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章】</h3><br /><br />  《肉身如袈裟替換》<br /><br />  這一番話,在黑暗的房間之中,引起了一陣讚嘆聲來,一位年紀最老的喇嘛喟然而嘆:「原來是這樣,原來我們已經有靈魂離體的能力,這是不自覺的能力。」<br /><br />  天池老人的聲音,聽來又低沉又神秘:「各位,還有一個深一層的問題,當我們靈魂離體,作各種不同程度的神遊之際,我們的身體,那時是處於死亡狀態之中的。」<br /><br />  一個喇嘛淡然道:「身體只如袈裟,無死活之分。」<br /><br />  天池老人吸了一口氣:「當肉身能如袈裟一般替換時,自然並無生死之分。」<br /><br />  這句話雖然簡單,可是卻真正令人震動,這是說,人能夠超越生死的界限了。<br /><br />  四位喇嘛雖然窮盡十年之力,能使他們具有各種神通,可是在道理上明白生死界限可以打破的,卻還是頭一遭,他們心情的興奮,可以從黑暗之中急速的呼吸聲中體現出來。<br /><br />  五散喇嘛忽然縱聲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嘹亮而悠遠,充滿了在經年累月思索之後,忽然明白了的快樂,但是,他的笑聲,卻陡然之間停止。<br /><br />  在他的笑聲還餘音裊裊之際,天池老人突然道:「快去追他。」<br /><br />  這句話,在平常人聽來,是全然莫名其妙的,但在房間中的幾個人,卻全都明白,連金維也明白。<br /><br />  五散喇嘛在一種「悟道」的極度歡樂境界之中,靈魂已離肉體遠去,而且,不準備再回來了。他究竟已有多大年紀,沒有人知道,而不論他神通多麼廣大,他的肉體,總是一年比一年衰老,就像是一件袈裟,再小心保護,總是一年比一年舊一樣。<br /><br />  在不知道袈裟可以更換的情形下,自然會依戀舊的,一知道可以更換,對於舊的,還有什麼留戀?五散喇嘛自然毫無留戀,捨舊而去。<br /><br />  這種情形,用最容易明白的話來說,就是:五散喇嘛死了。<br /><br />  「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本來就是有許多例子在的,五散喇嘛的情形,不過是無數例子中的一端而已。<br /><br />  而在房間中的人,自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情形,天池老人大喝「快去追他!」那是要在座的人,各施神通,看看五散喇嘛的靈魂到哪裏去了,情形如何。<br /><br />  在天池老人一聲斷喝之後,房間之中,靜到了極點。這時,最緊張的,自然是金維。<br /><br />  金維知道五散喇嘛圓寂了,也知道天池老人和另外三位喇嘛,都施展他們的神通,去追蹤五散喇嘛的靈魂去了。<br /><br />  金維一直在康藏一帶活動,自然知道什麼是轉世再生,可是像如今這樣的情形,生和死的奧秘,幾乎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眼前的情形,也是他從來未曾經歷過的。<br /><br />  《五散喇嘛投胎女體》<br /><br />  (金維在鐵馬寺中,曾經有過一次十分奇特的經歷,那和一頭大鷹以及一個來歷怪得不可思議的怪人有關,不過那是若干年之前的事情了。)<br /><br />  他屏氣靜息地等著,同時也對自己沒有能掌握這種本領,而感到十分生氣,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設法掌握這種能力。<br /><br />  在黑暗的房間中,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在極度的靜寂之中,金維先聽到了緩慢的呼吸聲,呼吸聲開始時十分微弱,他漸漸趨於正常,他細心傾聽著,肯定連他自己在內,一共是五個人的呼吸聲。<br /><br />  本來是應該有六個人的,但是五散喇嘛的靈魂,已經放棄了他衰老的身體,所以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呼吸,也不需要再呼吸了。<br /><br />  在呼吸聲漸漸正常之後,金維首先聽到其中一個喇嘛道:「唉,他像是完全不能自主。」<br /><br />  另一個喇嘛道:「是啊,甚至是一個女體。」<br /><br />  天池老人的聲音十分低沉:「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一定有我不明白的地方。」<br /><br />  一起未曾開過口的那個喇嘛道:「是啊,為什麼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可以自己做主,一捨棄了它,就變得不能自主了。」<br /><br />  天池老人聲音苦澀:「看來那是必然的現象,連活佛轉世,尚且不能由得自己的心意,何況我們?」<br /><br />  房間中沉寂了下來。金維聽出五散喇嘛的情形,好像是他不知道到了一處什麼所在,投身入了一個女性的身體之中。<br /><br />  他想問一些問題,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問才好。又過了一會,才聽得三個喇嘛,一起笑了起來,齊聲道:「既然只是皮囊,管它是男是女,皮相盡皆如一,何必拘泥。」<br /><br />  天池老人也道:「正是。」<br /><br />  黑暗之中,看到三個喇嘛一起站了起來,天池老人也站直了身子,相互行禮,三位喇嘛道:「多謝閣下指點,使我們明白了不少。」<br /><br />  他們三人說著,合力輕而易舉地抬起了五散喇嘛的遺體,緩緩走了出去。<br /><br />  當他們離去之後不久,寺中就有緩慢而沉重的鐘聲傳了出來,宣告一位地位重要的喇嘛的圓寂。<br /><br />  天池老人一直到鐘聲響完,才又開口說話:「神通、神遊、轉世,總算已明白了一部份,轉世之前,如果也能以思想作指引,不知是否可隨自己心意?」<br /><br />  他把那最後兩句話,翻來覆去地說著,說了數十遍之多,而且聲音越說越低,終於到了寂靜無聲的地步。<br /><br />  這種情形,金維是見慣了的,每當天池老人要沉思之前,他總會先把問題向自己問上幾十遍,然後進入冥思默想的狀態之中,去思索他要思索的問題,這一沉思,可能一下子就結束。<br /><br />  《靈魂離來去如風》<br /><br />  也有可能連續好幾天好幾夜,在他沉思的時候,是絕不可去打擾他的。<br /><br />  金維一等到天池老人的聲音靜止之後,他也盤腿坐了下來。<br /><br />  這一個晚上,對金維來說,十分重要。<br /><br />  當他一才靜坐下來的時候,他的思緒還十分雜沓,天池老人和喇嘛們講的話,一直在他腦際盤旋縈迴,剛才發生的事,一幕一幕在他腦中重現,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在這些過程之中,捕捉到一個中心,有助於他多年來想達到而未曾達到的願望,可是中心何在,一時之間,卻也不容易到達。<br /><br />  他自然不會焦躁──克服內心的焦躁不安,這一點他早已可以做得到了。他只是思索著,把天池老人的話,加上自己的理解,思索著。<br /><br />  突然之間,在一片濃黑之中,他像是感到有一道極明亮的光芒,也就在那突然之間,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中心,他明白了天池老人所說的思想指引和心靈隨即依著思想前進的方向前進的道理。<br /><br />  在這時候,他的身子是完全靜止的,他的思想,直指向他的故鄉──葉格浪湖畔。而接著,他真正地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湖畔風光。<br /><br />  他不但看到了他想要看的一切,而且完全就像是自己置身其間一樣,他是完全不受拘束的,根本不感到身子的存在而又能「看」到一切,「聽」到一切,感到一切,和有身子一點沒有分別──不,是有分別的,分別在於他全然沒有任何負擔,他是那麼自由,如清風一般,但比清風更無形,他是無形的形體,是超然一切任命形式的一種形式。<br /><br />  一到了那種境界,他感到了無比的歡愉,生命進入了這一形式之中,那才下真正的生命。<br /><br />  他在葉格狼湖畔停留了很久,當他想要回來的時候,他又感到了身體的呼吸,感到了眼皮的份量,感到了有一股力量,是來自他身體的,使他能夠睜開眼來,而他的眼睛,也感到了光亮:天已經亮了,天池老人還在閉目沉思。<br /><br />  金維沒有打擾天池老人,他只是輕輕地走了出去,在寂靜的、沐浴在早晨陽光下的石板路上走著,石板隙縫中的青苔,在朝陽之下,閃耀著翠綠色的艷光。他一直來到了一個老喇嘛的僧舍中,坐下之後,就把自己剛才的經歷,說了一遍。<br /><br />  那個老喇嘛是剛才和天池老人共同研究的四個老喇嘛之一,在聽了金維的敘述之後,他緩緩地道:「對,你已經有了神通。天池老人使我們明白,這種神通是靈魂離體的現象。現在,你只能使靈魂在我們的世界中自由來去,將來,你可以更進一步,使自己的靈魂到達另一個世界,三十三天,天外有天,可以隨意往來。」<br /><br />  《靈魂來去比電更快》<br /><br />  那老喇嘛道:「只要你想到何處,那就是一種指引,你就能到達何處。」<br /><br />  金維在聽了之後,自然又有了深一層的領會,心中的歡欣鼓舞,自然不必細述了。<br /><br />  ※※※<br /><br />  金維的口齒不是很伶俐,當他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有時,甚至會突然停下來,出半晌神,再繼續下去。可是由於他所說的一切,是那麼神奇,而且又有那麼多處要使人深思,所以我和陳長青都沒有打斷他的話頭,直到他的敘述告一個段落,他吁了一口氣,我們也都跟著他,鬆了一口氣。<br /><br />  然後,是一個長時間的沉默,陳長青最先開口:「那個小女孩,就是五散喇嘛的轉世?」<br /><br />  金維點了點頭:「是。」<br /><br />  陳長青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難怪她的眼神如此深邃,就像一個一百歲的老人。」<br /><br />  金維道:「他豈止百歲,他的轉世情形是帶著前生的記憶的,可是神通的恢復卻是逐步的,大約一年,相當於普通人的十年,所以他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神通,是了不起的人物。」<br /><br />  陳長青聽得悠然神往,我整理了一下聽到的敘述,道:「剛才你提到了『天眼通』等等的神通,也提到了神遊,那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了?」金維點頭:「是。」<br /><br />  我皺著眉:「可是我不明白,我可以十分明白靈魂的離體現象,可是,靈魂的行進速度還不夠快嗎?靈魂不是來去如電的嗎?為什麼還要依靠思想的指引,要照思想的行進方向到達目的地?」<br /><br />  金維目光炯炯地望著我:「來去如電,就是最快的嗎?」<br /><br />  我揮了揮手:「我只是用了一句成語,靈魂如果是一種能量,可能比電更快。」<br /><br />  金維問:「快多少?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不論怎麼快,都有一個速度的限制在,就算比光快一萬倍,到達一萬光年之外的距離,也需要一年的時間,而思想,是一動念就到,根本沒有速度的。」