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   9</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   9</h3><br /><br />  「怎麼啦?」<br /><br />  當加須子掛上玉兔光學公司的電話之後,一臉的茫然若失。這時,倉橋來到了她的身邊。當然,他是由她接聽電話時聽出了氣氛的不尋常,而趕緊跑過來。<br /><br />  「玉兔光學公司竟然通知我們,已訂購的貨品全部解約。」<br /><br />  看來連加須子也難以相信這個事實。<br /><br />  「真是豈有此理!」<br /><br />  倉橋急忙地又問道。<br /><br />  「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br /><br />  「營業部經理權藤先生!」<br /><br />  「照理,這些話他不可能說得出口。」<br /><br />  儘管權藤先生平時對貨品的要求是嚴格了些,可是人倒還是個好好先生。<br /><br />  「居於什麼理由呢?」<br /><br />  「這點他倒沒說,不過聽他口氣,可能他們公司存在著一些問題。……對了!倉橋先生,麻煩你去查看一下目前我們接受的一〇七號訂單完成的有多少,未完成的又有多少?」<br /><br />  說完,倉橋趕緊往工廠的方向走去,加須子也刻不容緩地回到辦公室查看帳簿上的記載。所謂第一〇七號,就是指玉兔光學公司的鏡頭「艾而可」品牌,當時訂定的契約是為期半年。<br /><br />  不一會兒,倉橋回來了。<br /><br />  「第一期部分已經完成了大多數,還剩五分之一左右,目前已暫時停止生產。」<br /><br />  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倉橋直喘著氣。<br /><br />  「如果要全部報廢的話,我估計大概就是這些!」<br /><br />  加須子將帳簿上所顯示的數字拿給倉橋先生看。<br /><br />  他瞥了一眼,低聲地嘆息。<br /><br />  「不管怎麼樣,電話中總是說不太清楚,我現在就到玉兔光學公司去探一探究竟。」<br /><br />  「權藤先生我很熟,讓我陪妳去吧。」<br /><br />  倉橋問道。<br /><br />  「哦!不用了,我們暫時先別張楊,果真遇到麻煩,再拜託你了。」<br /><br />  加須子留下倉橋一個人,獨自走到正屋,倉促地準備外出。小姑多摩子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或許還躲在房間裏面吧!<br /><br />  今天沒有時間理會多摩子的事情,加須子匆匆忙忙地梳完妝走出屋外,一輛倉橋事先雇好的計程車,已經在那兒等候了。<br /><br />  玉兔光學公司的建築,設在距離上諏訪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原先是此地僅有的一兩家紡絲工廠,如今經過一番改建之後,成為一家光學工廠,也是先鋒光學公司的一家關係企業,主要的產品是單眼的「派羅」品牌反光相機。而中部光學公司負責的部分則是「派羅」的鏡頭「艾而可」的研磨以及組合,通常負責組合的衛星工廠,其技術必須受到肯定與信任。第一〇七號,也就是「艾而可」的一種代號。<br /><br />  因此,對於中部光學公司而言,玉兔光學公司是他們的一個大主顧。由於現在的老板承繼其先夫的事業,因此至今玉兔公司仍十分友善地提供生意給他們做。當然,這也是由於倉橋的品質管制嚴格,產品品質相當優良之故。<br /><br />  在車內,加須子突然想起上回權藤來的時候,還曾經問過她,是否確有與高原光學公司合作的傳聞,向她查證此事。也許那件事情,正是目前之所以會解約的原因!然而,說起這件事,也實在是太荒唐了些,果真如此也不能單憑傳聞,就片面地突然將契約廢除了。<br /><br />  幾乎沒有任何行業,會如相機業一般,弱肉強食的現象如此地風行著。一般母公司如果向衛星工廠訂購貨品,只要稍有一些瑕疵,便會遭到片面解約的命運。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就是不負擔契約上所載明的損害賠償責任。他們所持有的理由,大多只是告知那些衛星工廠,以後仍舊會和他們訂購貨品,目前的損失就不做補償了。因此,即使以後接到了訂單,就生意上的眼光而言,有一陣子的工作幾乎等於白做了。<br /><br />  當然,一些力量十分薄弱的衛星工廠,也無力向法院提起訴訟。例如民事訴訟,一經纏訟就必須延續四五年,相對的,訴訟費用也一直累積,因此在問題獲得解決之前,相當耗費時日、金錢,倒不如就將前次的損失不予以追究,以往後所訂購的貨品來彌補既有的損失,這種方式,倒不失為一明智之舉。<br /><br />  也有不少衛星工廠,由於這些種種無理的逼迫,最後走投無路而被迫倒閉。有關人士一旦有機會相聚,談到的也大多是這方面的苦水,搖頭嘆息更是一般常有的事。因此相機業製造廠商的經營內容、方針,直接影響那些小工廠的生存與否,所以大家都十分注意業界的動向,變得十分敏感。<br /><br />  玉兔光學公司的辦公室建築,古色古香,從前的房子光線都不太充足,所以房間略顯幽暗。<br /><br />  「請進,請在會客室稍等一會兒,我去請經理出來!」<br /><br />  公司一名職員看到加須子,如此對她說道。<br /><br />  她站在同樣顯得古色古香的客廳中,心情雖然十分忐忑不安,卻故作鎮定地看著牆上的壁畫,約莫過了十分鐘左右,權藤帶著些許難為情的神情,走了進來。<br /><br />  「我真是嚇了一大跳,經理怎麼突然打這麼一通電話來!」<br /><br />  加須子儘量以坦然的口氣說著,因為兩個人以往的交情還不錯,時常會在一起閒話家常的權藤,今天的表情十分怪異,呈現出一副不和悅的態度,畢竟他的本質仍舊是善良的,所以對於今天自己這種尷尬的立場,也頗覺為難。<br /><br />  「基於種種因素!」權藤依舊以在電話中的口氣,拘謹地回答。<br /><br />  「老實說,這完全是上級的決策。」<br /><br />  「我想請教第一〇七號,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br /><br />  由於事情比想像中的更為複雜,加須子說話的表情,也不覺然地緊張起來。<br /><br />  「不是的,並不是說你們的產品有什麼問題,我在電話中也許說得不夠清楚,最近本公司打算發售新企劃的產品。」<br /><br />  「啊,你是說「派羅」要改變囉!」<br /><br />  通常在業界要發售新的產品時,一定要提防機密外洩,所以在設計的過程中,作品以及實驗,都要在極封閉的狀況下進行,總之產品問世之前,要絕對保密。這一切防範措施,是杜絕他廠仿冒或是製造類似的產品。所以,在未大量製造前,消息絕不會預先告知衛星工廠。<br /><br />  加須子的問話中,似乎帶有此種意思。<br /><br />  「不,這點也很難講!」<br /><br />  權藤扭曲著龐大的身軀,搖搖頭說道。<br /><br />  「不管怎麼樣,本公司向貴公司訂購的貨品,目前已經派不上用場。當然,若要吹毛求疵,也是輕而易舉,只是我不想這麼做,現在解約的事情就如此處理,以後的事我會放在心上。」<br /><br />  所謂放在心上,也就是說考慮訂購新產品所需要的鏡頭以及研磨,往往衛星工廠都會被此話引誘而受騙,最後也只有自認倒楣,由於廢棄之後的產品,根本沒有其他銷路,也只好就此妥協。<br /><br />  然而,她總覺得玉兔光學公司處理這件事情,實在過於突然,理由十分牽強而蠻不講理,其中必有文章。畢竟以往彼此的交易都很和諧,如此惡毒的方式,她連作夢都想不到。<br /><br />  「權藤先生!」<br /><br />  這時,加須子的態度變得稍趨強硬。<br /><br />  「既然你說是由於新企劃的緣故,而不再需要使用我們的產品,為何不早先通知我們。再說,幾天前你還來公司催我趕貨,這話猶言在耳,如今卻又反悔了。我們誠心誠意地與你們配合,全體員工犧牲假日,甚至通宵達旦地趕貨,為什麼不在跡象顯示時告知我們停止生產,非得使情況演變至今天這種地步?」<br /><br />  聽完了這一席話,權藤不由自主地搔了搔頭。<br /><br />  「也不完全是這麼一回事,對於這點,在此我先向妳道歉,其實關於此事我事先也沒想到,這完全是上級的決定。」<br /><br />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權藤只是一昧地在敷衍,企圖掩飾真相。<br /><br />  加須子的表情,變得稍微柔和些。<br /><br />  「當然,要將我們預定交貨的鏡頭全數報廢,我也莫可奈何。但是請務必告訴我們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我想除了你剛才的說明,一定還有其他的理由吧!請告訴我好嗎?」<br /><br />  權藤業務部經理,對於加須子如此強硬地據理力爭,一臉困惑。他不時眨動著雙眼,口裏含著香菸,彷彿是在思考,該如何對加須子作答。<br /><br />  以往為了業務上的往來,他常常會到中部光學公司,但是今天這個話題,實在令他難以啟齒。電話中的言談,還不至於如此尷尬,如今面對面地談,實在無法保持同樣的語調。<br /><br />  權藤將椅子向前拉些,彎曲著背部,低聲地說道:<br /><br />  「遠澤太太,我現在說的純粹是屬於我個人的想法。」<br /><br />  「……」<br /><br />  「據說,貴公司要投靠高原光學公司,此話當真?」<br /><br />  「你說什麼?」<br /><br />  加須子一聽,瞪大了雙眼,隨即又以微笑取代之。<br /><br />  「根本就沒這回事,上一回權藤先生你到我家來的時候,似乎也在擔心這件事情,我們要投靠高原公司的說詞,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麼這個謠言,目前正在四處流傳著囉?」<br /><br />  「是啊!」<br /><br />  權藤點了點頭回答道。<br /><br />  「而且這個消息的來源,據說還十分正確,所以我們公司的董監們,才會出此非常手段。多年來與我們合作相當愉快的中部光學公司,竟然會投效屬於勁敵的公司,無論如何也是令人不悅的。」<br /><br />  「你說消息來源確實,是怎麼回事?」<br /><br />  加須子心中突然起了某種不祥的預感,內心浮起陣陣的漣漪。<br /><br />  「府上是否有一名小姑?」<br /><br />  「是啊。」<br /><br />  此時,加須子怔忡了一下,吞嚥了一口口水,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她的預感成了事實。<br /><br />  「聽說,她已與高原公司的總經理弓島先生,取得了某種的默契。」<br /><br />  正當加須子不知如何回答此話而楞在那兒時,權藤先生倒以一種十分同情的眼神注視著她。<br /><br />  「原來遠澤太太妳並不知道這件事情。」<br /><br />  加須子垂下眼瞼。<br /><br />  「我們所獲得的情報十分正確,相信這一點妳應該會了解才是!」<br /><br />  權藤加強地說道。<br /><br />  「妳也知道我們這一行業競爭激烈,彼此之間的情報網也散佈得很廣。所以一得知此消息,敝公司的董事們,個個都大為光火。」<br /><br />  加須子回想起昨晚多摩子在夜深人靜的山路上,與弓島在汽車中逗留,以及多摩子對加須子的表現和反抗態度等等,在在令她產生某種幾近厭惡的想像。<br /><br />  同時,她更想起了多摩子曾經說過的話,以後她也想插手管工廠的事情,但以往她對這些工作都十分輕視。這八成是向弓島承諾將中部光學公司納入高原光學公司旗下的緣故吧!此時她唯一能仗恃的也只是自己是加須子亡夫親妹妹的血緣關係。<br /><br />  換句話說,在多摩子的潛意識中,中部公司原來就是屬於哥哥的,現在多多少少也有股份是屬於有血親關係的自己。<br /><br />  ──加須子只是哥哥的妻子而已,如今哥哥已經亡故,嫂子早晚都會離開公司,所以真正的遺產繼承人應該是我,而哥哥又無子嗣,理所當然這家公司要由我來繼承,在自己尚未經手負責之前,暫時委託嫂子代為經營,如此而已。多摩子是否就是這樣向弓島承諾了些什麼?<br /><br />  結果弓島竟將多摩子的話信以為真,於是便將這些話告知了公司的其他同事,也許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讓先鋒公司的眼線打聽到,而立刻將此消息告予董監事們知曉,傳送情報的快速,簡直就如同電光石火一般。<br /><br />  有了這些想像之後,加須子認為大概八九不離十了。雖然坐在椅子上,雙腳竟開始打起了哆嗦。<br /><br />  「當然啦,彼此都是生意人。」<br /><br />  肥胖的權藤,帶著極其善良的語氣說道:<br /><br />  「我們與貴公司有生意上的往來,也並不意味著你們在其餘空暇的時刻,不可以兼營高原光學公司的生意,這純粹只是道義上的問題而已。