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一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一章】</h3><br /><br />  《鎖與鑰匙禁錮之源》<br /><br />  鑰匙,是一種十分普通的東西。現代人幾乎每天都要與之接觸,使用它去打開各種各樣的鎖。<br /><br />  鑰匙是不能單獨存在的,一定要和一把或幾把特定配合的鎖在一起,才有作用。沒有鎖的鑰匙,可以說是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但是有鎖的鑰匙,其價值,可以從零到無窮大。<br /><br />  打開了一把鎖,什麼也沒有,價值就等於零。打開了一把鎖,裏面有著一切,價值就是無窮大。<br /><br />  鑰匙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人類行為中出現的?只怕已不可考了。在「異寶」這個故事之中,盜墓專家齊白,從秦始皇墓中,用「探驪得珠」法,盜出了一件異寶,可以利用它來和一個正在進行星際航行的外星人通話,外星人還能通過儀器,作立體投影式的現身。不過異寶只能使用一次,能量用盡之後,就只是一塊特殊的金屬。<br /><br />  外星人對齊白說:你可以留下來做一個紀念。<br /><br />  齊白回答:是的,我可以要來做一個鑰匙扣。<br /><br />  外星人起初不明白什麼是「鑰匙扣」,當然他立即明白了,他自言自語:「鑰匙扣?唔,是用來裝飾放鑰匙的東西的。鑰匙,是用來打開鎖的,唔,鎖,是用來保護一些東西,避免給他人侵入或偷盜的──」<br /><br />  外星人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鑰匙扣,他起先不明白,是因為在他的星球上,高級生物沒有侵入,偷盜這種行為,所以沒有鎖,沒有鎖,自然也不會有鑰匙。<br /><br />  這個外星人對地球人的行為的了解不算深刻,地球人為了防止他人的侵入或偷盜而發明了鎖,連帶有了鑰匙,而鎖,也可以被某些人用來作為禁錮另一些人之用,大至整座監獄,小到手銬腳鐐,甚至貞操帶(多麼奇怪的東西),都用到鎖,鎖和鑰匙,又成了禁錮和自由的象徵。人類歷史上,為了找到鑰匙打開鎖這樣一個簡單的行為,不知曾進行過多少鬥爭,而且大多數這一類的鬥爭,都慘烈無比。<br /><br />  由於地球人的行為之中,有著對他人的侵犯,所以有了鎖,因為有鎖,所以才有鑰匙。<br /><br />  鑰匙,真是那麼普通嗎?當然不普通,它,甚至代表了地球人的一種普遍的習性,一種劣性。<br /><br />  我的好朋友陳長青,自從和阿尼密一起,夜探米端的神秘蠟像館之後,一直下落不明,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們的小朋友溫寶裕最著急,幾乎每天都要到陳長青的住所去一次,看看他回來了沒有。<br /><br />  溫寶裕有陳長青住所的鑰匙,每一次去,他就留下一張字條:「一回來,立即打電話給我。」兩個月下來,陳長青的住所之中,到處都貼滿了這樣的字條。<br /><br />  《三小時內尋出結果》<br /><br />  陳長青下落不明已兩個多月了,這真的使人感到有點憂慮,他到什麼地方去了?會不會發生了意外?<br /><br />  我也開始留意他的行蹤,甚至和溫寶裕兩人,在他的住所之中,相當徹底地尋找了一次,以求找到一些有關他去向的線索。<br /><br />  找尋的結果,發現那個蠟像館中的景象,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憾,大致上可以確定,他是在夜探之後的第二天離開的,去向不明,而目的則是為了去探索蠟像館中那些人像的來源──這一點,從他留在書桌上的一張紙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這些人像究竟從何而來?」可以推測出來。<br /><br />  蠟像館的秘密,那時早已解決了,陳長青顯然是走錯了路,因為米端和那女郎,根本未曾和他有過任何接觸,那麼,他究竟到哪裏去了呢?<br /><br />  溫寶裕越來越焦急,我建議他去找一找小郭──郭大偵探的事務所,對調查一個失蹤的人,效率一向十分高,當天下午,小郭打了一個電話給我:「你介紹來的那個姓溫的少年人真有意思,他說如果我在三天之內找不出陳長青的去向,就要砸我的招牌。」<br /><br />  我聽了之後,大吃了一驚:「小郭,這小子真做得出來,如果你事務所的招牌是砸得壞的,我提議你趕快更換,免招損失。」<br /><br />  小郭在電話中「呵呵」笑了起來:「哪裏需要三天,三小時不到,我已經有了結果。」<br /><br />  我十分嘆服:「真了不起,早該來託你調查的,白為他擔心許久,這傢伙在什麼地方?」<br /><br />  小郭道:「他離開的日期是──」<br /><br />  我算了一下,那正是陳長青「夜探」之後的第二天,小郭又道:「航空公司方面的記錄,他買了到那魯去的來回機票。」<br /><br />  我呆了一呆:「那魯?就是太平洋上那個人口不到一萬的小島?」<br /><br />  小郭道:「可不是,這小島現在是一個獨立國,有航空公司,島上的大量鳥糞,是最佳的天然磷肥。」<br /><br />  我又呆了一陣:「陳長青到那魯去幹什麼?」<br /><br />  小郭的聲音十分抱歉:「真對不起,雖然我們的同行遍布全世界,可是──那地方實在──太小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從事私家偵探這一行,可以肯定的是他並沒有離開的紀錄,可見還在島上,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專門派人去找他。」<br /><br />  我心中十分疑惑:「不必了,在這樣一個滿是鳥糞的小島上,我看他不見得會住得了多久,還是等他自己出現的好。」<br /><br />  放下了電話之後,我來回踱步,雖然我未曾去過那魯島,可是也知道那地方,除了肥料商人之外,誰也不會有興趣去,何況一住兩三個月之久。<br /><br />  《小島歸來個性全變》<br /><br />  我把陳長青的行蹤通知了溫寶裕,溫寶裕也訝異不止,道:「會不會是那個私家偵探怕我去砸他的招牌,所以胡言亂語,搪塞一番?」<br /><br />  我對著電話大吼一聲:「你才胡說八道,小心我提議你母親逼你進中藥訓練班去受訓,好接管你的家庭事業。」<br /><br />  溫寶裕嚇得連連吸氣,對小郭的調查,總算不再懷疑。只是每隔一兩天,就要和我在電話中討論一下,陳長青究竟到那魯島去幹什麼,不勝其煩。<br /><br />  在這段期間,我另外有事情在忙著,一直等到在澳洲腹地的那個大泥沼邊上,目擊了那一雙有著驚人發電力量的雙生子,駕著他們父親當年留下來的宇宙飛船,破空而去之後才回來。<br /><br />  (那一段離奇的經歷,記述在「電王」這個故事之中。)<br /><br />  一進屋子,我看到一大疊溫寶裕的留字:「陳長青回來了,他不知受過什麼打擊,十分可憐,快和他聯絡。」<br /><br />  老蔡搖著頭:「這孩子,一天就不知多少電話來,煩都給他煩死了。」<br /><br />  白素也搖著頭:「陳長青的情形有點不對,我已經把蠟像館的事詳細對他說了,他只是聽著,沒有發表什麼意見。」<br /><br />  我問:「他沒有說這些日子在幹什麼?」<br /><br />  白素仍搖頭:「他簡直什麼都不說,真難想像陳長青不說話。」<br /><br />  我也不禁駭然,是的,真難想像陳長青不說話,這傢伙,平時話多得像飯泡粥一樣,如果他忽然之間變得什麼話也不肯說,或是不想說,那自然一定有什麼變故在他身上發生了。<br /><br />  我甚至連臉都不洗,就拿起了電話來,電話一響就有人聽,那是溫寶裕的聲音,他大聲嚷著:「哈,你回來了。」接著,又聽到他在電話中對另一個說(自然是陳長青):「衛斯理回來了。」<br /><br />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形下,陳長青一定會立時把電話搶過去,向我嚕囌一番的。但這時,我聽不到他發出任何聲音,隔了一會,仍然是溫寶裕在和我說話:「我們立刻來看你。」<br /><br />  他講了一句,就掛上了電話,反倒是我,握著電話發了片刻楞,才轉頭對白素道:「他的情形,真有點不對頭。」<br /><br />  白素立時點頭:「看他來了之後怎麼樣。」<br /><br />  我設想了幾種情形,可是實在想不出什麼來,連陳長青為什麼要到那魯島這種小地方去,也想不出來,自然只好等他來了再說。<br /><br />  陳長青來得也比我預料中遲,通常二十分鐘他就可以到,他是一個相當性急的人,做事不會拖泥帶水,而且我們是真正的好朋友,許久不見,他一定急於見我。<br /><br />  《眼神空洞如陌生人》<br /><br />  我和他的友情,是無可置疑的,在「追龍」這個故事中,他甚至代表我去進行生命的冒險。<br /><br />  可是這時,他幾乎在一小時之後才來到,而且進來的情形,看了實在使人心寒。<br /><br />  白素去應門,門一開,就聽到溫寶裕大聲叫嚷的聲音,我立時迎出去,卻看到陳長青是被溫寶裕拉著進來的,看來,他自己根本不願意來。<br /><br />  如果自溫寶裕放下電話之後,一直是這種拉拉扯扯的情形的話,那麼,一小時可以來到這裏,溫寶裕一定盡了最大的努力。<br /><br />  這時,溫寶裕好不容易把陳長青拉進了門,陳長青卻還想退出去,溫寶裕的行動十分敏捷,一轉身,到了他的身後,用力一推,又將他推得向前跌出了一步,才算使得陳長青在我住所的客廳之中站定。<br /><br />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真的呆住了,不知怎樣才好,連招呼都忘記了,我的驚諤,不單是因為陳長青的態度,而且,更由於他的神情。<br /><br />  陳長青本身是一個對幾乎任何事情都興致勃勃的人,在以前有他出現的場合之中,都使人感到這一點。可是這時,他神情之落寞和無精打采,疲倦和提不起勁來的那種樣子,簡直令人看來心酸,說他這時的心境,像是槁木死灰,絕不算過份。<br /><br />  白素這時,在我身邊經過,低聲說了一句:「比上次我見他時,好像又嚴重了一些。」<br /><br />  我一面點頭,明白白素的意思,叫我應該好好和他談一下,一面仍然緊盯著他。<br /><br />  他像是有意在迴避著我的眼光──如果真是那樣,倒也好了,可是他又像是在望著我,眼光空洞而茫然,看起來,像是那是一雙沒有生命的眼睛一樣。<br /><br />  我過了片刻,才道:「請坐。」這兩個字一出口,我就知道說錯了,以我和陳長青的熟稔程度而言,何必再說「請坐」這樣的話?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因為這時在我面前的陳長青,看來既然像是陌生人一樣,他又一直僵立著不動,那我說一聲「請坐」,也是十分自然的事。<br /><br />  果然。我這兩個字才一出口,陳長青的臉上,就泛起了一絲十分苦澀的笑容,喃喃的道:「請坐。」