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
「找到了喔！草薙前輩。」由於聲音是從背後傳來，草薙剛好整個背靠坐在椅子上，就直接轉動椅子繞過去。一身長褲套裝打扮的內海薰，拿著文件朝他走來。
「哦，辛苦了。甚麼樣的案子？」
「您自己看比較快吧。」
「小地方我會自己確認，但我想先知道個大概。大致說給我聽聽看吧。」
內海薰走到桌子旁，俯視著草薙。
「你今天比平常神氣喔。」
「當然神氣嘍，因為我接到管理官的特別命令。也就是說，在這個案子上，我是代理管理官。」
「這我明白，可是為甚麼我是輔助角色？」
「因為管理官和組長跟我說，我可以找一個人來輔助。」
「我是在問為甚麼找上我？」
草薙微微一笑，仰望這位後輩女刑警。
「剛才有說過吧，當地有湯川在。」
「那又怎樣？我是知道草薙前輩因此才被任命的。」
「妳應該知道吧。那個乖僻鬼，我不認為他會爽快地答應協助偵辦。如果他又囉哩叭唆掰出一堆歪理，妳要負責說服他喔。」
內海薰一臉不悅。「我不認為我說服得了他。」
「沒問題。就算他會拒絕我的請託，但是只要妳去哭著求他，他也不敢說不。這個我敢掛保證。」
「我得哭著求他啊？」內海薰一臉意外。
「看情況而定啦。好了，別發牢騷了，快說明給我聽吧。時間寶貴。」
內海薰歎了一口氣，將目光落在文件上。
「姓名，仙波英俊。十六年前以殺人罪被起訴，判處八年有期徒刑。案發現場在杉並區荻窪的路上。」
「路上？打架嗎？」
內海薰搖搖頭。
「被害人是三宅伸子，當時四十歲。長年在當酒店小姐，不過被殺時沒有工作。她和仙波以前就認識了，被殺的前一晚，兩人還去喝酒。那時，仙波叫她把以前借的錢還來，但被害人裝蒜說不記得有借過這筆錢。到了隔天，仙波又把被害人叫出來，亮出菜刀說不還錢就把她殺了。但被害人不僅不怕還瞧不起他似的笑了，他一怒之下就痛下殺手──案子的概要，大概就是這樣。」
草薙雙手繞在後腦勺上，蹺起腳。
「這起案子很好懂嘛。完全看不出有棘手之處。這個叫仙波的犯人，沒有立刻被逮捕嗎？」
「不，案發兩天後的夜晚抓到了。」
據內海薰的說明，有位女子倒在荻窪住宅區路上的通報進來，是在五月十日晚上十點左右。警方趕到現場她已死亡，腹部有刺殺痕跡。從隨身物品立刻知道死者是前酒店小姐三宅伸子。此外也查出，被殺的前天晚上，她和一名中年男子去一間以前就很熟的店喝酒。還有，很多人都有印象，兩人在店裏發生口角。這名男性客人很久沒有來這家店了，但老闆記得他姓仙波。
搜查三宅伸子房間的結果，發現仙波的舊名片，應該是伸子當酒店小姐時的客人。仙波事業失敗，一度搬回妻子的故鄉住，後來再度來到東京。江戶川區有間兩層樓的出租公寓，就是他當時的住處。
去造訪仙波的資深搜查員說，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有問題，因此請求進入房間查看，但仙波執意不肯。搜查員也只好作罷，但他沒有離開公寓，而是在附近監視他。
不久仙波走出房間，拎著一個小包包，到附近的水渠旁邊打量周遭情況。資深搜查員看到，上前叫他。霎時，仙波抱著包包拔腿就跑。眼看快被他逃掉了，搜查員拚命追趕，終於逮到了他。
從仙波的包包裏起出染血的菜刀。不久就證明這是三宅伸子的血。
「那時逮捕仙波的資深搜查員就是塚原正次先生。真厲害，不愧是多多良管理官的前輩。」內海薰說。
