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三部:唯一辦法互相了解</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三部:唯一辦法互相了解</h3><br /><br />  調查工作在半個月之後,有了結果,一個身分神秘的中國人,被不少人認出,在五月三十日的前後,曾在研究中心附近的市鎮出現。這個中國人,在六月一日凌晨,曾在附近的一個小市鎮中喝醉了酒,大叫「世界末日來了!」「人類的命運已到了終極!」這一類話,當時在酒吧中的少數人曾認為他是某個新教派的傳播者。<br /><br />  胡非爾立時將調查集中在這個中國人身上,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的繪像,被大量送出去,這個中國人的行蹤,也漸漸明朗化。<br /><br />  現代化的大規模的調查,可以將一個人的來龍去脈,完全弄得清清楚楚。胡非爾已經知道了這個中國人的名字叫單思,出生於一個極富有的家庭,而他本身,是一個傑出的業餘盜墓人。<br /><br />  在得到了單思在開羅的消息之後,胡非爾上校立即飛往開羅,一下機,就直趨一個三流的夜總會。<br /><br />  在開羅,有不少這樣的夜總會,這種夜總會的特點是烏煙瘴氣,空氣的污染程度,會叫人感到如處在爐子中,肚皮舞孃瘋狂地扭動著胴體,劣酒的酒味,令人一進門就會嗆咳。<br /><br />  在這家夜總會的一個角落中,胡非爾見到了單思躺在五個肚皮舞孃的肚子上,手中拿著酒瓶,在向口中灌著酒。<br /><br />  胡非爾是一個老練的情報工作者,他絕沒有表露自己的身分,而是一聲不出,在肚皮舞孃的格格笑聲中,擠在單思身邊,也躺了下來,將單思手中的酒瓶移到自己的口邊,也灌著酒。<br /><br />  單思望向他,很高興有一個人來和他作伴,兩個人不斷喝著酒。<br /><br />  夜總會二十四小時營業,胡非爾和單思至少在這個角落中泡了超過六十小時,醒了又醉,醉了又醒,直到胡非爾認為時機成熟了,他才道:「世界末日已經到了,你知道嗎?」<br /><br />  單思像是聽到了最知己的肺腑之言,立時大點其頭:「我知道。我以為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原來你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br /><br />  單思這樣說,等於是在告訴胡非爾:偷入研究中心是兩個人,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胡非爾心中也不禁暗自吃驚,因為他的調查是如此廣泛、深入,但也只查出了單思一個人與事件有關,另外一個人是甚麼人?何以可以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不在他的調查網中出現?<br /><br />  (胡非爾上校當然不知道還有一個人叫齊白,一直就躲在研究中心附近的沙漠的地洞之中。齊白不但比單思聰明,而且比單思鎮定,在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之後,他所受的打擊,不如單思之甚。)<br /><br />  胡非爾回答:「沒有別人知道,只有我們三個人才知道這秘密。」<br /><br />  單思瞪著胡非爾:「太可怕了,是不是?」<br /><br />  胡非爾單刀直入:「是啊,那麼多屍體,來自不可測天體的外星人屍體,地球上的人完了,變成了低等生物。」<br /><br />  單思的身體劇烈地發著抖喃喃地道:「完了,完了,該死的齊白,他為甚麼要邀我做這種事?」<br /><br />  胡非爾有了「齊白」這個名字,這使他可以很容易地查到有關齊白的一切。當時,他只是不著意地問了一句:「齊白在哪裏?」<br /><br />  單思道:「不知道,他說他──我們無意之中,觸及了當今人類最大的秘密,一定會遭到不幸,刻意保持秘密的人,不會放過我們。」<br /><br />  胡非爾不動聲色:「除非你能將屍體還給他們。」<br /><br />  單思發出相當可怕的笑聲來:「屍體?哈哈,哪裏還有甚麼屍體。」<br /><br />  胡非爾問道:「你們將屍體怎麼了?」<br /><br />  單思雙手揮舞著:「不知道,一切像是一場惡夢,一隻一隻玻璃盒,一打破,屍體突然漸漸消失,溶化在空氣之中,不見了。齊白不斷打破玻璃盒,屍體不斷消失──」<br /><br />  單思講到這裏,睜大了滿是紅絲的眼睛,盯著胡非爾:「你說,他們是不是逃走了?回去了?像是被咒語關在寶盒中的妖魔,逃了出去,然後,又會大規模地回來復仇?」<br /><br />  胡非爾一時之間,還不明白單思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直到在反覆地詢問、交談之後,胡非爾才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br /><br />  他在報告書中,肯定了單思所講的全是事實。<br /><br />  經過的情形是:齊白邀單思一起去盜墓,通過地道,進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當他們進入甬道之際,齊白開始錄音,那時,他已感到了極度的迷惑,因為他一心認定,自己應該在一座古墓之中。<br /><br />  等到他們進入了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他們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齊白像瘋了一樣,打碎那些玻璃盒子。<br /><br />  (這就是齊白的錄音帶中,不斷的玻璃碎裂聲的來源,還有他的驚叫聲。這時候,單思已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發不出任何聲音。)<br /><br />  玻璃盒子打碎,盒中的屍體,便迅速消失,他們碰一下屍體的機會都沒有。<br /><br />  (這個現象極其奇特,胡非爾也不明白,只是照單思所述的實錄下來。)<br /><br />  (我倒可以略為明白。那三個人曾對我說過,他們對於密室中的氣體,沒有辦法忍受。大致可以推斷,純粹的氮氣,會令得他們的軀體,迅速消溶在氮氣之中。)<br /><br />  到最後,他們發現了一塊玻璃磚,齊白拿起了它,單思全然不知道齊白又做了些甚麼,事實上,他一進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已經整個人都呆住了。<br /><br />  接著,齊白就拉著他,向外奔去,由於奔逃的時候太匆忙,觸動了警鐘,但他們還是逃了出來。<br /><br />  他們一逃了出來之後,齊白就道:「單思,我們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秘密,一定有人會為了保持秘密而殺我們,快逃,逃到人跡不到的地方去躲起來。」<br /><br />  單思定過神來之後,他的直覺不如齊白敏感,對齊白的警告,只是姑妄聽之,他只是道:「這種怪事,我一定要告訴衛斯理。」<br /><br />  (此所以,我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絕密報告第二號之中,真不簡單。)<br /><br />  齊白當時道:「你還是逃遠點,可以寫信告訴他,別去找他。」<br /><br />  (這兩卷錄音帶,齊白離開了單思之後寄給我,他不可能自己寄,是他託了人寄的。我想起被他派的人放進棺材的事,知道他神通廣大。)<br /><br />  然後,齊白又道:「有一樣東西──我也要給衛斯理。」<br /><br />  單思望著他:「甚麼東西?」<br /><br />  (報告書中記載的單思對胡非爾所說的他和齊白之間的對話,十分重要。齊白說要給我一樣東西,可是他並沒有託單思給我,我也沒有收到甚麼。)<br /><br />  (就是因為胡非爾可能認為有東西在我手中,所以才派了他六個手下,在暗殺了單思之後,再追蹤我,向我探測東西的下落。)<br /><br />  (當時,我以為那一定是十分珍罕的古物,所以才講了一句「珍貴的古物」,這句話,在深明內情的那六個人聽了,自然知道我其實甚麼也不知道,這就是我在飛機中遭遇到的事。)<br /><br />  (也幸虧我當時真的全然不知道,因為這六個人早已奉令,只要我也知道內情,他們就會像對付單思一樣地對付我。)<br /><br />  (而這六個人,在完成了任務之後,他們的下場如何,人人都知道。)<br /><br />  齊白和單思分手,齊白不知所終,單思到了埃及,由於震驚太甚,終日沉醉在醉鄉之中,直到胡非爾上校找到了他。<br /><br />  胡非爾上校在單思的口中了解了經過情形,已經準備除掉單思滅口,可是他還想要多了解一些經過,出現了一點意外,幾個來歷不明的人,突然帶走了單思。<br /><br />  胡非爾再展開調查,單思在一個多月之後,才在東方出現。胡非爾一直不知道這一個多月來,單思在甚麼地方。<br /><br />  (我倒可以推測單思在甚麼地方。