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
那一天，在輕井澤的高爾夫俱樂部打完１８洞，回到旅館吃晚飯。只喝了一杯啤酒而已，多摩子的眼下以及面頰，就泛起了一陣紅暈。
「今天你好像悶悶不樂！」
由於弓島一天都不太說話。多摩子在一旁一臉狐疑地看著弓島的神色。
「也許我不該硬把你拉過來。」
「那倒也不是。」
弓島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酒。
「可是你好像是在擔心工作的事情，或是我嫂子的事情讓你不放心？」
「事到如今，我也下定決心不想任何事情了。」
「你不必為我這麼勉強！」
多摩子的口氣，開始有點不高興。
「我隨時可以由此搭車回岡谷。」
「……」
「看你的表情好像真的希望我回去。……我不要！」
多摩子忽然來到了弓島的身邊，搖撼著他的膝蓋。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要回去，請你也下定決心，求你好不好！」
「妳是要我就優哉遊哉地待在溫泉？」
「不但如此，我還要你和我結婚。」
她瞪大了一雙潤濕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把我身體的第一次奉獻給你，這一點，我一直沒有後悔，可是我仍然希望能和你長相廝守。」
「妳的意思是說，要我擺脫我的太太！」
「責任不就是在你嗎？你可以叫我等，無論是一年或是兩年，我都願意！」
「也可以等三四年嗎？」
「你簡直在說風涼話，在這一段期間必須讓我知道，你正在與太太辦離婚手續，光是口頭上的承諾，我不信。」
「我會考慮的。」
「你說考慮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會考慮辦手續的一些方法。」
弓島已經開始覺得厭煩。就因為如此，一個大家閏秀才會如此令人受不了，和多摩子發生這種關係之前，他還以為她是一個開明、個性爽朗的女孩。一旦發展到此種地步，她便變成了迂腐潮濕的俗氣女人，完全喪失了她的機智與知性。女人也許能在生活以外的其他方面，表現出新的層面，但是無法在性的方面，擺脫傳統式的窠臼。
弓島起先還對多摩子抱有幻想，因此才會輕易地接受她的誘惑。他還以為反正是對方自己送上門來，責任又不在他。現在她與當初的形象截然不同，難免會使自己興趣缺缺，說得實際一點，在某些意義上而言，倒不如說他才是真正的受騙者。
老實說，當他與多摩子進一步交往之後，才越能體會出加須子的好處，一旦與加須子發生這種關係之後，也不會表現得和多摩子一樣，硬是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不放，這就是已婚女子，與未曾接觸過男人的未婚女子，兩者之間最大的差異。當然，多摩子仍是個處女沒錯，但就這點而言，對他也沒有什麼重大的意義與價值，與其面對著多摩子稚嫩的身體，弓島更是憧憬已有婚姻經驗的加須子。無法於床笫之間取悅他的女人，根本無法撩起弓島的興趣。
當初多摩子對他的唯一吸引力，就是以為可以免費地將中部光學的工廠接收過來，如今想來，這點倒也沒什麼利益，就目前已逐步邁向現代化的光學工業而言，僅得到一家小型的衛星工廠，實在並沒有實質上的意義。弓島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想獲得加須子的青睞，而擾亂了他對她的工廠所做的評價，如果對方換成是多摩子的話，會輕易地把工廠送給他，因此工廠對他反而沒什麼吸引力可言了。