草薙蹺起另一隻腳，偏著頭問：
「這種程度叫厲害？被拒絕進入房間查看的話，大部份的刑警都會覺得很可疑喔。」
「是沒錯啦，可是能這麼順利也很難吧。」
「別說得妳很懂的樣子。明明是個菜鳥。」
內海薰的眼睛稍稍向上翻起白眼。「我還是菜鳥啊？」
「一直到妳有部下為止，不管過了多少年都是菜鳥。仙波的筆錄也是塚原先生做的嗎？」
「根據紀錄來看，是的。」
「八年徒刑啊。這麼算來，應該已經出獄了吧。塚原先生究竟為了甚麼，去看那種男人以前住過的房子呢……」
不到一個小時前，玻璃分局的西口巡查來電。看來多多良已經通知玻璃分局，交代這起案子以後由草薙警部補負責聯繫。
西口說，塚原正次參加玻璃浦的說明會之前，去過東玻璃的某處別墅區，看著一棟房子。這棟房子，在東京犯下殺人案被逮捕的男子曾經住過，案發時早就出售了。因為是殺人犯的家，在當地很有名。
然而想當然耳，玻璃分局沒有這起案子的相關資料，所以問草薙能不能把資料寄過去，這就是西口來電的主要目的。
「是順便吧？」內海薰說。
「順便？」
「塚原先生去玻璃浦的目的是參加說明會，順便去看以前被自己逮捕的男人的家……」
嗯──，草薙沉吟半晌。
「這有可能嗎？要是當事人或他的家人住在那裏，這還可以理解，可是沒有人住耶！更何況案發時，房子早就已經出售了。他有必要特地去看嗎？」
「確實……您說得對。」內海薰難得地爽快罷手。
「好吧，這份資料就申請手續寄給他們吧。還有，接下來要把現在的住所查出來。」
「仙波英俊的住所吧？」
「沒錯。妳很懂嘛。」
「我還只是個菜鳥。」
草薙望著快速轉身離去的內海薰背影，突然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沒看過的號碼。草薙接起手機，說了一聲：「喂？」
「我是多多良。你現在方便講話嗎？」
「哦，是！當然方便！」草薙不由得端正坐姿。
「我委託解剖的法醫學研究所有消息來了。詳細死因已經查出來了！」
「是甚麼呢？」
「嚇了我一跳，竟然是一氧化碳中毒。」
啊？草薙有點愣到，因為完全沒有料到。
「因為一直無法查出死因，所以就試著做了血液檢查。結果一氧化碳血紅素的濃度，遠遠超過致死量。據法醫說是充滿高濃度的一氧化碳血紅素，恐怕在十五分鐘內就死亡了。此外，也有服用安眠藥的跡象。」
「一氧化碳加安眠藥啊……」
草薙心想，這不是燒炭自殺的類型嗎？但沒有說出口。已經自殺的人不可能從堤防跌下去。
「縣警那邊，我會跟他們聯絡。驗屍報告，也會寄一份給他們。如果有人問起，你們就這麼回答。」講話很快的多多良背後，傳來人潮洶湧的喧譁聲。看來他可能是在哪裏的偵查總部。
「管理官，我想請教您一件事。」
「甚麼事？長話短說。」
「十六年前，管理官和塚原先生是在同一組吧？」
「沒錯。這有甚麼問題嗎？」
「您記不記得，那時候逮捕了一個叫仙波的殺人犯？」
「仙波？仙波英俊嗎？」
反應之快讓草薙大吃一驚。像多多良這種人物，應該見過很多殺人犯。並非印象特別深刻的案子的犯人名字，十六年後還能記得這麼清楚，草薙就沒有自信了。
「是的，殺了前酒店小姐的男人。」
「那個男的怎麼了嗎？」
草薙摘要地說出從西口那裏聽到的事。片刻沉默後，多多良說：
「現在，我在品川分局。勞駕你了，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