齊白一直在關心單思的安全,那些報告書中「來歷不明的人」,一定是齊白的朋友,將單思從開羅弄走,弄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情形就像將我自地洞中弄走一樣。)<br /><br />  (但單思顯然不領情,他知道有人要追殺他,但還是來找我,他以為齊白提及的東西在我這裏。)<br /><br />  (接下來發生的事,一開始就已經寫過,大家都已經知道了。)<br /><br />  報告書最後提及,單思和六個派去執行任務的人,全已死亡,還有兩個人值得注意,一個是衛斯理,但已證明他全不知秘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齊白,下落不明。<br /><br />  整件事件,由於屍體的神奇消失,所以代號是「氣化事件」。<br /><br />  報告書中,最後一段是胡非爾上校料到可能還會有人再來,極可能會是外星人要得回他們同伴的屍體,所以,提議不要封閉地道,作為一個陷阱,使得再進入的人,落入陷阱。<br /><br />  結果,我和白素就落入了胡非爾的陷阱,所以才有了絕密報告第三號。<br /><br />  噴射機仍在高空飛行,看完了這三份報告書,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和白素互握著的手,手心都在冒汗。泰豐將軍冷冷地直望著我們。<br /><br />  白素擠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看來,我們兩人,應該被列入滅口名單。」<br /><br />  泰豐將軍悶哼了一聲:「本來是,但是胡非爾上校卻不主張這麼做。」<br /><br />  我忍不住「哼」地一聲:「為甚麼?滅口計劃,從頭到尾,全是他在執行,而且,也是他首先提議和擬定的。」<br /><br />  泰豐將軍說道:「到了目的地,你自然會明白,現在我不想先解釋。」<br /><br />  我不再說甚麼,又和白素交換了一個眼色。整件事情,到現在,已經可以說真相大白。事情的牽涉範圍竟如此之廣!一個強國的最高統治集團,一心要將外星人來到地球一事保持絕對秘密,這件事本身,或許只是觀念上的問題,不算是甚麼罪惡,但是為了要達到目的,卻必須使用醜惡之極的手段。<br /><br />  白素低聲對我道:「鎮定一點,別衝動,也別將他們當作敵人。」<br /><br />  我惱怒道:「他們隨時可以取走我們的生命。」<br /><br />  白素搖頭道:「他們只是太恐懼了,恐懼心理,令得他們無法面對事實。」<br /><br />  我無法同意白素這種說法,賭氣不再出聲,飛機在飛行了三小時方才著陸在一個軍用機場中。<br /><br />  一下飛機,在極嚴密的警戒下,我們被送上一架全部密封的車中,泰豐將軍坐了另一輛車子。我們完全無法知道車子經過了一些甚麼地方,車行約半小時就停了下來。我們出了車子,已在一幢建築物中。<br /><br />  武裝人員帶著我們,進入一間房間,關上門,房間不大,只有我和白素兩個人,我們才坐下,對面的一幅牆,突然移開,隔室和這間房間,成了一間。<br /><br />  在隔壁那間房中,已有五個人在,一個泰豐將軍,我們是認識的,還有一個看來已超過六十歲,但是體格仍然可以稱得上壯健的老者,我們也一眼就看出來,他就是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br /><br />  還有兩個,全是見過照片的高級官員,另一個坐得離我們最近,這人在牆移開之際,就站了起來,他身形極高,瘦削,慓悍,雙眼炯炯有神。鷹鉤鼻,薄嘴唇,一望而知十分寡情。<br /><br />  這個人盯著我們,作自我介紹道:「別人不必介紹了,我是胡非爾上校。」<br /><br />  他伸出手,向我走過來,我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他又十分有禮地向白素點了點頭,轉回身:「每個人都知道是甚麼事,我們立刻開始!」<br /><br />  其餘的人都表示同意,我大聲道:「等一等,我來到這裏,不是自願的,我不參加任何問題的討論。」胡非爾用他那雙有神的眼睛盯著我,半晌才道:「現在是甚麼情形,你還在講究這些。」<br /><br />  我冷冷地反問:「現在是甚麼時候?」<br /><br />  胡非爾陡地吼叫了起來:「現在是地球最危急的時候──」<br /><br />  他在吼叫了一聲之後,立即感到在場全是地位極高的人,他不能這樣無禮,所以立時壓低了聲音,臉脹得通紅:「外星人已經來了。」<br /><br />  我又冷笑了一聲:「我不明白何以你這樣害怕,只要宇宙中另外還有生物的話,他們遲早會來,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br /><br />  胡非爾上校的神情變得怪異之極,像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同類,就是外星人。<br /><br />  那個老者咳嗽了一聲:「對不起,你的確不是自願來的,但是你闖進了一級軍事保密機構,我國有權審問你。」<br /><br />  我想要開口,老者一揮手,不讓我說下去:「如今,我們不是要審問你,只是想和你談論一下,找出事情的應付方法。」<br /><br />  作為一個超級大國的最高領導人,這位老者的態度,比胡非爾好得多了,我也心平氣和地道:「好,這樣子,大家才能開始說話。」<br /><br />  胡非爾擠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我搶在他前面,說道:「我不認為外星人到了地球有甚麼不好,他們遲早要來的。我們也不必根據地球人的觀感,認為他們來了,一定是入侵。外太空來的侵略者,這全是電動遊戲、連環畫和電影中的事,不一定會發生在實際生活之中。」<br /><br />  泰豐將軍道:「根據已發生的事實來看,他們如果展開攻擊,我們絕無抵抗的餘地。」<br /><br />  我笑了起來:「將軍,我不知道你這是甚麼邏輯,舉個例子來說──」<br /><br />  我一時之間,想不出恰當的例子來,轉頭向白素望去。白素的姿態十分優雅地立時道:「這就好像一個侏儒,一看到了重量級拳王,就認定了這個拳王一定會攻擊他。」<br /><br />  泰豐將軍的面肉抽搐了幾下:「事實上,相去更遠,在這些外來生物之前,我們太脆弱,一隻他們的飛船,就可以使上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完全消失了電力。」<br /><br />  那老者道:「所以,我們決定保守秘密,不然,真正的情形一旦公布,世界末日就來了,不必等外星人來攻擊,我們自己就會弄垮自己,就像是在有變故發生時,擁擠的群眾因為恐懼,爭相逃生而自相踐踏至死一樣可怕。」<br /><br />  他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人類在地球上生活了許多年,經過了許多動亂,才建立了雖然不理想但卻是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秩序,地球人在這種秩序下生活,心理上需要一定的支持力量。一旦這種支持力量消失,混亂就開始。」<br /><br />  我點頭:「我同意這樣的分析,但是,這是肯定了外來者會向我們發動攻擊而得出來的結論。」<br /><br />  胡非爾又叫了一句:「他們當然會。」<br /><br />  我盯著胡非爾,好一會。可能是我的目光十分古怪,是以胡非爾在我的注視下,現出不安而憤怒的神情。<br /><br />  我這時的心情,對胡非爾是又憐憫,又生氣。我憐憫他的無知,而他對自己無知作出的結論,十分固執地相信,並且照這個愚蠢的結論去行事。<br /><br />  我注視了他好一會之後,才道:「在我被當作外星人禁閉起來之前,我曾遇到了他們。」<br /><br />  我在「他們」兩字之上,特別加強語氣。<br /><br />  這句話才一出口,房間中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胡非爾上校甚至霍地站了起來,立時又坐了下去,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口唇掀動著,想講些甚麼的,而又沒有出聲。<br /><br />  我預料到我的話,會給他帶來震驚。我繼續道:「你一定猜不到他們講些甚麼。」<br /><br />  胡非爾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我就將遇到那三個「白袍人」的經過,說了一遍。<br /><br />  每個人都瞪著眼睛望著我,不出聲。<br /><br />  我緩緩地道:「他們所舉的例子十分有說服力,海中生活的水母,絕對不會將牠的領土擴張到森林去,因為在森林中,牠根本完全無法生活。」<br /><br />  胡非爾喃喃地道:「可是──他們的能力──」<br /><br />  我立時道:「水母之中,有一種含有劇毒的,叫作『葡萄牙戰艦』,幾乎沒有甚麼陸地生物可以抵抗牠的毒素。但如果生活在西伯利亞平原上的一隻野兔,日夜去擔心牠會來進襲,這是一種甚麼心態?」