可是我們的董監事們,也不光只是為此事憤慨而已,敝公司不可能小氣到這種地步。」<br /><br />  「這又是怎麼回事?」<br /><br />  「最近高原光學公司的一些作法,實在相當卑鄙,記得上一次我就曾告訴妳,有人正在傳播一些惡性的謠言,毀謗先鋒公司的經營。這些事情明明都只是高原公司為了自身的利益,所使出來的小人手段。」<br /><br />  「……」<br /><br />  「當然,這件事情我們不全然認為是受到高原公司的指使,也不願意這麼想。不論如何,如果高原光學公司由於自己本身的利益,惡意的抨擊先鋒公司的經營狀況,造成業界種種的不安,我想再如何寬大為懷的人,一旦遭受此打擊,也不會有雅量承擔,而會變得多少有點感情用事。他們做生意,實在不能以這種敵對的態度,……一切還是必須公平競爭才是正途。散佈毀謗性的謠言,做一些惡意的中傷,實在是令人不齒的手段。即使敝公司沒有受到一些實質上的傷害,但是在業界難免會有一些未能了解事實真相的人們,會輕易地相信這些毀謗性的內容,進而對敝公司產生了不信任感的人會逐漸增多。通常只要了解我們公司財務狀況,必定就會發現這是中傷性的謠言,但是一犬吠虛,萬犬傳實。竟使得我們的股價行情,大大地跌落。」<br /><br />  「……」<br /><br />  「就是以上這些危言聳聽,引起了衛星公司以及同業之間交易時的不安。當被人憑空捏造了事實之後,又遭人無理地曲解時,任何一方都會做一些自衛性的行動不可。目前敝公司就正積極地追查散佈此惡性謠言的小人身分為何,一經查明,必定以毀謗名譽以及妨害經營等罪名,對他提出法律訴訟。」<br /><br />  言及此,權藤更是加重了說話的語氣。<br /><br />  「再加上又有了貴公司與高原光學公司合作的傳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是火上加油,憤慨之餘,便想將以往向貴公司訂的貨,全部加以取消,一解胸中鬱悶之氣。雖然也曾考慮到如此做,必定會牽涉到一些損害賠償的問題,但是我們實在非常氣憤。所以至下回接到訂單之前,貴公司能讓我們有一些緩衝的時間。」<br /><br />  權藤一方面在說明內情,一方面傳達了上司的意思。雖然說出以後仍會考慮訂貨的話,但彼此的感情已經如此惡化,恐怕那些也只是口頭上的一些承諾罷,沒有實質上的幫助。目前藉著取消定貨而給與中部光學公司的打擊,相信是對於背叛行為的一種報復手段吧!<br /><br />  契約既然已被取消,所製成的產品只有丟棄在山谷中,因為相機的鏡頭構造十分特殊,無法再熔解還原成玻璃。<br /><br />  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以往大多是將廢棄的物品丟棄在諏訪湖中,如今由於保護湖水的條例實施之後,對此行為已經嚴加制止。對於母公司而言,雖然也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但是,對於衛星工廠本身,心中的不平可想而知。為了一洩憤懣,常常還會將那些廢棄的「廢品」一古腦地丟棄在湖底。<br /><br />  「權藤先生!」<br /><br />  加須子說道。<br /><br />  「你這些話,我是第一次聽到,雖然你說是來自十分確實的情報,然而身為主事者、經營者的我,何以竟一無所知?究竟是誰妄下了這個決定,確是有必要詳加調查一番。」<br /><br />  她間接地暗示了多摩子的事情。<br /><br />  「對!妳說的沒錯!」<br /><br />  權藤也點了點頭,回答道。<br /><br />  「既然身為主事者的妳都不知情的話,敝公司也不會貿然地採取行動。好吧,我會交代董監事們稍做等待,在這一段時間出,也請貴公司調查內部事情的真相。」<br /><br />  「就這麼決定,我想可以在這二天以內,給你們一個正確的答覆。」<br /><br />  聽完了加須子的話,權藤的態度也軟化了許多。當然,他十分了解這一切,所以對於加須子也不免寄以萬分的同情。<br /><br />  「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了。」<br /><br />  加須子心中感到一陣惶恐,差點兒便在權藤面前掉下了眼淚,由於不願意被對方看見自己的失態,急忙轉身匆匆地走出了客廳。<br /><br />  車子經過岡谷鎮上。一路上,她一面考慮該如何向多摩子提及此事,另一方面她也想起了昨晚的爭執。<br /><br />  畢竟她是亡夫的親妹妹,這種微妙的關係,使得加須子也不得不小心謹慎。一旦追究此事,萬一多摩子所採取的是反抗的自衛態度,或許會把局勢搞得一發不可收拾。<br /><br />  (是的!沒錯,事情是我答應的,妳又能怎麼樣?)<br /><br />  她幾乎能想像得出,說此話時的多摩子,眼神狠狠地瞪著她,語調比平常高了八度。<br /><br />  也許多摩子與弓島,昨天晚上已經發生了不尋常的行為,而被弓島迷得神魂顛倒了。這根本就是他設下的陷阱,用以誘惑多摩子。高原光學公司正挾持著如日中天的氣勢,虎虎生威地向業界進軍,而且因為自身廠房過於狹小而怨嘆的高原公司,在工廠完成擴建之前,必然企圖多增加一二家專屬的衛星工廠,也就是想以其自身優渥的條件吸引一些情況良好的工廠投靠。<br /><br />  車子繼續前進,通過了上諏訪的市鎮,突然,加須子開口說話。<br /><br />  「司機先生,請在這兒停車。」<br /><br />  這兒是市鎮盡頭的一個湖畔。<br /><br />  「我想在附近走走。」<br /><br />  於是車子停了下來,在一旁候著。加須子獨自爬上了反方向的山丘斜坡,沿著園圃的小徑走著。蹲在草地上時,她看到了下面清澈的湖水,形狀酷似天鵝一般的遊覽船隻,導遊的擴音機,一遍又一遍地傳送著音樂。對面的山巒,正負蓋著一層厚厚的雲層,也許鹽尻峠地方正下著雨呢!<br /><br />  該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呢?──此時,加須子感覺到雙腳正不由自主地在顫動著。自從丈夫過世以來,憑仗著亡夫的遺志,好不容易經營到今天這種地步,而小姑多摩子,卻意圖一口氣將她打倒,多摩子所唯一仗勢的,也只是承繼家產的血親權利而已。<br /><br />  難道就要如此與她抗爭。不,雖然認為自己的勝算較大,但是在這狹窄的地方小鎮,傳聞會立即四起,必定會有許多人非難加須子。畢竟這裡仍舊流傳著丈夫逝世後,為人妻子者必須離開的古老傳統風俗。<br /><br />  (好一個貪心的女人,竟想獨自霸佔家產和工廠。聽說對小姑還分文不給呢!這個女人實在太厲害了!)<br /><br />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出這些閒言閒語。<br /><br />  就這樣,加須子在那兒蹲了好一會兒。由於自己根本毫無霸佔的意圖,真想就這樣放棄這一切,離開家園,走得遠遠的,也可避開這一切的是非紛爭。<br /><br />  可是一旦撒手不管,豈不是棄丈夫的遺志於不顧了嗎?難道就任由工廠隸屬於高原光學公司旗下,而被剝奪了事業上的獨立性?不久之後,一旦高原完成了擴建廠房的計畫之後,必定會冷酷地將原先專屬的工廠棄之不顧。如此一來,自己曾經辛苦經營策劃的中部光學公司,難道就要遭遇如此淒慘的命運嗎?<br /><br />  原先想回家去與多摩子商量此事,思前想後,倒不如直接與弓島總經理面對面交談,八成他是利用多摩子的無知,對於事業經營的一竅不通等等弱點,對她加以籠絡的。<br /><br />  因此,她非得向弓島,追究這件事情的責任不可。<br /><br />  加須子於是到鎮上的公用電話,打了一通電話給高原光學公司。<br /><br />  「我是中部光學公司的遠澤,請問總經理在嗎?」<br /><br />  當總機的聲音消失之後,隔了好一陣子,出現了與弓島不同的男人聲音。<br /><br />  「中部光學公司嗎?我是總務部經理,我們總經理現在不在。」<br /><br />  對方的聲音略顯低沉。<br /><br />  「請問他什麼時候會回來?」<br /><br />  「這個,聽他說好像有兩三個地方的宴會必須參加,可能要稍晚才會回來。」<br /><br />  「……」<br /><br />  「請問是不是有急事?」<br /><br />  對方反問她一句,她回答想儘快地與他面談,於是一句請稍候,她又等了好一陣子,他似乎正在向別人查詢。<br /><br />  這一段時間過得相當久,似乎並不只是詢問一兩個人而已,好像在打另外的電話,詢問弓島的去處。<br /><br />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br /><br />  剛才電話裏的聲音,此時變得更為恭敬。<br /><br />  「剛才我已經和總經理聯絡過了,他說下午兩點以後,會在湖月莊的別館,如果那兒方便的話,他願意與妳見面,妳的意見如何?」<br /><br />  加須子考慮了一下,想起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地時刻,實在必須儘早詢問弓島的真意。<br /><br />  「好吧,我就到那兒去拜訪他。」<br /><br />  掛上了電話,看了看的手錶,還有大約兩個小時,本來是打算直接回去,也好照顧工廠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多摩子,心中又是一陣忐忑不安,現在的心境如此難以平息,還是避免和她見面為妙。<br /><br />  加須子走在上諏訪的市鎮上,心中竟有一陣悲切莫名之感,以往從未如此地浪費時間,那怕只是短短的兩三個小時。如果是在工廠裏,起碼可以查看一些帳冊,或是接聽顧客的電話,凡此種種,對於工作皆有莫大的助益。如今為了多摩子,竟然無法這麼做,而被迫要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徘徊著。<br /><br />  過了空虛難耐得二個小時。她走進一家咖啡屋,點了食之無味的飯。<br /><br />  她又不禁想起,這幾年來,不知有多少光學方面的經營者,必須面臨如此空虛的時刻,根據加須子所知,東京、諏訪地區在這兩三年內,就有接近百家大大小小的衛星工廠倒閉了,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小有知名度的廠商。<br /><br />  至於那些規模較大的廠商,為了求生存,也不斷得彼此激烈地競爭,競相改良機器,推陳出新,式樣與價格的變化都相當大,同時也只好儘量要求衛星工廠降低成本單價,一些勉強接受此一無理要求的小工廠們,因為無法承受長時期的剝削,終致周轉不靈而告倒閉。<br /><br />  對於中部光學公司而言,由於凱艾公司的倒閉,玉兔光學公司成為其最大的客戶,其他的都只是一些小廠商。所以萬一玉兔公司的製成品,必須當作廢品處理時,原本利潤便十分微薄的生意,這下子簡直是致命的一擊,影響所及必會使得資金調度困難,而面臨退票的命運。<br /><br />  時間終於到了下午二點鐘。<br /><br />  連同此次與弓島在旅館會面,加上淺間溫泉那一次,已經是第二次了,心中縱然有著些許不祥之兆,由於還是大白天,不安的心理較為穩定些。況且,還有一些問題,必須儘快地解決。<br /><br />  到了湖月莊的別館,在玄關的門口,她報出了姓名,似乎事先已交代過女侍了,她隨即被引領進去。當她走在細長的走廊上時,身旁經過的女侍,都以好奇的眼睛直視著她。加須子於是想到,以自己一個婦道人家的身分,竟獨自進入男客的房間,真不知別人做何感想,因此不自覺地低下了頭。<br /><br />  「客人已經來了!」<br /><br />  女侍由面對著庭園的邊間,拉開紙門,站在外面說道。當時,弓島穿著一身西服,盤膝而坐,桌上陳列著菜餚,似乎正在使用午餐。<br /><br />  「嗨!妳來啦!」<br /><br />  弓島先生以其銳利的眼神,瞥了加須子一眼。<br /><br />  「打擾了。」<br /><br />  當她恭敬地跪伏行禮時,對方開口說話了。<br /><br />  「請到這兒來坐。」弓島指著桌子的對面,這時女侍拿來了坐墊。<br /><br />  「二位請慢用。」<br /><br />  女侍以其慣有的動作,機警地拉上了門。<br /><br />  「真沒想到你能到此地來。」<br /><br />  弓島此時陰險地笑著,剛才那股銳利的眼神,似乎變得稍微友善些。頭髮整齊地向兩邊分開,鬍子好像剛剛刮過,顯得十分清爽。<br /><br />  「我要先謝謝你,昨晚我家小姑承蒙你的照顧。」<br /><br />  加須子的聲音,彷彿卡住了喉嚨。<br /><br />  「那兒的話。」<br /><br />  弓島倒十分大方地接受這句話,令人感到其為人的世故。他又故做輕鬆地問道:<br /><br />  「聽說妳有急事找我,請說!」<br /><br />  弓島馬上就談到了公事。<br /><br />  如果他與多摩子之間毫無瓜葛,可能會將話題轉向多摩子。昨天他們一整天的輕井澤之遊,直至半夜三更還未分手,如依常理來判斷,他更會說出多摩子的事才對。