<br /><br />  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溫寶裕雙手抓住了陳長青的手,拉著他到了沙發前,道:「坐下再說。」陳長青坐了下來,眼神空洞,聲音也十分空洞地道:「是不是又要說:倒茶?」<br /><br />  我一聽得他這樣講,不禁有點冒火,伸手直指著他,道:「喂,有一點你要弄清楚,不論在你身上真有什麼事發生,還是你在裝神弄鬼也好,要是你不把我當朋友,只管請便。」<br /><br />  《擠眉弄眼雙手亂搖》<br /><br />  在我這樣說的時候,在陳長青身後的溫寶裕,急得不斷向我擠眉弄眼,雙手亂搖,如果他雙腳可以離地的話,只怕連腳都會向我搖動。<br /><br />  溫寶裕的用意,十分明顯,是叫我不要再說下去,以免刺激他。而我是故意刺激他的,陳長青這個人,有時有點──犯賤,刺激他一下,他會跳起來,和你爭論。<br /><br />  可是這一次,我卻錯了,溫寶裕是對的,陳長青眼睛翻了一下,懶洋洋地站了起來,一副沒有睡醒的聲音:「是嗎?那就告辭了。」<br /><br />  看他的樣子,他還真的想走,溫寶裕早已跳了起來,雙手用力在他肩頭上一按,又把他按回沙發上,大聲道:「衛斯理是說著玩的,你怎麼當真的了?」<br /><br />  他說著,又望著我,連聲道:「你是說著玩的,是不是?是不是?」焦急之情,溢於言表。<br /><br />  本來,依我的脾氣而論,我是決不肯說「是」的,像目前陳長青這種陰陽怪氣、半死不活的態度,是我最討厭的一種,走就讓他走好了。可是,陳長青畢竟是陳長青,不是別人,所以,我居然忍氣吞聲,道:「當然是說著玩的!」<br /><br />  講了之後,心中又實在有氣,用力在茶几上敲了一拳:「陳長青,你究竟怎麼啦?」<br /><br />  陳長青仍然那樣懶洋洋地:「我?沒有什麼,你又叫又跳的,究竟怎麼啦?」<br /><br />  我給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溫寶裕一面向我眨著眼,一面卻用十分沉重的聲音道:「我看有一些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整個人都變了,八成是──」<br /><br />  我在看到他調皮地眨眼之際,已然知道了他的用意,所以也裝出一本正經的神態來,不等他說完,已經接了上去:「八成是什麼妖魔鬼怪,占據了他的身體。」<br /><br />  溫寶裕點頭:「或許是什麼外星高級生物,侵入了他的腦子。」<br /><br />  我大聲道:「是呀,傳統的方法,是把他浸在一大缸黑狗血中。」<br /><br />  溫寶裕立時接口:「先進的方法,是把他的頭蓋骨揭開來,看看他的腦部,是不是有什麼變化。」<br /><br />  我又道:「有效的辦法是,弄一把艾葉來,薰他全身三十六要穴。」<br /><br />  溫寶裕大樂:「先從腳底的湧泉穴薰起。」<br /><br />  我們在胡說八道,陳長青本來早就應該跳起來大聲責斥的了,可是他卻仍然漠不關心,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我們的話一樣,坐在那裏。<br /><br />  這樣的情形之下,仍然無法引他開口,我也真的束手無策了。<br /><br />  我們停了片刻,我決定採取另一個方法,索性當他不存在一樣,只是對溫寶裕道:「小寶,那一雙會發電的雙生子的事,你大概還不知道?」<br /><br />  溫寶裕搖頭:「不知道,只知道了蠟像館的事,真可怕,我看有人是夜探蠟像館嚇破了膽。」<br /><br />  《重提舊事一把鑰匙》<br /><br />  我揮著手:「那件事已過去了,那一對雙生子,他們的父親是外星人,他們有發電的能力,他們──」<br /><br />  我開始詳細向溫寶裕敘述「電王」這個故事,說得十分詳細,那本來就是一個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溫寶裕聽得入了神,也暫時忘了陳長青的存在。<br /><br />  我一面說著,一面冷眼偷覷陳長青的反應,看到他雖然神情漠然,可是他不斷眨著眼,而且眨眼的次數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這使我知道,他也十分留意我的敘述,而且也十分專注地在聽。<br /><br />  這使我感到陳長青那種半死不活、陰陽怪氣的神態,根本是故意做出來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可是他分明被我的敘述所吸引,卻又故作冷漠之狀,這一點可瞞不過我。<br /><br />  這至少使我知道,我現在採用的方法,可能有效。<br /><br />  於是我繼續敘述,等到講完,我才道:「小寶,這件事結束了,可是卻留下了一個十分有趣的謎團,你當然知道是什麼。」<br /><br />  溫寶裕立時道:「當然是那柄鑰匙,那個殺手,要命的瘦子留下來的那柄鑰匙,通過這柄鑰匙,可能發掘出意想不到的秘密。」<br /><br />  我道:「是啊!瘦子留下來的地址,是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的一個地址,還提到了一隻象牙盒子。」<br /><br />  溫寶裕立時叫了起來:「不知裏面有什麼?」<br /><br />  我點頭:「學校放暑假了?我走不開,你拿著鑰匙,依址前去,看看可以發現什麼秘密可好?」<br /><br />  溫寶裕喜得抓耳撓腮,手舞足蹈,叫道:「好,當然好。」<br /><br />  我已經留意到白素在樓梯上出現許久了,這時,我向她一伸手,她一揚手,將那把鑰匙向下拋來。<br /><br />  (我在回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和陳長青聯絡,在等候陳長青來到的那一小時中,我約略地向白素說了那一雙會發電的雙生子的事,也提到了「要命的瘦子」留下來的那把鑰匙的事。)<br /><br />  (那把鑰匙,就放在我的書桌上。)<br /><br />  (當我開始向溫寶裕敘述的時候,白素一定立刻就知道了我的用意,所以,她早已把那柄鑰匙取在手中。)<br /><br />  (而當我看到白素出現在樓梯上的時候,一看到她眉梢眼角的那種神情,也知道她做了什麼。)<br /><br />  (所以,到了最重要的關頭,我一伸手,白素就立刻一揚手,把那把鑰匙拋了下來。)<br /><br />  (這種天衣無縫的配合,自然是我和白素相互之間極度的了解,幾乎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才能形成的。)<br /><br />  白素才一拋出那把鑰匙,我預料之中的情形,就發生了。只聽得陳長青一聲斷喝:「且慢。」<br /><br />  《千年道行毀於一旦》<br /><br />  隨著呼喝聲,陳長青像一隻見了老鼠的餓貓一樣,自沙發中直跳了起來,在半空之中,雙手一伸,就接住了那柄鑰匙──白素在早明白了我心意之後,拋出那柄鑰匙之際,角度相當巧妙,恰好是在陳長青跳起之後可以接到的那個方位。<br /><br />  陳長青一接到了鑰匙,落下地來,又大叫一聲:「我去。」<br /><br />  這一切,全都是在兩秒鐘之內發生的事,等到陳長青叫了「我去」之後,站定,他的神情真是古怪之極,一望而知,那是一個人在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之後的一種後悔和尷尬。<br /><br />  我們三個人都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不出聲,陳長青看了看手中的鑰匙,重重頓了一下腳,忽然罵我:「衛斯理,你真是魔鬼。」<br /><br />  我忍住笑,學著他剛才那種半死不活的神態:「我怎麼了?我可沒做什麼。」<br /><br />  陳長青又重重頓了一下腳,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千年道行,毀於一旦。」<br /><br />  我連笑帶罵:「你在放什麼屁?」<br /><br />  陳長青悻然(這時,他已經完全是我熟悉的陳長青了),瞪著眼:「你們懂得什麼?我正在練一門功夫,眼看快成功,卻叫你們破壞了。」<br /><br />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非但狠狠地瞪了我和溫寶裕一眼,甚至連白素也瞪了一下。<br /><br />  白素自樓梯上走了下來,笑著:「你在練什麼功夫?練『不動心』的功夫?假裝對一切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漠不關心?」<br /><br />  陳長青一聽,現出訝異莫名的神情來:「你──你怎麼知道?」<br /><br />  在陳長青說什麼「千年道行」和「練功夫」之際,我也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但這時經白素一點破,自然也恍然大悟。我也笑著:「你這點道行,還說什麼千年,誰都可以看出你是在故意做作,可惜你離『不動心』還差得遠,一把鑰匙,就叫你原形畢露了。」<br /><br />  陳長青氣得說不出話來,乾眨著眼,隔了半晌,才又長嘆一聲:「不像你們想像那麼簡單,其中過程還真的曲折離奇得很。」<br /><br />  儘管他說得十分認真,可是這時,連溫寶裕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和他哈哈大笑,白素也忍不住笑著,溫寶裕一面笑,一面還繞著陳長青又叫又跳,在這樣的情形下,陳長青越是說得一本正經,情形就越是滑稽,所以誰也沒有去留意他。<br /><br />  陳長青神情更怒,大聲道:「好,你們會後悔,我決定什麼也不說,除非你們求我。」<br /><br />  溫寶裕立時在他面前扮著鬼臉:「求你,求求你告訴我們,你什麼時候看破紅塵,削髮為僧。」<br /><br />  白素溫柔地責備著:「小寶,不能這樣說,一個人真要是能練到凡事不動心的地步,那是人生最高的修養,絕不簡單。」<br /><br />  《天池老人何方神聖》<br /><br />  溫寶裕連忙忍住了笑,連聲道:「是,是。」<br /><br />  我仍然笑著:「不過這件事,由陳長青來做,總是滑稽一點。」<br /><br />  陳長青抿著嘴,一副不屑和我討論的神情,白素道:「事實上,他做得很成功,小寶可以證明,我也可以證明。」<br /><br />  想起陳長青才進來時那種情形,我也不得不承認:「是,我也可以證明。」<br /><br />  陳長青一聽得我們這樣說,高興了起來:「真是,或許我的天性,很難練到這一點,天池老人的孫女告訴過我──」<br /><br />  他講到這裏,陡然住了口,神情有點怪異,溫寶裕口快,立時問:「天池老人?那是什麼人?」<br /><br />  陳長青悶哼一聲:「只當我沒說過。」<br /><br />  溫寶裕還想追問,我道:「陳長青,你已經夠滑稽了,別告訴我們你遇到了什麼奇人。天池老人,那是什麼傢伙?是長白三仙之一?他的孫女又是什麼人?」<br /><br />  陳長青一副不屑爭辯的樣子,溫寶裕吐了吐舌頭:「媽媽和訓導主任的話有道理,武俠小說,真不能多看。」