<br /><br />  幾個高層領導人互望著,看來已經有點同意我的說法。但是胡非爾卻叫了起來:「不!」<br /><br />  我想聽他怎麼說,望定了他。胡非爾的神情看來十分激動:「野兔本來不必擔心,但是水母已經出現在牠生活的領域,能不擔心?」<br /><br />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也不禁答不上來,那老者喟嘆:「是啊,事實是,他們已經來了。」<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這是事實,他們已經來了,但是那不等於說他們一定會傷害我們。那次大停電,據我的推測是,他們的飛船,發生了故障,需要大量的電力,所以才不得已而攫取了我們的電源。」<br /><br />  胡非爾悶哼了一聲,沒有說甚麼,泰豐將軍語言苦澀:「一架飛船出了故障,就可以造成這樣的損害,如果有十架飛船需要電力補充,我們的國家,就整個完了。」<br /><br />  我嚥了一口口水,白素在這時,用她那優雅的語調道:「現在來討論這些問題,沒有意義。因為外來者的意願是好、是壞,地球人根本沒有任何防禦的力量!」<br /><br />  胡非爾立時道:「是啊,所以我們才應該極度緊張、驚恐。」<br /><br />  白素緩緩地道:「緊張或驚恐,同樣不能解決問題。」<br /><br />  胡非爾「哼」地一聲:「小姐,你有甚麼更好的辦法?」<br /><br />  白素道:「有:了解!我們要盡量去了解他們,也讓他們了解我們。」<br /><br />  胡非爾的眼珠轉動著,不出聲,其餘各人,也保持著沉默。<br /><br />  白素繼續道:「相互的了解,可以使事情變得簡單。各位,他們來了,這是事實,驚恐一點用都沒有,防禦也沒有能力,就讓他們來好了。」<br /><br />  胡非爾的聲音聽來很尖銳:「我無法忍受,絕大多數的人也無法忍受身邊忽然出現一種十五公分高的小人,智慧能力都在我們之上。」<br /><br />  白素道:「開始,誰都會不習慣,但這是一個不可抗拒的事實,將來,星際生物互相在不同的星體之間來往,一定愈來愈多。不但會有十五公分高的小人,也會有二十公尺高的大人,甚至於會有許多在形態上完全超乎我們想像之外的外星人,我們的原則必須改變──」<br /><br />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極其堅定的語氣道:「我們全要將他們當作是朋友,而不能在心理上,把他們當作是敵人、侵略者。」<br /><br />  幾個高級領導人互望著,最高領導人又嘆了一聲:「很有意思。白女士的話,很有意思,我想,現在應該是開始的時候了,開始改變我們對外星人的態度。如果這種根本的態度不改變,地球人無法適應未來的生活。」<br /><br />  另一個喃喃地道:「是啊,可是,該怎麼開始呢?」<br /><br />  我插了口:「當然,這很困難,要有侵略本性的地球人,相信別的生物可能根本不具有侵略性,這極度困難。」<br /><br />  胡非爾冷而乾澀地道:「可能,外星人根本也具有侵略性。」<br /><br />  我道:「是。可能有,但那又怎樣?地球人有力量保護自己?結果還不是一樣!」<br /><br />  胡非爾大聲道:「結果不一樣,不讓地球人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盡一切力量去保持這個秘密,以免引起恐慌,結果就不一樣。」<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說來說去,胡非爾還是不改變他的意見。但至少,我們相互之間,都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意見。<br /><br />  房間裏靜默了片刻,那老者才道:「我同意這是目前唯一可以採取的辦法,改變全世界人的根本觀念,需要時間。」<br /><br />  白素道:「至少,可以在一切宣傳上,開始改變『外星侵略者』的形象。」<br /><br />  泰豐將軍沉聲道:「事實已經在那樣做,在我們的幕後策畫下,一部與和平的外星人接觸為題材的電影,已經拍攝成,在全世界各地放映。」<br /><br />  我「哦」地一聲:「那部電影!」<br /><br />  那老者揮了揮手:「基本上,我們的意見並沒有多大的分歧──」<br /><br />  儘管老者在講話時的神態十分莊肅,但是我還是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有分歧,如果要保守絕對秘密的話,我和我的妻子,也就列入胡非爾上校的滅口名單之中了。」<br /><br />  胡非爾上校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老者道:「我已經下令,不再有任何滅口行動。雖然如此,但我仍然同意我們盡一切力量,保持秘密。」<br /><br />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下,都不說甚麼。老者繼續道:「我們不能肯定過去做的是對,也不能肯定現在做的是對,我們只是盡自己的能力去判斷,然後行事,一切的是非對錯,只有留待將來,等歷史去判斷。」<br /><br />  他的語音之中,多少有點傷感,這位老者,雖然他的地位極高,但給人以一種親切的感覺,我伸了伸身子,用手在他的肩上輕拍了兩下,他也反手拍著我的手背,看來我們像老朋友。<br /><br />  他向一位領導人望了一眼,那領導人道:「和兩位會面的目的,是想通過兩位,向──向他們轉達一聲,我們實在不歡迎他們到地球來。而他們所要的屍體,根本已經因為他們身體結構特殊,消失在氮氣之中,不再存在,所以,可以請他們走了。」<br /><br />  胡非爾失聲道:「他們不會走,還有那東西!」他用力揮著手:「雖然誰也沒有見過那東西究竟是甚麼樣子。我們還是要用一切方法,去找齊白。」<br /><br />  我搖頭道:「齊白也不會說,他害怕得比任何人都厲害。如果我再見到他們的話,我會轉達這個口訊。」<br /><br />  老者站了起來:「相信你會保守秘密,現在,你們可以離去了。」<br /><br />  我也站了起來:「十分高興能和你見面,但是,我和你意見不同,我不但不會保守秘密,而且,還要盡我一切可能,去宣揚,去告訴地球人,外星人已經來了。」<br /><br />  胡非爾冷冷地道:「不會有人相信你,你拿不出任何證據來,你說的話,人家會以為是幻想小說。」<br /><br />  我喃喃地道:「或許人們一時不相信,但事實畢竟是難以久遠隱瞞。」<br /><br />  泰豐將軍道:「別又將問題弄回老路來,這樣爭論下去,永遠不會有結果。」<br /><br />  白素也站了起來:「的確是,我們疲倦,需要休息了。」<br /><br />  那老者走過來,和我們握手,仍然由泰豐將軍陪著我們出去,胡非爾上校跟在我的身邊,說道:「就私人而言,我倒很高興和你做朋友。」<br /><br />  我望了他片刻:「真對不起,單思死在我的身邊,我不能忘記當時的情景。」<br /><br />  說完了那一句話,我看也不看他們向我伸出來的手,轉過身,大踏步走了出去。<br /><br />  我和白素在獲得了自由之後,由於泰豐將軍還想我和那三個白袍外星人會晤,所以又在研究中心附近,停留了三天。<br /><br />  但是對方卻沒有出現。我答應泰豐將軍,最多,我再到北非洲的那個沙井去見他們,但如今,我實在覺得疲倦,希望得到休息。<br /><br />  泰豐將軍無可奈何地答應,一再要我一有他們的信息之後,立時和他聯絡。在這三天中,我也用盡了方法,想找到齊白。但是齊白卻像是在空氣之中消失了,音訊全無。<br /><br />  我和白素啟程回家,在航程中,我試圖和幾個看來知識程度十分高的人交談,問及他們對於外星人的看法,所得到的回答大致差不多,都不相信外星人已到地球,但不否認外星人的存在。而提及外星人已到地球,會怎樣時,一致的反應是:那是世界末日到了。<br /><br />  唉,這是何等嚴重的一種錯誤觀念,地球人真的會滅亡──滅亡在這種無法適應星際高級生物互相友好來往的錯誤觀念上。<br /><br />  來到了家門口,老僕人老蔡打開門,歡迎我們進去,老蔡已經十分老了,但是精神還旺健,他一看到我們,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一種極古怪的神情來:「這房子──這房子──有點──」<br /><br />  他講得十分吞吐,我道:「老蔡,有甚麼事,爽快說。」<br /><br />  老蔡苦笑道:「這房子,有點不乾淨!」我明白他「不乾淨」的意思,心中好笑:「怎麼,見鬼了?」<br /><br />  老蔡雙手連搖,神色凝重:「不是說笑的,我見到了兩次,那──鬼胖得很,有三個頭,穿著白袍,兩次全是從樓梯上下來,我──我──」<br /><br />  我一聽得老蔡這樣形容他見了兩次的「鬼」的樣子,不禁大喜若狂,連白素也現出極高興的神情來。將老蔡看得目定口呆,不知道我們兩夫妻發了甚麼神經,聽到家裏鬧鬼,會這樣大喜若狂。<br /><br />  我拍著老蔡的肩:「老蔡,你沒有看清楚,他們是三個人,不是很胖的一個人有三個頭。」