但是相反地,對方絕口不提此事,好像是有意迴避此一話題。<br /><br />  「是關於多摩子的事情……」<br /><br />  當加須子提出這個問題時──<br /><br />  「哦!」<br /><br />  弓島的眼神,似乎在一瞬間轉趨緊張。<br /><br />  「發生了什麼事情?」<br /><br />  聲音倒是顯得十分平靜。<br /><br />  「昨天我家小姑陪你四處遊玩,是否曾提及與工廠有關的事情?」<br /><br />  被人詢及此一話題,弓島裝出一副糊塗的表情,正視著加須子。<br /><br />  「妳怎麼會問這個問題,用意何在?」<br /><br />  既然對方有意閃避,只好直接提出問題了。<br /><br />  「我聽到外面的傳聞,據說多摩子與總經理您約定好了,要將我們工廠全面隸屬於高原公司,此話當真?」<br /><br />  「……」<br /><br />  弓島默默地在杯子裏斟上了啤酒。<br /><br />  「對了,妳也來一杯啤酒如何?如果要的話,我可以叫女侍再拿一個杯子來。」<br /><br />  「不,我不會喝。」<br /><br />  「是嗎?」<br /><br />  弓島將啤酒一飲而盡,隨後「砰」的一聲,將酒杯放在桌上。<br /><br />  「請問這句話是在那裏聽到的,是不是多摩子小姐已經和妳商量過這件事了。」<br /><br />  弓島撐著雙肘,坐視著加須子,趁著一口氣喝下啤酒的氣勢,擺出了一副挑戰性的姿態。<br /><br />  「不是的,沒聽她提及此事,多摩子已經很久不管工廠的事了,對於情況如何幾乎一概不知。」<br /><br />  「換句話說,只要是有關中部光學公司的事情,都歸妳處理嘛!」<br /><br />  「也並非全然如此。但是名義上我是董事長,多摩子也是董事之一。我剛才說過了一些理由,所以請你不要將她的話當真。」<br /><br />  「是這樣嗎?」<br /><br />  他故意側著頭說話。<br /><br />  「自從妳先生去世以後,妳便一直守著這份產業至今,對於這點我十分了解,可是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多摩子小姐的存在,對於她,我總是將她當成是你們的成員之一,十分給與尊重的。」<br /><br />  弓島微笑著,口氣逐漸地和緩下來。<br /><br />  「請問你說這話的用意何在?」<br /><br />  加須子一面注視著弓島的表情,一面向他問道,其實弓島也十分了解她的立場,欲承認原本在業務上毫無權利的多摩子,僅是憑其兄妹的血緣關係而已。由這一點看來,就可以了解弓島狡猾的一面。<br /><br />  「也就是說,」<br /><br />  弓島不慌不忙地說道:<br /><br />  「我尊重身為董事長的妳,也尊重多摩子小姐。因為她還曾對我說,將來可能要請妳退出中部光學公司,由自己來經營等事情。」<br /><br />  聽他這麼一說,加須子心中起了一個寒顫。雖然事情的發生她早就有心理準備,然而,多摩子竟如此露骨地向外宣稱,而弓島也肆無忌憚地告知她此事,難怪她會不寒而慄了。<br /><br />  「既然此話已經說開來了,我相信將來多摩子小姐一定會設法兌現她所說的承諾……咦,妳怎麼了?」<br /><br />  弓島看著加須子蒼白的臉色,以及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問道。<br /><br />  「當然,這些話實在不應該由我們局外人來開口,每一家公司,都各有其不同的內情,而我們公司也是有一些不便向外界公布的消息。妳與她之間的關係如何,那自然是妳們的家務事,我無權干預或是查問,否則簡直就是一種冒犯的行為。可是就如同我們剛才所討論過的,姑且不論府上有任何內情,也必須考慮到多摩子小姐畢竟是妳亡夫的親妹妹,所以對於她所說的那些話,我們還是必須有所顧忌的。」<br /><br />  「是嗎?」<br /><br />  加須子低下了頭。如今不難想像的是,當初多摩子是在何種心情之下,與弓島說了這些話,是在和田峠的一夜,他們兩人將加須子的因素完全排除之後,才會做下如此的承諾。<br /><br />  「弓島先生,」<br /><br />  加須子還想證實一件事。<br /><br />  「昨晚,你和多摩子二人就一直在一起,是否當時就是談論此事?」<br /><br />  「是的,也可以這麼說。」<br /><br />  弓島無動於衷。<br /><br />  「我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事情怎麼會突然演變到這個地步,我印象中的弓島先生,對於諸如此類的大事,都會親自與我磋商,也正如你所言,你對我以及多摩子都是同樣地尊重,所以更應該三個人共同討論此事,但你只和她一起商量,就擅自決定,對於這點,我……」<br /><br />  因為接下去的言詞,她不知該如何表達較為貼切。<br /><br />  「原來妳是認為我與多摩子小姐之間有了不正常的關係囉!」<br /><br />  後面的一段話,弓島毫不在意地接了下去。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在他那輪廓鮮明的臉上,甚至還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此時,弓島反而想在加須子的表情上,探出些許自己在說話語氣上的虛實,因此更是大膽的凝視著她。<br /><br />  「這麼說來,我的想法沒錯?」<br /><br />  加須子此時也回視了對方一眼。此時,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氣,說了一段話,語中所顯露的,與其說是有關企業的種種,倒不如說是亡夫在故世時,曾將小姑之事託付與她的責任感。<br /><br />  「原來妳有所誤會。」<br /><br />  弓島淺淺地一笑。<br /><br />  「我能了解妳說這些話時心理上的感受。」<br /><br />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br /><br />  加須子隨著弓島所說得話,又是一陣心悸。<br /><br />  「妳八成是因為多摩子小姐與我太過於親暱,而感到不滿。」<br /><br />  聽了弓島的話,加須子簡直說不出話來。<br /><br />  「我十分了解妳的心情。當然,妳口頭上是不會承認的,可是由妳的本質來看,卻是肯定了這點。說老實話,對於多摩子小姐那種開放的個性,倒是有些不太能忍受。……」<br /><br />  「……」<br /><br />  「而且,我也只是想和妳談談,對於中部光學公司的將來前途,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但是中途卻殺出一個這種個性的多摩子小姐意圖與我親近,我實在是不了解她是何居心?」<br /><br />  弓島好像在說一些事不關己的話似的。<br /><br />  「當然,我也並非對她那種大小姐脾氣毫無興趣。畢竟我也是個男人,對於她自然也頗感新鮮有趣,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玩伴,坦白地說,這一點倒好像成為我被多摩子利用的弱點了。」<br /><br />  說完了這段話,弓島把手放在桌上,用力地推開了桌子,於是與加須子之間便出現了空間,弓島可隨時藉此空間縮短彼此間的距離。<br /><br />  加須子倉促地想避開,然而終究沒有發過弓島向前撲上的身子,她的肩膀被他強有力的手抓住了。<br /><br />  「你想幹什麼?」<br /><br />  她用手奮力地頂住弓島的胸脯,他反而氣喘如牛地推開她的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肩。<br /><br />  「比起多摩子小姐,我是更喜歡妳的,這點妳應該早就知道。」<br /><br />  弓島以急促的口吻說道。<br /><br />  「請你放手!」<br /><br />  加須子掙扎著說。<br /><br />  「不,我不放。只要多摩子小姐沒有從中阻隔,我應該可以更早向妳表達我的心意,她一出現,反而破壞了我們的好事,這樣倒也好,讓我察覺出妳的本性,因禍得福,妳對多摩子小姐感到妒嫉眼紅吧!」<br /><br />  「你在胡說些什麼,簡直是荒唐之至。」<br /><br />  「不,不管妳如何地否認,女人的心理我最了解了,妳之所以迫切地趕到我這兒,與其說是為了工作上的問題,倒不如說是嫉妒心使然,才使妳這麼做的,也許妳現在內心正一片混亂。據我分析的結果應是如此。」<br /><br />  「快放開我!」<br /><br />  「不!我就是不放。加須子小姐,請聽我說,多摩子小姐還是個孩子,她一無所知,我當然也不願意與她有生意上的往來。說實在地,我想要的是妳,可是妳從來不像她一般坦率地接納我。對我而言,妳簡直是一道障礙。所以,為了預先培養對妳追求的勇氣,於是我才先接觸多摩子,現在加須子小姐,我終於對妳產生了信心,有了這些結果,與多摩子小姐的往來,總算沒有白費心機了。」<br /><br />  「……」<br /><br />  「加須子小姐,多摩子雖然看起來年輕不懂事,倒也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就拿她想趕走妳這個意圖看來,就不完全是個小孩的行徑。不論如何,我都願意為妳的利益著想。將我當做妳的友人,相信沒有比這對妳更有利的了……」<br /><br />  弓島一面用力地摟住加須子,一面熱心地說著。沒有女侍走來,也聽不到任何聲響。<br /><br />  「弓島先生,如果要談論此事,請你先放開手之後再說,好嗎?」<br /><br />  加須子將臉避開了對方,心情儘量放輕鬆地說。只要她一扭動,可能會更刺激弓島。<br /><br />  「不,我不會放手的。」弓島根本不予以理會。「可能以後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br /><br />  於是,他反而更加地用力!<br /><br />  聽了他的話,加須子想起,當她打電話給高原光學公司告知對方迫切見一面時,對方在尋覓會面地點時,十分花費時間,或許那名職員詢問當時已出差的弓島時,弓島一聽是加須子的請求,經過迅速地思慮,才決定在這家旅館會面的。<br /><br />  原來弓島的舉動,早就有了預謀,加須子一想到此,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br /><br />  「弓島先生,你如果再不放開的話,我要大聲喊了。」<br /><br />  加須子一方面抵抗弓島時時進逼的身子,開始小聲地叫了起來。<br /><br />  「我不在乎,如果有人來的話,連妳也會感到羞恥,因為妳是一個人來到男人房間的。」<br /><br />  「你簡直是卑鄙!」<br /><br />  「隨妳怎麼想,因為我喜歡妳,妳獨守空閨想來也有好一段時間了,如果妳願意,我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當成唯一的一次秘密,我喜歡妳,非常喜歡。……」<br /><br />  弓島用胳臂緊緊地將加須子的臉挽住,然後將她的身子推倒在榻榻米上。<br /><br />  加須子被弓島強勁的身子壓住,險些透不過氣來,於是在下面沒命地叫喊。<br /><br />  「弓島先生,你實在太卑鄙了!」<br /><br />  弓島似乎沒聽見一般,額頭上冒著一顆顆的汗珠,眼裏佈滿了血絲。<br /><br />  「我已經情不自禁了!」<br /><br />  此時,房子裏寂靜無聲,加須子倉促地說:<br /><br />  「弓島先生!」<br /><br />  雖然她死命地抵住弓島的胸脯,但卻輕而易舉地被弓島撥了開來。<br /><br />  「你剛才不是說喜歡我嗎?」<br /><br />  「當然。」<br /><br />  「可是我不喜歡,什麼只有一次的秘密。」<br /><br />  「什麼?」<br /><br />  「我受不了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如果你是真心喜歡我……那為什麼要有這一次卑鄙的行為?」<br /><br />  此話一出,弓島顯出了躊躇,於是加須子趁隙使出了全身的力量。<br /><br />  「我才不願做這種事……」<br /><br />  加須子推開弓島,在榻榻米上撐起了上半身,頭髮十分零亂,衣冠也不整。<br /><br />  「剛才妳說什麼?」<br /><br />  弓島看到加須子起身之後,也無意再進一步加以侵犯,額頭上仍舊冒著汗水,起身盤膝而坐。<br /><br />  「我是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應該向酒吧女,或是藝妓說,我才不願意成為你玩弄的對象。」<br /><br />  加須子起身之後,迅速整理頭髮、衣裳。