<br /><br />  陳長青揚起手來要打溫寶裕,溫寶裕逃了開去,叫著:「那把鑰匙是我的。」<br /><br />  陳長青惡狠狠地道:「先去問問你媽媽,是不是會給你去。」<br /><br />  溫寶裕立時變得垂頭喪氣起來,我拍著他的頭:「怎麼,你也開始練『不動心』的功夫了?」<br /><br />  陳長青欲語又止,悻然道:「並不幽默。」忽然他又發起狠來:「衛斯理,別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會有奇遇。」<br /><br />  我攤開手:「我可從來沒有這樣說過。」<br /><br />  陳長青用力「哼」了一聲。白素問道:「你是不是在追尋蠟像的秘密中,雖然走錯了路,可是有了新的發現?」<br /><br />  陳長青看了白素半晌,又望了我半晌,才說了一句:「真是不同。」<br /><br />  我知道他是在貶我而揚白素,我也不去睬他,只是道:「你練功不成,重墜凡塵,鑰匙的事就交給你了。」<br /><br />  陳長青嘆了一口氣,好像十分委曲的樣子,忘了剛才他受不住我故事的引誘,像餓貓一樣跳起來把鑰匙搶在手中的情形了。<br /><br />  我笑著:「人,總是照自己的本性來做人的好,何必硬練和自己本性不合的什麼功夫。」<br /><br />  陳長青又嘆了一聲,再一次現出欲語又止的神情。<br /><br />  這使我感到,他心中有點古怪的事,未曾說出來,可是我也知道,這時向他追問,他一定不會說,所以我只是道:「你在那個滿是鳥糞層的小島上那麼久,究竟在幹什麼?」陳長青揚起了頭:「我已經說過,除非你好好求我,我不會說。」<br /><br />  《世事之巧出乎意料》<br /><br />  我作了一個悉隨尊便的手勢,道:「瘦子雖然死了,不過他可能有同黨,你的行動,還是要小心一點的好,若是涉及金錢──」<br /><br />  陳長青怒道:「我不會吞沒,我有的是錢。」<br /><br />  陳長青的上代十分富有,他有用不盡的遺產,這是我知道的,我道:「你怎麼啦?我是說,如果涉及金錢,而他有遺囑的話,不妨照他的遺囑去執行。」<br /><br />  陳長青點了點頭,又問了我許多有關「要命的瘦子」的問題,溫寶裕在一旁,垂涎三尺地望著陳長青,白素安慰他:「小寶,你還小,將來有的是機會。」<br /><br />  溫寶裕唉聲嘆氣,陳長青問夠了,道:「我明天就出發,其實事情也不是很有趣,天知道我怎麼那麼沒有定力,竟然上了當。」<br /><br />  我道:「別說沒良心的話,一把鑰匙,可能發掘出任何形式的秘密來。」<br /><br />  陳長青聳了聳肩,向門口走去,他來到門口之後,轉過頭,又一次出現欲語又止的神情來,然後向溫寶裕作了一個手勢,溫寶裕道:「我等一會再走。」<br /><br />  我推了溫寶裕一下:「走,走,我沒空和你鬼扯。」<br /><br />  溫寶裕現出一付委屈的神情來,陳長青卻已打開了門:「事情發展如何,我會隨時和你聯絡。」<br /><br />  他「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溫寶裕和白素同時道:「他真的──」<br /><br />  然後,兩人又一起停了下來,白素示意溫寶裕先說,這小頑童道:「他真的有點奇怪的遭遇,可是不說。」<br /><br />  白素點頭:「他不是不肯說,而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br /><br />  我「哼」了一聲,白素竟然會同意溫寶裕的意見,未免古怪,我道:「什麼奇怪的遭遇,遇到了天池老人,授他以『不動心』的心法?這種心法,要跑到那魯島的鳥糞上面去練?」<br /><br />  接下來的情形,更令人生氣,白素居然和溫寶裕不約而同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千萬別和他爭下去」的神情。<br /><br />  我懶得理他們,什麼也沒有說。<br /><br />  還好我當時沒有說什麼,不然,怕不會給溫寶裕這小鬼頭笑上十七、八年,因為後來證明陳長青的確有十分奇異的遭遇,而且巧到了極點,他的怪異遭遇,由蠟像館開始,走入了岔路,卻由於我給他的那把鑰匙,而進入第二階段,使整件事情有了結果。<br /><br />  本來是完全沒有關聯的兩件事,居然會湊到了一起,世事之巧,有時真是出乎意料之外。<br /><br />  當下我進到書房,隱約聽到白素和溫寶裕,嘰嘰咕咕地還在說個不停。<br /><br />  第三天晚上,就接到了陳長青自維也納打來的電話,他道:「事情有點怪,在電話裏講不明白。」<br /><br />  《要命的瘦子玩何把戲》<br /><br />  我心中咕噥了一句,問:「發現了什麼,不能講出來嗎?」<br /><br />  陳長青道:「講了你也不會明白。」<br /><br />  我提高了聲音:「那是我的事,你只管講。」<br /><br />  陳長青沒好氣地道:「好,我講,發現了一把鑰匙。」<br /><br />  我楞了楞:「開什麼玩笑,什麼意思?」<br /><br />  陳長青怒道:「告訴過你,電話裏說不明白,一把鑰匙就是一把鑰匙。」<br /><br />  我大是冒火:「我不是很有空的人,要是說不明白,你根本不必打電話給我。」<br /><br />  陳長青也叫了起來:「講好了要告訴你情形的,自然可以打電話給你。」<br /><br />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隨便你。」<br /><br />  陳長青又重複了一遍:「我找到了一把鑰匙,還要繼續去找,下一站,是馬來西亞的檳城。」<br /><br />  我冷冷地道:「一路順風。」<br /><br />  第一次通電話,到此結束,在我放下了電話之後,略想了一會,陳長青的話是什麼意思呢?他拿了那把鑰匙去,結果是找到了一把鑰匙。<br /><br />  自然,通過一把鑰匙,可以找到任何東西,那自然也包括找到另一把鑰匙在內。<br /><br />  「要命的瘦子」不知在玩什麼把戲。<br /><br />  我想了一會,就沒有再想下去。<br /><br />  ※※※<br /><br />  陳長青在維也納和檳城的遭遇,我自然是在事後才知道的,那是他從檳城回來之後,他來找我的事。但是卻有必要在這裏先把他的遭遇敘述出來。<br /><br />  我以前的所有敘述,都是在整件事全部告一段落之後才作的,所以,在敘述的方式上,可以把我知道的先後次序隨意調動,而適合事情發生的次序。<br /><br />  陳長青的遭遇,在電話中,他「說不明白」,後來他自然說明白了,所以,就可以先敘述他的遭遇。<br /><br />  ※※※<br /><br />  維也納的美麗,是不必細表的了,這個地方,我有兩個好朋友在,在研究一項尖端的科學:如何通過外來力量影響人類腦部活動,或人類腦部應該如何活動,才能直接接收外界的信息。他們的名字是陳島和梁若水,我和他們相識的經過,記述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br /><br />  陳長青臨走之前,我把陳島工作的「蛾類研究所」的地址給了他,示意他若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們,若是事情十分簡單,那有空也不妨去見一見他們。<br /><br />  陳長青是知道「茫點」故事中發生的一切的,所以他也十分高興可以認識他們,並且還說:「要是進了那研究所之後,忽然照起鏡子來看不見自己了,倒是有趣之極的事。」<br /><br />  《鑰匙為憑提取要物》<br /><br />  我笑道:「保佑你照起鏡子來,老是看到有一隻蛾在你鼻子上。」<br /><br />  陳長青誇張地笑:「哈,哈,哈!」<br /><br />  在維也納,陳長青照著那個地址前去,那地址在一條十分幽靜的街道,兩邊全是超過百年以上的、十分精緻的建築物,每幢都有不同的外型,面前都有小小的院子,草地即使小,但由於都整理得十分乾淨,所以看起來極其賞心悅目。<br /><br />  陳長青性急,張望著門牌號碼,找到了那個地址,推開了院子外的木柵門,木柵門帶動一串鈴,發出「叮叮」的聲響來。<br /><br />  當他來到屋子前面的時候,屋子的門已打了開來,開門的是一個頭髮花白,可是面色紅潤的老婦人,老婦人衣著十分乾淨得體,身子也十分健壯,看到了陳長青,略有訝色。<br /><br />  陳長青先道:「有一個朋友委託我,到這裏來用這把鑰匙取點東西。」<br /><br />  他說著,把那把鑰匙,和「要命的瘦子」寫有地址的那張紙,取了出來。<br /><br />  老婦人一看,就點了點頭:「你是宗和先生的朋友?」<br /><br />  陳長青不知道「宗和先生」是什麼人,想來必然是瘦子的一個化名,他答應著,跟著老婦人一起進了屋子。<br /><br />  屋子中的家具陳設都十分舊,可是都保養得極好。而且收拾得十分整齊乾淨。老婦人先請陳長青坐下來,陳長青道:「有一隻象牙盒子──」<br /><br />  他心急要去打開那只盒子,可是老婦人卻做了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頭:「請先坐一坐。」<br /><br />  她自顧自轉過身去,在一個櫃子的抽屜中找了一會,取出了一隻透明的膠夾子來,在那膠夾之中,夾著一張碎紙片。<br /><br />  陳長青一看到那張碎紙片,就明白那有什麼用途。因為在他手中,那張寫有地址的紙,中間有一個洞,那是把紙張先對摺起來,再隨意撕下來的,如今老婦人取出來的小紙片,自然是要來對照一下,看看來人是不是真的受託而來的。<br /><br />  果然,老婦人走向陳長青,把小紙片取出來,放進了紙張的中間,天衣無縫,剛好吻合。老婦人點頭:「你真是宗和先生派來的──」<br /><br />  這時,老婦人有點傷感:「宗和先生說過,如果有人拿著這張紙來了,他一定是出了點事,他──他出了什麼事了,先生?」<br /><br />  陳長青道:「你是他的──」<br /><br />  老婦人抬起頭來:「他是我的房客,他向我租了一間房間,可是又很少住,不過,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十分寂寞的好人。」<br /><br />  看起來,老婦人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寂寞的好人」是世界著名的一個殺手!這把鑰匙,或許就可以揭破這個殺手一生的秘密。<br /><br />  《遍搜全房不見盒子》<br /><br />  陳長青並沒有說明瘦子的身份,老婦人仍在說著:「他竟然一下子付了我三十年房租,所以,就算他不在,我也一樣把房間留給他的。」<br /><br />  陳長青心想,瘦子真是聰明,把重要的東西留在這裏,花一點錢,使得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婦人替他看守著,那真是再妥當也沒有了,比放在銀行的保險庫中,還要保險得多。<br /><br />  老婦人再問:「宗和先生他──」<br /><br />  陳長青順口撒了一個謊:「他很好,在澳洲的一個牧場中,逍遙得很。」<br /><br />  老婦人吁了一口氣:「可是他曾告訴過我,有人來的話,他就會有事。」