<br /><br />  老蔡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神情更害怕,我又道:「放心,他們是我的朋友。」<br /><br />  老蔡吞了一口口水,從小到大,他已看慣了我的怪異行動,所以頗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咕噥了一句:「甚麼樣的朋友都有,連三頭鬼都是朋友。」一面嘰咕一面轉身走了進去。<br /><br />  我對白素道:「原來他們早來了。」<br /><br />  我三步併著兩步,跳上樓梯去,白素道:「你急甚麼,他們現在不見得會在樓上。」<br /><br />  白素叫嚷著,我已經奔了上去,在書房和臥室之間的空間中停了一停,已看到書房的門,打開了少許,有聲音傳出來:「我們在這裏。」<br /><br />  我高興得大聲吹了一下口哨,向身後招了招手,推開書房門,一眼就看到那三個人,像是在病毒的房間中看到他們一樣,「擠」在一起,坐在沙發上。<br /><br />  我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等白素也進來,關上了書房的門。這時,我已經知道他們的形體是甚麼樣的了,只是驚異於他們的眼睛之大。<br /><br />  如果他們的身體只有二十公分高,而他們的眼睛,看來一如地球人的話,在比例上而言,實在有點大得不可思議。在我展視他們之際,白素已經道:「三位,屍體問題已經不存在了。」<br /><br />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聲音仍然是那麼生硬:「不存在了?」<br /><br />  我道:「對,事實上已經沒有屍體。齊白進了那墓室,看到了被密封在玻璃盒中的屍體,那令他感到極度的震驚。在他給我的錄音帶中,他便用了『終極』這樣的字眼,表示當時,他震驚的程度,以為是世界末日已經到了。」<br /><br />  那人悶哼了一聲,我繼續道:「齊白由於震驚,就開始打碎那些玻璃盒子,於是,屍體就暴露在當時房間中的氮氣之中──」<br /><br />  我才講到這裏,對方就發出了「啊」地一聲響,眼中現出一種異樣的光芒。<br /><br />  我道:「我不明白你們的身體結構是怎樣,事實是,所有的屍體,一和百分之百的氮氣接觸之後,就立時消失了。」<br /><br />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的化學變化,你的確不容易明白,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像──有一種元素──叫鈾,暴露在空氣中的結果一樣。我們身體的主要組成元素,遇到了百分之一百的氮氣,就會完全溶在氣體之中。」<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屍體不存在,那艘引起問題的飛船,也永遠不會有人發現,你們──對不起,這並不是我個人的意思,而是受到其方面所委託轉達──你們也可以離開了。你們的出現,顯然不是很受歡迎。」<br /><br />  那人發出了一下相當古怪的聲音,聽來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苦笑:「是的,我們會離去,誰會在這樣可怕的星球持久逗留?事實上,我們連那東西也找回來了。」<br /><br />  我「哦」了一聲,他們當中那人的衣袖向上舉了一舉,我才注意到那塊玻璃磚,在他的「手」中。<br /><br />  我和白素同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這──就是──那東西?」<br /><br />  那人道:「用我們的方法,將事情記錄在這裏面──這東西,當然不是玻璃。你看不到甚麼,並不等於記錄下來的東西不存在。你們用的錄影磁帶,看起來,也只是一條黑褐色的帶子!」<br /><br />  我點著煙,長長吸了一口:「可是,齊白怎麼知道這是重要東西?」<br /><br />  那人道:「我相信他找到了──閱讀儀,那是一種儀器,可以看到這裏面記錄的一切,就像你們通過一種裝置,可以聽到或看到磁帶上記錄的一切。真奇怪他沒有將這個『閱讀儀』也給你。」<br /><br />  我搖頭道:「齊白沒有來找過我,我一直以為這塊玻璃,是單思給我的。」<br /><br />  那人道:「不會是單思。」他講了這一句之後,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也有幾句話,要請你轉達。在我們遠航的過程中,發現不少星體上有高級生物,你們最落後!」<br /><br />  我道:「所以,我們才感到恐懼或震驚。」<br /><br />  那人道:「由於你們生存的環境實在太差,所以才會有掠奪、侵佔這種觀念,如果你們能致力於改善生存的環境,這種觀念,久而久之,自然就不會存在。或許,我的話,你們根本不能了解?」<br /><br />  我想了片刻,才苦笑道:「可以了解一些,我知道,地球上的生存環境真差,每一個人都要用力掙扎,才能勉強活下去,要物質豐富任人需要,人的根本觀念才會改變?」<br /><br />  那人發出了一下悠長的喟嘆聲:「你其實一點也不了解。」<br /><br />  我大是不服:「怎麼不了解?地球人貪婪、侵佔、掠奪、自私,無非是為了物質不足。如果滿地全是黃金,誰還會為了黃金而瘋狂?」<br /><br />  那人又發出了一下更悠長的嘆息聲:「你真是完全不了解,要改變生存環境,不在於物質的豐富與否。地球人的欲望無止境,物質再豐富,精神空虛,問題一樣不能解決。」<br /><br />  我還在思索那人的話,白素已經道:「精神!精神上的充實,才能使地球人生存在滿足的沒有掠奪的環境中!」<br /><br />  那人道:「是,你有點明白了。」<br /><br />  他說著,三個人已一起離開了沙發。我忙道:「等一等,我還有許多問題。」<br /><br />  那人道:「你想知道我們從哪裏來?能力究竟有多大之類?」<br /><br />  我連連點頭。那人道:「這些問題對你來說,全是沒有意義的。」<br /><br />  我忙又道:「那麼,這──」我指著那塊玻璃磚,「這東西的內容──」<br /><br />  那人回答道:「這是飛船的航行日誌,我相信就算給你知道了全部內容,你也不會有興趣。」<br /><br />  我忙道:「你說的那個閱讀儀,是甚麼樣子的?或許就在我書房中,我可以找一找,也讓我知道一下內容。」<br /><br />  那人道:「我可以肯定不在這裏,在的話,我們一定會知道,那東西有兩個六角形的突出物,顏色是極奪目的紅色,半透明。可以透過它,將我們記錄下來的一切,和你們的電腦電波產生作用,使用的人,就可以看到你們的文字,這是一個十分複雜的轉化過程,你不會了解。」<br /><br />  我的確只能想像,無法了解。顯然,地球人的知識,還無法了解那樣複雜的事,就像我無法了解他們何以能從北非洲一下子把我移到北美洲去。<br /><br />  那人講完之後,向外走去,來到門口,我忙打開了門,讓他們下樓,我聽到老蔡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和一下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是開門聲和關門聲,他們已經離開了。<br /><br />  不多久以後,在報上看到了病毒逝世,所收藏的寶物捐給了埃及國家博物館的消息。<br /><br />  又過了一年之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之下,在歐洲的一個滑雪勝地,見到了齊白。齊白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生活方式,我們在談了一整晚,當壁爐中的火燄已經熄滅,柴堆只剩下白灰的時候,他才忽然提起:「我派人送給你兩樣東西,誰知道那人不可靠,以為其中的一樣是紅寶石,拿去賣給了珠寶商。」<br /><br />  我「啊」地一聲:「那──玻璃磚和它的閱讀儀?你派去的那人──」<br /><br />  齊白道:「那人將玻璃磚放在你書房,沒有另外一個東西,你不能知道這東西的內容。」<br /><br />  我忙道:「是啊,這東西──」<br /><br />  齊白打了一個呵欠:「內容沉悶之極,全是航行的記錄,對了,還有人在等我,再見了,老朋友。」<br /><br />  他既然說內容只是航行的記錄,沉悶無比,我也不想再問下去了。<br /><br />  我只是望著愈來愈黯淡的爐火,在想著那種形體很小的外星人講過的,地球人應該盡一切努力,去改善自己生存環境的那幾句話,也不理會我是不是終於能想通它、了解它。<br /><br />  (全文完)</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盜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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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唯一辦法互相了解