<br /><br />  我略微震動了一下,的確,思想是完全沒有速度、時間的限制的,任何人,只要一動念之間,想到了任何地方,就是到了任何地方,想到了一千公里之外,和想到了十萬公里之外,甚至於想到幾十萬光年之外,也都是一動念之間的事。<br /><br />  但自然,動念想到是一回事,那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而能不能真的到達想到的地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br /><br />  我緩慢地點著頭,表示我明白一部份,但不是全部明白。<br /><br />  金維笑了一下:「有一種武器,叫做雷射激光指引發射的火箭,你知道?」他的話題,忽然之間從如此縹緲奧秘的問題上,忽然轉到了那麼現實的課題上,一時之間,我還真沒法子適應。<br /><br />  《多年苦練難保成功》<br /><br />  我先是楞了一楞,然後才道:「知道,這種火箭,在發射之前,先射出一道激光,指向目標,然後再射出火箭,射出的火箭,就會依循激光射出的方向前進,絲毫無誤地擊中目標。」<br /><br />  金維「唔」地一聲:「這是一個例子,可以說明思想和靈魂前進之間的關係,思想在動念之間,到達目的地,靈魂就循跡前往。」<br /><br />  陳長青道:「可是火箭前進的速度和激光的速度不一樣啊。」<br /><br />  金維微笑著:「任何譬喻,都不是百分之百正確的。當思想動念即至之際,靈魂可以同樣突破時間和距離的限制,以同樣方式前去。不然,三十三天,天外有天,浩渺宇宙,距離動輒幾千萬光年,如何能夠到達?」<br /><br />  我和陳長青一起發出了「啊」地一聲,我道:「你的意思是,人類對宇宙的探索,絕不是乘飛船去,而是思想去的?」<br /><br />  金維道:「應該是這樣,不論生活在什麼星體上,形體是星際探索的最大束縛,只有思想,才能來去自如,突破一切。」<br /><br />  陳長青哭喪著臉:「可是,我想要到哪裏去,只能想想,不能具有神通,變成真的去。」<br /><br />  金維直視著他:「當然,要有神通,要通過相當長的鍛鍊過程,就是所謂修練。」<br /><br />  陳長青大口吞著口水:「任何人都可以通過修練而具有神通?」<br /><br />  金維道:「不一定,因人而異,有的人窮一生之力而無所獲,有的人在短時期內,就有所成。」<br /><br />  陳長青一副焦急的神態,欲語又止,金維十分具深意地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如果不開始,那一定絕不會成功。」<br /><br />  我聽了,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陳長青則直跳了起來,而且發出了「啊」地一聲,然後,木立了半晌,才又坐了下來。<br /><br />  顯然在剛才的那一霎間,他心中矛盾之極。<br /><br />  能有這樣的神通,這一點,誰不想?可是要達到有這樣神通的目的,誰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年的修練,而且絕不保證一定成功。<br /><br />  這是一個極難下的決定,難怪陳長青又是熱切,又是惘然若失了。<br /><br />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道:「我看你無法放下一切,去面壁幾十年,來練這種神通。」<br /><br />  他被我說中了心事,一下臉脹得十分紅,口中不知喃喃說了一些什麼話,可能是對我的話不服,可是卻又真的下不了決心。<br /><br />  我怕他在這個問題上再想下去,忙道:「天池老人那次沉思,多久才結束?」<br /><br />  金維「嗯」地一聲:「三天三夜,他在結束了那次沉思之後,又有了更深一層的想法──」<br /><br />  《一己意志控制生死》<br /><br />  天池老人結束了沉思,睜開眼來時,首先看到的是喜孜孜坐在他面前的金維。<br /><br />  金維在天池老人沉思時,大多數時間都陪著他,這時,金維看到天池老人在睜開眼來之後,雙眼之中,有著一股異樣的神采,就知道天池老人一定在沉思之中,修為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br /><br />  金維並沒有開口問什麼,他只是和天池老人互望著,老人也久久不開口,過了好一會,老人才突然道:「多久了?」<br /><br />  這種問話,在旁人聽來,是全然無頭無腦的,但金維則早已習慣,知道老人是在問他,這次沉思了多久,所以他立即回答:「三日夜。」<br /><br />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這三日夜中,我是死?是活?」<br /><br />  金維楞了一楞,但是他還是立即回答:「當然是活。」<br /><br />  老人笑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金維不禁駭然:「不是生,難道是死?」<br /><br />  老人又笑了一下,仍是慢慢搖了搖頭。<br /><br />  這一來,金維不禁大大迷惑起來。金維在鐵馬寺之中,長年累月和喇嘛、智者相處,實際上,他自己也有了智者的資格,對於一切神秘領域中的事情或見解,都有相當高的領悟力。<br /><br />  但是這時,他真正感到了迷惑。他回答「活」,老人不以為然;他說是「死」,老人一樣搖頭。<br /><br />  人的情形,不是活就是死,難道還有第三種情形嗎?在迷惑之中,他笑了起來,並不說話,只是望定了老人,等待老人的解釋。<br /><br />  老人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次沉思,我達到了神遊的第一境界,我清楚覺得靈魂離開了身體,隨我思想到達我想去的地方,在這三日夜之中,我的靈魂遠離我的身軀億萬里之外。」<br /><br />  金維點了點頭:「是,我明白。」<br /><br />  天池老人一字一頓,極緩慢地道:「當我靈魂離開身軀之際,我怎能算是活?」<br /><br />  金維用十分虔誠的聲音道:「是,那是死。」<br /><br />  天池老人再以同樣的語調問:「可是我又隨時能隨自己的心意,令靈魂歸體,我莫不是仍然活著。」<br /><br />  金維一聽,倏然站了起來,剎那之間,他只覺得全身發熱,血液的流轉速度幾乎快了十倍,他全身充滿了一種靈空的智慧,剛才的迷惑,一掃而空,他用十分歡暢的聲音道:「啊,你超越了生死的界限,由你自己的意志,控制了自己的生死,在這三天之中,你似死非死,似活非活,不死不活,對你來說根本已無所謂死或活了。」天池老人也以極其歡暢的聲音,「呵呵」笑了起來,點著頭,伸出他那滿是皺紋的手來,讓金維握著。<br /><br />  《亙古之謎可以解開》<br /><br />  金維在那時,真是滿心充滿了喜悅,他自己雖然未曾到達這樣的境界,但是天池老人已經達到了。<br /><br />  這說明,他也有可能到達這種境界的。退一步說,就算他到達不了這樣的境界,至少也證明了人類是可以到達這一境界的。<br /><br />  到達解開生死之鎖的境界,到達掌握生死之鑰的境界,像天池老人那樣,用了將近一百年的時間才能到達,但是這條途徑,只要有人第一次走過,以後的人再走,途中的荊棘阻礙,必然越來越少,崎嶇的道路,也必然越來越暢順。<br /><br />  這也就是說,天池老人是人類中的第一個先驅,是最早打開生死之鎖的第一個人,在他之後,別的人要掌握這種能力,必然越來越容易,就像一切現象,第一次要達到,必然極其困難,但是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之後,以後就會容易。<br /><br />  (愛迪生在有了用電來發光的意念之後,為了製造電燈泡,試驗了上千種材料,才找到了鎢絲,在他之後,別人就不必試,只要直接採用鎢絲就可以了。)<br /><br />  人有天生的智愚之分,當然不可能全人類都掌握了這種能力,但只要有一半,四分之一,甚至於百分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人類,有了這種能力,倒是人類的面貌,就必然是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人類以前認為不可能的事,都變成可能了。<br /><br />  (甚至,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也自然而然被推翻。「不能有超越光速的速度」這樣的說法,就算是絕對的真理,也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因為根本已不存在速度這個問題了。)<br /><br />  以後,人類的延續,文明的開展,自然面臨了一個廣闊無比的新天地。<br /><br />  ※※※<br /><br />  當金維在敘述天池老人和他的對答之後,他的心情和想法,我和陳長青兩人的感覺,和他大致上是相同的。<br /><br />  我想到了他想到的那些,在紊亂的思緒之中,又交雜著許多新的問題,所以,在他略頓了一頓之際,我已迫不及待地脫口道:「啊,一種嶄新的人類將產生,原來的人類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會淘汰。」<br /><br />  陳長青面頰通紅:「這是人類進步之中的一大蛻變,就像是由蛹變成了蝴蝶一樣,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命形式,經過這場突變之後,地球人才能突破一切界限,能和其他星球上的高級生物平起平坐。」<br /><br />  當我們兩人講完了之後,金維並沒有立時開口,所以有了一個短暫的沉默,在黑暗之中,我看到他們兩人的眼中,都閃耀著一種異樣的神采。我不知道金維現在是不是也已經打破了生死的界限,我和陳長青兩人,顯然是連第一步也未曾跨出的。但是,我們兩人卻已知道了這個亙古以來,被人類認為是最大的謎,是可以解開來的。<br /><br />  《老人之手揭開奧秘》<br /><br />  我們也可想像到,日後人類發展的方向,單是這一點,已經可以說,我們和全人類,都大不相同了。<br /><br />  這時,我自己也有全身都充滿了空靈的智慧之感,這是由於自己明白了人類生命奧秘之後的一種喜悅,一種自豪而來的感覺。<br /><br />  在靜了一會之後,我才道:「像這種生命形式的大突變,在人類的歷史上,可能已發生過一次。」<br /><br />  金維和陳長青一起向我望來,金維發出了低低的「唔」地一聲,表示疑問。<br /><br />  我忙道:「當然,突變的層次大不相同,我是指,人類從一個十分愚昧的境界,變到了如今這種程度。」<br /><br />  金維想了一想:「你是說,從原始人到現代人,是經過突變而成的?」<br /><br />  我道:「是,當原始人之間,有一部份人,掌握了思想,知道了思想的價值之後,他們就成為當時的新人類,當時的新人類就是現代人。」<br /><br />  金維吸了一口氣:「有可能。」<br /><br />  陳長青用類似歡呼的聲音叫著:「這真是非常的發現,像天池老人這樣的新人類,不論人類將來再用什麼形式來變化,應該是最高境界了吧。」<br /><br />  金維沒有回答,可是在黑暗之中,卻可以看到他在搖頭。<br /><br />  過了片刻,他才道:「當時,我也用這個方法問過老人,老人的回答是──」<br /><br />  ※※※<br /><br />  老人的回答是否定的。<br /><br />  在金維提出了那個問題之後,天池老人隔了很久才回答:「不,不是最高的境界,至少,現在還可以想到有更高的境界,而將來,是不是還會有更高一層的情形,以我們現在的智力而論,還無法想像。」