這回她不坐在弓島的身旁,選了一張靠近邊的椅子坐下。<br /><br />  其實她大可以就此掉頭離去,如此一來,等於是擺明了輸的態勢,情況也將變得十分曖昧或尷尬。通常在這種場合,女方大多是稍然地離去,雖然也是一種意思的表示,但是更重要的是將自己的態度明顯地表達出來,這也是日後防備所必需的措施。<br /><br />  如果與弓島之間,沒有工作上的牽絆,就如此拂袖而去,倒也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方法。但是加須子還必須對多摩子之事有所顧慮,一味地迴避此事,只會造成日後更多的麻煩。<br /><br />  弓島到底還是露出了難為情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叼起香菸,點燃了火,藉以掩飾自己的不安。<br /><br />  「弓島先生。」<br /><br />  「什麼事?」<br /><br />  弓島邦雄口吐著白煙。<br /><br />  「對於剛才你說的話,我想氣細地再聽一遍,可否請你坐過來一點?」<br /><br />  「難道這樣就不能說了嗎?」<br /><br />  弓島雖然是裝出一臉的怒容,卻可明顯地看出羞澀及忐忑不安的心情。<br /><br />  「坐在那兒說話不方便,請你到這兒來。」<br /><br />  加須子加強了語氣說道。此時,誰勝誰負立場已十分顯明,弓島十分不情願地起了身,粗魯地坐在加須子椅子的面前。他看了看加須子的臉色,用力地把香菸在桌上的菸灰缸中撚熄,一副準備妥當的架勢。<br /><br />  「你好好地給我聽著。……對於你剛才那些粗暴的舉動,我不予追究,我相信那絕不是平日弓島先生的作為,與我所曾認識的弓島先生是有所不同的。」<br /><br />  「……」<br /><br />  「可是對於你所說的一些話,我仍舊無法釋懷。」<br /><br />  弓島放低了視線。<br /><br />  「如果你是真正關心我的話,就請你以後別再說出那些噁心的話!」<br /><br />  「我知道。」<br /><br />  這會兒,總算聽到了弓島道歉的聲音。<br /><br />  「弓島先生如果是真的關心我,我倒是想了解你此時的心情。」<br /><br />  弓島彷彿預料到某些事情一般,身體僵硬,似乎已經擺好了架勢。<br /><br />  「首先我們就來談談多摩子的事情。」<br /><br />  當加須子凝視他時,弓島似乎覺悟般地輕輕點了點頭。<br /><br />  「我希望你能對我實話實說。弓島先生,到底你與多摩子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是指昨晚由輕井澤回來的事情。」<br /><br />  「當然啦!那也是我的過失。」<br /><br />  弓島低下了頭,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已經漸漸恢復了平靜。<br /><br />  雖然加須子早已經有所覺悟,可是一聽到他的回話,難免再一次受到震撼,心中有如被千斤重的鉛壓住一般地難受、鬱悶。<br /><br />  心跳變得更為加速。<br /><br />  「果然不出我所料!」<br /><br />  加須子注視著弓島,厭惡地真想吐一口口水。<br /><br />  「聽了你的話,我倒也有所覺悟!」<br /><br />  「覺悟?」<br /><br />  弓島以向上窺視了加須子一眼。<br /><br />  「我是指我個人的心態而言。就憑你剛才的言行舉止,可知道對於多摩子,你是一點感情也沒有投入。而且你是有家室的人,我想多摩子是明跟人,相信她了解這點,並不會期望與你結婚,雖然她是那種個性的女孩,對於你,她倒是十分認真的。」<br /><br />  「不,加須子小姐!」<br /><br />  這是弓島首次正面向她開口說話。<br /><br />  「其實我想說明的也就是這點,起先我還以為多摩子小姐是多麼開放的呢!」<br /><br />  「你這是什麼話?」<br /><br />  加須子盡力克制著自己胸中亟欲迸出的一股忿怒。<br /><br />  「這麼說來,你從一開始就打算玩弄多摩子囉!」<br /><br />  「加須子小姐,請妳息怒,如果單憑妳的想像力,彷彿以為我在誘惑她,也許實際上被誘惑的反而是我。」<br /><br />  「……」<br /><br />  「也許妳也發現了在此之前,多摩子小姐對我的態度,邀我到輕井澤遊玩的也是她。老實說,當晚如果沒有接到總公司的電話,我們原先是計畫在輕井澤住一宿的。她也曾在高爾夫球場向我明示。」<br /><br />  言及此,弓島此時倒是神氣活現起來。<br /><br />  「正當我們的車在山路上發生故障,等待救援時,多摩子對我仍舊採取一貫積極的態度。……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實在不願意說下去,請妳務必諒解。」<br /><br />  一時之間,加須子倒是被弓島的氣勢所懾住了。他說的話,有些確實是無法加以否定的。有些雖然無法盡信,但確可以想像得出多摩子是曾經如何對他採取主動的攻勢了。<br /><br />  「加須子!」<br /><br />  看見加須子沉默不語,弓島自以為勝算在握似的,繼續說了下去。<br /><br />  「基於這些理由,與多摩子小姐之間,我坦承自己是有一些過失,但既已成為事實,也無法完全將我的原意予以抹煞。」<br /><br />  弓島更是神氣活現了。<br /><br />  「說真的,加須子小姐妳比多摩子小姐更能吸引我。」<br /><br />  「自己犯了過錯,竟然還說得出這些話來。」<br /><br />  對於弓島自私的言行,加須子十分訝異。<br /><br />  「其實這也是我的本性!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隱瞞的,也用不著顧及顏面或是做一些偽善的解釋。」<br /><br />  「那你要對多摩子如何負責?」<br /><br />  「關於這點我也正在考慮,到時我會直接對她說。」<br /><br />  「她畢竟還是我的小姑,對於這一點,你要替我的立場想一想,所以我必須請教你,到底做何打算?」<br /><br />  「加須子小姐,請不要把我逼得太緊,這件事情是我與多摩子兩個當事人的問題,這種微妙的感情問題,即使妳身為她的監督人,也要聽聽她個人的意見,所以在還未與她商討此事之前,我實在不願意多說。」<br /><br />  這話說得倒是有點道埋,問題完全在於弓島本人,他對於解決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大的誠意。<br /><br />  「那麼你就自己找個時間,與多摩子見個面,當然必須要她本人感到滿意為止。」<br /><br />  「那是當然的。」<br /><br />  「多摩子在這一方面相當敏感,所以請你務必使她充分地了解才好。」<br /><br />  一般感情方面的問題,最好由當事人彼此商量,第三者大多不便插手管這種事。加須子目前頂多也只能如此做而已,至於其他方面,端視弓島的態度如何了。多摩子畢竟是個受創的人。<br /><br />  「但是,加須子小姐,有一點妳必須相信,我也曾提過多次,多摩子小姐對我沒什麼吸引力,可說是我被她誘惑而犯了此次的過失,當然這件事情我本身也有過失。對於以上這點,不僅是對於多摩子小姐,我對妳更感到歉疚。加須子小姐,即使為了多摩子小姐的事,我遭到妳再深的譴責,也無法磨滅我對妳的真心。」<br /><br />  弓島繼續強硬地往下說:<br /><br />  「也許妳會以為我的居心不良!當然,我是一個已有家室的人,妳也一定早就想到這點。說實在的,我們夫妻之間已毫無感情可言,更不用說什麼關懷之類的話了,也就是說,我們隨時可能會分手。」<br /><br />  「……」<br /><br />  「如果妳能接納我,我能馬上就辦離婚,關於這一點,我是絕對負責的。」<br /><br />  「不!聽你說了這些話,我反而不能自在地出現在你面前了。」<br /><br />  「女人多半都會有這些想法。也許我說的這些話,確實是有些感傷。一旦必須接受對方的感情,也會受到外界若干的非議,勇敢地承受這一切是必須的。通常那些四處傳說謠言的外界人士,多半都只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而已,畢竟與他們毫無利害關係,在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條件之下,是肆無忌憚無所不說的,因為他根本不必為自己的言行負任何的責任。」<br /><br />  「我無法給你任何答覆。」<br /><br />  「我並沒要妳立即回答我,只是請妳能加以考慮。……如果沒有與多摩子有所接觸,我一定早就將此事告知於妳,對於此點,我也覺得十分遺憾。」<br /><br />  弓島此時說話的口氣,似乎多摩子與加須子兩人,是毫無關係的人。<br /><br />  「對了!我現在想要談的話,希望妳能當成是我誠心誠意想協助妳的表現,就是有關工作上的事情。聽說玉兔光學公司,已經取消了他們的所有訂貨,此話當真?」<br /><br />  「沒錯!」<br /><br />  由於有關業務上的事情,加須子點了點頭。<br /><br />  「我想我能了解何以玉兔光學公司,要採取這種手段。大概是因為我與貴公司的往來,日漸頻繁,引起了玉兔公司的焦躁不安。畢竟他們的母公司──先鋒公司是與敝公司敵對的。他們之所以會有這種舉動,心情是不難了解的。基於這些理由,引起了玉兔光學公司對妳們採取的報復手段,我更覺得自己責無旁貸。」<br /><br />  關於此點,弓島倒是所言不虛。除了其中一點,弓島覺得此事他必須負責的說詞略為誇張之外,其他有關玉兔光學公司毀約的問題,他所猜測的完全沒錯。<br /><br />  「這麼一來,我想貴公司的損失一定相當大,玉兔光學公司的這種作法,手段上的確不太光明,實在有悖於一般商業上的道德。但是畢竟敝公司與玉兔公司是生意上的勁敵,為了避嫌,我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基於此點,對於貴公司我更覺得必須負起一些責任。因此往後我們對貴公司的訂貨,相信多多少少能彌補妳們的損失。」<br /><br />  「……」<br /><br />  「妳也不必推辭,以往我也曾提過類似的話,此次務必請妳接受我的提議。現在情況已與以前大不相同,一方面我也得顧慮到多摩子,我認為我有必要負雙重的責任。」<br /><br />  「……」<br /><br />  「不過,照妳們目前的設備來看,我認為並不足以應付我們公司的訂貨。怎麼樣,上一次我曾參觀過妳們的設備,也向妳提議過,乾脆就趁現在,將產量提高為目前的三倍左右,至於設備方面的投資,我可以替妳設法。」<br /><br />  「關於這點……」<br /><br />  「妳還要再三考慮,是嗎?記得上次妳的答覆也是一樣,可是我認為,相機製造業已經逐漸邁向合理化的時代,如過去一般的家庭工業式的作風,已全然無法向海外進軍了。產業界對於自由化的浪潮,頗感畏懼,唯獨相機業者一直是一個有強力的業者。這一切除非是先擴充設備,藉以提高生產量,降低生產成本之外,絕對無法達成繁榮的目的。因此只有名副其實地改變成近代化的產業,否則遲早都會落伍的。」<br /><br />  弓島熱心地予以說明,由於所談的完全是工作上的問題,加須子也不得不仔細地聆聽下去。<br /><br />  「換句話說,將來所剩下的只有大企業,以及最下游的家庭式工業,而目前介於中間的企業將會不復存在,不論個人是否能接納此點,近代產業的形態,已經逐漸有了這種趨勢。就相機工業而言,中小企業式的時代,行將成為過去式。」<br /><br />  弓島繼續地說下去。<br /><br />  「以往的光學工業,由於舊式形態受到了母公司與衛星工廠之間,就好像是父母與子女間的人情關係,而發揮了強烈的牽制作用。可是目前光憑這些關係已經無法維持生存。由於相機技術的日新月異,使得生產方式更趨於大量生產本位,而且鏡頭在製造上,已經使用電子儀器計算的方式設計,更不會有以往水準差異甚大的情況發生。在日本也不可能有諸如蔡司(Zeiss)以及Tessar之類的品牌出現。類似以往的舊式生產設備,已經不足以趕上母公司的進度,同時在金融方面,也必得仰賴大公司的融資不可。所以,請妳儘快做一個決定,進行下一步大規模的設備投資,我會給與妳最大的協助。……我們公司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這個地步。如今敝公司已是一家公認的,在上市股票的公司中地位十分穩固的公司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湖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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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怎麼啦?」