  調查工作在半個月之後,有了結果,一個身分神秘的中國人,被不少人認出,在五月三十日的前後,曾在研究中心附近的市鎮出現。這個中國人,在六月一日凌晨,曾在附近的一個小市鎮中喝醉了酒,大叫「世界末日來了!」「人類的命運已到了終極!」這一類話,當時在酒吧中的少數人曾認為他是某個新教派的傳播者。

  胡非爾立時將調查集中在這個中國人身上,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的繪像,被大量送出去,這個中國人的行蹤,也漸漸明朗化。

  現代化的大規模的調查,可以將一個人的來龍去脈,完全弄得清清楚楚。胡非爾已經知道了這個中國人的名字叫單思,出生於一個極富有的家庭,而他本身,是一個傑出的業餘盜墓人。

  在得到了單思在開羅的消息之後,胡非爾上校立即飛往開羅,一下機,就直趨一個三流的夜總會。

  在開羅,有不少這樣的夜總會,這種夜總會的特點是烏煙瘴氣,空氣的污染程度,會叫人感到如處在爐子中,肚皮舞孃瘋狂地扭動著胴體,劣酒的酒味,令人一進門就會嗆咳。

  在這家夜總會的一個角落中,胡非爾見到了單思躺在五個肚皮舞孃的肚子上,手中拿著酒瓶,在向口中灌著酒。

  胡非爾是一個老練的情報工作者,他絕沒有表露自己的身分,而是一聲不出,在肚皮舞孃的格格笑聲中,擠在單思身邊,也躺了下來,將單思手中的酒瓶移到自己的口邊,也灌著酒。

  單思望向他,很高興有一個人來和他作伴,兩個人不斷喝著酒。

  夜總會二十四小時營業,胡非爾和單思至少在這個角落中泡了超過六十小時,醒了又醉,醉了又醒,直到胡非爾認為時機成熟了,他才道:「世界末日已經到了,你知道嗎?」

  單思像是聽到了最知己的肺腑之言,立時大點其頭:「我知道。我以為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原來你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

  單思這樣說,等於是在告訴胡非爾:偷入研究中心是兩個人,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胡非爾心中也不禁暗自吃驚,因為他的調查是如此廣泛、深入,但也只查出了單思一個人與事件有關,另外一個人是甚麼人?何以可以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不在他的調查網中出現?

  (胡非爾上校當然不知道還有一個人叫齊白,一直就躲在研究中心附近的沙漠的地洞之中。齊白不但比單思聰明,而且比單思鎮定,在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之後,他所受的打擊,不如單思之甚。)

  胡非爾回答:「沒有別人知道,只有我們三個人才知道這秘密。」

  單思瞪著胡非爾:「太可怕了,是不是?」

  胡非爾單刀直入:「是啊,那麼多屍體,來自不可測天體的外星人屍體,地球上的人完了,變成了低等生物。」

  單思的身體劇烈地發著抖喃喃地道:「完了,完了,該死的齊白,他為甚麼要邀我做這種事?」

  胡非爾有了「齊白」這個名字,這使他可以很容易地查到有關齊白的一切。當時,他只是不著意地問了一句:「齊白在哪裏?」

  單思道:「不知道,他說他──我們無意之中,觸及了當今人類最大的秘密,一定會遭到不幸,刻意保持秘密的人,不會放過我們。」

  胡非爾不動聲色:「除非你能將屍體還給他們。」

  單思發出相當可怕的笑聲來:「屍體?哈哈,哪裏還有甚麼屍體。」

  胡非爾問道:「你們將屍體怎麼了?」

  單思雙手揮舞著:「不知道,一切像是一場惡夢,一隻一隻玻璃盒,一打破,屍體突然漸漸消失,溶化在空氣之中,不見了。齊白不斷打破玻璃盒,屍體不斷消失──」

  單思講到這裏,睜大了滿是紅絲的眼睛,盯著胡非爾:「你說,他們是不是逃走了?回去了?像是被咒語關在寶盒中的妖魔,逃了出去,然後,又會大規模地回來復仇?」

  胡非爾一時之間,還不明白單思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直到在反覆地詢問、交談之後,胡非爾才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他在報告書中,肯定了單思所講的全是事實。

  經過的情形是:齊白邀單思一起去盜墓,通過地道,進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當他們進入甬道之際,齊白開始錄音,那時,他已感到了極度的迷惑,因為他一心認定,自己應該在一座古墓之中。

  等到他們進入了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他們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齊白像瘋了一樣,打碎那些玻璃盒子。

  (這就是齊白的錄音帶中,不斷的玻璃碎裂聲的來源,還有他的驚叫聲。這時候,單思已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玻璃盒子打碎,盒中的屍體,便迅速消失,他們碰一下屍體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現象極其奇特,胡非爾也不明白,只是照單思所述的實錄下來。)

  (我倒可以略為明白。那三個人曾對我說過,他們對於密室中的氣體,沒有辦法忍受。大致可以推斷,純粹的氮氣,會令得他們的軀體,迅速消溶在氮氣之中。)

  到最後,他們發現了一塊玻璃磚,齊白拿起了它,單思全然不知道齊白又做了些甚麼,事實上,他一進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已經整個人都呆住了。

  接著,齊白就拉著他,向外奔去,由於奔逃的時候太匆忙,觸動了警鐘,但他們還是逃了出來。

  他們一逃了出來之後,齊白就道:「單思,我們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秘密,一定有人會為了保持秘密而殺我們,快逃,逃到人跡不到的地方去躲起來。」

  單思定過神來之後,他的直覺不如齊白敏感,對齊白的警告,只是姑妄聽之,他只是道:「這種怪事,我一定要告訴衛斯理。」

  (此所以,我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絕密報告第二號之中,真不簡單。)

  齊白當時道:「你還是逃遠點,可以寫信告訴他,別去找他。」

  (這兩卷錄音帶,齊白離開了單思之後寄給我,他不可能自己寄,是他託了人寄的。我想起被他派的人放進棺材的事,知道他神通廣大。)

  然後,齊白又道:「有一樣東西──我也要給衛斯理。」

  單思望著他:「甚麼東西?」

  (報告書中記載的單思對胡非爾所說的他和齊白之間的對話,十分重要。齊白說要給我一樣東西,可是他並沒有託單思給我,我也沒有收到甚麼。)

  (就是因為胡非爾可能認為有東西在我手中,所以才派了他六個手下,在暗殺了單思之後,再追蹤我,向我探測東西的下落。)

  (當時,我以為那一定是十分珍罕的古物,所以才講了一句「珍貴的古物」,這句話,在深明內情的那六個人聽了,自然知道我其實甚麼也不知道,這就是我在飛機中遭遇到的事。)