<br /><br />  金維的心頭狂跳:「更高一層的情形是──」<br /><br />  天池老人一直握著金維的手,這時,他緩慢地揚起了自己的手來,恰好有一股月色,自窗櫺之中照射進來,照在他的手上。<br /><br />  老人用十分感慨的聲音道:「看,看我的手。」<br /><br />  金維注視著老人的手,單從一隻手來看,這位腦中充滿了智慧的老人的手,和一個普通老人的手,並沒有什麼分別。<br /><br />  老人的手都是那樣子的,乾澀,滿是皺紋,血管在沒有彈性的皮膚之下,兇狠地突出來,滿是斑點的手背加上青綠色的血管,象徵著生命的遠離。<br /><br />  金維注視著,心中已略有所悟,老人道:「看到了?現在,雖然我思想是自由的,靈魂是自由的,雖然我突破了生死的界限,打開了生死之鎖,但那只不過是暫時的現象,現在,我的靈魂可以隨時離體,也可以隨時回來,就因為我還有著身體的緣故。」<br /><br />  《轉世情形最壞一種》<br /><br />  金維為之默然,是的,由於有著身體的緣故,可以生死由心,但如果身體沒有了呢?<br /><br />  身體是會衰老的,連天池老人的身體,也沒有例外,看他的手就可以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衰老了。總有一天,身體會變得沒有用,那時,靈魂又憑著什麼再自由來去呢?<br /><br />  金維感到有汗珠自鼻尖沁出來,但是他隨即道:「原身就算不在了,還可以轉世,轉世可以一起延續下去。」<br /><br />  天池老人笑了起來:「對,再高一層的境界,就是隨心所欲地轉世,現在還不能,別說普通的不能,連活佛的轉世,都不是隨自己意願的。五散喇嘛轉世了,他現在是一個小島上的一家窮人家的女兒,那當然不是他自己的意願,這樣的轉世,不是我們要的。」<br /><br />  金維吞了一口口水,老人又道:「而且,轉世之後,又要經過一個一無所知的過渡,在這個過渡期間,如果生命再次喪失,情形怎麼樣,誰也不知道,所以生命還不能算是真正的永恆不滅。」<br /><br />  金維嘆了一聲:「那──總可以──達到隨心轉世的境界的?」<br /><br />  他的語氣是遲疑不定的,反倒是天池老人的語調,十分堅強肯定:「當然可以,一個境界接著另一個境界,無法超越,等我們熟悉現在我們達到的新境界,就自然會進入更高的境界之中。」<br /><br />  金維喟嘆:「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達靈魂隨時離體的境界。」<br /><br />  老人道:「我想很快就可以,不但是你,我們要盡量去找更多的人,先求達到我現在達到的境界。尋找的目的,自然最好是有前世記憶的人,也就是說在轉世之後自己知道自己是轉世者的人,他們更容易進入這樣的境界。」<br /><br />  金維道:「是。」<br /><br />  他在這樣回答的時候,心中不免有點懊喪,因為他並不屬於天池老人所說的那類人。在為期不算短的修練歲月之中,他曾十分努力地希望獲得有關前生的記憶,可是卻一無所獲。<br /><br />  ※※※<br /><br />  陳長青突然發出了一下十分懊喪的低呼聲來,接著就嘆了一聲:「唉,我──我也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前生,我是轉世情形之中,最壞的一種,我看我是沒有希望的了。」<br /><br />  金維笑了起來:「至今為止,我仍然沒有前生的記憶,但是我──」<br /><br />  陳長青急得身子俯向前:「那你現在,已經到達了靈魂可以自由離體的境界了?」<br /><br />  金維道:「還沒有,但是,早已達到了有天眼通的階段,離可以神遊也不遠了。」<br /><br />  陳長青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又坐直了身子。<br /><br />  《喇嘛轉世悟性最高》<br /><br />  金維道:「在那次沉思之後的一大段日子之中,天池老人仍然隨時沉思,當他沉思之際,自然是靈魂離體而去的,每次,他都會在這種境界之中,找到有前生記憶的人,然後,根據一定的程序,傳授他們,教導他們達到有這種能力的境界,自然每個人的進度不同,五散喇嘛的轉世,悟性最高。」<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有這種能力的人,現在總共有多少位了?」<br /><br />  金維道:「天池老人、五散喇嘛。」<br /><br />  我心中說了一聲:兩個。<br /><br />  金維續道:「很快,會有將近十位,包括我在內。」<br /><br />  陳長青道:「如果我現在參加,要多久?」<br /><br />  金維搖頭:「沒有人能知道,可能很快,可能永遠不能,我已經說過,沒有起步,永不能達到目的。」<br /><br />  陳長青向我望過來,顯然他要聽聽我的意見。我一直沒有出聲,因為我並不打算去修練這種異常的能力。<br /><br />  我當然知道沒有開始,就永遠不會有結果的道理,我之不打算有開始,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就算開始了,也永遠不會有結果。<br /><br />  或許我對自己的估計錯誤,也或許在某些時日之後,會改變主意,但現在,我的確是這樣想的。<br /><br />  我也十分確切地知道,在自己對自己沒有信心的情形之下,單是靜下來沉思,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別說會有什麼進一步的進展了。<br /><br />  陳長青的情形,本來也和我相類似,他的性格,和我一樣是那樣好奇而不安份,他的雜念和各種各樣的想法,也絕不會比我少,但是在這件事上,他有一處勝過我的,就是他想那樣做,而且他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到,對自己有強烈的信心。<br /><br />  當他向我望來的時候,我心中正在最後一次問自己:應該怎麼辦?而幾乎是一瞬間,我也有了決定,所以我的心情相當平靜,也可以幫助他解決一下心中的疑難。<br /><br />  我以十分平靜的語氣道:「世界上許多許多事,在開始做的時候,都是無法預知確切結果的,問題是決定這樣做的人,必須對自己能做到這件事有信心。」<br /><br />  陳長青和我交往了那麼多年,他自然一下子就聽懂了我話中的含義:我自己準備放棄,而我卻並不反對他有開始。<br /><br />  他仍然望著我:「為什麼我們不一起──」<br /><br />  我不等他就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想,這是一件極端自我的事,整個歷程,完全是自我中心的,一直到達到靈魂和身體可以自由分離的結果,旁人所能給的助力十分少,所以不必要有人作伴──」<br /><br />  我講到這裏,頓了一頓,轉問金維:「我的話對不對?金維先生?」<br /><br />  《石屋靜坐記憶前生》<br /><br />  金維略欠了欠身:「自然,那純粹是個人的事。」<br /><br />  陳長青站了起來,在黑暗之中,來回走了幾步,在金維面前,停了下來。<br /><br />  金維抬頭望向他,緩緩地道:「我要提醒你一點的是,你將要進入的領域,是如此神秘,如此沒有止境,簡直可以把人吸引到生命的結束,那並不是過了幾年之後覺得無趣,就可以退出的事。」<br /><br />  金維的話,再明白也沒有了。<br /><br />  他是在告訴陳長青:只要一開始,就再也不會有了結。我在一旁聽了這樣的話,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覺得那是一樁相當可怕的事。<br /><br />  可是陳長青的反應,顯示了他和我的不同。他根本一點也不覺得金維的話有什麼可怕,微笑著:「那正是我所要的,要是忽然覺得無趣了,想退出又不可能,這才是煩惱事。」<br /><br />  金維又凝視了陳長青半晌,才笑了起來:「你可以加入我們。」<br /><br />  陳長青高興之極,向我望了過來,我道:「恭喜你,祝你有朝一日,能到達新人類的境界,我相信,大突變最初必然是由極少數的人開始發生,然後再推廣開去的。」<br /><br />  陳長青的口唇掀動了幾下,看來他還是想勸我幾句,但是他終於沒有出聲。<br /><br />  這時候,我和陳長青兩人,分別有了自己的決定,氣氛也就輕鬆得多了,和金維的談話,使我們對人生的領悟,有了這樣飛躍的進展,所以我們的精神,都處於一種異樣的亢奮狀態之中,一點也不覺得疲倦,所以談話繼續下去。<br /><br />  金維道:「為了幫助轉了世的五散喇嘛,更好地回憶起前生的一切,所以我們建造了這間石屋。外面的圓形部份,對於聲波的折射原理了解之透徹,運用之巧妙,當然是天池老人智慧的結晶,舉世的建築物之中,大約只有中國北京的祈年壇中的回音壁,可以與之比擬,但也如同小巫見之大巫。」<br /><br />  我問:「那有什麼作用呢?」<br /><br />  金維道:「在靜寂之中,在那裏,人可以聽到發自自己體內的各種聲響,在通過對自己身體的了解之中,可以更容易進入冥想的境界。」<br /><br />  我剛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回想起來,的確十分奇妙,我又問:「每個轉世者,都能通過在那裏冥想而記起前生的事?如果說每一個人都有前生,莫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那裏得到前生的記憶。」<br /><br />  金維笑著:「應該是這樣,可是對於轉世,一定還有許多我們不明白的地方,連天池老人的智慧,也未能達到這一點,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我就曾在石屋圓形部份,靜坐了三個月之久而一無所獲。」<br /><br />  《躍躍欲試溢於言表》<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望著我,大有問我是不是想試一試之意,我倒有點怦然心動,如果能夠通過在那裏靜坐,而達到使自己有前生的記憶的結果,那未始不是一樁很有趣味的事情。<br /><br />  但是我在想了一想之後,還是搖了搖頭:「我看我也不見得會成功──」<br /><br />  我的語氣相當遲疑,那是由於我想到,就算知道了前生的經歷,那又怎樣?是不是在這個神奇的領域之中,我算是走入了第一步,以後就會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再也不能回頭?<br /><br />  這是我剛才已經鄭重考慮過,而且已經有了決定的事,我不想改變我的決定。<br /><br />  金維對我的遲疑,並沒有表示什麼意見,又向陳長青望了過去。<br /><br />  剛才,在黑暗之中,我已看出陳長青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這時,金維一向他望去,他就道:「可有什麼秘訣沒有?」<br /><br />  金維道:「沒有,只要你盡量使自己靜下來,那裏的特殊環境,就會令你進入另一境界,你的思想在感受上,就會大不相同,就算是一個普通人,這種情形一定會出現,至於是不是能因之喚起前生的記憶,那就不敢說了。」<br /><br />  陳長青一面聽,一面點頭,然後向我望過來:「你至少要等到我有了結果才走,你不想知道自己前生的事,聽聽我的前生,也是好的。」<br /><br />  我不禁有點駭然:「你要我等你有結果?你別忘了,金維先生靜思了三個月,仍然沒有結果。」<br /><br />  陳長青居然打蛇隨棍上:「好,那你就等我三個月,有結果沒結果,都不必再等下去。」