<br /><br />  陳長青沒有理會,又道:「那只盒子──」<br /><br />  老婦人道:「我不知道什麼盒子,我看是在他的房間裏,我領你進他的房間去。」<br /><br />  陳長青已經相當不耐煩了,忙道:「好,好。」<br /><br />  老婦人帶著他,上了樓梯,到了一扇門之前,推開了門,那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臥房,窗子上掛著窗帘,所以光線十分柔和,房中的陳設相當簡單,一張床,一張古式的寫字檯──有可以拉下來的半圓形的罩子的那一種,一列衣櫃、一張安樂椅而已。<br /><br />  老婦人道:「宗和先生說過,來的不論是什麼樣人,都可以隨便使用這間房間,請便吧。」<br /><br />  她說著,就退了出去,並且順手關上了門。<br /><br />  陳長青連一秒鐘也不耽擱,他先托起了寫字檯的圓罩,又拉開抽屜,然後,又打開了櫃子,衣櫃中居然還掛著幾套衣服,一股防蛀丸的氣味。<br /><br />  十分鐘之後,陳長青已經完成了尋找過程,實在沒有什麼可找的地方了,但是,卻並沒有那只瘦子遺囑中所說的「鑲有象牙的盒子」。<br /><br />  陳長青呆了一會,思索著應該怎麼辦。<br /><br />  他只知道有一隻那樣的盒子,至於那盒子有多大,是什麼形狀,他一點概念也沒有。<br /><br />  如果那只盒子的體積相當小,是不是已被老婦人取走了呢?<br /><br />  可是在直覺上,那老婦人又不像是擅取他人物件的人。於是,陳長青開始第二次搜尋,這次他找得更仔細,還小心地敲打著櫃壁,移開了牆上所掛的兩幅版畫──那細綠條的玻璃蝕刻,畫的是雷電交加下的荒野,看起來十分淒清可怖。<br /><br />  可是,在二十分鐘之後,仍然沒有發現。<br /><br />  陳長青不禁有點惱怒,咕噥著罵了幾句,心想那可能是一個一生從事殺人職業者的最後幽默?在開他人的玩笑?就像金聖嘆臨被砍頭之前,留下了「豆腐乾和花生同吃,大有火腿滋味」的「秘方」一樣?<br /><br />  《鏡箱反映木盒藏處》<br /><br />  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心中又陡地一動,為之凜然。他想到,瘦子是一個殺手,自然知道自己也隨時可以被人殺死,能在他身上發現遺囑和鑰匙的人,十之八九就是殺死他的人(現在情形,正是如此)。那麼,他是不是利用了人類的好奇心,而作死後的報復呢?<br /><br />  一隻盒子,如果裏面有什麼古怪,要使開啟這盒子的人死亡,那實在太簡單了,至少,可以有一千種以上的方法達到這個目的。<br /><br />  如果是這樣的話,把盒子藏在十分隱秘的所在,引得人在找到了它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它,這也是心理戰術的方法。<br /><br />  陳長青想到這裏,鼻尖有點冒汗,他推開了浴室的門,在洗臉盆前,用冷水淋了淋臉,當他抬起頭來,看到洗臉盆上,牆上所掛的那只鏡箱時,他呆了一呆。<br /><br />  鏡箱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在鏡子的左上角,刻著一個小圓圈,還用黑色塗在被刻出的小圓圈上,十分明顯。而在那小圓圈中,反映出來的,是浴室的左首的一幅牆上的一小部分。<br /><br />  整個浴室,都鋪著白色的方瓷磚,那一角也不例外,但為什麼要在鏡中特別指出來呢?<br /><br />  陳長青轉過身,來到了那幅牆上,那部份是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用力在那部分敲了兩拳,發覺聲音有點空洞,但瓷磚沒有脫落。<br /><br />  陳長青反手在褲袋中取出了一柄多用途的小刀來──他身邊總帶著一些古怪的工具,那柄多用途的小刀,是他特別訂製的,用途極廣,此際無法一一細表,等要用到它的時候,自會詳細介紹。<br /><br />  他用那柄小刀,撬著那部份的瓷磚,不一會,就給他弄下了塊二十公分見方的瓷磚來,果然,瓷磚後面是一個空洞,而且,他也立即看見,在那個空洞之中,有著一隻木盒子,在可以看到的一面上,鑲著東方式的象牙圖案!<br /><br />  ※※※<br /><br />  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曾打斷了他的話頭:「等一等,你想到過盒子可能是殺手死後的復仇,那麼,取出盒子的過程,也可能同樣危險。」<br /><br />  陳長青「哈哈」笑了起來,道:「說一個老笑話給你聽聽,有一個人,妻子早產,七個月就生下了嬰兒,他十分擔心孩子養不大──」<br /><br />  我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多口,又惹了麻煩。這個老笑話,真是老掉了牙,可是這時想不讓陳長青把它說完,真是比什麼都難了,我只好大口喝了一口酒,聽他得意洋洋地說下去:「後來有一個人告訴他:不要緊,我祖父就是七個月出世的,那人急忙問:你祖父養大了沒有?」<br /><br />  我發出「哈哈」兩下笑聲,陳長青道:「有風度一點。我活生生地在,這就證明A:我小心從事;B:根本沒有機關。」<br /><br />  《避免中計開盒妙法》<br /><br />  我悶哼一聲:「C:請你少說廢話。」<br /><br />  ※※※<br /><br />  陳長青看到了那盒子,也想到了我提及的這一點,所以,他拆下了掛窗帘的桿子,小心地伸進那個洞去,把那盒子撥向外。<br /><br />  盒子並不大,大約和普通的雪茄盒差不多大小,等到盒子快要從那洞中跌下來之際,陳長青的身子向後退,退到了門口,一手飛快地將門關上,一面射出手中的桿子。<br /><br />  這樣,如果那盒中放著什麼烈性炸藥,硝化甘油之類的東西,因為震盪而爆炸起來的話,隔著一道門,他受傷的可能,自然不大了。<br /><br />  關上門之後,他聽到了桿子和盒子一起跌下來的聲音,過了一兩分鐘,並沒有什麼動靜,他才又推開門來,盒子落在地上,陳長青過去,把盒子拾了起來,那只是一隻普通的木盒,可能是一件古董,但也未見奇特。盒子的鎖孔部份,顯然經過改裝,以適合那把磁性鑰匙。<br /><br />  陳長青這時,心中更是疑惑,因為這樣的一隻木盒子,實在是沒有必要配上什麼精巧的鎖的,就算不使用什麼工具,一個略有空手道訓練的人,一下子就可以將盒子劈了開來。<br /><br />  而在這樣的一隻盒子中,居然裝上了一柄這樣的鎖,自然其中大有古怪了。<br /><br />  「要命的瘦子」的殺人方法,以使用各種小巧的武器和各種劇毒的毒藥而著名,他所使用的武器,全是他自製的,這盒子雖然不大,但是憑「瘦子」精巧的手藝,要在其中弄些殺人的花樣,實在太容易了。<br /><br />  ※※※<br /><br />  陳長青講到這裏時,又向我望了過來,我冷冷地道:「我知道,你的第一個念頭是不敢自己打開它,先和我聯絡,聽聽我的主意再說。」<br /><br />  陳長青道:「你這個自大狂。」<br /><br />  我冷笑著:「你敢說你沒有起過這樣的念頭?」<br /><br />  陳長青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沒有言語,顯然他給我說中了。過了一會,他才道:「自己作不了決定,聽聽朋友的意見,那也不算什麼。」<br /><br />  我笑了起來:「本來不算什麼,想要抵賴,就算是什麼了。」<br /><br />  陳長青一揮手:「可是我畢竟想出了一個十分妥當的辦法來,你猜得到嗎?」<br /><br />  我道:「什麼鬼妥善方法,我看,根本是盒子中沒有什麼機關。」陳長青「哈」地一聲:「你只猜對了一半。」<br /><br />  他還等著我再猜,可是我翻著眼睛不睬他,等了半晌,他自覺無趣,才又繼續說下去。<br /><br />  ※※※<br /><br />  陳長青的「妥善辦法」,也真只有他這種人,才想得出來,他在浴缸之中,放了滿滿一缸水,然後,再把盒子浸到了水中。<br /><br />  《盒中放著殺人裝置》<br /><br />  照他的說法是,如果一開盒子,噴出什麼毒霧來,在水中,自然完全不起作用,如果射出什麼毒針,自然在水中,力道也大為減慢,就算是爆炸,總也好得多。<br /><br />  他自然在這之前,也考慮過用最安全的方法去把盒子弄開來,例如找一個有密封的地方,利用機械手臂去打開盒子等等。但是他卻又追求刺激,也想考驗一下自己的勇氣和判斷,所以,就採用了他的「妥善方法」。<br /><br />  自然,他還是十分小心的,他用他那柄多用途的小刀,在浴室掛帘桿子上鋸開一道口子,把那柄鑰匙嵌進去,然後又設法把在水中浮起來的木盒子,用重物壓在浴缸底部,持著桿子,把鑰匙插進了鎖孔之中,一插了進去,盒蓋就往上彈了一彈。<br /><br />  由於盒上壓著重物,所以盒蓋並未打開來,陳長青又用桿子,把盒上的重物移開,盒蓋才打了開來,那盒子裏面,當真有著古怪,裏面的空間,大約只有盒子大小的五分之一,是在盒子的中心,空間的四面,全是看來十分精巧的裝置,隔著水看去,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有兩個裝置之中,隱藏著閃著藍殷殷光彩的利針,有的,隱藏著一根小鐵管,也不知其中是什麼東西。<br /><br />  陳長青看得有點心中發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而就在這時,那盒子中心部分的空間之中,有一張折成方形的紙,浮了上來。<br /><br />  陳長青忙將之取了起來,打開,紙條上寫著字,是「要命的瘦子」的筆跡。<br /><br />  字條上寫的內容如下:<br /><br /> <br />  「朋友,你有足夠的智力找到這盒子,並有足夠的勇氣打開它,我很高興,你會是適當的人選。這盒子,如果不是用鑰匙,循正當的方法打開,盒中所有的殺人裝置,都會發動,而用鑰匙打開,則絕對安全。朋友,這裏又有一柄鑰匙,又有一個地址,你又必須憑你的智力和勇氣,再作一次遠行。你終於將會有什麼收獲,我無法告訴你,但十分希望你不要放棄。你要去的地方是──」<br /> <br /><br />  下面是一個地址,那是馬來西亞西岸的一個十分著名的小島:檳城。<br /><br />  陳長青看了之後,呆了半晌,伸手進水中,把另一柄鑰匙取了起來,那是一柄看來和原來可以打開那盒子的一把大同小異。<br /><br />  陳長青合上了盒蓋,將之從水中取出來,他又把瓷磚貼了上去,然後,他略為移動了一下鏡箱的位置。這樣,那個空洞就不會再被人發現。<br /><br />  那個盒子之中,有著許多可以置人於死的裝置,陳長青帶著它,找到了陳島和梁若水,在他們的住所之中,一面閒談,一面把盒子放進了壁爐之中,堆上柴火,燒了起來,燒得只剩下金屬品。</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生死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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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鎖與鑰匙禁錮之源》