  (也幸虧我當時真的全然不知道,因為這六個人早已奉令,只要我也知道內情,他們就會像對付單思一樣地對付我。)

  (而這六個人,在完成了任務之後,他們的下場如何,人人都知道。)

  齊白和單思分手,齊白不知所終,單思到了埃及,由於震驚太甚,終日沉醉在醉鄉之中,直到胡非爾上校找到了他。

  胡非爾上校在單思的口中了解了經過情形,已經準備除掉單思滅口,可是他還想要多了解一些經過,出現了一點意外,幾個來歷不明的人,突然帶走了單思。

  胡非爾再展開調查,單思在一個多月之後,才在東方出現。胡非爾一直不知道這一個多月來,單思在甚麼地方。

  (我倒可以推測單思在甚麼地方。齊白一直在關心單思的安全,那些報告書中「來歷不明的人」,一定是齊白的朋友,將單思從開羅弄走,弄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情形就像將我自地洞中弄走一樣。)

  (但單思顯然不領情,他知道有人要追殺他,但還是來找我,他以為齊白提及的東西在我這裏。)

  (接下來發生的事,一開始就已經寫過,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報告書最後提及,單思和六個派去執行任務的人,全已死亡,還有兩個人值得注意,一個是衛斯理,但已證明他全不知秘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齊白,下落不明。

  整件事件,由於屍體的神奇消失,所以代號是「氣化事件」。

  報告書中,最後一段是胡非爾上校料到可能還會有人再來,極可能會是外星人要得回他們同伴的屍體,所以,提議不要封閉地道,作為一個陷阱,使得再進入的人,落入陷阱。

  結果,我和白素就落入了胡非爾的陷阱,所以才有了絕密報告第三號。

  噴射機仍在高空飛行,看完了這三份報告書,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和白素互握著的手,手心都在冒汗。泰豐將軍冷冷地直望著我們。

  白素擠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看來,我們兩人,應該被列入滅口名單。」

  泰豐將軍悶哼了一聲:「本來是,但是胡非爾上校卻不主張這麼做。」

  我忍不住「哼」地一聲:「為甚麼?滅口計劃,從頭到尾,全是他在執行,而且,也是他首先提議和擬定的。」

  泰豐將軍說道:「到了目的地,你自然會明白,現在我不想先解釋。」

  我不再說甚麼,又和白素交換了一個眼色。整件事情,到現在,已經可以說真相大白。事情的牽涉範圍竟如此之廣!一個強國的最高統治集團,一心要將外星人來到地球一事保持絕對秘密,這件事本身,或許只是觀念上的問題,不算是甚麼罪惡,但是為了要達到目的,卻必須使用醜惡之極的手段。

  白素低聲對我道:「鎮定一點,別衝動,也別將他們當作敵人。」

  我惱怒道:「他們隨時可以取走我們的生命。」

  白素搖頭道:「他們只是太恐懼了,恐懼心理,令得他們無法面對事實。」

  我無法同意白素這種說法,賭氣不再出聲,飛機在飛行了三小時方才著陸在一個軍用機場中。

  一下飛機,在極嚴密的警戒下,我們被送上一架全部密封的車中,泰豐將軍坐了另一輛車子。我們完全無法知道車子經過了一些甚麼地方,車行約半小時就停了下來。我們出了車子,已在一幢建築物中。

  武裝人員帶著我們,進入一間房間,關上門,房間不大,只有我和白素兩個人,我們才坐下,對面的一幅牆,突然移開,隔室和這間房間,成了一間。

  在隔壁那間房中,已有五個人在,一個泰豐將軍,我們是認識的,還有一個看來已超過六十歲,但是體格仍然可以稱得上壯健的老者,我們也一眼就看出來,他就是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

  還有兩個,全是見過照片的高級官員,另一個坐得離我們最近,這人在牆移開之際,就站了起來,他身形極高,瘦削,慓悍,雙眼炯炯有神。鷹鉤鼻,薄嘴唇,一望而知十分寡情。

  這個人盯著我們,作自我介紹道:「別人不必介紹了,我是胡非爾上校。」

  他伸出手,向我走過來,我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他又十分有禮地向白素點了點頭,轉回身:「每個人都知道是甚麼事,我們立刻開始!」

  其餘的人都表示同意,我大聲道:「等一等,我來到這裏,不是自願的,我不參加任何問題的討論。」胡非爾用他那雙有神的眼睛盯著我,半晌才道:「現在是甚麼情形,你還在講究這些。」

  我冷冷地反問:「現在是甚麼時候?」

  胡非爾陡地吼叫了起來:「現在是地球最危急的時候──」

  他在吼叫了一聲之後,立即感到在場全是地位極高的人,他不能這樣無禮,所以立時壓低了聲音,臉脹得通紅:「外星人已經來了。」

  我又冷笑了一聲:「我不明白何以你這樣害怕,只要宇宙中另外還有生物的話,他們遲早會來,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

  胡非爾上校的神情變得怪異之極,像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同類,就是外星人。

  那個老者咳嗽了一聲:「對不起,你的確不是自願來的,但是你闖進了一級軍事保密機構,我國有權審問你。」

  我想要開口,老者一揮手,不讓我說下去:「如今,我們不是要審問你,只是想和你談論一下,找出事情的應付方法。」

  作為一個超級大國的最高領導人,這位老者的態度,比胡非爾好得多了,我也心平氣和地道:「好,這樣子,大家才能開始說話。」

  胡非爾擠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我搶在他前面,說道:「我不認為外星人到了地球有甚麼不好,他們遲早要來的。我們也不必根據地球人的觀感,認為他們來了,一定是入侵。外太空來的侵略者,這全是電動遊戲、連環畫和電影中的事,不一定會發生在實際生活之中。」

  泰豐將軍道:「根據已發生的事實來看,他們如果展開攻擊,我們絕無抵抗的餘地。」

  我笑了起來:「將軍,我不知道你這是甚麼邏輯,舉個例子來說──」

  我一時之間,想不出恰當的例子來,轉頭向白素望去。白素的姿態十分優雅地立時道:「這就好像一個侏儒,一看到了重量級拳王,就認定了這個拳王一定會攻擊他。」

  泰豐將軍的面肉抽搐了幾下:「事實上,相去更遠,在這些外來生物之前,我們太脆弱,一隻他們的飛船,就可以使上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完全消失了電力。」

  那老者道:「所以,我們決定保守秘密,不然,真正的情形一旦公布,世界末日就來了,不必等外星人來攻擊,我們自己就會弄垮自己,就像是在有變故發生時,擁擠的群眾因為恐懼,爭相逃生而自相踐踏至死一樣可怕。」

  他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人類在地球上生活了許多年,經過了許多動亂,才建立了雖然不理想但卻是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秩序,地球人在這種秩序下生活,心理上需要一定的支持力量。一旦這種支持力量消失,混亂就開始。」

  我點頭:「我同意這樣的分析,但是,這是肯定了外來者會向我們發動攻擊而得出來的結論。」

  胡非爾又叫了一句:「他們當然會。」

  我盯著胡非爾,好一會。可能是我的目光十分古怪,是以胡非爾在我的注視下,現出不安而憤怒的神情。

  我這時的心情,對胡非爾是又憐憫,又生氣。我憐憫他的無知,而他對自己無知作出的結論,十分固執地相信,並且照這個愚蠢的結論去行事。

  我注視了他好一會之後,才道:「在我被當作外星人禁閉起來之前,我曾遇到了他們。」

  我在「他們」兩字之上,特別加強語氣。

  這句話才一出口,房間中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胡非爾上校甚至霍地站了起來,立時又坐了下去,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口唇掀動著,想講些甚麼的,而又沒有出聲。

  我預料到我的話,會給他帶來震驚。我繼續道:「你一定猜不到他們講些甚麼。」

  胡非爾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我就將遇到那三個「白袍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每個人都瞪著眼睛望著我,不出聲。