<br /><br />  我自然不肯答應他等三個月,所以大搖其頭,陳長青長嘆了一聲:「衛斯理,我認識你那麼久,這是你第一次不想踏入一個神秘的領域。」<br /><br />  我也嘆了一聲:「我認識你那麼久,我認為你應該可以了解我為什麼有這樣決定的。」<br /><br />  陳長青默然片刻,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了解了我的心意,他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那麼,至少三個月之後,你來看我一次。」<br /><br />  想起他有了他的決定之後,我和他以後,可能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他這個要求,自然不算是苛求,所以我立即答應了他。<br /><br />  陳長青搓著手:「我以後和金維有的是相處的機會,你們先談談,請恕我性急。」<br /><br />  他說著,已向那石屋的圓形部份走去,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他甚至不轉過身來,只是背對著我們揮了揮手,就走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我望著關上了的門:「他如果要在裏面三個月──」<br /><br />  金維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要緊,我離開了,另外會有人來,總會有人照顧他的。」<br /><br />  《十分不滿轉世形體》<br /><br />  金維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你不想去探索自己的前生是對的,這神秘的領域,跨進了一步之後,根本沒有退出的可能,衛先生,我看你是有著太多的東西要牽掛,是不是?」<br /><br />  我道:「你是說我『放不下』?」<br /><br />  金維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br /><br />  我想了一會:「也可以這麼說,我是一個相當世俗的人,有很多世俗的事,而且我不認為自己會有成就。新人類和舊人類的交替,我看不是一萬年內能實現的事,所以我選擇作為一個普通人,留在俗世,至少可以把這種道理,說給同是世俗的人聽。」<br /><br />  金維沒有什麼反應,我又道:「我不留世俗,誰留在世俗?」<br /><br />  金維陡然震動了一下,發出了幾下「啊啊」的聲音,喃喃地道:「這──這就是佛祖所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意。」<br /><br />  我攤了攤手:「怎敢比擬,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事,總要有不同的人去做。」<br /><br />  金維道:「和你說話,真有意思。」<br /><br />  我真有點受寵若驚:「你太客氣了,你是常和天池老人談話的人。」<br /><br />  金維忽然道:「過兩天我就要離開,會和天池老人見面,如果你有興趣──」<br /><br />  不等他說完,我已經連聲道:「有,有,能和天池老人見面,實在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見我。」<br /><br />  金維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十分神秘,尤其在淡淡的曙光之中,看來更具神秘感,他道:「其實只是帶你去見天池老人──」<br /><br />  他話還沒有講完,我失聲道:「天池老人已見過我了?用──用他的──」<br /><br />  金維接了上去:「用他的神通,就是剛才陳先生離開之後一剎那的事,我感到他來過,我可以有這種感覺的能力。」<br /><br />  我呆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天色越來越亮,我們已作了竟夜之談,我望向積塵厚厚的窗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小女孩的母親,有一次來看她的女兒,嚇得自石級上滾跌下來,是不是在修練的過程中,會有什麼異像出現,像靈魂離體,肉眼可見之類?」<br /><br />  金維道:「當然不是,這件事,真是遺憾。五散喇嘛對於他轉世之後的形體,一直十分不滿意,可是暫時又不能有什麼改變,所以他在想像之中,一直把自己當作前生的形體──」<br /><br />  他略頓了一頓:「他前生的形體,十分高大粗壯,相貌看來有點兇惡。」<br /><br />  他說了這些,我還是全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好問:「一直想著,會使形體改變?」<br /><br />  《隨心所欲另尋法身》<br /><br />  金維道:「當然不能,但是他今生的形體,是自母體中來的,在形體和形體之間,必然有一種聯繫,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別人看來,一無異狀,可是那婦人和他今生的形體之間有一定的影響,所以受了感應,在她看出來小女孩忽然變成了一個高大粗壯的老人,自然嚇得要跌下來了。」<br /><br />  事情的解釋相當複雜,聽了之後,要想一想才能明白,我道:「那婦人什麼也沒有說過,這種情形,自然也只是猜想?」<br /><br />  金維道:「是,是天池老人的猜想。五散喇嘛現在正由天池老人幫助,在西藏找尋另外的法身,再經過一次痛苦由嬰兒階段,自然,這是由於他已有了靈魂離體的能力,才能如此。最好,自然是有一個猝死的成年人,使他的靈魂能夠有一具成熟的法身。」<br /><br />  我聽得有點駭然,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這些人,竟然可以在生命上這樣子隨心所欲,雖然在典籍上,也曾有過類似的記載,但實實在在知道這樣的異能存在於人間,總是令人震撼的事。<br /><br />  一想到這一點,我想見一見天池老人的心情更甚,我問:「老人現在在──」<br /><br />  金維淡然道:「他剛才告訴我,他在鐵馬寺附近,到那裏去,一定可以見到他的。」<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知道那是相當長的一段旅程,金維又像是知道我的心意一樣,向我笑了笑,道:「有一大段路程,本來是十分困難的山路,但是我們可以利用一種十分特別的交通工具,衛先生,你的經歷雖然豐富無比,但是我保證你一定未曾嘗試過這種特別的交通工具。」<br /><br />  我大感興趣:「什麼交通工具?」<br /><br />  金維笑了起來:「我不說,讓你猜,隨便你猜多少次,都不會猜得到,除非你曾聽過我以前的一些事,那又當別論。」<br /><br />  我只好默默地笑了一笑,我知道他是「非人協會」中的一份子,一定也有點十分驚人的經歷,可是我對於他的過去,卻一無所知,所以我只好道:「總不會是你擁有一艘小飛船吧?」<br /><br />  金維縱聲大笑了起來:「到時,你自然會知道的。」<br /><br />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我一直和金維在一起,對於那種「特別的交通工具」,也作了一百次以上的猜測,可是一次也沒有猜中,到最後,我看到了那「交通工具」之際,著實呆了好半晌。)<br /><br />  這時,天色已然大明,金維帶我走進石屋的一個簡陋的廚房之中,弄了一碗不知是什麼東西給我和他自己吃,美味之極,吃了之後,才知道是一種黃羊的肉,風乾了之後再蒸熟的,果然別有風味。<br /><br />  然後,他告訴我,他要進行每日的「功課」,我可以到晚上再去找他。<br /><br />  《老人擇徒首要條件》<br /><br />  當我離開石屋的時候,我真想去看一看,在那圓形部分的陳長青,究竟怎麼樣了。可是又怕陳長青受了打擾,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因為一切全是在人類知識範疇以外的事。<br /><br />  若是陳長青受到了打擾,忽然逗留在他的前生中,再也回不來了,那豈非麻煩之至?<br /><br />  當我走下石級,繞過大岩石,來到了海邊之際,所有在海邊的人,都以一種異樣又尊敬的眼光望著我,他們當然不知道在這石屋之中的那些人在做什麼,只是感到極度的神秘,所以才產生了一股恐懼感而已。<br /><br />  我回到了酒店,這個小島上,沒有什麼可以遊覽的地方,所以我留在房間中,盡量使自己靜下來,把一切從頭細想了一遍。<br /><br />  在經過了和金維的長談之後,很多事,自然真相大白了。以前,我、陳長青、白素和溫寶裕四人的猜測,有的是猜中了的,有的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也有的只猜對了一半。<br /><br />  所有的事,自然玄奧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更玄妙的是,這一切,皆由一個著名的殺手遺留下來的一柄鑰匙開始的。<br /><br />  當初,當知道有這柄鑰匙時,不論如何想,也難以想到這柄鑰匙,竟是要來打開生死之鎖的,世事之難以預料,大抵以此為最了。<br /><br />  我想了一遍以後,才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在海邊散了一會步,再到那石屋中,發現除了金維之外,另外有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人在,金維並沒有向我介紹他。<br /><br />  我知道,這青年人當然是天池老人的弟子,金維曾告訴過我,天池老人在選擇弟子的時候,條件之一,是要有前生的記憶。那麼,這個看來十分普通的青年人,他的前生是什麼樣的呢?<br /><br />  我望了他幾眼,要用好大的自制力,才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來。<br /><br />  那青年人相當友善,不是很愛講話,金維道:「有一班晚班機,我們可以立即離去。」<br /><br />  他又向那青年人低聲交談了幾句,才和我一起離開了石屋。出了屋子,他才道:「陳長青的情形很好,看來他極有希望。」<br /><br />  我也不知道「情形很好」的情形,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只好唯唯以應。<br /><br />  他又道:「幸好你剛才沒有問人家他的前生是什麼樣的。」<br /><br />  我吃了一驚:「要是問了會怎樣?」<br /><br />  金維笑道:「也沒有怎樣,只不過會有點尷尬,因為他不是很願意提起他的前生,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是一個牧人,從少年時期起,就有前生的記憶。」<br /><br />  我吞了一口口水,金維又笑了一下:「其實也沒有什麼,他的前生,是專在山路中打劫為生的一個山賊,不過心地極好。」</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生死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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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肉身如袈裟替換》