  當加須子掛上玉兔光學公司的電話之後,一臉的茫然若失。這時,倉橋來到了她的身邊。當然,他是由她接聽電話時聽出了氣氛的不尋常,而趕緊跑過來。

  「玉兔光學公司竟然通知我們,已訂購的貨品全部解約。」

  看來連加須子也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真是豈有此理!」

  倉橋急忙地又問道。

  「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營業部經理權藤先生!」

  「照理,這些話他不可能說得出口。」

  儘管權藤先生平時對貨品的要求是嚴格了些,可是人倒還是個好好先生。

  「居於什麼理由呢?」

  「這點他倒沒說,不過聽他口氣,可能他們公司存在著一些問題。……對了!倉橋先生,麻煩你去查看一下目前我們接受的一〇七號訂單完成的有多少,未完成的又有多少?」

  說完,倉橋趕緊往工廠的方向走去,加須子也刻不容緩地回到辦公室查看帳簿上的記載。所謂第一〇七號,就是指玉兔光學公司的鏡頭「艾而可」品牌,當時訂定的契約是為期半年。

  不一會兒,倉橋回來了。

  「第一期部分已經完成了大多數,還剩五分之一左右,目前已暫時停止生產。」

  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倉橋直喘著氣。

  「如果要全部報廢的話,我估計大概就是這些!」

  加須子將帳簿上所顯示的數字拿給倉橋先生看。

  他瞥了一眼,低聲地嘆息。

  「不管怎麼樣,電話中總是說不太清楚,我現在就到玉兔光學公司去探一探究竟。」

  「權藤先生我很熟,讓我陪妳去吧。」

  倉橋問道。

  「哦!不用了,我們暫時先別張楊,果真遇到麻煩,再拜託你了。」

  加須子留下倉橋一個人,獨自走到正屋,倉促地準備外出。小姑多摩子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或許還躲在房間裏面吧!

  今天沒有時間理會多摩子的事情,加須子匆匆忙忙地梳完妝走出屋外,一輛倉橋事先雇好的計程車,已經在那兒等候了。

  玉兔光學公司的建築,設在距離上諏訪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原先是此地僅有的一兩家紡絲工廠,如今經過一番改建之後,成為一家光學工廠,也是先鋒光學公司的一家關係企業,主要的產品是單眼的「派羅」品牌反光相機。而中部光學公司負責的部分則是「派羅」的鏡頭「艾而可」的研磨以及組合,通常負責組合的衛星工廠,其技術必須受到肯定與信任。第一〇七號,也就是「艾而可」的一種代號。

  因此,對於中部光學公司而言,玉兔光學公司是他們的一個大主顧。由於現在的老板承繼其先夫的事業,因此至今玉兔公司仍十分友善地提供生意給他們做。當然,這也是由於倉橋的品質管制嚴格,產品品質相當優良之故。

  在車內,加須子突然想起上回權藤來的時候,還曾經問過她,是否確有與高原光學公司合作的傳聞,向她查證此事。也許那件事情,正是目前之所以會解約的原因!然而,說起這件事,也實在是太荒唐了些,果真如此也不能單憑傳聞,就片面地突然將契約廢除了。

  幾乎沒有任何行業,會如相機業一般,弱肉強食的現象如此地風行著。一般母公司如果向衛星工廠訂購貨品,只要稍有一些瑕疵,便會遭到片面解約的命運。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就是不負擔契約上所載明的損害賠償責任。他們所持有的理由,大多只是告知那些衛星工廠,以後仍舊會和他們訂購貨品,目前的損失就不做補償了。因此,即使以後接到了訂單,就生意上的眼光而言,有一陣子的工作幾乎等於白做了。

  當然,一些力量十分薄弱的衛星工廠,也無力向法院提起訴訟。例如民事訴訟,一經纏訟就必須延續四五年,相對的,訴訟費用也一直累積,因此在問題獲得解決之前,相當耗費時日、金錢,倒不如就將前次的損失不予以追究,以往後所訂購的貨品來彌補既有的損失,這種方式,倒不失為一明智之舉。

  也有不少衛星工廠,由於這些種種無理的逼迫,最後走投無路而被迫倒閉。有關人士一旦有機會相聚,談到的也大多是這方面的苦水,搖頭嘆息更是一般常有的事。因此相機業製造廠商的經營內容、方針,直接影響那些小工廠的生存與否,所以大家都十分注意業界的動向,變得十分敏感。

  玉兔光學公司的辦公室建築,古色古香,從前的房子光線都不太充足,所以房間略顯幽暗。

  「請進,請在會客室稍等一會兒,我去請經理出來!」

  公司一名職員看到加須子,如此對她說道。

  她站在同樣顯得古色古香的客廳中,心情雖然十分忐忑不安,卻故作鎮定地看著牆上的壁畫,約莫過了十分鐘左右,權藤帶著些許難為情的神情,走了進來。

  「我真是嚇了一大跳,經理怎麼突然打這麼一通電話來!」

  加須子儘量以坦然的口氣說著,因為兩個人以往的交情還不錯,時常會在一起閒話家常的權藤,今天的表情十分怪異,呈現出一副不和悅的態度,畢竟他的本質仍舊是善良的,所以對於今天自己這種尷尬的立場,也頗覺為難。

  「基於種種因素!」權藤依舊以在電話中的口氣,拘謹地回答。

  「老實說,這完全是上級的決策。」

  「我想請教第一〇七號,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由於事情比想像中的更為複雜,加須子說話的表情,也不覺然地緊張起來。

  「不是的,並不是說你們的產品有什麼問題,我在電話中也許說得不夠清楚,最近本公司打算發售新企劃的產品。」

  「啊,你是說「派羅」要改變囉!」

  通常在業界要發售新的產品時,一定要提防機密外洩,所以在設計的過程中,作品以及實驗,都要在極封閉的狀況下進行,總之產品問世之前,要絕對保密。這一切防範措施,是杜絕他廠仿冒或是製造類似的產品。所以,在未大量製造前,消息絕不會預先告知衛星工廠。

  加須子的問話中,似乎帶有此種意思。

  「不,這點也很難講!」

  權藤扭曲著龐大的身軀,搖搖頭說道。

  「不管怎麼樣,本公司向貴公司訂購的貨品,目前已經派不上用場。當然,若要吹毛求疵,也是輕而易舉,只是我不想這麼做,現在解約的事情就如此處理,以後的事我會放在心上。」

  所謂放在心上,也就是說考慮訂購新產品所需要的鏡頭以及研磨,往往衛星工廠都會被此話引誘而受騙,最後也只有自認倒楣,由於廢棄之後的產品,根本沒有其他銷路,也只好就此妥協。

  然而,她總覺得玉兔光學公司處理這件事情,實在過於突然,理由十分牽強而蠻不講理,其中必有文章。畢竟以往彼此的交易都很和諧,如此惡毒的方式,她連作夢都想不到。

  「權藤先生!」

  這時,加須子的態度變得稍趨強硬。

  「既然你說是由於新企劃的緣故,而不再需要使用我們的產品,為何不早先通知我們。再說,幾天前你還來公司催我趕貨,這話猶言在耳,如今卻又反悔了。我們誠心誠意地與你們配合,全體員工犧牲假日,甚至通宵達旦地趕貨,為什麼不在跡象顯示時告知我們停止生產,非得使情況演變至今天這種地步?」

  聽完了這一席話,權藤不由自主地搔了搔頭。

  「也不完全是這麼一回事,對於這點,在此我先向妳道歉,其實關於此事我事先也沒想到,這完全是上級的決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權藤只是一昧地在敷衍,企圖掩飾真相。

  加須子的表情,變得稍微柔和些。

  「當然,要將我們預定交貨的鏡頭全數報廢,我也莫可奈何。但是請務必告訴我們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我想除了你剛才的說明,一定還有其他的理由吧!請告訴我好嗎?」

  權藤業務部經理,對於加須子如此強硬地據理力爭,一臉困惑。他不時眨動著雙眼,口裏含著香菸,彷彿是在思考,該如何對加須子作答。

  以往為了業務上的往來,他常常會到中部光學公司,但是今天這個話題,實在令他難以啟齒。電話中的言談,還不至於如此尷尬,如今面對面地談,實在無法保持同樣的語調。

  權藤將椅子向前拉些,彎曲著背部,低聲地說道:

  「遠澤太太,我現在說的純粹是屬於我個人的想法。」

  「……」

  「據說,貴公司要投靠高原光學公司,此話當真?」

  「你說什麼?」

  加須子一聽,瞪大了雙眼,隨即又以微笑取代之。

  「根本就沒這回事,上一回權藤先生你到我家來的時候,似乎也在擔心這件事情,我們要投靠高原公司的說詞,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麼這個謠言,目前正在四處流傳著囉?」

  「是啊!」

  權藤點了點頭回答道。

  「而且這個消息的來源,據說還十分正確,所以我們公司的董監們,才會出此非常手段。多年來與我們合作相當愉快的中部光學公司,竟然會投效屬於勁敵的公司,無論如何也是令人不悅的。」

  「你說消息來源確實,是怎麼回事?」

  加須子心中突然起了某種不祥的預感,內心浮起陣陣的漣漪。

  「府上是否有一名小姑?」

  「是啊。」

  此時,加須子怔忡了一下,吞嚥了一口口水,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她的預感成了事實。

  「聽說,她已與高原公司的總經理弓島先生,取得了某種的默契。」

  正當加須子不知如何回答此話而楞在那兒時,權藤先生倒以一種十分同情的眼神注視著她。

  「原來遠澤太太妳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加須子垂下眼瞼。

  「我們所獲得的情報十分正確,相信這一點妳應該會了解才是!」

  權藤加強地說道。

  「妳也知道我們這一行業競爭激烈,彼此之間的情報網也散佈得很廣。所以一得知此消息,敝公司的董事們,個個都大為光火。」

  加須子回想起昨晚多摩子在夜深人靜的山路上,與弓島在汽車中逗留,以及多摩子對加須子的表現和反抗態度等等,在在令她產生某種幾近厭惡的想像。

  同時,她更想起了多摩子曾經說過的話,以後她也想插手管工廠的事情,但以往她對這些工作都十分輕視。這八成是向弓島承諾將中部光學公司納入高原光學公司旗下的緣故吧!此時她唯一能仗恃的也只是自己是加須子亡夫親妹妹的血緣關係。

  換句話說,在多摩子的潛意識中,中部公司原來就是屬於哥哥的,現在多多少少也有股份是屬於有血親關係的自己。

  ──加須子只是哥哥的妻子而已,如今哥哥已經亡故,嫂子早晚都會離開公司,所以真正的遺產繼承人應該是我,而哥哥又無子嗣,理所當然這家公司要由我來繼承,在自己尚未經手負責之前,暫時委託嫂子代為經營,如此而已。多摩子是否就是這樣向弓島承諾了些什麼?