  我緩緩地道:「他們所舉的例子十分有說服力,海中生活的水母,絕對不會將牠的領土擴張到森林去,因為在森林中,牠根本完全無法生活。」

  胡非爾喃喃地道:「可是──他們的能力──」

  我立時道:「水母之中,有一種含有劇毒的,叫作『葡萄牙戰艦』,幾乎沒有甚麼陸地生物可以抵抗牠的毒素。但如果生活在西伯利亞平原上的一隻野兔,日夜去擔心牠會來進襲,這是一種甚麼心態?」

  幾個高層領導人互望著,看來已經有點同意我的說法。但是胡非爾卻叫了起來:「不!」

  我想聽他怎麼說,望定了他。胡非爾的神情看來十分激動:「野兔本來不必擔心,但是水母已經出現在牠生活的領域,能不擔心?」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也不禁答不上來,那老者喟嘆:「是啊,事實是,他們已經來了。」

  我吸了一口氣:「這是事實,他們已經來了,但是那不等於說他們一定會傷害我們。那次大停電,據我的推測是,他們的飛船,發生了故障,需要大量的電力,所以才不得已而攫取了我們的電源。」

  胡非爾悶哼了一聲,沒有說甚麼,泰豐將軍語言苦澀:「一架飛船出了故障,就可以造成這樣的損害,如果有十架飛船需要電力補充,我們的國家,就整個完了。」

  我嚥了一口口水,白素在這時,用她那優雅的語調道:「現在來討論這些問題,沒有意義。因為外來者的意願是好、是壞,地球人根本沒有任何防禦的力量!」

  胡非爾立時道:「是啊,所以我們才應該極度緊張、驚恐。」

  白素緩緩地道:「緊張或驚恐,同樣不能解決問題。」

  胡非爾「哼」地一聲:「小姐,你有甚麼更好的辦法?」

  白素道:「有:了解!我們要盡量去了解他們,也讓他們了解我們。」

  胡非爾的眼珠轉動著,不出聲,其餘各人,也保持著沉默。

  白素繼續道:「相互的了解,可以使事情變得簡單。各位,他們來了,這是事實,驚恐一點用都沒有,防禦也沒有能力,就讓他們來好了。」

  胡非爾的聲音聽來很尖銳:「我無法忍受,絕大多數的人也無法忍受身邊忽然出現一種十五公分高的小人,智慧能力都在我們之上。」

  白素道:「開始,誰都會不習慣,但這是一個不可抗拒的事實,將來,星際生物互相在不同的星體之間來往,一定愈來愈多。不但會有十五公分高的小人,也會有二十公尺高的大人,甚至於會有許多在形態上完全超乎我們想像之外的外星人,我們的原則必須改變──」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極其堅定的語氣道:「我們全要將他們當作是朋友,而不能在心理上,把他們當作是敵人、侵略者。」

  幾個高級領導人互望著,最高領導人又嘆了一聲:「很有意思。白女士的話,很有意思,我想,現在應該是開始的時候了,開始改變我們對外星人的態度。如果這種根本的態度不改變,地球人無法適應未來的生活。」

  另一個喃喃地道:「是啊,可是,該怎麼開始呢?」

  我插了口:「當然,這很困難,要有侵略本性的地球人,相信別的生物可能根本不具有侵略性,這極度困難。」

  胡非爾冷而乾澀地道:「可能,外星人根本也具有侵略性。」

  我道:「是。可能有,但那又怎樣?地球人有力量保護自己?結果還不是一樣!」

  胡非爾大聲道:「結果不一樣,不讓地球人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盡一切力量去保持這個秘密,以免引起恐慌,結果就不一樣。」

  我苦笑了一下,說來說去,胡非爾還是不改變他的意見。但至少,我們相互之間,都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房間裏靜默了片刻,那老者才道:「我同意這是目前唯一可以採取的辦法,改變全世界人的根本觀念,需要時間。」

  白素道:「至少,可以在一切宣傳上,開始改變『外星侵略者』的形象。」

  泰豐將軍沉聲道:「事實已經在那樣做,在我們的幕後策畫下,一部與和平的外星人接觸為題材的電影,已經拍攝成,在全世界各地放映。」

  我「哦」地一聲:「那部電影!」

  那老者揮了揮手:「基本上,我們的意見並沒有多大的分歧──」

  儘管老者在講話時的神態十分莊肅,但是我還是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有分歧,如果要保守絕對秘密的話,我和我的妻子,也就列入胡非爾上校的滅口名單之中了。」

  胡非爾上校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老者道:「我已經下令,不再有任何滅口行動。雖然如此,但我仍然同意我們盡一切力量,保持秘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下,都不說甚麼。老者繼續道:「我們不能肯定過去做的是對,也不能肯定現在做的是對,我們只是盡自己的能力去判斷,然後行事,一切的是非對錯,只有留待將來,等歷史去判斷。」

  他的語音之中,多少有點傷感,這位老者,雖然他的地位極高,但給人以一種親切的感覺,我伸了伸身子,用手在他的肩上輕拍了兩下,他也反手拍著我的手背,看來我們像老朋友。

  他向一位領導人望了一眼,那領導人道:「和兩位會面的目的,是想通過兩位,向──向他們轉達一聲,我們實在不歡迎他們到地球來。而他們所要的屍體,根本已經因為他們身體結構特殊,消失在氮氣之中,不再存在,所以,可以請他們走了。」

  胡非爾失聲道:「他們不會走,還有那東西!」他用力揮著手:「雖然誰也沒有見過那東西究竟是甚麼樣子。我們還是要用一切方法,去找齊白。」

  我搖頭道:「齊白也不會說,他害怕得比任何人都厲害。如果我再見到他們的話,我會轉達這個口訊。」

  老者站了起來:「相信你會保守秘密,現在,你們可以離去了。」

  我也站了起來:「十分高興能和你見面,但是,我和你意見不同,我不但不會保守秘密,而且,還要盡我一切可能,去宣揚,去告訴地球人,外星人已經來了。」

  胡非爾冷冷地道:「不會有人相信你,你拿不出任何證據來,你說的話,人家會以為是幻想小說。」

  我喃喃地道:「或許人們一時不相信,但事實畢竟是難以久遠隱瞞。」

  泰豐將軍道:「別又將問題弄回老路來,這樣爭論下去,永遠不會有結果。」

  白素也站了起來:「的確是,我們疲倦,需要休息了。」

  那老者走過來,和我們握手,仍然由泰豐將軍陪著我們出去,胡非爾上校跟在我的身邊,說道:「就私人而言,我倒很高興和你做朋友。」

  我望了他片刻:「真對不起,單思死在我的身邊,我不能忘記當時的情景。」

  說完了那一句話,我看也不看他們向我伸出來的手,轉過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在獲得了自由之後,由於泰豐將軍還想我和那三個白袍外星人會晤,所以又在研究中心附近,停留了三天。

  但是對方卻沒有出現。我答應泰豐將軍,最多,我再到北非洲的那個沙井去見他們,但如今,我實在覺得疲倦,希望得到休息。

  泰豐將軍無可奈何地答應,一再要我一有他們的信息之後,立時和他聯絡。在這三天中,我也用盡了方法,想找到齊白。但是齊白卻像是在空氣之中消失了,音訊全無。

  我和白素啟程回家,在航程中,我試圖和幾個看來知識程度十分高的人交談,問及他們對於外星人的看法,所得到的回答大致差不多,都不相信外星人已到地球,但不否認外星人的存在。而提及外星人已到地球,會怎樣時,一致的反應是:那是世界末日到了。

  唉,這是何等嚴重的一種錯誤觀念,地球人真的會滅亡──滅亡在這種無法適應星際高級生物互相友好來往的錯誤觀念上。

  來到了家門口,老僕人老蔡打開門,歡迎我們進去,老蔡已經十分老了,但是精神還旺健,他一看到我們,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一種極古怪的神情來:「這房子──這房子──有點──」

