俠十分難以決定,白恩的死因、死亡經過,他還全然不清楚,所可以肯定的,只是那一定是一宗十分神祕的死亡。而李邦殊要去做的事,似乎更加不可捉摸了。而真正令他猶豫的原因,是他甚麼也不想做,黃絹已經離去,他的所有感覺,只是一片惘然,根本不想去做任何事情!

  他所想到的是,黃絹是一個講到了一定要做的人,她一定會在最短期內,動員她所能運用的力量,先作海底資源的開發。而李邦殊卻一反常態,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李邦殊的力量,怎麼敵得過黃絹呢?除非李邦殊真能得到「它們」的幫助,但是李邦殊怎麼和「它們」作進一步的接觸?

  原振俠也想到,黃絹對他提起過,她也在海水中看到過「警告」,但是黃絹會接受警告嗎?

  他先不回答問題,只是反問道:「你準備用甚麼方法,在海上和『它們』聯絡?如果漫無目的──那可能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者,但是我相信,它們既然選中了我,和我發生了聯絡,就一定會保護我,不會傷害我!」

  蘇耀東在一旁嘆了一聲:「我們自稱是海洋學家,但是對於海洋生物,實在所知太少了。邦殊,能有機會再讓我和海洋相處,我十分樂意,並且不會拒絕參加你的任何行動!」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暫時不參加你們的行動,我想,到了你們的行動,和黃絹的強勢行動發生衝突之際,我或者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當他講完了之後,他的心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苦澀,又用極度惘然的聲音道:「希望我──可以起到一點作用!」

  溫谷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到時候再說吧!」

  他這樣講的時候,望向李邦殊,李邦殊和蘇耀東兩人,都有種異樣興奮的神情。李邦殊道:「我們不等了,耀東,以你的能力,能夠辦到甚麼?」

  蘇耀東笑了起來:「任何用金錢可以辦到的事,我想我都可以辦得到。」

  李邦殊道:「好,目前我們只需要一艘設備完善的船,我們要在海上作無目的的漂蕩,一直到它們和我們進一步接觸為止。唉,在這方面來說,它們比我們進步,我們就不懂得如何與它們接觸!」

  蘇耀東大有同感:「我們甚至不知道它們是甚麼!」

  兩個科學家在感嘆,溫谷覺得有點急躁,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我想去看看白恩,唉,他畢竟是十分有趣的一個人!」

  原振俠嘆了一聲,無可無不可地點著頭。


  當溫谷和原振俠來到玉代市場門前的時候,黑箱車已搬走了白恩的屍體。圍觀的路人相當多,市場的經理在門口唉聲嘆氣,但是沒有甚麼人去理會他,注意力都集中在喬絲的身上。

  喬絲仍然雙手緊握著那根鐵柱,身子在發著抖,口中發出可怖的聲響,兩個警員企圖用力去扳開她的手指。

  原振俠一看到這種情形,就厲聲呼喝:「住手!你們看不出,這位小姐受了嚴重的驚嚇麼?」

  一個警員不服氣地道:「我們只不過是想幫助她!而且她也不能一直在這裡不走,她是這件兇案發生時,唯一的在場者!」

  原振俠來到喬絲面前,憑他行醫的經驗而論,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美麗的長髮女郎所受的驚恐,已經超過了她所能忍受的程度!

  從喬絲被驚嚇的程度來看,如果處理不妥善,可能由於極度的驚恐,而使她的腦神經受到永久的傷害。所以,當救護車來到,兩個醫護人員跳下來之際,原振俠立時用他專業的權威聲調吩咐:「鎮定劑注射,動作盡可能緩和!」

  一個醫護人員走過來,伸手向喬絲的眼睛,想把她的眼皮翻開來看看。但喬絲立時尖叫了起來,原振俠急忙把他推開。

  原振俠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長髮,盡量把聲音放慢,聽來柔和地道:「一切全過去了,沒有事,你接受注射之後,就甚麼事都沒有了!」

  喬絲像是聽到了原振俠的勸慰,閃動著眼睛,望向他。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醫護人員把鎮靜劑,緩緩地注射進喬絲的手臂。

  一分鐘之後,喬絲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握住了鐵柱的手鬆了開來,整個人也軟倒了下來。原振俠忙扶住了她,由醫護人員把她抬上了擔架。