  結果弓島竟將多摩子的話信以為真,於是便將這些話告知了公司的其他同事,也許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讓先鋒公司的眼線打聽到,而立刻將此消息告予董監事們知曉,傳送情報的快速,簡直就如同電光石火一般。

  有了這些想像之後,加須子認為大概八九不離十了。雖然坐在椅子上,雙腳竟開始打起了哆嗦。

  「當然啦,彼此都是生意人。」

  肥胖的權藤,帶著極其善良的語氣說道:

  「我們與貴公司有生意上的往來,也並不意味著你們在其餘空暇的時刻,不可以兼營高原光學公司的生意,這純粹只是道義上的問題而已。可是我們的董監事們,也不光只是為此事憤慨而已,敝公司不可能小氣到這種地步。」

  「這又是怎麼回事?」

  「最近高原光學公司的一些作法,實在相當卑鄙,記得上一次我就曾告訴妳,有人正在傳播一些惡性的謠言,毀謗先鋒公司的經營。這些事情明明都只是高原公司為了自身的利益,所使出來的小人手段。」

  「……」

  「當然,這件事情我們不全然認為是受到高原公司的指使,也不願意這麼想。不論如何,如果高原光學公司由於自己本身的利益,惡意的抨擊先鋒公司的經營狀況,造成業界種種的不安,我想再如何寬大為懷的人,一旦遭受此打擊,也不會有雅量承擔,而會變得多少有點感情用事。他們做生意,實在不能以這種敵對的態度,……一切還是必須公平競爭才是正途。散佈毀謗性的謠言,做一些惡意的中傷,實在是令人不齒的手段。即使敝公司沒有受到一些實質上的傷害,但是在業界難免會有一些未能了解事實真相的人們,會輕易地相信這些毀謗性的內容,進而對敝公司產生了不信任感的人會逐漸增多。通常只要了解我們公司財務狀況,必定就會發現這是中傷性的謠言,但是一犬吠虛,萬犬傳實。竟使得我們的股價行情,大大地跌落。」

  「……」

  「就是以上這些危言聳聽,引起了衛星公司以及同業之間交易時的不安。當被人憑空捏造了事實之後,又遭人無理地曲解時,任何一方都會做一些自衛性的行動不可。目前敝公司就正積極地追查散佈此惡性謠言的小人身分為何,一經查明,必定以毀謗名譽以及妨害經營等罪名,對他提出法律訴訟。」

  言及此,權藤更是加重了說話的語氣。

  「再加上又有了貴公司與高原光學公司合作的傳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是火上加油,憤慨之餘,便想將以往向貴公司訂的貨,全部加以取消,一解胸中鬱悶之氣。雖然也曾考慮到如此做,必定會牽涉到一些損害賠償的問題,但是我們實在非常氣憤。所以至下回接到訂單之前,貴公司能讓我們有一些緩衝的時間。」

  權藤一方面在說明內情,一方面傳達了上司的意思。雖然說出以後仍會考慮訂貨的話,但彼此的感情已經如此惡化,恐怕那些也只是口頭上的一些承諾罷,沒有實質上的幫助。目前藉著取消定貨而給與中部光學公司的打擊,相信是對於背叛行為的一種報復手段吧!

  契約既然已被取消,所製成的產品只有丟棄在山谷中,因為相機的鏡頭構造十分特殊,無法再熔解還原成玻璃。

  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以往大多是將廢棄的物品丟棄在諏訪湖中,如今由於保護湖水的條例實施之後,對此行為已經嚴加制止。對於母公司而言,雖然也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但是,對於衛星工廠本身,心中的不平可想而知。為了一洩憤懣,常常還會將那些廢棄的「廢品」一古腦地丟棄在湖底。

  「權藤先生!」

  加須子說道。

  「你這些話,我是第一次聽到,雖然你說是來自十分確實的情報,然而身為主事者、經營者的我,何以竟一無所知?究竟是誰妄下了這個決定,確是有必要詳加調查一番。」

  她間接地暗示了多摩子的事情。

  「對!妳說的沒錯!」

  權藤也點了點頭,回答道。

  「既然身為主事者的妳都不知情的話,敝公司也不會貿然地採取行動。好吧,我會交代董監事們稍做等待,在這一段時間出,也請貴公司調查內部事情的真相。」

  「就這麼決定,我想可以在這二天以內,給你們一個正確的答覆。」

  聽完了加須子的話,權藤的態度也軟化了許多。當然,他十分了解這一切,所以對於加須子也不免寄以萬分的同情。

  「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加須子心中感到一陣惶恐,差點兒便在權藤面前掉下了眼淚,由於不願意被對方看見自己的失態,急忙轉身匆匆地走出了客廳。

  車子經過岡谷鎮上。一路上,她一面考慮該如何向多摩子提及此事,另一方面她也想起了昨晚的爭執。

  畢竟她是亡夫的親妹妹,這種微妙的關係,使得加須子也不得不小心謹慎。一旦追究此事,萬一多摩子所採取的是反抗的自衛態度,或許會把局勢搞得一發不可收拾。

  (是的!沒錯,事情是我答應的,妳又能怎麼樣?)

  她幾乎能想像得出,說此話時的多摩子,眼神狠狠地瞪著她,語調比平常高了八度。

  也許多摩子與弓島,昨天晚上已經發生了不尋常的行為,而被弓島迷得神魂顛倒了。這根本就是他設下的陷阱,用以誘惑多摩子。高原光學公司正挾持著如日中天的氣勢,虎虎生威地向業界進軍,而且因為自身廠房過於狹小而怨嘆的高原公司,在工廠完成擴建之前,必然企圖多增加一二家專屬的衛星工廠,也就是想以其自身優渥的條件吸引一些情況良好的工廠投靠。

  車子繼續前進,通過了上諏訪的市鎮,突然,加須子開口說話。

  「司機先生,請在這兒停車。」

  這兒是市鎮盡頭的一個湖畔。

  「我想在附近走走。」

  於是車子停了下來,在一旁候著。加須子獨自爬上了反方向的山丘斜坡,沿著園圃的小徑走著。蹲在草地上時,她看到了下面清澈的湖水,形狀酷似天鵝一般的遊覽船隻,導遊的擴音機,一遍又一遍地傳送著音樂。對面的山巒,正負蓋著一層厚厚的雲層,也許鹽尻峠地方正下著雨呢!

  該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呢?──此時,加須子感覺到雙腳正不由自主地在顫動著。自從丈夫過世以來,憑仗著亡夫的遺志,好不容易經營到今天這種地步,而小姑多摩子,卻意圖一口氣將她打倒,多摩子所唯一仗勢的,也只是承繼家產的血親權利而已。

  難道就要如此與她抗爭。不,雖然認為自己的勝算較大,但是在這狹窄的地方小鎮,傳聞會立即四起,必定會有許多人非難加須子。畢竟這裡仍舊流傳著丈夫逝世後,為人妻子者必須離開的古老傳統風俗。

  (好一個貪心的女人,竟想獨自霸佔家產和工廠。聽說對小姑還分文不給呢!這個女人實在太厲害了!)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出這些閒言閒語。

  就這樣,加須子在那兒蹲了好一會兒。由於自己根本毫無霸佔的意圖,真想就這樣放棄這一切,離開家園,走得遠遠的,也可避開這一切的是非紛爭。

  可是一旦撒手不管,豈不是棄丈夫的遺志於不顧了嗎?難道就任由工廠隸屬於高原光學公司旗下,而被剝奪了事業上的獨立性?不久之後,一旦高原完成了擴建廠房的計畫之後,必定會冷酷地將原先專屬的工廠棄之不顧。如此一來,自己曾經辛苦經營策劃的中部光學公司,難道就要遭遇如此淒慘的命運嗎?

  原先想回家去與多摩子商量此事,思前想後,倒不如直接與弓島總經理面對面交談,八成他是利用多摩子的無知,對於事業經營的一竅不通等等弱點,對她加以籠絡的。

  因此,她非得向弓島,追究這件事情的責任不可。

  加須子於是到鎮上的公用電話,打了一通電話給高原光學公司。

  「我是中部光學公司的遠澤,請問總經理在嗎?」

  當總機的聲音消失之後,隔了好一陣子,出現了與弓島不同的男人聲音。

  「中部光學公司嗎?我是總務部經理,我們總經理現在不在。」

  對方的聲音略顯低沉。

  「請問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這個,聽他說好像有兩三個地方的宴會必須參加,可能要稍晚才會回來。」

  「……」

  「請問是不是有急事?」

  對方反問她一句,她回答想儘快地與他面談,於是一句請稍候,她又等了好一陣子,他似乎正在向別人查詢。

  這一段時間過得相當久,似乎並不只是詢問一兩個人而已,好像在打另外的電話,詢問弓島的去處。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剛才電話裏的聲音,此時變得更為恭敬。

  「剛才我已經和總經理聯絡過了,他說下午兩點以後,會在湖月莊的別館,如果那兒方便的話,他願意與妳見面,妳的意見如何?」

  加須子考慮了一下,想起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地時刻,實在必須儘早詢問弓島的真意。

  「好吧,我就到那兒去拜訪他。」

  掛上了電話,看了看的手錶,還有大約兩個小時,本來是打算直接回去,也好照顧工廠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多摩子,心中又是一陣忐忑不安,現在的心境如此難以平息,還是避免和她見面為妙。

  加須子走在上諏訪的市鎮上,心中竟有一陣悲切莫名之感,以往從未如此地浪費時間,那怕只是短短的兩三個小時。如果是在工廠裏,起碼可以查看一些帳冊,或是接聽顧客的電話,凡此種種,對於工作皆有莫大的助益。如今為了多摩子,竟然無法這麼做,而被迫要在街上漫無目的地徘徊著。

  過了空虛難耐得二個小時。她走進一家咖啡屋,點了食之無味的飯。

  她又不禁想起,這幾年來,不知有多少光學方面的經營者,必須面臨如此空虛的時刻,根據加須子所知,東京、諏訪地區在這兩三年內,就有接近百家大大小小的衛星工廠倒閉了,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小有知名度的廠商。

  至於那些規模較大的廠商,為了求生存,也不斷得彼此激烈地競爭,競相改良機器,推陳出新,式樣與價格的變化都相當大,同時也只好儘量要求衛星工廠降低成本單價,一些勉強接受此一無理要求的小工廠們,因為無法承受長時期的剝削,終致周轉不靈而告倒閉。