唯一還有利可圖的，也只是能吸收一些中部光學公司的技術工作人員，而且高原光學的女作業員目前也正短缺，雖然曾極力地挽回離職者，也無多大效用。一旦中部光學公司沒落，這些人員的引入，就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了。
還有一點令他不舒服的，就是倉橋市太的事情。
弓島最近似乎越來越能了解倉橋的心理，一個技術如此高超的技術人員，竟甘心留在一個零星企業的小工廠裏，莫非就是對於加須子有一份特殊的情感。由多摩子的話中他也能略微揣測出個中情形。雖然他也能想像得出，加須子是如何地在應付此種感情關係，但是就某種意義而言，也可說是加須子在利用倉橋。
「我們睡吧！」
弓島這麼說著。他對於多摩子頻頻地追究，已經頗感厭煩。他的眼神雖然仍略微平視著，倒也不再嘮叨了。涉世未深的多摩子即使仍不太了解女性喜悅之情，卻也並非被對方的話所籠絡。當一個男人說，我們睡吧！她也明白對方有意閃避。
明知這點，多摩子也沒有理由說出口，她感覺得出女人追男人的悲慘，深怕此話一說出口，會更令他感到厭惡，因此也不敢再加以責備。
所以她想過目前暫且保持沉默，以後有機會再說服弓島，方是明智之舉。與其現在逼得太緊而致感情破裂，倒不如留待以後慢慢再說。
女侍應聲而來，迅速地收拾餐桌，開始由壁櫥中拿出了被褥，動作十分俐落。這一段時間，多摩子走到屋外寬敞的走廊，坐在椅子上。弓島也坐在她的對面，吸著香菸。夜晚的光線十分幽暗，因此看不清弓島的表情，倒是感覺出心情不甚喜悅。多摩子輕巧地將桌上的菸灰缸放在弓島面前。很明顯地，她是在讓步。當她望了望垂掛在關閉的木板套窗前的淺褐色窗簾時，不知不覺地眼淚竟撲簌撲簌地沿著面頰淌了下來。
多摩子用手指摀住了眼角，弓島竟感到有些受不了。原來也不過是個庸俗無聊的大家閨秀罷了。這種場面，以往弓島也曾經歷過好幾次，他實在是受夠了這種女人。兩個人就這樣無言地聆聽著兩個女侍在鋪棉被的聲音。
弓島也不是不知道在這種場合，如何取悅女人。他大可以輕緩地站起身來，走到女人身後，微揚起對方的臉頰，給她一個溫情的吻，即使仍會鬧一些小彆扭，也可使對方的心情好轉。但是即使是如此簡單的小手法，他也懶得有所行動。
好一會兒，女侍前來作揖說，讓二位久等後，便急忙退下去。電燈已經熄滅了，枕邊的檯燈，雕花玻璃製的水瓶以及菸灰缸等一應俱全。現唯一欠缺的僅是人的軀體而已。
然而弓島此時了無擁抱多摩子的意念，一個如此幼稚無聊的女人，是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趣的。
弓島懷抱此種心情，只穿了浴衣便鑽進被窩裏去了。一旁的多摩子遲遲地未由椅子上起身，最後還是走到了房間的一個角落，背著他開始褪下了棉袍，衣角在榻榻米上微微地略過，發出了輕摩擦聲。兩隻手在舞動著。
弓島把頭靠在枕邊，聽著這些細小的聲響。他仍舊毫無半絲的激情。
他不禁想起一些曾令他感到喜悅的女人，其中也包括還在東京的那一個，雖然交往也有兩年了，對於她，還未曾有過如多摩子般厭煩的感覺。
多摩子仍然背向著他，在浴衣上繫上窄衣帶，由正面俯看著弓島的臉，不久後便熄減了燈，鑽進他的身旁。
「唔……」
她把身子貼緊了他，用胳臂繞著他的頸部，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這個時候，突然電話鈴響起。
多摩子嚇了一大跳，看了看睡在身旁的弓島一眼，想想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事情？到底是誰？雖然知道是櫃臺打來的，但似乎有預感是由外面打進來的電話，可是也不應該會有人知道他們今晚在此。
「妳幫我接一下！」
黑夜中，弓島說話了。
多摩子以不安的神色，跪坐在電話機前，將話筒摀在耳邊。
