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 二
交誼廳裏只剩下兩名男子,一個是鬍鬚男,另一個是肥胖男。兩人並肩坐在吧台的椅子上,喝著廉價的蘇格蘭威士忌。
肥胖男開口說:「為甚麼?」
鬍鬚男稍微歪了一下頭,似乎是在確認問題的意思。
肥胖男再次詢問:「為甚麼這個會和那孩子一起被放在木箱裏?」
肥胖男把一小塊金屬片丟在吧台上,清脆的聲音響遍交誼廳又隨即消失。
鬍鬚男瞥了金屬片一眼後,冷冷地回答:「應該是那孩子死的時候握著的吧。」
「所以,」肥胖男用力地握緊酒杯。「我才在問你這是為甚麼?」
鬍鬚男沒有回答,他只是神情悲傷地注視著酒杯裏的琥珀色液體。
肥胖男繼續說:「那時你說沒有找到,你說一直找不到,後來暴風雪增強了,所以你就回來了。你露出痛苦的表情,臉上甚至還掛著淚水,難道那眼淚是你的演技嗎?」
「不是。」鬍鬚男總算回答了,然而,他只回答了這麼一句,嘴巴又像牡蠣般緊緊閉上。
肥胖男抓起酒瓶,煩躁地在酒杯裏倒酒。
「拜託你跟我說吧,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你到底是找到了那孩子,還是沒有找到?」
空白的時間流動了好一會兒。除了兩人的呼吸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傳進耳中。肥胖男注視著鬍鬚男,被注視著的男子則是看向手邊的酒杯。
「我找到的時候,」鬍鬚男沉重地開口:「那孩子還活著。」
肥胖男抽搐著臉說:「你說甚麼?」
「那孩子在雪中雖然失去了意識,但還有呼吸。我揹起那孩子,開始往回走,一邊想像她看見那孩子時的歡喜模樣,一邊走著……」
鬍鬚男說到這裏,突然歎了口氣,他咕嚕一聲喝下了威士忌。
「我不太記得是因為暴風雪增強了,還是腳下的雪地崩塌了。我想兩者都有吧。當我覺得不妙的時候,身體已經飛了出去。或許是經過長時間的搜索,我的體力也耗盡了。我好不容易地站了起來,卻發現我的腳受傷了,那孩子也不見了。我拖著一隻腳拚命地尋找,最後我看見那孩子掛在山崖的半山腰附近。可是,靠我的腳是不可能走到那裏的。於是我全速趕回別墅,打算尋求支援。」
「可是,你沒有說……」
「我打算說的,可是,我一看到在別墅等待的她,就再也無法開口……」
「為甚麼?」
「我看見她胸前抱著丈夫的照片在祈禱著,霎時之間,我明白了一件事。對她來說,那孩子是丈夫的分身,只要那孩子還活著,她的心就不會轉向其他男人。」
「……」
「那天晚上,我打算向她求婚的。」
「……」
肥胖男從鬍鬚男身上移開視線,並一口喝盡酒杯裏的酒。跟著,他握緊空酒杯,朝正面的櫃子用力地丟了出去,酒杯碎裂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隨即又恢復了寂靜。
鬍鬚男像是完全沒聽見聲音似的,面無表情地說:「她在隔天發現兒子的屍體,同時也發現了這個吧。應該是墜落的時候,那孩子突然隨手抓到這個的吧。」
鬍鬚男從桌上拿起金屬片。
「她就這樣發現我捨棄了那孩子吧。可是,她沒有直接質問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只是埋了兒子的屍體,並用暗號指出埋藏的位置。」
「然後她把暗號交給了你。」
「她的意思是要我看守自己殺的小孩的屍體,如果解開了暗號,我就得老實說出自己的罪行,如果沒解開的話,我就得永遠當個看守人。」
「這就是她的復仇。」
「好像……是這樣沒錯。」
鬍鬚男又看了一次金屬片,那是個小勳章,是鬍鬚男曾經加入過的山岳團隊的勳章。上面刻著「Kirihara(霧原)」。
※※※
坐在菜穗子身邊的真琴突然坐起身子。因為真琴原本在睡覺,所以她突然坐起身子讓菜穗子嚇了一跳。
「我做了一個夢。」真琴似乎流了一些汗。
「甚麼樣的夢?」
「嗯……不太記得了。」
「都是這樣子,要不要吃橘子?」
「不,不要。」然後,真琴從袋子裏取出鵝媽媽童謠的書。她翻開其中一頁說:「那條項鏈上面的鳥說不定是知更鳥。」
「知更鳥?」菜穗子看向真琴指著的頁面,唸了出來:「是誰殺了知更鳥,麻雀回答說:『是我』……」
真琴闔上了書本,然後她說:「雖然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但是我開始覺得女人很恐怖。」
菜穗子覺得有趣地笑了笑。
列車即將抵達東京。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