  對於中部光學公司而言,由於凱艾公司的倒閉,玉兔光學公司成為其最大的客戶,其他的都只是一些小廠商。所以萬一玉兔公司的製成品,必須當作廢品處理時,原本利潤便十分微薄的生意,這下子簡直是致命的一擊,影響所及必會使得資金調度困難,而面臨退票的命運。

  時間終於到了下午二點鐘。

  連同此次與弓島在旅館會面,加上淺間溫泉那一次,已經是第二次了,心中縱然有著些許不祥之兆,由於還是大白天,不安的心理較為穩定些。況且,還有一些問題,必須儘快地解決。

  到了湖月莊的別館,在玄關的門口,她報出了姓名,似乎事先已交代過女侍了,她隨即被引領進去。當她走在細長的走廊上時,身旁經過的女侍,都以好奇的眼睛直視著她。加須子於是想到,以自己一個婦道人家的身分,竟獨自進入男客的房間,真不知別人做何感想,因此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客人已經來了!」

  女侍由面對著庭園的邊間,拉開紙門,站在外面說道。當時,弓島穿著一身西服,盤膝而坐,桌上陳列著菜餚,似乎正在使用午餐。

  「嗨!妳來啦!」

  弓島先生以其銳利的眼神,瞥了加須子一眼。

  「打擾了。」

  當她恭敬地跪伏行禮時,對方開口說話了。

  「請到這兒來坐。」弓島指著桌子的對面,這時女侍拿來了坐墊。

  「二位請慢用。」

  女侍以其慣有的動作,機警地拉上了門。

  「真沒想到你能到此地來。」

  弓島此時陰險地笑著,剛才那股銳利的眼神,似乎變得稍微友善些。頭髮整齊地向兩邊分開,鬍子好像剛剛刮過,顯得十分清爽。

  「我要先謝謝你,昨晚我家小姑承蒙你的照顧。」

  加須子的聲音,彷彿卡住了喉嚨。

  「那兒的話。」

  弓島倒十分大方地接受這句話,令人感到其為人的世故。他又故做輕鬆地問道:

  「聽說妳有急事找我,請說!」

  弓島馬上就談到了公事。

  如果他與多摩子之間毫無瓜葛,可能會將話題轉向多摩子。昨天他們一整天的輕井澤之遊,直至半夜三更還未分手,如依常理來判斷,他更會說出多摩子的事才對。但是相反地,對方絕口不提此事,好像是有意迴避此一話題。

  「是關於多摩子的事情……」

  當加須子提出這個問題時──

  「哦!」

  弓島的眼神,似乎在一瞬間轉趨緊張。

  「發生了什麼事情?」

  聲音倒是顯得十分平靜。

  「昨天我家小姑陪你四處遊玩,是否曾提及與工廠有關的事情?」

  被人詢及此一話題,弓島裝出一副糊塗的表情,正視著加須子。

  「妳怎麼會問這個問題,用意何在?」

  既然對方有意閃避,只好直接提出問題了。

  「我聽到外面的傳聞,據說多摩子與總經理您約定好了,要將我們工廠全面隸屬於高原公司,此話當真?」

  「……」

  弓島默默地在杯子裏斟上了啤酒。

  「對了,妳也來一杯啤酒如何?如果要的話,我可以叫女侍再拿一個杯子來。」

  「不,我不會喝。」

  「是嗎?」

  弓島將啤酒一飲而盡,隨後「砰」的一聲,將酒杯放在桌上。

  「請問這句話是在那裏聽到的,是不是多摩子小姐已經和妳商量過這件事了。」

  弓島撐著雙肘,坐視著加須子,趁著一口氣喝下啤酒的氣勢,擺出了一副挑戰性的姿態。

  「不是的,沒聽她提及此事,多摩子已經很久不管工廠的事了,對於情況如何幾乎一概不知。」

  「換句話說,只要是有關中部光學公司的事情,都歸妳處理嘛!」

  「也並非全然如此。但是名義上我是董事長,多摩子也是董事之一。我剛才說過了一些理由,所以請你不要將她的話當真。」

  「是這樣嗎?」

  他故意側著頭說話。

  「自從妳先生去世以後,妳便一直守著這份產業至今,對於這點我十分了解,可是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多摩子小姐的存在,對於她,我總是將她當成是你們的成員之一,十分給與尊重的。」

  弓島微笑著,口氣逐漸地和緩下來。

  「請問你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加須子一面注視著弓島的表情,一面向他問道,其實弓島也十分了解她的立場,欲承認原本在業務上毫無權利的多摩子,僅是憑其兄妹的血緣關係而已。由這一點看來,就可以了解弓島狡猾的一面。

  「也就是說,」

  弓島不慌不忙地說道:

  「我尊重身為董事長的妳,也尊重多摩子小姐。因為她還曾對我說,將來可能要請妳退出中部光學公司,由自己來經營等事情。」

  聽他這麼一說,加須子心中起了一個寒顫。雖然事情的發生她早就有心理準備,然而,多摩子竟如此露骨地向外宣稱,而弓島也肆無忌憚地告知她此事,難怪她會不寒而慄了。

  「既然此話已經說開來了,我相信將來多摩子小姐一定會設法兌現她所說的承諾……咦,妳怎麼了?」

  弓島看著加須子蒼白的臉色,以及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問道。

  「當然,這些話實在不應該由我們局外人來開口,每一家公司,都各有其不同的內情,而我們公司也是有一些不便向外界公布的消息。妳與她之間的關係如何,那自然是妳們的家務事,我無權干預或是查問,否則簡直就是一種冒犯的行為。可是就如同我們剛才所討論過的,姑且不論府上有任何內情,也必須考慮到多摩子小姐畢竟是妳亡夫的親妹妹,所以對於她所說的那些話,我們還是必須有所顧忌的。」

  「是嗎?」

  加須子低下了頭。如今不難想像的是,當初多摩子是在何種心情之下,與弓島說了這些話,是在和田峠的一夜,他們兩人將加須子的因素完全排除之後,才會做下如此的承諾。

  「弓島先生,」

  加須子還想證實一件事。

  「昨晚,你和多摩子二人就一直在一起,是否當時就是談論此事?」

  「是的,也可以這麼說。」

  弓島無動於衷。

  「我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事情怎麼會突然演變到這個地步,我印象中的弓島先生,對於諸如此類的大事,都會親自與我磋商,也正如你所言,你對我以及多摩子都是同樣地尊重,所以更應該三個人共同討論此事,但你只和她一起商量,就擅自決定,對於這點,我……」

  因為接下去的言詞,她不知該如何表達較為貼切。

  「原來妳是認為我與多摩子小姐之間有了不正常的關係囉!」

  後面的一段話,弓島毫不在意地接了下去。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在他那輪廓鮮明的臉上,甚至還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此時,弓島反而想在加須子的表情上,探出些許自己在說話語氣上的虛實,因此更是大膽的凝視著她。

  「這麼說來,我的想法沒錯?」

  加須子此時也回視了對方一眼。此時,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氣,說了一段話,語中所顯露的,與其說是有關企業的種種,倒不如說是亡夫在故世時,曾將小姑之事託付與她的責任感。

  「原來妳有所誤會。」

  弓島淺淺地一笑。

  「我能了解妳說這些話時心理上的感受。」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加須子隨著弓島所說得話,又是一陣心悸。

  「妳八成是因為多摩子小姐與我太過於親暱,而感到不滿。」

  聽了弓島的話,加須子簡直說不出話來。

  「我十分了解妳的心情。當然,妳口頭上是不會承認的,可是由妳的本質來看,卻是肯定了這點。說老實話,對於多摩子小姐那種開放的個性,倒是有些不太能忍受。……」

  「……」

  「而且,我也只是想和妳談談,對於中部光學公司的將來前途,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但是中途卻殺出一個這種個性的多摩子小姐意圖與我親近,我實在是不了解她是何居心?」

  弓島好像在說一些事不關己的話似的。

  「當然,我也並非對她那種大小姐脾氣毫無興趣。畢竟我也是個男人,對於她自然也頗感新鮮有趣,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玩伴,坦白地說,這一點倒好像成為我被多摩子利用的弱點了。」

  說完了這段話,弓島把手放在桌上,用力地推開了桌子,於是與加須子之間便出現了空間,弓島可隨時藉此空間縮短彼此間的距離。

  加須子倉促地想避開,然而終究沒有發過弓島向前撲上的身子,她的肩膀被他強有力的手抓住了。

  「你想幹什麼?」

  她用手奮力地頂住弓島的胸脯,他反而氣喘如牛地推開她的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肩。

  「比起多摩子小姐,我是更喜歡妳的,這點妳應該早就知道。」

  弓島以急促的口吻說道。

  「請你放手!」

  加須子掙扎著說。

  「不,我不放。只要多摩子小姐沒有從中阻隔,我應該可以更早向妳表達我的心意,她一出現,反而破壞了我們的好事,這樣倒也好,讓我察覺出妳的本性,因禍得福,妳對多摩子小姐感到妒嫉眼紅吧!」

  「你在胡說些什麼,簡直是荒唐之至。」

  「不,不管妳如何地否認,女人的心理我最了解了,妳之所以迫切地趕到我這兒,與其說是為了工作上的問題,倒不如說是嫉妒心使然,才使妳這麼做的,也許妳現在內心正一片混亂。據我分析的結果應是如此。」

  「快放開我!」

  「不!我就是不放。加須子小姐,請聽我說,多摩子小姐還是個孩子,她一無所知,我當然也不願意與她有生意上的往來。說實在地,我想要的是妳,可是妳從來不像她一般坦率地接納我。對我而言,妳簡直是一道障礙。所以,為了預先培養對妳追求的勇氣,於是我才先接觸多摩子,現在加須子小姐,我終於對妳產生了信心,有了這些結果,與多摩子小姐的往來,總算沒有白費心機了。」

  「……」

  「加須子小姐,多摩子雖然看起來年輕不懂事,倒也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就拿她想趕走妳這個意圖看來,就不完全是個小孩的行徑。不論如何,我都願意為妳的利益著想。將我當做妳的友人,相信沒有比這對妳更有利的了……」

  弓島一面用力地摟住加須子,一面熱心地說著。沒有女侍走來,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弓島先生,如果要談論此事,請你先放開手之後再說,好嗎?」

  加須子將臉避開了對方,心情儘量放輕鬆地說。只要她一扭動,可能會更刺激弓島。

  「不,我不會放手的。」弓島根本不予以理會。「可能以後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於是,他反而更加地用力!