  這一番話,在黑暗的房間之中,引起了一陣讚嘆聲來,一位年紀最老的喇嘛喟然而嘆:「原來是這樣,原來我們已經有靈魂離體的能力,這是不自覺的能力。」

  天池老人的聲音,聽來又低沉又神秘:「各位,還有一個深一層的問題,當我們靈魂離體,作各種不同程度的神遊之際,我們的身體,那時是處於死亡狀態之中的。」

  一個喇嘛淡然道:「身體只如袈裟,無死活之分。」

  天池老人吸了一口氣:「當肉身能如袈裟一般替換時,自然並無生死之分。」

  這句話雖然簡單,可是卻真正令人震動,這是說,人能夠超越生死的界限了。

  四位喇嘛雖然窮盡十年之力,能使他們具有各種神通,可是在道理上明白生死界限可以打破的,卻還是頭一遭,他們心情的興奮,可以從黑暗之中急速的呼吸聲中體現出來。

  五散喇嘛忽然縱聲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嘹亮而悠遠,充滿了在經年累月思索之後,忽然明白了的快樂,但是,他的笑聲,卻陡然之間停止。

  在他的笑聲還餘音裊裊之際,天池老人突然道:「快去追他。」

  這句話,在平常人聽來,是全然莫名其妙的,但在房間中的幾個人,卻全都明白,連金維也明白。

  五散喇嘛在一種「悟道」的極度歡樂境界之中,靈魂已離肉體遠去,而且,不準備再回來了。他究竟已有多大年紀,沒有人知道,而不論他神通多麼廣大,他的肉體,總是一年比一年衰老,就像是一件袈裟,再小心保護,總是一年比一年舊一樣。

  在不知道袈裟可以更換的情形下,自然會依戀舊的,一知道可以更換,對於舊的,還有什麼留戀?五散喇嘛自然毫無留戀,捨舊而去。

  這種情形,用最容易明白的話來說,就是:五散喇嘛死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本來就是有許多例子在的,五散喇嘛的情形,不過是無數例子中的一端而已。

  而在房間中的人,自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情形,天池老人大喝「快去追他!」那是要在座的人,各施神通,看看五散喇嘛的靈魂到哪裏去了,情形如何。

  在天池老人一聲斷喝之後,房間之中,靜到了極點。這時,最緊張的,自然是金維。

  金維知道五散喇嘛圓寂了,也知道天池老人和另外三位喇嘛,都施展他們的神通,去追蹤五散喇嘛的靈魂去了。

  金維一直在康藏一帶活動,自然知道什麼是轉世再生,可是像如今這樣的情形,生和死的奧秘,幾乎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眼前的情形,也是他從來未曾經歷過的。

  《五散喇嘛投胎女體》

  (金維在鐵馬寺中,曾經有過一次十分奇特的經歷,那和一頭大鷹以及一個來歷怪得不可思議的怪人有關,不過那是若干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屏氣靜息地等著,同時也對自己沒有能掌握這種本領,而感到十分生氣,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設法掌握這種能力。

  在黑暗的房間中,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在極度的靜寂之中,金維先聽到了緩慢的呼吸聲,呼吸聲開始時十分微弱,他漸漸趨於正常,他細心傾聽著,肯定連他自己在內,一共是五個人的呼吸聲。

  本來是應該有六個人的,但是五散喇嘛的靈魂,已經放棄了他衰老的身體,所以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呼吸,也不需要再呼吸了。

  在呼吸聲漸漸正常之後,金維首先聽到其中一個喇嘛道:「唉,他像是完全不能自主。」

  另一個喇嘛道:「是啊,甚至是一個女體。」

  天池老人的聲音十分低沉:「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一定有我不明白的地方。」

  一起未曾開過口的那個喇嘛道:「是啊,為什麼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可以自己做主,一捨棄了它,就變得不能自主了。」

  天池老人聲音苦澀:「看來那是必然的現象,連活佛轉世,尚且不能由得自己的心意,何況我們?」

  房間中沉寂了下來。金維聽出五散喇嘛的情形,好像是他不知道到了一處什麼所在,投身入了一個女性的身體之中。

  他想問一些問題,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問才好。又過了一會,才聽得三個喇嘛,一起笑了起來,齊聲道:「既然只是皮囊,管它是男是女,皮相盡皆如一,何必拘泥。」

  天池老人也道:「正是。」

  黑暗之中,看到三個喇嘛一起站了起來,天池老人也站直了身子,相互行禮,三位喇嘛道:「多謝閣下指點,使我們明白了不少。」

  他們三人說著,合力輕而易舉地抬起了五散喇嘛的遺體,緩緩走了出去。

  當他們離去之後不久,寺中就有緩慢而沉重的鐘聲傳了出來,宣告一位地位重要的喇嘛的圓寂。

  天池老人一直到鐘聲響完,才又開口說話:「神通、神遊、轉世,總算已明白了一部份,轉世之前,如果也能以思想作指引,不知是否可隨自己心意?」

  他把那最後兩句話,翻來覆去地說著,說了數十遍之多,而且聲音越說越低,終於到了寂靜無聲的地步。

  這種情形,金維是見慣了的,每當天池老人要沉思之前,他總會先把問題向自己問上幾十遍,然後進入冥思默想的狀態之中,去思索他要思索的問題,這一沉思,可能一下子就結束。

  《靈魂離來去如風》

  也有可能連續好幾天好幾夜,在他沉思的時候,是絕不可去打擾他的。

  金維一等到天池老人的聲音靜止之後,他也盤腿坐了下來。

  這一個晚上,對金維來說,十分重要。

  當他一才靜坐下來的時候,他的思緒還十分雜沓,天池老人和喇嘛們講的話,一直在他腦際盤旋縈迴,剛才發生的事,一幕一幕在他腦中重現,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在這些過程之中,捕捉到一個中心,有助於他多年來想達到而未曾達到的願望,可是中心何在,一時之間,卻也不容易到達。

  他自然不會焦躁──克服內心的焦躁不安,這一點他早已可以做得到了。他只是思索著,把天池老人的話,加上自己的理解,思索著。

  突然之間,在一片濃黑之中,他像是感到有一道極明亮的光芒,也就在那突然之間,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中心,他明白了天池老人所說的思想指引和心靈隨即依著思想前進的方向前進的道理。

  在這時候,他的身子是完全靜止的,他的思想,直指向他的故鄉──葉格浪湖畔。而接著,他真正地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湖畔風光。

  他不但看到了他想要看的一切,而且完全就像是自己置身其間一樣,他是完全不受拘束的,根本不感到身子的存在而又能「看」到一切,「聽」到一切,感到一切,和有身子一點沒有分別──不,是有分別的,分別在於他全然沒有任何負擔,他是那麼自由,如清風一般,但比清風更無形,他是無形的形體,是超然一切任命形式的一種形式。

  一到了那種境界,他感到了無比的歡愉,生命進入了這一形式之中,那才下真正的生命。

  他在葉格狼湖畔停留了很久,當他想要回來的時候,他又感到了身體的呼吸,感到了眼皮的份量,感到了有一股力量,是來自他身體的,使他能夠睜開眼來,而他的眼睛,也感到了光亮:天已經亮了,天池老人還在閉目沉思。

  金維沒有打擾天池老人,他只是輕輕地走了出去,在寂靜的、沐浴在早晨陽光下的石板路上走著,石板隙縫中的青苔,在朝陽之下,閃耀著翠綠色的艷光。他一直來到了一個老喇嘛的僧舍中,坐下之後,就把自己剛才的經歷,說了一遍。

  那個老喇嘛是剛才和天池老人共同研究的四個老喇嘛之一,在聽了金維的敘述之後,他緩緩地道:「對,你已經有了神通。天池老人使我們明白,這種神通是靈魂離體的現象。現在,你只能使靈魂在我們的世界中自由來去,將來,你可以更進一步,使自己的靈魂到達另一個世界,三十三天,天外有天,可以隨意往來。」