「是的……是！」
回答的語氣顯得有些慌亂。這時弓島也由枕頭上抬起了頭。
由於弓島支起了上半身，因此多摩子把聽筒拿開耳邊，用手按住了話筒說：
「對方說，要找高原光學公司的弓島總經理。」
她的神色緊張。
「是誰打來的？」
連弓島自己也頗覺意外，心裡也不覺怦怦然起來，對方怎麼可能知道他在這兒。由對方說話的語氣聽來，莫非是公司發生了緊急事故，非與他聯絡上不可。
「聽說有人要見你。」
「見我？」
弓島再度吃了一驚。
「是誰？叫什麼名字？」
多摩子順從地又把話筒放在耳邊，小聲地問對方。
「是森崎和山中二人。」
如果是森崎的話，他們確是在駒根的地方沒錯。這個可憐的中小光學公司前董事長，弓島以考慮收容接納他做為藉口，要他們先去擾亂先鋒光學公司。
但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告訴櫃臺他們，先請二位到客廳等一下。」
多摩子放下了話筒，抬頭看著由身旁起身的弓島，他扭開了電燈，沿著已經熄滅燈光的幽暗走廊，來到了玄關旁邊的會客室，只有那兒孤伶伶地亮著燈火。
管理鞋櫃的工人，似乎一副不勝寒冷的模樣，站在玄關旁的角落，替他打開了門扉。
森崎信雄和山中重夫幾乎同時地由椅子上站了起來。
「嗨！」
弓島坐在他倆的對面，由於對方知道他有女伴，一副歉疚的表情。但這兩人何以查出他在此處？委託他們去收集相機業界的情報，畢竟不是泛泛之輩，或許他們知道他的女伴是中部光學公司董事長的小姑，在未弄清這些疑點之前，弓島仍是有些不安！
「什麼事？這麼晚了！」
他故意裝出一臉的不悅。
「深夜才來造訪，十分抱歉！」
森崎信雄在一旁卑躬地向他作揖，而山中重夫個性較為倨傲，只是向他簡單地行了禮而已。
「到底有什麼急事！」
「是的！」
森崎首先以略微困擾的神情看了山中一眼。山中這才低聲說道：
「不瞞您說，總經理，東京那個女人到這裏來了。」
「什麼？惠美子來此？」
弓島吃了一驚，她為什麼會查出此地？他簡直比聽到太太前來興師問罪更感訝異。
「聽說曾經打電話到高原光學那兒。」
「哦！」
「高原光學也不可能知道我的行蹤。……」
弓島由便衣睡袍的衣袖中，掏出了香菸。
「後來呢？」
「聽說公司回答說，您出去了，今晚不回來，於是她就打電話給董事長，查問你的去向。」
「問董事長？」
他覺得惠美子的確可能這麼做。原先是約好月初去找她的，由於公務積壓，不克分身，就一直擱置下來。弓島讓惠美子開了一間小酒吧──。不！酒吧是原先就有的，是自從認識她以後，由他頂讓給她經營的。
「到底會是什麼事？」
他納悶地咋舌。
「於是董事長就告訴她，我會在那兒？」
弓島雖有些慍意，但是董事長怎麼可能知道他就在這兒，即使親如堂兄弟，在私生活方面幾乎毫不相干。
「但是，聽說他告訴那個女的，您也許是到上山田去了。」
「……他怎麼會曉得在上山田？」
「大概是有人多管閒事。聽說是那個載總經理離開上諏訪的司機，無意中把你的去向告訴了公司的司機。」
他媽的！弓島心中暗自罵著。就是為了這個緣故，才把公司的司機遣了回去，在火車站換坐計程車的，大概是那名司機對弓島很眼熟，以為好玩，才會向公司的司機透露消息而走露風聲，而公司司機也無法予以守密，又告訴了其他人，才會輾轉地傳到了董事長的耳中。這才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轉眼之間便鬧得滿城皆知，搞不好，他們還知道我的女伴是誰呢！
「真是壞事傳千里，那他們知道我和誰在一起嗎？」
他故意露齒淺笑著。
「不！不知道！」
表情看起來好像確實不知道。火車站前的司機應該不可能知道多摩子的身分。不過，這個堂兄還真是絕，對於一個身分不明的東京女人電話，竟然就毫無顧忌地告訴她，他帶著女伴到上山田溫泉去了。本來，他和董事長之間的關係，原就是如此微妙。