  一個看來職位頗高的警官走了過來,和溫谷握手,作自我介紹。

  一小時之後,在醫院的病房中,他們先聽喬絲說出事情的經過。

  喬絲的臉色還是十分蒼白,不過看得出,極度的驚恐已不像她在市場門口時,那樣影響她,她先說了她去找白恩的經過。

  當他們一起來到市場門口之際──由於喬絲離去時的匆忙,所以市場之中,還是燈火通明,大門也只是虛掩著。白恩是自己駕車來的,停好了車,他和喬絲一起下車,指著市場的門口,道:「好了,讓我們去看看,鬼魂和人有甚麼不同!」

  喬絲帶著怯意:「警官先生,請別這樣說,我並不覺得──很有趣!」

  白恩揮著手:「如果鬼魂也能商量,是不是該捉一隻大一點的龍蝦,我就認為很有趣!」

  他一面說,一面已來到了門口,用力拉開了鐵門,發出「嘩啦」的聲音。然後走了進去,大聲喝問:「裡面要是有人,把手放在頭上走出來,我是警察!」

  那時,喬絲還在門口,踟躕著不敢向內走去,不過那只是十分短暫的猶豫。

  白恩警官的大聲呼喝,和市場內燈火通明,都足以把任何膽子小的人,害怕程度減至最低,喬絲於是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是收銀櫃檯,繞過了收銀櫃檯,就可以看到那個養龍蝦的水槽。

  當喬絲走進去的時候,還可以聽到白恩的呼喝聲,但是白恩的呼喝聲,是突然停止的。照喬絲的說法是:「警官先生的呼喝聲突然停了下來,剎那之間,四周圍都靜得像是任何東西都凝結了一樣!」

  喬絲陡然一怔,恐懼又襲向她,但是她看到了白恩,她看到白恩用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站立著,半曲著身,一隻手指向前面,神情更是怪異莫名,像是他看到了甚麼絕不可相信的東西一樣。但是喬絲卻絕對可以發誓:「在白恩警官的前面,完全沒有甚麼可以令得人驚懼的任何東西或任何現象。」

  緊接著,白恩又陡然叫了起來:「別走!」

  他一面叫,一面便用極快的速度,取了他的佩鎗在手。喬絲一看到這種情形,已經驚惶得發不出聲來,她只可以肯定,白恩一定是一拔鎗在手,就想發射的。

  可是也就在他才一揚起手來之際,他忽然之間的動作,更是奇特,像是有甚麼可怕之極的毒蟲,突然在他的右腕上爬行一樣,他的左手陡然握緊了右腕。本來他是用右手握著手鎗的,在此同時,他右手一鬆,手鎗也落了下來。由於他正在水池之前,所以手鎗一落了下來,就跌進了水池之中。

  (喬絲的敘述,立即得到了證明。在一旁同時聽喬絲敘述的警方人員,一聽到這裡,立即派人去找,一下子就在水池中,找到了白恩的佩鎗。)

  手鎗一落下來之後,白恩的神情更怪。

  當喬絲說到這一部分之際,她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道:「警官先生開始掙扎,他的那種情形,就像是他和一個無形的魔鬼在打架一樣,而他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可怖。我給嚇壞了,轉身向外就逃,雙手握住了門口的那根鐵柱之後,就再也放不開了,只是尖叫著。一直到有人──好像有人大聲問我,裡面的那個人是誰,我才說出了白恩警官的名字。」

  可能是在喬絲奔出來之後不久,白恩就倒在水池邊上死了,而喬絲的尖叫聲,又吸引了路人。

  那個打電話到警局去的路人,也是第一個發現白恩屍體的人,他的敘述沒有甚麼特別之處。

  那個路人走進市場,看到白恩倒在水池邊上,一看就知道已經死了。他再走出來,據他說,他喝問了一百次以上,喬絲才告訴他死在市場中的是甚麼人,他就打電話給警局。

  溫谷和原振俠在第二天,就知道了白恩警官的死因:「死於窒息。」

  原振俠還和驗屍的法醫討論了一下:「窒息,是甚麼意思?是他的頭部浸進了水池之中,引致了窒息的?」

  法醫搖頭:「不,他肺部一點積水也沒有,只是窒息,並非受溺而致窒息。」

  溫谷本來就十分性急,這時由於白恩死得怪,更是急躁,大聲問:「那是甚麼意思,死者沒有傷痕,怎麼會窒息致死?」

  法醫瞪了溫谷一眼:「譬如說,用枕頭壓著一個人的臉部,阻止他呼吸,就可以令一個人窒息而死,而不留下任何傷痕!」

  原振俠揮了一下手:「白恩警官是一個十分強壯的人,而且受過自衛技擊訓練,若要令他在沒有傷痕的情形之下窒息,至少要兩個以上的人行兇。而喬絲小姐卻說,根本沒見到別的人!」

  法醫顯得很不高興:「或許是她在說謊,我只知道,他的死因是窒息。你是醫生?你應該可以明白他的死因!」

  原振俠苦笑道:「當然,我不是懷疑你的判斷,只是──只是──」

  只是甚麼?原振俠也無法說得上來。一個強壯高大的人,會突然之間,因為窒息致死,事情怪異到這種地步,還有甚麼好說的呢?