  《靈魂來去比電更快》

  那老喇嘛道:「只要你想到何處,那就是一種指引,你就能到達何處。」

  金維在聽了之後,自然又有了深一層的領會,心中的歡欣鼓舞,自然不必細述了。

  ※※※

  金維的口齒不是很伶俐,當他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有時,甚至會突然停下來,出半晌神,再繼續下去。可是由於他所說的一切,是那麼神奇,而且又有那麼多處要使人深思,所以我和陳長青都沒有打斷他的話頭,直到他的敘述告一個段落,他吁了一口氣,我們也都跟著他,鬆了一口氣。

  然後,是一個長時間的沉默,陳長青最先開口:「那個小女孩,就是五散喇嘛的轉世?」

  金維點了點頭:「是。」

  陳長青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難怪她的眼神如此深邃,就像一個一百歲的老人。」

  金維道:「他豈止百歲,他的轉世情形是帶著前生的記憶的,可是神通的恢復卻是逐步的,大約一年,相當於普通人的十年,所以他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神通,是了不起的人物。」

  陳長青聽得悠然神往,我整理了一下聽到的敘述,道:「剛才你提到了『天眼通』等等的神通,也提到了神遊,那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了?」金維點頭:「是。」

  我皺著眉:「可是我不明白,我可以十分明白靈魂的離體現象,可是,靈魂的行進速度還不夠快嗎?靈魂不是來去如電的嗎?為什麼還要依靠思想的指引,要照思想的行進方向到達目的地?」

  金維目光炯炯地望著我:「來去如電,就是最快的嗎?」

  我揮了揮手:「我只是用了一句成語,靈魂如果是一種能量,可能比電更快。」

  金維問:「快多少?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不論怎麼快,都有一個速度的限制在,就算比光快一萬倍,到達一萬光年之外的距離,也需要一年的時間,而思想,是一動念就到,根本沒有速度的。」

  我略微震動了一下,的確,思想是完全沒有速度、時間的限制的,任何人,只要一動念之間,想到了任何地方,就是到了任何地方,想到了一千公里之外,和想到了十萬公里之外,甚至於想到幾十萬光年之外,也都是一動念之間的事。

  但自然,動念想到是一回事,那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而能不能真的到達想到的地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緩慢地點著頭,表示我明白一部份,但不是全部明白。

  金維笑了一下:「有一種武器,叫做雷射激光指引發射的火箭,你知道?」他的話題,忽然之間從如此縹緲奧秘的問題上,忽然轉到了那麼現實的課題上,一時之間,我還真沒法子適應。

  《多年苦練難保成功》

  我先是楞了一楞,然後才道:「知道,這種火箭,在發射之前,先射出一道激光,指向目標,然後再射出火箭,射出的火箭,就會依循激光射出的方向前進,絲毫無誤地擊中目標。」

  金維「唔」地一聲:「這是一個例子,可以說明思想和靈魂前進之間的關係,思想在動念之間,到達目的地,靈魂就循跡前往。」

  陳長青道:「可是火箭前進的速度和激光的速度不一樣啊。」

  金維微笑著:「任何譬喻,都不是百分之百正確的。當思想動念即至之際,靈魂可以同樣突破時間和距離的限制,以同樣方式前去。不然,三十三天,天外有天,浩渺宇宙,距離動輒幾千萬光年,如何能夠到達?」

  我和陳長青一起發出了「啊」地一聲,我道:「你的意思是,人類對宇宙的探索,絕不是乘飛船去,而是思想去的?」

  金維道:「應該是這樣,不論生活在什麼星體上,形體是星際探索的最大束縛,只有思想,才能來去自如,突破一切。」

  陳長青哭喪著臉:「可是,我想要到哪裏去,只能想想,不能具有神通,變成真的去。」

  金維直視著他:「當然,要有神通,要通過相當長的鍛鍊過程,就是所謂修練。」

  陳長青大口吞著口水:「任何人都可以通過修練而具有神通?」

  金維道:「不一定,因人而異,有的人窮一生之力而無所獲,有的人在短時期內,就有所成。」

  陳長青一副焦急的神態,欲語又止,金維十分具深意地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如果不開始,那一定絕不會成功。」

  我聽了,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陳長青則直跳了起來,而且發出了「啊」地一聲,然後,木立了半晌,才又坐了下來。

  顯然在剛才的那一霎間,他心中矛盾之極。

  能有這樣的神通,這一點,誰不想?可是要達到有這樣神通的目的,誰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年的修練,而且絕不保證一定成功。

  這是一個極難下的決定,難怪陳長青又是熱切,又是惘然若失了。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道:「我看你無法放下一切,去面壁幾十年,來練這種神通。」

  他被我說中了心事,一下臉脹得十分紅,口中不知喃喃說了一些什麼話,可能是對我的話不服,可是卻又真的下不了決心。

  我怕他在這個問題上再想下去,忙道:「天池老人那次沉思,多久才結束?」

  金維「嗯」地一聲:「三天三夜,他在結束了那次沉思之後,又有了更深一層的想法──」

  《一己意志控制生死》

  天池老人結束了沉思,睜開眼來時,首先看到的是喜孜孜坐在他面前的金維。

  金維在天池老人沉思時,大多數時間都陪著他,這時,金維看到天池老人在睜開眼來之後,雙眼之中,有著一股異樣的神采,就知道天池老人一定在沉思之中,修為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

  金維並沒有開口問什麼,他只是和天池老人互望著,老人也久久不開口,過了好一會,老人才突然道:「多久了?」

  這種問話,在旁人聽來,是全然無頭無腦的,但金維則早已習慣,知道老人是在問他,這次沉思了多久,所以他立即回答:「三日夜。」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這三日夜中,我是死?是活?」

  金維楞了一楞,但是他還是立即回答:「當然是活。」

  老人笑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金維不禁駭然:「不是生,難道是死?」

  老人又笑了一下,仍是慢慢搖了搖頭。

  這一來,金維不禁大大迷惑起來。金維在鐵馬寺之中,長年累月和喇嘛、智者相處,實際上,他自己也有了智者的資格,對於一切神秘領域中的事情或見解,都有相當高的領悟力。

  但是這時,他真正感到了迷惑。他回答「活」,老人不以為然;他說是「死」,老人一樣搖頭。

  人的情形,不是活就是死,難道還有第三種情形嗎?在迷惑之中,他笑了起來,並不說話,只是望定了老人,等待老人的解釋。

  老人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次沉思,我達到了神遊的第一境界,我清楚覺得靈魂離開了身體,隨我思想到達我想去的地方,在這三日夜之中,我的靈魂遠離我的身軀億萬里之外。」

  金維點了點頭:「是,我明白。」

  天池老人一字一頓,極緩慢地道:「當我靈魂離開身軀之際,我怎能算是活?」

  金維用十分虔誠的聲音道:「是,那是死。」

  天池老人再以同樣的語調問:「可是我又隨時能隨自己的心意,令靈魂歸體,我莫不是仍然活著。」

  金維一聽,倏然站了起來,剎那之間,他只覺得全身發熱,血液的流轉速度幾乎快了十倍,他全身充滿了一種靈空的智慧,剛才的迷惑,一掃而空,他用十分歡暢的聲音道:「啊,你超越了生死的界限,由你自己的意志,控制了自己的生死,在這三天之中,你似死非死,似活非活,不死不活,對你來說根本已無所謂死或活了。」天池老人也以極其歡暢的聲音,「呵呵」笑了起來,點著頭,伸出他那滿是皺紋的手來,讓金維握著。

  《亙古之謎可以解開》

  金維在那時,真是滿心充滿了喜悅,他自己雖然未曾到達這樣的境界,但是天池老人已經達到了。

  這說明,他也有可能到達這種境界的。退一步說,就算他到達不了這樣的境界,至少也證明了人類是可以到達這一境界的。

  到達解開生死之鎖的境界,到達掌握生死之鑰的境界,像天池老人那樣,用了將近一百年的時間才能到達,但是這條途徑,只要有人第一次走過,以後的人再走,途中的荊棘阻礙,必然越來越少,崎嶇的道路,也必然越來越暢順。

  這也就是說,天池老人是人類中的第一個先驅,是最早打開生死之鎖的第一個人,在他之後,別的人要掌握這種能力,必然越來越容易,就像一切現象,第一次要達到,必然極其困難,但是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之後,以後就會容易。

  (愛迪生在有了用電來發光的意念之後,為了製造電燈泡,試驗了上千種材料,才找到了鎢絲,在他之後,別人就不必試,只要直接採用鎢絲就可以了。)

  人有天生的智愚之分,當然不可能全人類都掌握了這種能力,但只要有一半,四分之一,甚至於百分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人類,有了這種能力,倒是人類的面貌,就必然是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人類以前認為不可能的事,都變成可能了。

  (甚至,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也自然而然被推翻。「不能有超越光速的速度」這樣的說法,就算是絕對的真理,也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因為根本已不存在速度這個問題了。)

  以後,人類的延續,文明的開展,自然面臨了一個廣闊無比的新天地。

  ※※※

  當金維在敘述天池老人和他的對答之後,他的心情和想法,我和陳長青兩人的感覺,和他大致上是相同的。

  我想到了他想到的那些,在紊亂的思緒之中,又交雜著許多新的問題,所以,在他略頓了一頓之際,我已迫不及待地脫口道:「啊,一種嶄新的人類將產生,原來的人類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會淘汰。」

  陳長青面頰通紅:「這是人類進步之中的一大蛻變,就像是由蛹變成了蝴蝶一樣,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命形式,經過這場突變之後,地球人才能突破一切界限,能和其他星球上的高級生物平起平坐。」

  當我們兩人講完了之後,金維並沒有立時開口,所以有了一個短暫的沉默,在黑暗之中,我看到他們兩人的眼中,都閃耀著一種異樣的神采。我不知道金維現在是不是也已經打破了生死的界限,我和陳長青兩人,顯然是連第一步也未曾跨出的。但是,我們兩人卻已知道了這個亙古以來,被人類認為是最大的謎,是可以解開來的。