  鑰匙,是一種十分普通的東西。現代人幾乎每天都要與之接觸,使用它去打開各種各樣的鎖。

  鑰匙是不能單獨存在的,一定要和一把或幾把特定配合的鎖在一起,才有作用。沒有鎖的鑰匙,可以說是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但是有鎖的鑰匙,其價值,可以從零到無窮大。

  打開了一把鎖,什麼也沒有,價值就等於零。打開了一把鎖,裏面有著一切,價值就是無窮大。

  鑰匙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人類行為中出現的?只怕已不可考了。在「異寶」這個故事之中,盜墓專家齊白,從秦始皇墓中,用「探驪得珠」法,盜出了一件異寶,可以利用它來和一個正在進行星際航行的外星人通話,外星人還能通過儀器,作立體投影式的現身。不過異寶只能使用一次,能量用盡之後,就只是一塊特殊的金屬。

  外星人對齊白說:你可以留下來做一個紀念。

  齊白回答:是的,我可以要來做一個鑰匙扣。

  外星人起初不明白什麼是「鑰匙扣」,當然他立即明白了,他自言自語:「鑰匙扣?唔,是用來裝飾放鑰匙的東西的。鑰匙,是用來打開鎖的,唔,鎖,是用來保護一些東西,避免給他人侵入或偷盜的──」

  外星人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鑰匙扣,他起先不明白,是因為在他的星球上,高級生物沒有侵入,偷盜這種行為,所以沒有鎖,沒有鎖,自然也不會有鑰匙。

  這個外星人對地球人的行為的了解不算深刻,地球人為了防止他人的侵入或偷盜而發明了鎖,連帶有了鑰匙,而鎖,也可以被某些人用來作為禁錮另一些人之用,大至整座監獄,小到手銬腳鐐,甚至貞操帶(多麼奇怪的東西),都用到鎖,鎖和鑰匙,又成了禁錮和自由的象徵。人類歷史上,為了找到鑰匙打開鎖這樣一個簡單的行為,不知曾進行過多少鬥爭,而且大多數這一類的鬥爭,都慘烈無比。

  由於地球人的行為之中,有著對他人的侵犯,所以有了鎖,因為有鎖,所以才有鑰匙。

  鑰匙,真是那麼普通嗎?當然不普通,它,甚至代表了地球人的一種普遍的習性,一種劣性。

  我的好朋友陳長青,自從和阿尼密一起,夜探米端的神秘蠟像館之後,一直下落不明,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們的小朋友溫寶裕最著急,幾乎每天都要到陳長青的住所去一次,看看他回來了沒有。

  溫寶裕有陳長青住所的鑰匙,每一次去,他就留下一張字條:「一回來,立即打電話給我。」兩個月下來,陳長青的住所之中,到處都貼滿了這樣的字條。

  《三小時內尋出結果》

  陳長青下落不明已兩個多月了,這真的使人感到有點憂慮,他到什麼地方去了?會不會發生了意外?

  我也開始留意他的行蹤,甚至和溫寶裕兩人,在他的住所之中,相當徹底地尋找了一次,以求找到一些有關他去向的線索。

  找尋的結果,發現那個蠟像館中的景象,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憾,大致上可以確定,他是在夜探之後的第二天離開的,去向不明,而目的則是為了去探索蠟像館中那些人像的來源──這一點,從他留在書桌上的一張紙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這些人像究竟從何而來?」可以推測出來。

  蠟像館的秘密,那時早已解決了,陳長青顯然是走錯了路,因為米端和那女郎,根本未曾和他有過任何接觸,那麼,他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溫寶裕越來越焦急,我建議他去找一找小郭──郭大偵探的事務所,對調查一個失蹤的人,效率一向十分高,當天下午,小郭打了一個電話給我:「你介紹來的那個姓溫的少年人真有意思,他說如果我在三天之內找不出陳長青的去向,就要砸我的招牌。」

  我聽了之後,大吃了一驚:「小郭,這小子真做得出來,如果你事務所的招牌是砸得壞的,我提議你趕快更換,免招損失。」

  小郭在電話中「呵呵」笑了起來:「哪裏需要三天,三小時不到,我已經有了結果。」

  我十分嘆服:「真了不起,早該來託你調查的,白為他擔心許久,這傢伙在什麼地方?」

  小郭道:「他離開的日期是──」

  我算了一下,那正是陳長青「夜探」之後的第二天,小郭又道:「航空公司方面的記錄,他買了到那魯去的來回機票。」

  我呆了一呆:「那魯?就是太平洋上那個人口不到一萬的小島?」

  小郭道:「可不是,這小島現在是一個獨立國,有航空公司,島上的大量鳥糞,是最佳的天然磷肥。」

  我又呆了一陣:「陳長青到那魯去幹什麼?」

  小郭的聲音十分抱歉:「真對不起,雖然我們的同行遍布全世界,可是──那地方實在──太小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從事私家偵探這一行,可以肯定的是他並沒有離開的紀錄,可見還在島上,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專門派人去找他。」

  我心中十分疑惑:「不必了,在這樣一個滿是鳥糞的小島上,我看他不見得會住得了多久,還是等他自己出現的好。」

  放下了電話之後,我來回踱步,雖然我未曾去過那魯島,可是也知道那地方,除了肥料商人之外,誰也不會有興趣去,何況一住兩三個月之久。

  《小島歸來個性全變》

  我把陳長青的行蹤通知了溫寶裕,溫寶裕也訝異不止,道:「會不會是那個私家偵探怕我去砸他的招牌,所以胡言亂語,搪塞一番?」

  我對著電話大吼一聲:「你才胡說八道,小心我提議你母親逼你進中藥訓練班去受訓,好接管你的家庭事業。」

  溫寶裕嚇得連連吸氣,對小郭的調查,總算不再懷疑。只是每隔一兩天,就要和我在電話中討論一下,陳長青究竟到那魯島去幹什麼,不勝其煩。

  在這段期間,我另外有事情在忙著,一直等到在澳洲腹地的那個大泥沼邊上,目擊了那一雙有著驚人發電力量的雙生子,駕著他們父親當年留下來的宇宙飛船,破空而去之後才回來。

  (那一段離奇的經歷,記述在「電王」這個故事之中。)

  一進屋子,我看到一大疊溫寶裕的留字:「陳長青回來了,他不知受過什麼打擊,十分可憐,快和他聯絡。」

  老蔡搖著頭:「這孩子,一天就不知多少電話來,煩都給他煩死了。」

  白素也搖著頭:「陳長青的情形有點不對,我已經把蠟像館的事詳細對他說了,他只是聽著,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我問:「他沒有說這些日子在幹什麼?」

  白素仍搖頭:「他簡直什麼都不說,真難想像陳長青不說話。」

  我也不禁駭然,是的,真難想像陳長青不說話,這傢伙,平時話多得像飯泡粥一樣,如果他忽然之間變得什麼話也不肯說,或是不想說,那自然一定有什麼變故在他身上發生了。

  我甚至連臉都不洗,就拿起了電話來,電話一響就有人聽,那是溫寶裕的聲音,他大聲嚷著:「哈,你回來了。」接著,又聽到他在電話中對另一個說(自然是陳長青):「衛斯理回來了。」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形下,陳長青一定會立時把電話搶過去,向我嚕囌一番的。但這時,我聽不到他發出任何聲音,隔了一會,仍然是溫寶裕在和我說話:「我們立刻來看你。」

  他講了一句,就掛上了電話,反倒是我,握著電話發了片刻楞,才轉頭對白素道:「他的情形,真有點不對頭。」

  白素立時點頭:「看他來了之後怎麼樣。」

  我設想了幾種情形,可是實在想不出什麼來,連陳長青為什麼要到那魯島這種小地方去,也想不出來,自然只好等他來了再說。

  陳長青來得也比我預料中遲,通常二十分鐘他就可以到,他是一個相當性急的人,做事不會拖泥帶水,而且我們是真正的好朋友,許久不見,他一定急於見我。

  《眼神空洞如陌生人》

  我和他的友情,是無可置疑的,在「追龍」這個故事中,他甚至代表我去進行生命的冒險。

  可是這時,他幾乎在一小時之後才來到,而且進來的情形,看了實在使人心寒。

  白素去應門,門一開,就聽到溫寶裕大聲叫嚷的聲音,我立時迎出去,卻看到陳長青是被溫寶裕拉著進來的,看來,他自己根本不願意來。

  如果自溫寶裕放下電話之後,一直是這種拉拉扯扯的情形的話,那麼,一小時可以來到這裏,溫寶裕一定盡了最大的努力。

  這時,溫寶裕好不容易把陳長青拉進了門,陳長青卻還想退出去,溫寶裕的行動十分敏捷,一轉身,到了他的身後,用力一推,又將他推得向前跌出了一步,才算使得陳長青在我住所的客廳之中站定。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真的呆住了,不知怎樣才好,連招呼都忘記了,我的驚諤,不單是因為陳長青的態度,而且,更由於他的神情。