  令一個人窒息致死的原因,可能有七、八十種,但是沒有一種適用於白恩的死。而原振俠和溫谷,又相信喬絲的恐懼,絕不是假裝出來的。也沒有甚麼人,能在這樣恐懼的情形下,還能從容說謊。

  那也就是說,喬絲的敘述是真的,白恩的死因不明。和那對來自緬因州,在殮房中神祕死亡的夫婦一樣,死因不明。

  兩人的心中也都想到了李邦殊的話:「這是它們行動的又一例子!」

  「它們」!

  難道真有甚麼生物,有那樣的能力,可以令人消失、死亡,甚至,可以令得整個船隊,在海面之上失蹤?


  當溫谷和原振俠回到了住所之際,天色已經大明了。他們也不覺得肚餓,不覺得疲倦,只是紊亂和抓不到任何頭緒,不知道如何才好。

  李邦殊和蘇耀東已經不在了。溫谷和原振俠都躺著,不住地抽著煙,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到中午時分,溫谷才問了一句:「原,你是一個醫生,你相信,如果許多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聯合起來,就可以和人類相對抗麼?」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你的問題太含糊了,你是想否定李邦殊的假定?」

  溫谷重重在一張椅上搥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想做甚麼,我的思緒,從來也沒有這樣紊亂過!」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也一樣,但我們必需靜下來,先肯定一些事──」

  他停了片刻才繼續:「剛才你的問題,其實可以說:是不是小到肉眼見不到的微生物,有著不為人所知的力量,可以和人對抗?」

  溫谷苦笑了一下:「隨便怎麼說,總之,微生物和人對抗──這真令人無法想像。不管這種微生物生活在海中,還是在陸地上──太令人無法想像!」

  原振俠望著溫谷,道:「作為一個醫生來說,倒並不覺得太不可想像!」

  溫谷睜大了眼,原振俠解釋著:「整個人類的醫學,一大部分就是人類和微生物對抗的過程,是人類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對付致病的微生物的過程!」

  溫谷呆了一呆,道:「你弄錯了,人對抗微生物是存在的事實,但是不能倒過來說,微生物也會對抗人!」

  原振俠道:「為甚麼不能呢?有些藥物,例如抗生素,才被培養出來之際,就可以十分有效地對付多種細菌,但是抗生素問世幾十年之後,有些細菌就不會被抗生素消滅,它們有自己的方法,對抗人類用來消滅它們的藥物。這種情形,也存在很久了,說明了微生物一直和人類在對抗,一直是這樣!」

  溫谷漲紅了臉,道:「你──這樣說──是,我承認這種對抗的現象,是早已存在著的。但是──像如今發生的一連串事,那種形式的對抗──至少,我無法接受微生物會有思想,可以通過文字的形式,去警告人類這樣的事!」

  原振俠苦笑:「別激動,老朋友,我和你同樣不能接受。但是事實是,至少已有兩個人,李邦殊和黃絹,看到了這樣的文字警告!」

  溫谷拾起枕頭來,把他自己的臉蓋住。溫谷雖然沒有說甚麼,但是他顯然是在表示,他仍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原振俠喃喃地道:「希望他們能夠順利和它們接觸!」

  溫谷一下子拋開了枕頭:「那算是第幾類接觸!」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道,人類渴望和外星生物接觸,其實是一種很奢侈的願望,因為人類和地球上其他生物的接觸,就少得可憐。把其他生物一概視為低等生物的態度,就很不科學!」

  溫谷坐起身來:「你這種說法,只是哲理上的說法。哲理上可以說,人不但對地球上其他的生物不了解,人與人之間也不了解,很少真正的接觸。甚至於,自己對自己,也不一定了解!」

  原振俠十分無可奈何:「可以這樣說,但我的意思是,每一種生物,不論它們是為了甚麼原因而出現在地球上,都有它們繼續生存,不被干擾的權利。再小而討厭的生物,都有它們獨特的生活方式,甚至跳蚤──」

  溫谷悶哼一聲:「別告訴我跳蚤有比人更進步之處!」

  原振俠也坐了起來:「正想告訴你這一點。生物學家已發現,跳蚤,有利用超高頻聲波來互相通訊的能力,那是美國西維吉尼亞大學的研究者,最近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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