  《老人之手揭開奧秘》

  我們也可想像到,日後人類發展的方向,單是這一點,已經可以說,我們和全人類,都大不相同了。

  這時,我自己也有全身都充滿了空靈的智慧之感,這是由於自己明白了人類生命奧秘之後的一種喜悅,一種自豪而來的感覺。

  在靜了一會之後,我才道:「像這種生命形式的大突變,在人類的歷史上,可能已發生過一次。」

  金維和陳長青一起向我望來,金維發出了低低的「唔」地一聲,表示疑問。

  我忙道:「當然,突變的層次大不相同,我是指,人類從一個十分愚昧的境界,變到了如今這種程度。」

  金維想了一想:「你是說,從原始人到現代人,是經過突變而成的?」

  我道:「是,當原始人之間,有一部份人,掌握了思想,知道了思想的價值之後,他們就成為當時的新人類,當時的新人類就是現代人。」

  金維吸了一口氣:「有可能。」

  陳長青用類似歡呼的聲音叫著:「這真是非常的發現,像天池老人這樣的新人類,不論人類將來再用什麼形式來變化,應該是最高境界了吧。」

  金維沒有回答,可是在黑暗之中,卻可以看到他在搖頭。

  過了片刻,他才道:「當時,我也用這個方法問過老人,老人的回答是──」

  ※※※

  老人的回答是否定的。

  在金維提出了那個問題之後,天池老人隔了很久才回答:「不,不是最高的境界,至少,現在還可以想到有更高的境界,而將來,是不是還會有更高一層的情形,以我們現在的智力而論,還無法想像。」

  金維的心頭狂跳:「更高一層的情形是──」

  天池老人一直握著金維的手,這時,他緩慢地揚起了自己的手來,恰好有一股月色,自窗櫺之中照射進來,照在他的手上。

  老人用十分感慨的聲音道:「看,看我的手。」

  金維注視著老人的手,單從一隻手來看,這位腦中充滿了智慧的老人的手,和一個普通老人的手,並沒有什麼分別。

  老人的手都是那樣子的,乾澀,滿是皺紋,血管在沒有彈性的皮膚之下,兇狠地突出來,滿是斑點的手背加上青綠色的血管,象徵著生命的遠離。

  金維注視著,心中已略有所悟,老人道:「看到了?現在,雖然我思想是自由的,靈魂是自由的,雖然我突破了生死的界限,打開了生死之鎖,但那只不過是暫時的現象,現在,我的靈魂可以隨時離體,也可以隨時回來,就因為我還有著身體的緣故。」

  《轉世情形最壞一種》

  金維為之默然,是的,由於有著身體的緣故,可以生死由心,但如果身體沒有了呢?

  身體是會衰老的,連天池老人的身體,也沒有例外,看他的手就可以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衰老了。總有一天,身體會變得沒有用,那時,靈魂又憑著什麼再自由來去呢?

  金維感到有汗珠自鼻尖沁出來,但是他隨即道:「原身就算不在了,還可以轉世,轉世可以一起延續下去。」

  天池老人笑了起來:「對,再高一層的境界,就是隨心所欲地轉世,現在還不能,別說普通的不能,連活佛的轉世,都不是隨自己意願的。五散喇嘛轉世了,他現在是一個小島上的一家窮人家的女兒,那當然不是他自己的意願,這樣的轉世,不是我們要的。」

  金維吞了一口口水,老人又道:「而且,轉世之後,又要經過一個一無所知的過渡,在這個過渡期間,如果生命再次喪失,情形怎麼樣,誰也不知道,所以生命還不能算是真正的永恆不滅。」

  金維嘆了一聲:「那──總可以──達到隨心轉世的境界的?」

  他的語氣是遲疑不定的,反倒是天池老人的語調,十分堅強肯定:「當然可以,一個境界接著另一個境界,無法超越,等我們熟悉現在我們達到的新境界,就自然會進入更高的境界之中。」

  金維喟嘆:「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達靈魂隨時離體的境界。」

  老人道:「我想很快就可以,不但是你,我們要盡量去找更多的人,先求達到我現在達到的境界。尋找的目的,自然最好是有前世記憶的人,也就是說在轉世之後自己知道自己是轉世者的人,他們更容易進入這樣的境界。」

  金維道:「是。」

  他在這樣回答的時候,心中不免有點懊喪,因為他並不屬於天池老人所說的那類人。在為期不算短的修練歲月之中,他曾十分努力地希望獲得有關前生的記憶,可是卻一無所獲。

  ※※※

  陳長青突然發出了一下十分懊喪的低呼聲來,接著就嘆了一聲:「唉,我──我也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前生,我是轉世情形之中,最壞的一種,我看我是沒有希望的了。」

  金維笑了起來:「至今為止,我仍然沒有前生的記憶,但是我──」

  陳長青急得身子俯向前:「那你現在,已經到達了靈魂可以自由離體的境界了?」

  金維道:「還沒有,但是,早已達到了有天眼通的階段,離可以神遊也不遠了。」

  陳長青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又坐直了身子。

  《喇嘛轉世悟性最高》

  金維道:「在那次沉思之後的一大段日子之中,天池老人仍然隨時沉思,當他沉思之際,自然是靈魂離體而去的,每次,他都會在這種境界之中,找到有前生記憶的人,然後,根據一定的程序,傳授他們,教導他們達到有這種能力的境界,自然每個人的進度不同,五散喇嘛的轉世,悟性最高。」

  我吸了一口氣:「有這種能力的人,現在總共有多少位了?」

  金維道:「天池老人、五散喇嘛。」

  我心中說了一聲:兩個。

  金維續道:「很快,會有將近十位,包括我在內。」

  陳長青道:「如果我現在參加,要多久?」

  金維搖頭:「沒有人能知道,可能很快,可能永遠不能,我已經說過,沒有起步,永不能達到目的。」

  陳長青向我望過來,顯然他要聽聽我的意見。我一直沒有出聲,因為我並不打算去修練這種異常的能力。

  我當然知道沒有開始,就永遠不會有結果的道理,我之不打算有開始,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就算開始了,也永遠不會有結果。

  或許我對自己的估計錯誤,也或許在某些時日之後,會改變主意,但現在,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我也十分確切地知道,在自己對自己沒有信心的情形之下,單是靜下來沉思,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別說會有什麼進一步的進展了。

  陳長青的情形,本來也和我相類似,他的性格,和我一樣是那樣好奇而不安份,他的雜念和各種各樣的想法,也絕不會比我少,但是在這件事上,他有一處勝過我的,就是他想那樣做,而且他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到,對自己有強烈的信心。

  當他向我望來的時候,我心中正在最後一次問自己:應該怎麼辦?而幾乎是一瞬間,我也有了決定,所以我的心情相當平靜,也可以幫助他解決一下心中的疑難。

  我以十分平靜的語氣道:「世界上許多許多事,在開始做的時候,都是無法預知確切結果的,問題是決定這樣做的人,必須對自己能做到這件事有信心。」

  陳長青和我交往了那麼多年,他自然一下子就聽懂了我話中的含義:我自己準備放棄,而我卻並不反對他有開始。

  他仍然望著我:「為什麼我們不一起──」

  我不等他就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想,這是一件極端自我的事,整個歷程,完全是自我中心的,一直到達到靈魂和身體可以自由分離的結果,旁人所能給的助力十分少,所以不必要有人作伴──」

  我講到這裏,頓了一頓,轉問金維:「我的話對不對?金維先生?」

  《石屋靜坐記憶前生》

  金維略欠了欠身:「自然,那純粹是個人的事。」

  陳長青站了起來,在黑暗之中,來回走了幾步,在金維面前,停了下來。

  金維抬頭望向他,緩緩地道:「我要提醒你一點的是,你將要進入的領域,是如此神秘,如此沒有止境,簡直可以把人吸引到生命的結束,那並不是過了幾年之後覺得無趣,就可以退出的事。」

  金維的話,再明白也沒有了。

  他是在告訴陳長青:只要一開始,就再也不會有了結。我在一旁聽了這樣的話,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覺得那是一樁相當可怕的事。

  可是陳長青的反應,顯示了他和我的不同。他根本一點也不覺得金維的話有什麼可怕,微笑著:「那正是我所要的,要是忽然覺得無趣了,想退出又不可能,這才是煩惱事。」

  金維又凝視了陳長青半晌,才笑了起來:「你可以加入我們。」

  陳長青高興之極,向我望了過來,我道:「恭喜你,祝你有朝一日,能到達新人類的境界,我相信,大突變最初必然是由極少數的人開始發生,然後再推廣開去的。」

  陳長青的口唇掀動了幾下,看來他還是想勸我幾句,但是他終於沒有出聲。

  這時候,我和陳長青兩人,分別有了自己的決定,氣氛也就輕鬆得多了,和金維的談話,使我們對人生的領悟,有了這樣飛躍的進展,所以我們的精神,都處於一種異樣的亢奮狀態之中,一點也不覺得疲倦,所以談話繼續下去。

  金維道:「為了幫助轉了世的五散喇嘛,更好地回憶起前生的一切,所以我們建造了這間石屋。外面的圓形部份,對於聲波的折射原理了解之透徹,運用之巧妙,當然是天池老人智慧的結晶,舉世的建築物之中,大約只有中國北京的祈年壇中的回音壁,可以與之比擬,但也如同小巫見之大巫。」

  我問:「那有什麼作用呢?」

  金維道:「在靜寂之中,在那裏,人可以聽到發自自己體內的各種聲響,在通過對自己身體的了解之中,可以更容易進入冥想的境界。」

  我剛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回想起來,的確十分奇妙,我又問:「每個轉世者,都能通過在那裏冥想而記起前生的事?如果說每一個人都有前生,莫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那裏得到前生的記憶。」

  金維笑著:「應該是這樣,可是對於轉世,一定還有許多我們不明白的地方,連天池老人的智慧,也未能達到這一點,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我就曾在石屋圓形部份,靜坐了三個月之久而一無所獲。」

  《躍躍欲試溢於言表》

  他一面說,一面望著我,大有問我是不是想試一試之意,我倒有點怦然心動,如果能夠通過在那裏靜坐,而達到使自己有前生的記憶的結果,那未始不是一樁很有趣味的事情。

  但是我在想了一想之後,還是搖了搖頭:「我看我也不見得會成功──」

  我的語氣相當遲疑,那是由於我想到,就算知道了前生的經歷,那又怎樣?是不是在這個神奇的領域之中,我算是走入了第一步,以後就會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再也不能回頭?