  他講得十分吞吐,我道:「老蔡,有甚麼事,爽快說。」

  老蔡苦笑道:「這房子,有點不乾淨!」我明白他「不乾淨」的意思,心中好笑:「怎麼,見鬼了?」

  老蔡雙手連搖,神色凝重:「不是說笑的,我見到了兩次,那──鬼胖得很,有三個頭,穿著白袍,兩次全是從樓梯上下來,我──我──」

  我一聽得老蔡這樣形容他見了兩次的「鬼」的樣子,不禁大喜若狂,連白素也現出極高興的神情來。將老蔡看得目定口呆,不知道我們兩夫妻發了甚麼神經,聽到家裏鬧鬼,會這樣大喜若狂。

  我拍著老蔡的肩:「老蔡,你沒有看清楚,他們是三個人,不是很胖的一個人有三個頭。」

  老蔡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神情更害怕,我又道:「放心,他們是我的朋友。」

  老蔡吞了一口口水,從小到大,他已看慣了我的怪異行動,所以頗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咕噥了一句:「甚麼樣的朋友都有,連三頭鬼都是朋友。」一面嘰咕一面轉身走了進去。

  我對白素道:「原來他們早來了。」

  我三步併著兩步,跳上樓梯去,白素道:「你急甚麼,他們現在不見得會在樓上。」

  白素叫嚷著,我已經奔了上去,在書房和臥室之間的空間中停了一停,已看到書房的門,打開了少許,有聲音傳出來:「我們在這裏。」

  我高興得大聲吹了一下口哨,向身後招了招手,推開書房門,一眼就看到那三個人,像是在病毒的房間中看到他們一樣,「擠」在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等白素也進來,關上了書房的門。這時,我已經知道他們的形體是甚麼樣的了,只是驚異於他們的眼睛之大。

  如果他們的身體只有二十公分高,而他們的眼睛,看來一如地球人的話,在比例上而言,實在有點大得不可思議。在我展視他們之際,白素已經道:「三位,屍體問題已經不存在了。」

  那三個人中的一個,聲音仍然是那麼生硬:「不存在了?」

  我道:「對,事實上已經沒有屍體。齊白進了那墓室,看到了被密封在玻璃盒中的屍體,那令他感到極度的震驚。在他給我的錄音帶中,他便用了『終極』這樣的字眼,表示當時,他震驚的程度,以為是世界末日已經到了。」

  那人悶哼了一聲,我繼續道:「齊白由於震驚,就開始打碎那些玻璃盒子,於是,屍體就暴露在當時房間中的氮氣之中──」

  我才講到這裏,對方就發出了「啊」地一聲響,眼中現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我道:「我不明白你們的身體結構是怎樣,事實是,所有的屍體,一和百分之百的氮氣接觸之後,就立時消失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的化學變化,你的確不容易明白,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像──有一種元素──叫鈾,暴露在空氣中的結果一樣。我們身體的主要組成元素,遇到了百分之一百的氮氣,就會完全溶在氣體之中。」

  我吸了一口氣:「屍體不存在,那艘引起問題的飛船,也永遠不會有人發現,你們──對不起,這並不是我個人的意思,而是受到其方面所委託轉達──你們也可以離開了。你們的出現,顯然不是很受歡迎。」

  那人發出了一下相當古怪的聲音,聽來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苦笑:「是的,我們會離去,誰會在這樣可怕的星球持久逗留?事實上,我們連那東西也找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他們當中那人的衣袖向上舉了一舉,我才注意到那塊玻璃磚,在他的「手」中。

  我和白素同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這──就是──那東西?」

  那人道:「用我們的方法,將事情記錄在這裏面──這東西,當然不是玻璃。你看不到甚麼,並不等於記錄下來的東西不存在。你們用的錄影磁帶,看起來,也只是一條黑褐色的帶子!」

  我點著煙,長長吸了一口:「可是,齊白怎麼知道這是重要東西?」

  那人道:「我相信他找到了──閱讀儀,那是一種儀器,可以看到這裏面記錄的一切,就像你們通過一種裝置,可以聽到或看到磁帶上記錄的一切。真奇怪他沒有將這個『閱讀儀』也給你。」

  我搖頭道:「齊白沒有來找過我,我一直以為這塊玻璃,是單思給我的。」

  那人道:「不會是單思。」他講了這一句之後,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也有幾句話,要請你轉達。在我們遠航的過程中,發現不少星體上有高級生物,你們最落後!」

  我道:「所以,我們才感到恐懼或震驚。」

  那人道:「由於你們生存的環境實在太差,所以才會有掠奪、侵佔這種觀念,如果你們能致力於改善生存的環境,這種觀念,久而久之,自然就不會存在。或許,我的話,你們根本不能了解?」

  我想了片刻,才苦笑道:「可以了解一些,我知道,地球上的生存環境真差,每一個人都要用力掙扎,才能勉強活下去,要物質豐富任人需要,人的根本觀念才會改變?」

  那人發出了一下悠長的喟嘆聲:「你其實一點也不了解。」

  我大是不服:「怎麼不了解?地球人貪婪、侵佔、掠奪、自私,無非是為了物質不足。如果滿地全是黃金,誰還會為了黃金而瘋狂?」

  那人又發出了一下更悠長的嘆息聲:「你真是完全不了解,要改變生存環境,不在於物質的豐富與否。地球人的欲望無止境,物質再豐富,精神空虛,問題一樣不能解決。」

  我還在思索那人的話,白素已經道:「精神!精神上的充實,才能使地球人生存在滿足的沒有掠奪的環境中!」

  那人道:「是,你有點明白了。」

  他說著,三個人已一起離開了沙發。我忙道:「等一等,我還有許多問題。」

  那人道:「你想知道我們從哪裏來?能力究竟有多大之類?」

  我連連點頭。那人道:「這些問題對你來說,全是沒有意義的。」

  我忙又道:「那麼,這──」我指著那塊玻璃磚,「這東西的內容──」

  那人回答道:「這是飛船的航行日誌,我相信就算給你知道了全部內容,你也不會有興趣。」

  我忙道:「你說的那個閱讀儀,是甚麼樣子的?或許就在我書房中,我可以找一找,也讓我知道一下內容。」

  那人道:「我可以肯定不在這裏,在的話,我們一定會知道,那東西有兩個六角形的突出物,顏色是極奪目的紅色,半透明。可以透過它,將我們記錄下來的一切,和你們的電腦電波產生作用,使用的人,就可以看到你們的文字,這是一個十分複雜的轉化過程,你不會了解。」

  我的確只能想像,無法了解。顯然,地球人的知識,還無法了解那樣複雜的事,就像我無法了解他們何以能從北非洲一下子把我移到北美洲去。

  那人講完之後,向外走去,來到門口,我忙打開了門,讓他們下樓,我聽到老蔡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和一下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是開門聲和關門聲,他們已經離開了。

  不多久以後,在報上看到了病毒逝世,所收藏的寶物捐給了埃及國家博物館的消息。

  又過了一年之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之下,在歐洲的一個滑雪勝地,見到了齊白。齊白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生活方式,我們在談了一整晚,當壁爐中的火燄已經熄滅,柴堆只剩下白灰的時候,他才忽然提起:「我派人送給你兩樣東西,誰知道那人不可靠,以為其中的一樣是紅寶石,拿去賣給了珠寶商。」

  我「啊」地一聲:「那──玻璃磚和它的閱讀儀?你派去的那人──」

  齊白道:「那人將玻璃磚放在你書房,沒有另外一個東西,你不能知道這東西的內容。」

  我忙道:「是啊,這東西──」

  齊白打了一個呵欠:「內容沉悶之極,全是航行的記錄,對了,還有人在等我,再見了,老朋友。」

  他既然說內容只是航行的記錄,沉悶無比,我也不想再問下去了。

  我只是望著愈來愈黯淡的爐火,在想著那種形體很小的外星人講過的,地球人應該盡一切努力,去改善自己生存環境的那幾句話,也不理會我是不是終於能想通它、了解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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