「結果怎麼了？」
「所以東京來的那個女人，似乎也光火了，馬上就跑到我那兒。」
這句話是山中說的。弓島一向利用山中與東京的女人保持聯絡，那女人當然知道山中搬到駒根的住所。
「原來如此，這真是一件麻煩事。」
他繼續抽著菸。
「她說你一定是帶著女人到上山田去了，非要我到這兒的旅館一家家的查問不可，不管如何地左哄右騙都拗不過她。想了想，如果總經理開的房間，一定是在這一家，不然就是另一家較高級的旅館。」
「哼！既然消息已經走露了，我也無可奈何，現在惠美子大概在等你們的回話吧！」
「是的！」
「人在那裏？」
「勉強把她安撫在另一家旅館。」
「已經來到上山田了。就回去告訴她，今天晚上抽不出身。」
「但是，這樣回答，她可能會直接跑來，因為她就知道我們已經見過面。」
「對呀！」
弓島越來越想去找惠美子，與其和一個幼稚的小女人在一起，他更想惠美子這種成熟女人散發出來的魅力，而床笫間的技巧，更是相當高明。與生硬的多摩子相比較，差別真是太大了，他很久沒與惠美子碰面了，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傻的舉動，如果真的如此想他的話，大可以幾天以前就和他聯絡了。
「可是突然在這種時間跑來，我也沒辦法。惠美子有沒有說突然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她也不可能和我們說這些。」
山中重夫說「我們」，這使弓島暗自好笑。兩個大男人竟然為了女人在當跑腿。兩個人都深怕會因此砸了飯碗，離開弓島身邊，所以全力地發揮了他們「服務」的精神。
「反正我明天早上會到那家旅館，在這之前，你們就用適當的理由告訴她，暫時無法取得聯繫。」
「知道了！」
二個人點了點頭。
「總經理也未免太辛苦了些。」
山中看著弓島笑了笑。雖然並不知道對方女伴是誰，但櫃臺知悉他與女伴一起住宿，所以這一點是沒辦法掩飾的。
「總要顧到一些人情事故。」
弓島只有苦笑著。
森崎好像顧慮頗多地說道：
「也許，在這種地方我不應該提起，但是不知道總經理是否答應過高島光學公司的中村先生，關於他重建的資金問題？」
「給中村？」
弓島突然想起昨天在公司的會客室裏賴著不走的衛星業者的面貌。
今天早上他也曾為了某家衛星業者老闆上吊的事件，聯想過他。
「沒有這回事，昨天他到公司哀求了半天，因為我另外有客人，覺得他頗為厭煩，就把他的事情不了了之了。」
「你不應該這麼做的。」
山中從中插嘴。
「所以這位仁兄，竟然就以為能得到高原光學公司的支持，到處地宣揚此事，並且簽發了新的票據，支付一些過去所欠的材料費。」
「什麼？」
弓島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他到底簽了多少新的票據？」
「不太清楚，好像也有五六百萬元。同時還有一些未付的工資，這一部分可能就是開了一些空頭支票，向外面借款的。」
中村這個傢伙真是個傻瓜。沒錯，當時是曾說一些會加以考慮的話，可是就如同現在告訴這兩人是一樣的，由於拗不過中村直拗的態度，厭煩之餘，才藉故敷衍話題。他可從來沒有沒答應過要協助或是恢復已經取消定單之類的話。完全是中村擅自把他「考慮」的話，輕率地任意加以解釋。
他想了想還是得和那個傢伙斷絕往來了，既然遭到退票的命運，當然只有完蛋了，這和一般的惡性倒閉不盡相同。中村這下子，真的只有上吊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
森崎和山中在一旁點著頭。
「是啊，我們也覺得不太對勁！」
「不過……」
弓島輪番地注視著二人。