  陳長青本身是一個對幾乎任何事情都興致勃勃的人,在以前有他出現的場合之中,都使人感到這一點。可是這時,他神情之落寞和無精打采,疲倦和提不起勁來的那種樣子,簡直令人看來心酸,說他這時的心境,像是槁木死灰,絕不算過份。

  白素這時,在我身邊經過,低聲說了一句:「比上次我見他時,好像又嚴重了一些。」

  我一面點頭,明白白素的意思,叫我應該好好和他談一下,一面仍然緊盯著他。

  他像是有意在迴避著我的眼光──如果真是那樣,倒也好了,可是他又像是在望著我,眼光空洞而茫然,看起來,像是那是一雙沒有生命的眼睛一樣。

  我過了片刻,才道:「請坐。」這兩個字一出口,我就知道說錯了,以我和陳長青的熟稔程度而言,何必再說「請坐」這樣的話?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因為這時在我面前的陳長青,看來既然像是陌生人一樣,他又一直僵立著不動,那我說一聲「請坐」,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果然。我這兩個字才一出口,陳長青的臉上,就泛起了一絲十分苦澀的笑容,喃喃的道:「請坐。」

  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溫寶裕雙手抓住了陳長青的手,拉著他到了沙發前,道:「坐下再說。」陳長青坐了下來,眼神空洞,聲音也十分空洞地道:「是不是又要說:倒茶?」

  我一聽得他這樣講,不禁有點冒火,伸手直指著他,道:「喂,有一點你要弄清楚,不論在你身上真有什麼事發生,還是你在裝神弄鬼也好,要是你不把我當朋友,只管請便。」

  《擠眉弄眼雙手亂搖》

  在我這樣說的時候,在陳長青身後的溫寶裕,急得不斷向我擠眉弄眼,雙手亂搖,如果他雙腳可以離地的話,只怕連腳都會向我搖動。

  溫寶裕的用意,十分明顯,是叫我不要再說下去,以免刺激他。而我是故意刺激他的,陳長青這個人,有時有點──犯賤,刺激他一下,他會跳起來,和你爭論。

  可是這一次,我卻錯了,溫寶裕是對的,陳長青眼睛翻了一下,懶洋洋地站了起來,一副沒有睡醒的聲音:「是嗎?那就告辭了。」

  看他的樣子,他還真的想走,溫寶裕早已跳了起來,雙手用力在他肩頭上一按,又把他按回沙發上,大聲道:「衛斯理是說著玩的,你怎麼當真的了?」

  他說著,又望著我,連聲道:「你是說著玩的,是不是?是不是?」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本來,依我的脾氣而論,我是決不肯說「是」的,像目前陳長青這種陰陽怪氣、半死不活的態度,是我最討厭的一種,走就讓他走好了。可是,陳長青畢竟是陳長青,不是別人,所以,我居然忍氣吞聲,道:「當然是說著玩的!」

  講了之後,心中又實在有氣,用力在茶几上敲了一拳:「陳長青,你究竟怎麼啦?」

  陳長青仍然那樣懶洋洋地:「我?沒有什麼,你又叫又跳的,究竟怎麼啦?」

  我給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溫寶裕一面向我眨著眼,一面卻用十分沉重的聲音道:「我看有一些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整個人都變了,八成是──」

  我在看到他調皮地眨眼之際,已然知道了他的用意,所以也裝出一本正經的神態來,不等他說完,已經接了上去:「八成是什麼妖魔鬼怪,占據了他的身體。」

  溫寶裕點頭:「或許是什麼外星高級生物,侵入了他的腦子。」

  我大聲道:「是呀,傳統的方法,是把他浸在一大缸黑狗血中。」

  溫寶裕立時接口:「先進的方法,是把他的頭蓋骨揭開來,看看他的腦部,是不是有什麼變化。」

  我又道:「有效的辦法是,弄一把艾葉來,薰他全身三十六要穴。」

  溫寶裕大樂:「先從腳底的湧泉穴薰起。」

  我們在胡說八道,陳長青本來早就應該跳起來大聲責斥的了,可是他卻仍然漠不關心,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我們的話一樣,坐在那裏。

  這樣的情形之下,仍然無法引他開口,我也真的束手無策了。

  我們停了片刻,我決定採取另一個方法,索性當他不存在一樣,只是對溫寶裕道:「小寶,那一雙會發電的雙生子的事,你大概還不知道?」

  溫寶裕搖頭:「不知道,只知道了蠟像館的事,真可怕,我看有人是夜探蠟像館嚇破了膽。」

  《重提舊事一把鑰匙》

  我揮著手:「那件事已過去了,那一對雙生子,他們的父親是外星人,他們有發電的能力,他們──」

  我開始詳細向溫寶裕敘述「電王」這個故事,說得十分詳細,那本來就是一個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溫寶裕聽得入了神,也暫時忘了陳長青的存在。

  我一面說著,一面冷眼偷覷陳長青的反應,看到他雖然神情漠然,可是他不斷眨著眼,而且眨眼的次數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這使我知道,他也十分留意我的敘述,而且也十分專注地在聽。

  這使我感到陳長青那種半死不活、陰陽怪氣的神態,根本是故意做出來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可是他分明被我的敘述所吸引,卻又故作冷漠之狀,這一點可瞞不過我。

  這至少使我知道,我現在採用的方法,可能有效。

  於是我繼續敘述,等到講完,我才道:「小寶,這件事結束了,可是卻留下了一個十分有趣的謎團,你當然知道是什麼。」

  溫寶裕立時道:「當然是那柄鑰匙,那個殺手,要命的瘦子留下來的那柄鑰匙,通過這柄鑰匙,可能發掘出意想不到的秘密。」

  我道:「是啊!瘦子留下來的地址,是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的一個地址,還提到了一隻象牙盒子。」

  溫寶裕立時叫了起來:「不知裏面有什麼?」

  我點頭:「學校放暑假了?我走不開,你拿著鑰匙,依址前去,看看可以發現什麼秘密可好?」

  溫寶裕喜得抓耳撓腮,手舞足蹈,叫道:「好,當然好。」

  我已經留意到白素在樓梯上出現許久了,這時,我向她一伸手,她一揚手,將那把鑰匙向下拋來。

  (我在回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和陳長青聯絡,在等候陳長青來到的那一小時中,我約略地向白素說了那一雙會發電的雙生子的事,也提到了「要命的瘦子」留下來的那把鑰匙的事。)

  (那把鑰匙,就放在我的書桌上。)

  (當我開始向溫寶裕敘述的時候,白素一定立刻就知道了我的用意,所以,她早已把那柄鑰匙取在手中。)

  (而當我看到白素出現在樓梯上的時候,一看到她眉梢眼角的那種神情,也知道她做了什麼。)

  (所以,到了最重要的關頭,我一伸手,白素就立刻一揚手,把那把鑰匙拋了下來。)

  (這種天衣無縫的配合,自然是我和白素相互之間極度的了解,幾乎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才能形成的。)

  白素才一拋出那把鑰匙,我預料之中的情形,就發生了。只聽得陳長青一聲斷喝:「且慢。」

  《千年道行毀於一旦》

  隨著呼喝聲,陳長青像一隻見了老鼠的餓貓一樣,自沙發中直跳了起來,在半空之中,雙手一伸,就接住了那柄鑰匙──白素在早明白了我心意之後,拋出那柄鑰匙之際,角度相當巧妙,恰好是在陳長青跳起之後可以接到的那個方位。

  陳長青一接到了鑰匙,落下地來,又大叫一聲:「我去。」

  這一切,全都是在兩秒鐘之內發生的事,等到陳長青叫了「我去」之後,站定,他的神情真是古怪之極,一望而知,那是一個人在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之後的一種後悔和尷尬。

  我們三個人都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不出聲,陳長青看了看手中的鑰匙,重重頓了一下腳,忽然罵我:「衛斯理,你真是魔鬼。」

  我忍住笑,學著他剛才那種半死不活的神態:「我怎麼了?我可沒做什麼。」

  陳長青又重重頓了一下腳,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千年道行,毀於一旦。」

  我連笑帶罵:「你在放什麼屁?」

  陳長青悻然(這時,他已經完全是我熟悉的陳長青了),瞪著眼:「你們懂得什麼?我正在練一門功夫,眼看快成功,卻叫你們破壞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非但狠狠地瞪了我和溫寶裕一眼,甚至連白素也瞪了一下。

  白素自樓梯上走了下來,笑著:「你在練什麼功夫?練『不動心』的功夫?假裝對一切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漠不關心?」

  陳長青一聽,現出訝異莫名的神情來:「你──你怎麼知道?」

  在陳長青說什麼「千年道行」和「練功夫」之際,我也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但這時經白素一點破,自然也恍然大悟。我也笑著:「你這點道行,還說什麼千年,誰都可以看出你是在故意做作,可惜你離『不動心』還差得遠,一把鑰匙,就叫你原形畢露了。」

  陳長青氣得說不出話來,乾眨著眼,隔了半晌,才又長嘆一聲:「不像你們想像那麼簡單,其中過程還真的曲折離奇得很。」

  儘管他說得十分認真,可是這時,連溫寶裕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和他哈哈大笑,白素也忍不住笑著,溫寶裕一面笑,一面還繞著陳長青又叫又跳,在這樣的情形下,陳長青越是說得一本正經,情形就越是滑稽,所以誰也沒有去留意他。