  這是我剛才已經鄭重考慮過,而且已經有了決定的事,我不想改變我的決定。

  金維對我的遲疑,並沒有表示什麼意見,又向陳長青望了過去。

  剛才,在黑暗之中,我已看出陳長青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這時,金維一向他望去,他就道:「可有什麼秘訣沒有?」

  金維道:「沒有,只要你盡量使自己靜下來,那裏的特殊環境,就會令你進入另一境界,你的思想在感受上,就會大不相同,就算是一個普通人,這種情形一定會出現,至於是不是能因之喚起前生的記憶,那就不敢說了。」

  陳長青一面聽,一面點頭,然後向我望過來:「你至少要等到我有了結果才走,你不想知道自己前生的事,聽聽我的前生,也是好的。」

  我不禁有點駭然:「你要我等你有結果?你別忘了,金維先生靜思了三個月,仍然沒有結果。」

  陳長青居然打蛇隨棍上:「好,那你就等我三個月,有結果沒結果,都不必再等下去。」

  我自然不肯答應他等三個月,所以大搖其頭,陳長青長嘆了一聲:「衛斯理,我認識你那麼久,這是你第一次不想踏入一個神秘的領域。」

  我也嘆了一聲:「我認識你那麼久,我認為你應該可以了解我為什麼有這樣決定的。」

  陳長青默然片刻,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了解了我的心意,他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那麼,至少三個月之後,你來看我一次。」

  想起他有了他的決定之後,我和他以後,可能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他這個要求,自然不算是苛求,所以我立即答應了他。

  陳長青搓著手:「我以後和金維有的是相處的機會,你們先談談,請恕我性急。」

  他說著,已向那石屋的圓形部份走去,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他甚至不轉過身來,只是背對著我們揮了揮手,就走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我望著關上了的門:「他如果要在裏面三個月──」

  金維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要緊,我離開了,另外會有人來,總會有人照顧他的。」

  《十分不滿轉世形體》

  金維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你不想去探索自己的前生是對的,這神秘的領域,跨進了一步之後,根本沒有退出的可能,衛先生,我看你是有著太多的東西要牽掛,是不是?」

  我道:「你是說我『放不下』?」

  金維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想了一會:「也可以這麼說,我是一個相當世俗的人,有很多世俗的事,而且我不認為自己會有成就。新人類和舊人類的交替,我看不是一萬年內能實現的事,所以我選擇作為一個普通人,留在俗世,至少可以把這種道理,說給同是世俗的人聽。」

  金維沒有什麼反應,我又道:「我不留世俗,誰留在世俗?」

  金維陡然震動了一下,發出了幾下「啊啊」的聲音,喃喃地道:「這──這就是佛祖所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意。」

  我攤了攤手:「怎敢比擬,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事,總要有不同的人去做。」

  金維道:「和你說話,真有意思。」

  我真有點受寵若驚:「你太客氣了,你是常和天池老人談話的人。」

  金維忽然道:「過兩天我就要離開,會和天池老人見面,如果你有興趣──」

  不等他說完,我已經連聲道:「有,有,能和天池老人見面,實在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見我。」

  金維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十分神秘,尤其在淡淡的曙光之中,看來更具神秘感,他道:「其實只是帶你去見天池老人──」

  他話還沒有講完,我失聲道:「天池老人已見過我了?用──用他的──」

  金維接了上去:「用他的神通,就是剛才陳先生離開之後一剎那的事,我感到他來過,我可以有這種感覺的能力。」

  我呆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天色越來越亮,我們已作了竟夜之談,我望向積塵厚厚的窗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小女孩的母親,有一次來看她的女兒,嚇得自石級上滾跌下來,是不是在修練的過程中,會有什麼異像出現,像靈魂離體,肉眼可見之類?」

  金維道:「當然不是,這件事,真是遺憾。五散喇嘛對於他轉世之後的形體,一直十分不滿意,可是暫時又不能有什麼改變,所以他在想像之中,一直把自己當作前生的形體──」

  他略頓了一頓:「他前生的形體,十分高大粗壯,相貌看來有點兇惡。」

  他說了這些,我還是全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好問:「一直想著,會使形體改變?」

  《隨心所欲另尋法身》

  金維道:「當然不能,但是他今生的形體,是自母體中來的,在形體和形體之間,必然有一種聯繫,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別人看來,一無異狀,可是那婦人和他今生的形體之間有一定的影響,所以受了感應,在她看出來小女孩忽然變成了一個高大粗壯的老人,自然嚇得要跌下來了。」

  事情的解釋相當複雜,聽了之後,要想一想才能明白,我道:「那婦人什麼也沒有說過,這種情形,自然也只是猜想?」

  金維道:「是,是天池老人的猜想。五散喇嘛現在正由天池老人幫助,在西藏找尋另外的法身,再經過一次痛苦由嬰兒階段,自然,這是由於他已有了靈魂離體的能力,才能如此。最好,自然是有一個猝死的成年人,使他的靈魂能夠有一具成熟的法身。」

  我聽得有點駭然,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這些人,竟然可以在生命上這樣子隨心所欲,雖然在典籍上,也曾有過類似的記載,但實實在在知道這樣的異能存在於人間,總是令人震撼的事。

  一想到這一點,我想見一見天池老人的心情更甚,我問:「老人現在在──」

  金維淡然道:「他剛才告訴我,他在鐵馬寺附近,到那裏去,一定可以見到他的。」

  我吸了一口氣,知道那是相當長的一段旅程,金維又像是知道我的心意一樣,向我笑了笑,道:「有一大段路程,本來是十分困難的山路,但是我們可以利用一種十分特別的交通工具,衛先生,你的經歷雖然豐富無比,但是我保證你一定未曾嘗試過這種特別的交通工具。」

  我大感興趣:「什麼交通工具?」

  金維笑了起來:「我不說,讓你猜,隨便你猜多少次,都不會猜得到,除非你曾聽過我以前的一些事,那又當別論。」

  我只好默默地笑了一笑,我知道他是「非人協會」中的一份子,一定也有點十分驚人的經歷,可是我對於他的過去,卻一無所知,所以我只好道:「總不會是你擁有一艘小飛船吧?」

  金維縱聲大笑了起來:「到時,你自然會知道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我一直和金維在一起,對於那種「特別的交通工具」,也作了一百次以上的猜測,可是一次也沒有猜中,到最後,我看到了那「交通工具」之際,著實呆了好半晌。)

  這時,天色已然大明,金維帶我走進石屋的一個簡陋的廚房之中,弄了一碗不知是什麼東西給我和他自己吃,美味之極,吃了之後,才知道是一種黃羊的肉,風乾了之後再蒸熟的,果然別有風味。

  然後,他告訴我,他要進行每日的「功課」,我可以到晚上再去找他。

  《老人擇徒首要條件》

  當我離開石屋的時候,我真想去看一看,在那圓形部分的陳長青,究竟怎麼樣了。可是又怕陳長青受了打擾,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因為一切全是在人類知識範疇以外的事。

  若是陳長青受到了打擾,忽然逗留在他的前生中,再也回不來了,那豈非麻煩之至?

  當我走下石級,繞過大岩石,來到了海邊之際,所有在海邊的人,都以一種異樣又尊敬的眼光望著我,他們當然不知道在這石屋之中的那些人在做什麼,只是感到極度的神秘,所以才產生了一股恐懼感而已。

  我回到了酒店,這個小島上,沒有什麼可以遊覽的地方,所以我留在房間中,盡量使自己靜下來,把一切從頭細想了一遍。

  在經過了和金維的長談之後,很多事,自然真相大白了。以前,我、陳長青、白素和溫寶裕四人的猜測,有的是猜中了的,有的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也有的只猜對了一半。

  所有的事,自然玄奧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更玄妙的是,這一切,皆由一個著名的殺手遺留下來的一柄鑰匙開始的。

  當初,當知道有這柄鑰匙時,不論如何想,也難以想到這柄鑰匙,竟是要來打開生死之鎖的,世事之難以預料,大抵以此為最了。

  我想了一遍以後,才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在海邊散了一會步,再到那石屋中,發現除了金維之外,另外有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人在,金維並沒有向我介紹他。

  我知道,這青年人當然是天池老人的弟子,金維曾告訴過我,天池老人在選擇弟子的時候,條件之一,是要有前生的記憶。那麼,這個看來十分普通的青年人,他的前生是什麼樣的呢?

  我望了他幾眼,要用好大的自制力,才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那青年人相當友善,不是很愛講話,金維道:「有一班晚班機,我們可以立即離去。」

  他又向那青年人低聲交談了幾句,才和我一起離開了石屋。出了屋子,他才道:「陳長青的情形很好,看來他極有希望。」

  我也不知道「情形很好」的情形,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只好唯唯以應。

  他又道:「幸好你剛才沒有問人家他的前生是什麼樣的。」

  我吃了一驚:「要是問了會怎樣?」

  金維笑道:「也沒有怎樣,只不過會有點尷尬,因為他不是很願意提起他的前生,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是一個牧人,從少年時期起,就有前生的記憶。」

  我吞了一口口水,金維又笑了一下:「其實也沒有什麼,他的前生,是專在山路中打劫為生的一個山賊,不過心地極好。」

生死鎖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