「畢竟二位的消息也實在夠靈通了。」
「對於這一類的事情，我們也慢慢地進入情況。」
「說到進入情況，我倒想起那件散佈先鋒光學假情報的事情，確實是相當成功。」
「出乎意料的順利。」
山中露出奸詐的笑容。
「我們也沒想到反應會如此地大。」
「到底讓我們了解到一點，這實在和一般大資本的企業不同，光學方面的廠商，也只不過比一般中小企業強那麼一些而已。雖然先鋒本身也極力地在闢謠。」但現在諏訪，或岡谷一帶，先鋒公司的一些衛星工廠，似乎已經開始在提防了。
「必然是如此。總經理，這一次只是牛刀小試而已，如此一來，我們已大致掌握了情況，下回採取步驟時，也許就可以使股價下跌了。」
弓島遣回二人之後，回到了房間。多摩子仍舊披著印有店號的短褲，坐在榻榻米上，以孤寂的眼神看著弓島回來。
「什麼人來了？」
才一進門，她便站起身來。
「沒什麼，只是一些衛星業者，竟然追到這裏來。」
「怎麼可能知道這裏？」
「可能是憑著第六感吧！他們現在也是不顧一切。」
「我的事情他們知不知道？」
多摩子的神色多少還是流露出了憂鬱，她凝視著弓島。
「不可能知道吧！妳最近幾乎都不在上諏訪，也只不過偶爾由東京回來，地方上的人可能還不太了解妳。」
弓島在棉被上盤膝而坐，吸著香菸。多摩子也離開了椅子站起來，挨坐在弓島身旁。
「真的不要緊嗎？」
「妳是指什麼？」
「那些人會不會到上諏訪，大事宣揚你的事情？」
「這大概不要緊，不瞞妳說，對於那些衛星業者，我有絕對的控制權。他們知道亂說話的下場，不會說出一些無聊的話。」
「那就好了。」
多摩子彷彿鬆了口氣的垂下雙肩，低著頭說道。
「剛才很對不起！」
一聽到她道歉，這種溫柔的舉措，又使現在的弓島感到一陣焦躁，這個女人原來也和一般女人沒兩樣。
「沒什麼！」
弓島側過了臉。
「我是一時氣憤才說出那話來，是否傷害到你？」
多摩子從旁看了看他。
弓島今晚實在不想和這種女人在一起。本來昨晚一夜已經受夠了，今晚由於拗不過她，也只得勉強留下來。對於那種身體，弓島已了無興味，或許是由於知道惠美子也在附近的旅館逗留之故，更使他的心頻頻地被撩起。畢竟惠美子在風月場所混跡，已有十年的光景了，因此對於如何操縱男人十分地在行。她絕不會向男人做出一些陰濕如穢的動作。尤其在男方情緒陷入低潮時，她會一面閃避，一面適度地以技巧的手法，在不知不覺中使對方的情緒恢復。一切都是如此地乾淨俐落。
由於對於惠美子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擱置不理，待在酒吧這一類的接待客人行業裏，他還是多多少少替她擔心。
就在吸著菸的當兒，他逐漸地感到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乾脆就逃到惠美子那兒去吧！他看了看枕邊的鐘表，已十二點了。
剛才那兩人已經事先和惠美子聯絡過了，今晚她也不會存有任何希望，他想到一旦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面前，該是何種情景！
腦海中浮現出，兩個久未重逢的人之間，無盡纏綿的擁抱。她過去一直都是使弓島感到滿意的女人，多摩子根本比不上她，同時，不知道惠美子何以會如此急著與他會面，這一點也頗令他掛心。他曾對惠美子透露一些，連同床共枕的夫妻也未曾告知過的有關公事上的秘密。
因為弓島逕自不語地猛吸著菸，不說一句話，多摩子多少也察覺出某些不對勁，她俯下了雙眼，手指頭似乎又神經質的顫動起來。
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哄騙這個女人離開此地。歷練的弓島不消一分鐘，便想出了一條計策。
「我出去一下。」