  陳長青神情更怒,大聲道:「好,你們會後悔,我決定什麼也不說,除非你們求我。」

  溫寶裕立時在他面前扮著鬼臉:「求你,求求你告訴我們,你什麼時候看破紅塵,削髮為僧。」

  白素溫柔地責備著:「小寶,不能這樣說,一個人真要是能練到凡事不動心的地步,那是人生最高的修養,絕不簡單。」

  《天池老人何方神聖》

  溫寶裕連忙忍住了笑,連聲道:「是,是。」

  我仍然笑著:「不過這件事,由陳長青來做,總是滑稽一點。」

  陳長青抿著嘴,一副不屑和我討論的神情,白素道:「事實上,他做得很成功,小寶可以證明,我也可以證明。」

  想起陳長青才進來時那種情形,我也不得不承認:「是,我也可以證明。」

  陳長青一聽得我們這樣說,高興了起來:「真是,或許我的天性,很難練到這一點,天池老人的孫女告訴過我──」

  他講到這裏,陡然住了口,神情有點怪異,溫寶裕口快,立時問:「天池老人?那是什麼人?」

  陳長青悶哼一聲:「只當我沒說過。」

  溫寶裕還想追問,我道:「陳長青,你已經夠滑稽了,別告訴我們你遇到了什麼奇人。天池老人,那是什麼傢伙?是長白三仙之一?他的孫女又是什麼人?」

  陳長青一副不屑爭辯的樣子,溫寶裕吐了吐舌頭:「媽媽和訓導主任的話有道理,武俠小說,真不能多看。」

  陳長青揚起手來要打溫寶裕,溫寶裕逃了開去,叫著:「那把鑰匙是我的。」

  陳長青惡狠狠地道:「先去問問你媽媽,是不是會給你去。」

  溫寶裕立時變得垂頭喪氣起來,我拍著他的頭:「怎麼,你也開始練『不動心』的功夫了?」

  陳長青欲語又止,悻然道:「並不幽默。」忽然他又發起狠來:「衛斯理,別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會有奇遇。」

  我攤開手:「我可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陳長青用力「哼」了一聲。白素問道:「你是不是在追尋蠟像的秘密中,雖然走錯了路,可是有了新的發現?」

  陳長青看了白素半晌,又望了我半晌,才說了一句:「真是不同。」

  我知道他是在貶我而揚白素,我也不去睬他,只是道:「你練功不成,重墜凡塵,鑰匙的事就交給你了。」

  陳長青嘆了一口氣,好像十分委曲的樣子,忘了剛才他受不住我故事的引誘,像餓貓一樣跳起來把鑰匙搶在手中的情形了。

  我笑著:「人,總是照自己的本性來做人的好,何必硬練和自己本性不合的什麼功夫。」

  陳長青又嘆了一聲,再一次現出欲語又止的神情。

  這使我感到,他心中有點古怪的事,未曾說出來,可是我也知道,這時向他追問,他一定不會說,所以我只是道:「你在那個滿是鳥糞層的小島上那麼久,究竟在幹什麼?」陳長青揚起了頭:「我已經說過,除非你好好求我,我不會說。」

  《世事之巧出乎意料》

  我作了一個悉隨尊便的手勢,道:「瘦子雖然死了,不過他可能有同黨,你的行動,還是要小心一點的好,若是涉及金錢──」

  陳長青怒道:「我不會吞沒,我有的是錢。」

  陳長青的上代十分富有,他有用不盡的遺產,這是我知道的,我道:「你怎麼啦?我是說,如果涉及金錢,而他有遺囑的話,不妨照他的遺囑去執行。」

  陳長青點了點頭,又問了我許多有關「要命的瘦子」的問題,溫寶裕在一旁,垂涎三尺地望著陳長青,白素安慰他:「小寶,你還小,將來有的是機會。」

  溫寶裕唉聲嘆氣,陳長青問夠了,道:「我明天就出發,其實事情也不是很有趣,天知道我怎麼那麼沒有定力,竟然上了當。」

  我道:「別說沒良心的話,一把鑰匙,可能發掘出任何形式的秘密來。」

  陳長青聳了聳肩,向門口走去,他來到門口之後,轉過頭,又一次出現欲語又止的神情來,然後向溫寶裕作了一個手勢,溫寶裕道:「我等一會再走。」

  我推了溫寶裕一下:「走,走,我沒空和你鬼扯。」

  溫寶裕現出一付委屈的神情來,陳長青卻已打開了門:「事情發展如何,我會隨時和你聯絡。」

  他「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溫寶裕和白素同時道:「他真的──」

  然後,兩人又一起停了下來,白素示意溫寶裕先說,這小頑童道:「他真的有點奇怪的遭遇,可是不說。」

  白素點頭:「他不是不肯說,而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我「哼」了一聲,白素竟然會同意溫寶裕的意見,未免古怪,我道:「什麼奇怪的遭遇,遇到了天池老人,授他以『不動心』的心法?這種心法,要跑到那魯島的鳥糞上面去練?」

  接下來的情形,更令人生氣,白素居然和溫寶裕不約而同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千萬別和他爭下去」的神情。

  我懶得理他們,什麼也沒有說。

  還好我當時沒有說什麼,不然,怕不會給溫寶裕這小鬼頭笑上十七、八年,因為後來證明陳長青的確有十分奇異的遭遇,而且巧到了極點,他的怪異遭遇,由蠟像館開始,走入了岔路,卻由於我給他的那把鑰匙,而進入第二階段,使整件事情有了結果。

  本來是完全沒有關聯的兩件事,居然會湊到了一起,世事之巧,有時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當下我進到書房,隱約聽到白素和溫寶裕,嘰嘰咕咕地還在說個不停。

  第三天晚上,就接到了陳長青自維也納打來的電話,他道:「事情有點怪,在電話裏講不明白。」

  《要命的瘦子玩何把戲》

  我心中咕噥了一句,問:「發現了什麼,不能講出來嗎?」

  陳長青道:「講了你也不會明白。」

  我提高了聲音:「那是我的事,你只管講。」

  陳長青沒好氣地道:「好,我講,發現了一把鑰匙。」

  我楞了楞:「開什麼玩笑,什麼意思?」

  陳長青怒道:「告訴過你,電話裏說不明白,一把鑰匙就是一把鑰匙。」

  我大是冒火:「我不是很有空的人,要是說不明白,你根本不必打電話給我。」

  陳長青也叫了起來:「講好了要告訴你情形的,自然可以打電話給你。」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隨便你。」

  陳長青又重複了一遍:「我找到了一把鑰匙,還要繼續去找,下一站,是馬來西亞的檳城。」

  我冷冷地道:「一路順風。」

  第一次通電話,到此結束,在我放下了電話之後,略想了一會,陳長青的話是什麼意思呢?他拿了那把鑰匙去,結果是找到了一把鑰匙。

  自然,通過一把鑰匙,可以找到任何東西,那自然也包括找到另一把鑰匙在內。

  「要命的瘦子」不知在玩什麼把戲。

  我想了一會,就沒有再想下去。

  ※※※

  陳長青在維也納和檳城的遭遇,我自然是在事後才知道的,那是他從檳城回來之後,他來找我的事。但是卻有必要在這裏先把他的遭遇敘述出來。

  我以前的所有敘述,都是在整件事全部告一段落之後才作的,所以,在敘述的方式上,可以把我知道的先後次序隨意調動,而適合事情發生的次序。

  陳長青的遭遇,在電話中,他「說不明白」,後來他自然說明白了,所以,就可以先敘述他的遭遇。

  ※※※

  維也納的美麗,是不必細表的了,這個地方,我有兩個好朋友在,在研究一項尖端的科學:如何通過外來力量影響人類腦部活動,或人類腦部應該如何活動,才能直接接收外界的信息。他們的名字是陳島和梁若水,我和他們相識的經過,記述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

  陳長青臨走之前,我把陳島工作的「蛾類研究所」的地址給了他,示意他若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們,若是事情十分簡單,那有空也不妨去見一見他們。

  陳長青是知道「茫點」故事中發生的一切的,所以他也十分高興可以認識他們,並且還說:「要是進了那研究所之後,忽然照起鏡子來看不見自己了,倒是有趣之極的事。」

  《鑰匙為憑提取要物》

  我笑道:「保佑你照起鏡子來,老是看到有一隻蛾在你鼻子上。」

  陳長青誇張地笑:「哈,哈,哈!」

  在維也納,陳長青照著那個地址前去,那地址在一條十分幽靜的街道,兩邊全是超過百年以上的、十分精緻的建築物,每幢都有不同的外型,面前都有小小的院子,草地即使小,但由於都整理得十分乾淨,所以看起來極其賞心悅目。

  陳長青性急,張望著門牌號碼,找到了那個地址,推開了院子外的木柵門,木柵門帶動一串鈴,發出「叮叮」的聲響來。

  當他來到屋子前面的時候,屋子的門已打了開來,開門的是一個頭髮花白,可是面色紅潤的老婦人,老婦人衣著十分乾淨得體,身子也十分健壯,看到了陳長青,略有訝色。

  陳長青先道:「有一個朋友委託我,到這裏來用這把鑰匙取點東西。」

  他說著,把那把鑰匙,和「要命的瘦子」寫有地址的那張紙,取了出來。

  老婦人一看,就點了點頭:「你是宗和先生的朋友?」

  陳長青不知道「宗和先生」是什麼人,想來必然是瘦子的一個化名,他答應著,跟著老婦人一起進了屋子。

  屋子中的家具陳設都十分舊,可是都保養得極好。而且收拾得十分整齊乾淨。老婦人先請陳長青坐下來,陳長青道:「有一隻象牙盒子──」

  他心急要去打開那只盒子,可是老婦人卻做了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頭:「請先坐一坐。」

  她自顧自轉過身去,在一個櫃子的抽屜中找了一會,取出了一隻透明的膠夾子來,在那膠夾之中,夾著一張碎紙片。

  陳長青一看到那張碎紙片,就明白那有什麼用途。因為在他手中,那張寫有地址的紙,中間有一個洞,那是把紙張先對摺起來,再隨意撕下來的,如今老婦人取出來的小紙片,自然是要來對照一下,看看來人是不是真的受託而來的。

  果然,老婦人走向陳長青,把小紙片取出來,放進了紙張的中間,天衣無縫,剛好吻合。老婦人點頭:「你真是宗和先生派來的──」

  這時,老婦人有點傷感:「宗和先生說過,如果有人拿著這張紙來了,他一定是出了點事,他──他出了什麼事了,先生?」

  陳長青道:「你是他的──」

  老婦人抬起頭來:「他是我的房客,他向我租了一間房間,可是又很少住,不過,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十分寂寞的好人。」

  看起來,老婦人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寂寞的好人」是世界著名的一個殺手!這把鑰匙,或許就可以揭破這個殺手一生的秘密。

  《遍搜全房不見盒子》

  陳長青並沒有說明瘦子的身份,老婦人仍在說著:「他竟然一下子付了我三十年房租,所以,就算他不在,我也一樣把房間留給他的。」

  陳長青心想,瘦子真是聰明,把重要的東西留在這裏,花一點錢,使得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婦人替他看守著,那真是再妥當也沒有了,比放在銀行的保險庫中,還要保險得多。

  老婦人再問:「宗和先生他──」

  陳長青順口撒了一個謊:「他很好,在澳洲的一個牧場中,逍遙得很。」

  老婦人吁了一口氣:「可是他曾告訴過我,有人來的話,他就會有事。」

  陳長青沒有理會,又道:「那只盒子──」

  老婦人道:「我不知道什麼盒子,我看是在他的房間裏,我領你進他的房間去。」

  陳長青已經相當不耐煩了,忙道:「好,好。」

  老婦人帶著他,上了樓梯,到了一扇門之前,推開了門,那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臥房,窗子上掛著窗帘,所以光線十分柔和,房中的陳設相當簡單,一張床,一張古式的寫字檯──有可以拉下來的半圓形的罩子的那一種,一列衣櫃、一張安樂椅而已。

  老婦人道:「宗和先生說過,來的不論是什麼樣人,都可以隨便使用這間房間,請便吧。」

  她說著,就退了出去,並且順手關上了門。

  陳長青連一秒鐘也不耽擱,他先托起了寫字檯的圓罩,又拉開抽屜,然後,又打開了櫃子,衣櫃中居然還掛著幾套衣服,一股防蛀丸的氣味。

  十分鐘之後,陳長青已經完成了尋找過程,實在沒有什麼可找的地方了,但是,卻並沒有那只瘦子遺囑中所說的「鑲有象牙的盒子」。

  陳長青呆了一會,思索著應該怎麼辦。

  他只知道有一隻那樣的盒子,至於那盒子有多大,是什麼形狀,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如果那只盒子的體積相當小,是不是已被老婦人取走了呢?