  聽了他的話,加須子想起,當她打電話給高原光學公司告知對方迫切見一面時,對方在尋覓會面地點時,十分花費時間,或許那名職員詢問當時已出差的弓島時,弓島一聽是加須子的請求,經過迅速地思慮,才決定在這家旅館會面的。

  原來弓島的舉動,早就有了預謀,加須子一想到此,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

  「弓島先生,你如果再不放開的話,我要大聲喊了。」

  加須子一方面抵抗弓島時時進逼的身子,開始小聲地叫了起來。

  「我不在乎,如果有人來的話,連妳也會感到羞恥,因為妳是一個人來到男人房間的。」

  「你簡直是卑鄙!」

  「隨妳怎麼想,因為我喜歡妳,妳獨守空閨想來也有好一段時間了,如果妳願意,我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當成唯一的一次秘密,我喜歡妳,非常喜歡。……」

  弓島用胳臂緊緊地將加須子的臉挽住,然後將她的身子推倒在榻榻米上。

  加須子被弓島強勁的身子壓住,險些透不過氣來,於是在下面沒命地叫喊。

  「弓島先生,你實在太卑鄙了!」

  弓島似乎沒聽見一般,額頭上冒著一顆顆的汗珠,眼裏佈滿了血絲。

  「我已經情不自禁了!」

  此時,房子裏寂靜無聲,加須子倉促地說:

  「弓島先生!」

  雖然她死命地抵住弓島的胸脯,但卻輕而易舉地被弓島撥了開來。

  「你剛才不是說喜歡我嗎?」

  「當然。」

  「可是我不喜歡,什麼只有一次的秘密。」

  「什麼?」

  「我受不了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如果你是真心喜歡我……那為什麼要有這一次卑鄙的行為?」

  此話一出,弓島顯出了躊躇,於是加須子趁隙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我才不願做這種事……」

  加須子推開弓島,在榻榻米上撐起了上半身,頭髮十分零亂,衣冠也不整。

  「剛才妳說什麼?」

  弓島看到加須子起身之後,也無意再進一步加以侵犯,額頭上仍舊冒著汗水,起身盤膝而坐。

  「我是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應該向酒吧女,或是藝妓說,我才不願意成為你玩弄的對象。」

  加須子起身之後,迅速整理頭髮、衣裳。這回她不坐在弓島的身旁,選了一張靠近邊的椅子坐下。

  其實她大可以就此掉頭離去,如此一來,等於是擺明了輸的態勢,情況也將變得十分曖昧或尷尬。通常在這種場合,女方大多是稍然地離去,雖然也是一種意思的表示,但是更重要的是將自己的態度明顯地表達出來,這也是日後防備所必需的措施。

  如果與弓島之間,沒有工作上的牽絆,就如此拂袖而去,倒也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方法。但是加須子還必須對多摩子之事有所顧慮,一味地迴避此事,只會造成日後更多的麻煩。

  弓島到底還是露出了難為情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叼起香菸,點燃了火,藉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弓島先生。」

  「什麼事?」

  弓島邦雄口吐著白煙。

  「對於剛才你說的話,我想氣細地再聽一遍,可否請你坐過來一點?」

  「難道這樣就不能說了嗎?」

  弓島雖然是裝出一臉的怒容,卻可明顯地看出羞澀及忐忑不安的心情。

  「坐在那兒說話不方便,請你到這兒來。」

  加須子加強了語氣說道。此時,誰勝誰負立場已十分顯明,弓島十分不情願地起了身,粗魯地坐在加須子椅子的面前。他看了看加須子的臉色,用力地把香菸在桌上的菸灰缸中撚熄,一副準備妥當的架勢。

  「你好好地給我聽著。……對於你剛才那些粗暴的舉動,我不予追究,我相信那絕不是平日弓島先生的作為,與我所曾認識的弓島先生是有所不同的。」

  「……」

  「可是對於你所說的一些話,我仍舊無法釋懷。」

  弓島放低了視線。

  「如果你是真正關心我的話,就請你以後別再說出那些噁心的話!」

  「我知道。」

  這會兒,總算聽到了弓島道歉的聲音。

  「弓島先生如果是真的關心我,我倒是想了解你此時的心情。」

  弓島彷彿預料到某些事情一般,身體僵硬,似乎已經擺好了架勢。

  「首先我們就來談談多摩子的事情。」

  當加須子凝視他時,弓島似乎覺悟般地輕輕點了點頭。

  「我希望你能對我實話實說。弓島先生,到底你與多摩子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是指昨晚由輕井澤回來的事情。」

  「當然啦!那也是我的過失。」

  弓島低下了頭,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已經漸漸恢復了平靜。

  雖然加須子早已經有所覺悟,可是一聽到他的回話,難免再一次受到震撼,心中有如被千斤重的鉛壓住一般地難受、鬱悶。

  心跳變得更為加速。

  「果然不出我所料!」

  加須子注視著弓島,厭惡地真想吐一口口水。

  「聽了你的話,我倒也有所覺悟!」

  「覺悟?」

  弓島以向上窺視了加須子一眼。

  「我是指我個人的心態而言。就憑你剛才的言行舉止,可知道對於多摩子,你是一點感情也沒有投入。而且你是有家室的人,我想多摩子是明跟人,相信她了解這點,並不會期望與你結婚,雖然她是那種個性的女孩,對於你,她倒是十分認真的。」

  「不,加須子小姐!」

  這是弓島首次正面向她開口說話。

  「其實我想說明的也就是這點,起先我還以為多摩子小姐是多麼開放的呢!」

  「你這是什麼話?」

  加須子盡力克制著自己胸中亟欲迸出的一股忿怒。

  「這麼說來,你從一開始就打算玩弄多摩子囉!」

  「加須子小姐,請妳息怒,如果單憑妳的想像力,彷彿以為我在誘惑她,也許實際上被誘惑的反而是我。」

  「……」

  「也許妳也發現了在此之前,多摩子小姐對我的態度,邀我到輕井澤遊玩的也是她。老實說,當晚如果沒有接到總公司的電話,我們原先是計畫在輕井澤住一宿的。她也曾在高爾夫球場向我明示。」

  言及此,弓島此時倒是神氣活現起來。

  「正當我們的車在山路上發生故障,等待救援時,多摩子對我仍舊採取一貫積極的態度。……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實在不願意說下去,請妳務必諒解。」

  一時之間,加須子倒是被弓島的氣勢所懾住了。他說的話,有些確實是無法加以否定的。有些雖然無法盡信,但確可以想像得出多摩子是曾經如何對他採取主動的攻勢了。

  「加須子!」

  看見加須子沉默不語,弓島自以為勝算在握似的,繼續說了下去。

  「基於這些理由,與多摩子小姐之間,我坦承自己是有一些過失,但既已成為事實,也無法完全將我的原意予以抹煞。」

  弓島更是神氣活現了。

  「說真的,加須子小姐妳比多摩子小姐更能吸引我。」

  「自己犯了過錯,竟然還說得出這些話來。」

  對於弓島自私的言行,加須子十分訝異。

  「其實這也是我的本性!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隱瞞的,也用不著顧及顏面或是做一些偽善的解釋。」

  「那你要對多摩子如何負責?」

  「關於這點我也正在考慮,到時我會直接對她說。」

  「她畢竟還是我的小姑,對於這一點,你要替我的立場想一想,所以我必須請教你,到底做何打算?」

  「加須子小姐,請不要把我逼得太緊,這件事情是我與多摩子兩個當事人的問題,這種微妙的感情問題,即使妳身為她的監督人,也要聽聽她個人的意見,所以在還未與她商討此事之前,我實在不願意多說。」

  這話說得倒是有點道埋,問題完全在於弓島本人,他對於解決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大的誠意。

  「那麼你就自己找個時間,與多摩子見個面,當然必須要她本人感到滿意為止。」

  「那是當然的。」

  「多摩子在這一方面相當敏感,所以請你務必使她充分地了解才好。」

  一般感情方面的問題,最好由當事人彼此商量,第三者大多不便插手管這種事。加須子目前頂多也只能如此做而已,至於其他方面,端視弓島的態度如何了。多摩子畢竟是個受創的人。

  「但是,加須子小姐,有一點妳必須相信,我也曾提過多次,多摩子小姐對我沒什麼吸引力,可說是我被她誘惑而犯了此次的過失,當然這件事情我本身也有過失。對於以上這點,不僅是對於多摩子小姐,我對妳更感到歉疚。加須子小姐,即使為了多摩子小姐的事,我遭到妳再深的譴責,也無法磨滅我對妳的真心。」

  弓島繼續強硬地往下說:

  「也許妳會以為我的居心不良!當然,我是一個已有家室的人,妳也一定早就想到這點。說實在的,我們夫妻之間已毫無感情可言,更不用說什麼關懷之類的話了,也就是說,我們隨時可能會分手。」

  「……」

  「如果妳能接納我,我能馬上就辦離婚,關於這一點,我是絕對負責的。」

  「不!聽你說了這些話,我反而不能自在地出現在你面前了。」

  「女人多半都會有這些想法。也許我說的這些話,確實是有些感傷。一旦必須接受對方的感情,也會受到外界若干的非議,勇敢地承受這一切是必須的。通常那些四處傳說謠言的外界人士,多半都只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而已,畢竟與他們毫無利害關係,在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條件之下,是肆無忌憚無所不說的,因為他根本不必為自己的言行負任何的責任。」

  「我無法給你任何答覆。」

  「我並沒要妳立即回答我,只是請妳能加以考慮。……如果沒有與多摩子有所接觸,我一定早就將此事告知於妳,對於此點,我也覺得十分遺憾。」

  弓島此時說話的口氣,似乎多摩子與加須子兩人,是毫無關係的人。

  「對了!我現在想要談的話,希望妳能當成是我誠心誠意想協助妳的表現,就是有關工作上的事情。聽說玉兔光學公司,已經取消了他們的所有訂貨,此話當真?」

  「沒錯!」

  由於有關業務上的事情,加須子點了點頭。

  「我想我能了解何以玉兔光學公司,要採取這種手段。大概是因為我與貴公司的往來,日漸頻繁,引起了玉兔公司的焦躁不安。畢竟他們的母公司──先鋒公司是與敝公司敵對的。他們之所以會有這種舉動,心情是不難了解的。基於這些理由,引起了玉兔光學公司對妳們採取的報復手段,我更覺得自己責無旁貸。」

  關於此點,弓島倒是所言不虛。除了其中一點,弓島覺得此事他必須負責的說詞略為誇張之外,其他有關玉兔光學公司毀約的問題,他所猜測的完全沒錯。

  「這麼一來,我想貴公司的損失一定相當大,玉兔光學公司的這種作法,手段上的確不太光明,實在有悖於一般商業上的道德。但是畢竟敝公司與玉兔公司是生意上的勁敵,為了避嫌,我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基於此點,對於貴公司我更覺得必須負起一些責任。因此往後我們對貴公司的訂貨,相信多多少少能彌補妳們的損失。」

  「……」

  「妳也不必推辭,以往我也曾提過類似的話,此次務必請妳接受我的提議。現在情況已與以前大不相同,一方面我也得顧慮到多摩子,我認為我有必要負雙重的責任。」

  「……」

  「不過,照妳們目前的設備來看,我認為並不足以應付我們公司的訂貨。怎麼樣,上一次我曾參觀過妳們的設備,也向妳提議過,乾脆就趁現在,將產量提高為目前的三倍左右,至於設備方面的投資,我可以替妳設法。」

  「關於這點……」

  「妳還要再三考慮,是嗎?記得上次妳的答覆也是一樣,可是我認為,相機製造業已經逐漸邁向合理化的時代,如過去一般的家庭工業式的作風,已全然無法向海外進軍了。產業界對於自由化的浪潮,頗感畏懼,唯獨相機業者一直是一個有強力的業者。這一切除非是先擴充設備,藉以提高生產量,降低生產成本之外,絕對無法達成繁榮的目的。因此只有名副其實地改變成近代化的產業,否則遲早都會落伍的。」

  弓島熱心地予以說明,由於所談的完全是工作上的問題,加須子也不得不仔細地聆聽下去。

  「換句話說,將來所剩下的只有大企業,以及最下游的家庭式工業,而目前介於中間的企業將會不復存在,不論個人是否能接納此點,近代產業的形態,已經逐漸有了這種趨勢。就相機工業而言,中小企業式的時代,行將成為過去式。」

  弓島繼續地說下去。

  「以往的光學工業,由於舊式形態受到了母公司與衛星工廠之間,就好像是父母與子女間的人情關係,而發揮了強烈的牽制作用。可是目前光憑這些關係已經無法維持生存。由於相機技術的日新月異,使得生產方式更趨於大量生產本位,而且鏡頭在製造上,已經使用電子儀器計算的方式設計,更不會有以往水準差異甚大的情況發生。在日本也不可能有諸如蔡司(Zeiss)以及Tessar之類的品牌出現。類似以往的舊式生產設備,已經不足以趕上母公司的進度,同時在金融方面,也必得仰賴大公司的融資不可。所以,請妳儘快做一個決定,進行下一步大規模的設備投資,我會給與妳最大的協助。……我們公司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這個地步。如今敝公司已是一家公認的,在上市股票的公司中地位十分穩固的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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