他急忙地把菸蒂在菸灰缸中捻熄。
「啊！這麼晚了！」
多摩子瞪大了眼睛。
「唉！剛才那位衛星業者說，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和我磋商，現在我就到他家走一趟。」
他已經開始在棉被上解開了衣帶。
「不能在這裏談嗎？」
多摩子以悲傷的神情說著。
「這不行，因為還要翻閱一些有關文件，據說這批人，明天有一些票據要兌現，一直向我哭訴哀求，務必要幫他們的忙，才會在這種時間還來找我，雖然拒絕了他們一次想來也是很可憐，今天早上也聽說有一家衛星工廠的董事長在附近上吊，真是令人感到不舒服。」
「……」
「這是助人，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會不會很晚？」
「這個嘛！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坐車前去起碼也要一個小時，同時要一一審閱繁瑣的文件，不這樣的話，我們也不能輕率地答應他們，再喝一些酒，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結束。」
「……」
多摩子低下了頭，似乎咬緊了嘴脣。
弓島以一陣慌亂的舉措，走到衣櫥前，脫下了旅館的便衣，順勢穿上了襯衫、襪子、褲子，打好了領帶，十萬火急似的，彷彿要趕至火災現場的消防隊一般。
多摩子仍舊坐在原位動也不動。不肯協助他換衣服也就表示她的不悅心情，她似乎能猜測出男人此時的用意。
「妳！」弓島以一副不在乎的口氣說，「今晚妳就好好地睡吧！等我回來之後，再一起吃早點，還可以睡懶覺呢！」
「大概幾點會回來……」
多摩子的聲音似乎哽咽著。
「大概要到十一點左右。」
多摩子坐在那兒。聽著弓島走了出去。當男人急急忙忙地做好了準備，以慌亂的態度出去以後，屋內彷彿颳起了一陣寒風。她先前便略微知道弓島以往的行徑，和不少的女人有過來往，也知道他是一個花花公子，這一切應該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雖然對於那一方面的事情已經看開了些，但始終還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弓島的那些行為只是在遊戲人間而已，與自己如此真摯的愛情相比，是不可相提並論的，然而這也是幻夢而已？當他以異乎尋常的神情，匆匆地外出，可想而知，在那個地方有女人在等他。
房間內陰暗而空洞，就在一分鐘以前，弓島還坐在那兒說話並吸著菸，如今已空無一物，整個房間裏似乎就像一個巨大的空穴。
多摩子整晚都未閤眼，畏縮地躺在被窩中，她開始懷疑弓島的感情，也並非對他全然地不信任，她實在不願意朝這方面想，如果一旦否定了這一切，自己悲慘的下場可想而知。為的只是替自己留下一點餘地，起碼在這一段遲疑的階段是如此。
多摩子也不太去想目前弓島正和那個女人幽會的事。她只恐怕迷失了這份感情的誠意。不祥的預兆，些微的希望，交織成一片混亂，使她根本無法入睡。她知道時間似乎已過了三點。此後她似夢似幻地想著弓島。
多摩子幾乎徹夜未眠，直到晨曦微微地由門縫中射了進來。
弓島一直到十點，仍舊不見人影。過了十一點、十二點鐘，連個電話都沒有聯絡。
大約是一點左右，才由櫃臺那兒打來了電話。
「喂！妳的同伴交代，因事有所延誤，請妳先回去。膳宿的費用，他已經託人付清了。」
「謝謝！」
放下話筒，窗外的景色依舊，在玻璃拉門的那一邊，園丁正在陽光下工作著。多摩子無意識地拿下衣架上的洋裝，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