  可是在直覺上,那老婦人又不像是擅取他人物件的人。於是,陳長青開始第二次搜尋,這次他找得更仔細,還小心地敲打著櫃壁,移開了牆上所掛的兩幅版畫──那細綠條的玻璃蝕刻,畫的是雷電交加下的荒野,看起來十分淒清可怖。

  可是,在二十分鐘之後,仍然沒有發現。

  陳長青不禁有點惱怒,咕噥著罵了幾句,心想那可能是一個一生從事殺人職業者的最後幽默?在開他人的玩笑?就像金聖嘆臨被砍頭之前,留下了「豆腐乾和花生同吃,大有火腿滋味」的「秘方」一樣?

  《鏡箱反映木盒藏處》

  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心中又陡地一動,為之凜然。他想到,瘦子是一個殺手,自然知道自己也隨時可以被人殺死,能在他身上發現遺囑和鑰匙的人,十之八九就是殺死他的人(現在情形,正是如此)。那麼,他是不是利用了人類的好奇心,而作死後的報復呢?

  一隻盒子,如果裏面有什麼古怪,要使開啟這盒子的人死亡,那實在太簡單了,至少,可以有一千種以上的方法達到這個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把盒子藏在十分隱秘的所在,引得人在找到了它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它,這也是心理戰術的方法。

  陳長青想到這裏,鼻尖有點冒汗,他推開了浴室的門,在洗臉盆前,用冷水淋了淋臉,當他抬起頭來,看到洗臉盆上,牆上所掛的那只鏡箱時,他呆了一呆。

  鏡箱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在鏡子的左上角,刻著一個小圓圈,還用黑色塗在被刻出的小圓圈上,十分明顯。而在那小圓圈中,反映出來的,是浴室的左首的一幅牆上的一小部分。

  整個浴室,都鋪著白色的方瓷磚,那一角也不例外,但為什麼要在鏡中特別指出來呢?

  陳長青轉過身,來到了那幅牆上,那部份是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用力在那部分敲了兩拳,發覺聲音有點空洞,但瓷磚沒有脫落。

  陳長青反手在褲袋中取出了一柄多用途的小刀來──他身邊總帶著一些古怪的工具,那柄多用途的小刀,是他特別訂製的,用途極廣,此際無法一一細表,等要用到它的時候,自會詳細介紹。

  他用那柄小刀,撬著那部份的瓷磚,不一會,就給他弄下了塊二十公分見方的瓷磚來,果然,瓷磚後面是一個空洞,而且,他也立即看見,在那個空洞之中,有著一隻木盒子,在可以看到的一面上,鑲著東方式的象牙圖案!

  ※※※

  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曾打斷了他的話頭:「等一等,你想到過盒子可能是殺手死後的復仇,那麼,取出盒子的過程,也可能同樣危險。」

  陳長青「哈哈」笑了起來,道:「說一個老笑話給你聽聽,有一個人,妻子早產,七個月就生下了嬰兒,他十分擔心孩子養不大──」

  我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多口,又惹了麻煩。這個老笑話,真是老掉了牙,可是這時想不讓陳長青把它說完,真是比什麼都難了,我只好大口喝了一口酒,聽他得意洋洋地說下去:「後來有一個人告訴他:不要緊,我祖父就是七個月出世的,那人急忙問:你祖父養大了沒有?」

  我發出「哈哈」兩下笑聲,陳長青道:「有風度一點。我活生生地在,這就證明A:我小心從事;B:根本沒有機關。」

  《避免中計開盒妙法》

  我悶哼一聲:「C:請你少說廢話。」

  ※※※

  陳長青看到了那盒子,也想到了我提及的這一點,所以,他拆下了掛窗帘的桿子,小心地伸進那個洞去,把那盒子撥向外。

  盒子並不大,大約和普通的雪茄盒差不多大小,等到盒子快要從那洞中跌下來之際,陳長青的身子向後退,退到了門口,一手飛快地將門關上,一面射出手中的桿子。

  這樣,如果那盒中放著什麼烈性炸藥,硝化甘油之類的東西,因為震盪而爆炸起來的話,隔著一道門,他受傷的可能,自然不大了。

  關上門之後,他聽到了桿子和盒子一起跌下來的聲音,過了一兩分鐘,並沒有什麼動靜,他才又推開門來,盒子落在地上,陳長青過去,把盒子拾了起來,那只是一隻普通的木盒,可能是一件古董,但也未見奇特。盒子的鎖孔部份,顯然經過改裝,以適合那把磁性鑰匙。

  陳長青這時,心中更是疑惑,因為這樣的一隻木盒子,實在是沒有必要配上什麼精巧的鎖的,就算不使用什麼工具,一個略有空手道訓練的人,一下子就可以將盒子劈了開來。

  而在這樣的一隻盒子中,居然裝上了一柄這樣的鎖,自然其中大有古怪了。

  「要命的瘦子」的殺人方法,以使用各種小巧的武器和各種劇毒的毒藥而著名,他所使用的武器,全是他自製的,這盒子雖然不大,但是憑「瘦子」精巧的手藝,要在其中弄些殺人的花樣,實在太容易了。

  ※※※

  陳長青講到這裏時,又向我望了過來,我冷冷地道:「我知道,你的第一個念頭是不敢自己打開它,先和我聯絡,聽聽我的主意再說。」

  陳長青道:「你這個自大狂。」

  我冷笑著:「你敢說你沒有起過這樣的念頭?」

  陳長青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沒有言語,顯然他給我說中了。過了一會,他才道:「自己作不了決定,聽聽朋友的意見,那也不算什麼。」

  我笑了起來:「本來不算什麼,想要抵賴,就算是什麼了。」

  陳長青一揮手:「可是我畢竟想出了一個十分妥當的辦法來,你猜得到嗎?」

  我道:「什麼鬼妥善方法,我看,根本是盒子中沒有什麼機關。」陳長青「哈」地一聲:「你只猜對了一半。」

  他還等著我再猜,可是我翻著眼睛不睬他,等了半晌,他自覺無趣,才又繼續說下去。

  ※※※

  陳長青的「妥善辦法」,也真只有他這種人,才想得出來,他在浴缸之中,放了滿滿一缸水,然後,再把盒子浸到了水中。

  《盒中放著殺人裝置》

  照他的說法是,如果一開盒子,噴出什麼毒霧來,在水中,自然完全不起作用,如果射出什麼毒針,自然在水中,力道也大為減慢,就算是爆炸,總也好得多。

  他自然在這之前,也考慮過用最安全的方法去把盒子弄開來,例如找一個有密封的地方,利用機械手臂去打開盒子等等。但是他卻又追求刺激,也想考驗一下自己的勇氣和判斷,所以,就採用了他的「妥善方法」。

  自然,他還是十分小心的,他用他那柄多用途的小刀,在浴室掛帘桿子上鋸開一道口子,把那柄鑰匙嵌進去,然後又設法把在水中浮起來的木盒子,用重物壓在浴缸底部,持著桿子,把鑰匙插進了鎖孔之中,一插了進去,盒蓋就往上彈了一彈。

  由於盒上壓著重物,所以盒蓋並未打開來,陳長青又用桿子,把盒上的重物移開,盒蓋才打了開來,那盒子裏面,當真有著古怪,裏面的空間,大約只有盒子大小的五分之一,是在盒子的中心,空間的四面,全是看來十分精巧的裝置,隔著水看去,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有兩個裝置之中,隱藏著閃著藍殷殷光彩的利針,有的,隱藏著一根小鐵管,也不知其中是什麼東西。

  陳長青看得有點心中發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而就在這時,那盒子中心部分的空間之中,有一張折成方形的紙,浮了上來。

  陳長青忙將之取了起來,打開,紙條上寫著字,是「要命的瘦子」的筆跡。

  字條上寫的內容如下:


  「朋友,你有足夠的智力找到這盒子,並有足夠的勇氣打開它,我很高興,你會是適當的人選。這盒子,如果不是用鑰匙,循正當的方法打開,盒中所有的殺人裝置,都會發動,而用鑰匙打開,則絕對安全。朋友,這裏又有一柄鑰匙,又有一個地址,你又必須憑你的智力和勇氣,再作一次遠行。你終於將會有什麼收獲,我無法告訴你,但十分希望你不要放棄。你要去的地方是──」


  下面是一個地址,那是馬來西亞西岸的一個十分著名的小島:檳城。

  陳長青看了之後,呆了半晌,伸手進水中,把另一柄鑰匙取了起來,那是一柄看來和原來可以打開那盒子的一把大同小異。

  陳長青合上了盒蓋,將之從水中取出來,他又把瓷磚貼了上去,然後,他略為移動了一下鏡箱的位置。這樣,那個空洞就不會再被人發現。

  那個盒子之中,有著許多可以置人於死的裝置,陳長青帶著它,找到了陳島和梁若水,在他們的住所之中,一面閒談,一面把盒子放進了壁爐之中,堆上柴火,燒了起來,燒得只剩下金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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