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５
都已經傍晚五點多了，氣溫還遲遲降不下來。雖然路面的反光溫和多了，但白天被曬得火燙的柏油路面，持續散發著蒸氣與熱氣。
西口和縣警總部的野野垣巡查部長一起來到東玻璃町，目的是來找塚原吃過午餐的店家。驗屍報告指出，塚原的胃腸裏有尚未消化的麵。那晚綠岩莊的晚餐沒有出麵食，就消化狀態來看也是午餐吃的可能性較高。
雖然塚原的行蹤尚未詳細查明，但去公民館之前，確實來過東玻璃町。就時間上來想，在同一個地區吃飯也比較合理。
詳細分析成份的結果顯示，這種麵條有特徵。除了麵粉與食鹽，還摻雜了海苔、裙帶菜、海帶粉。這是玻璃浦的名產之一「海藻烏龍麵」。
他們事先打了電話，找出在東玻璃町賣「海藻烏龍麵」的店家，一共有三間，都是小食堂。第一間揮棒落空。西口等人現在要去第二間。雖然不到需要開車的距離，但走路也走到汗水淋漓。況且他們來這裏之前，還去搜查了玻璃浦周邊倉庫與車庫，為了找產生一氧化碳的地方。當然，還沒找到。在這搜查過程中接到指示，要調查塚原吃過午餐的店。簡單地說，就是要西口為縣警總部搜查一課的人帶路。
第二間店，位於小山坡的半山腰路邊。前面是土產店，後面是食堂。馬路的對面設有長椅，可以在這裏俯瞰海景。
店裏沒有客人，只有一位中年女性在顧店。西口和她談了一下，拿塚原的照片給她看。「有，他有來過喔！」中年女性答得很乾脆。
霎時，縣警總部的巡查部長眼神驟變。他推開西口，接二連三地提出問題。看起來感覺如何？有沒有和誰講電話？有沒有在等人的樣子？心情看起來好不好？但中年女性只露出困惑的表情，對於這些問題一個也沒能答得上來。說是還有其他客人在，沒有看得那麼清楚。這也難怪。
「那麼，妳對他有甚麼印象嗎？」野野垣以死心般的口氣問。
「這個嘛，用餐完畢之後，他去坐在店前面的長椅上。」
「長椅？然後呢？」
「沒有，就這樣而已。坐在長椅上眺望海景後，大概往車站去了。他是用走的。」
「大概是幾點的事？」
「正確時間我不清楚，大概一點多吧。」
西口在一旁聽著對話，暗自尋思。塚原一點半左右在東玻璃車站前搭上計程車，前往玻璃浦的公民館。在那之前，看了瑪琳山莊以後，在這間食堂吃了午餐，返回車站，大概是這樣吧。
道謝後，走出店外。野野垣大聲地「嘖」了一聲。
「沒有收穫啊。只是午餐吃了『海藻烏龍麵』而已。」
「接下來怎麼辦？要在這附近問問看嗎？」
「嗯。」野野垣板著一張臉沉吟半晌。「就時間上來看，感覺是被害人離開這裏後，直接前往車站吧。問了可能也是白問。」野野垣說著拿出手機，想聽取磯部的意見。
野野垣在講電話時，西口就站在據說是塚原坐過的長椅旁邊，環顧四周。眼下是一排排老舊房舍的屋頂。房子與房子之間綠樹繁茂。他是玻璃浦土生土長的人，這一帶也來過很多次，覺得小鎮的風情幾十年都沒變。或許是自然環境保護得很好，但相對地也沒有顯著的開發。這樣好嗎？他也不知道。
從西口站的地方往下算約十公尺處也有道路，一名男子面向大海站著。他將掛在肩上的外套換成手拿時，西口看見了他的側臉。因為是曾經看過的臉，西口嚇了一跳。
「西口！」野野垣走過來。「我現在要回偵查總部，和我們的組長們開個會。你接下來要做甚麼？」
從他的口吻聽來，似乎不想讓轄區分局的小夥子去參加這個會議。
「我想在這一帶再打聽一下。」西口說：「有幾個朋友也住在這裏。」
「對哦，你是在地的。那，這裏就交給你了。」野野垣將手機收進懷裏後，沒看西口一眼就逕自走了。
等到縣警巡查部長的身影完全消失後，西口步下旁邊的階梯。剛才那名男子還在同樣的地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請問……」西口從後面叫他，但男子似乎沒聽到，毫無反應。「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這次西口稍微大聲說。
男子慢條斯理地回頭，眉頭深鎖。那個表情像是在說，是誰打擾我思考。
「呃，您是湯川先生……對吧？」
「沒錯。」男子凝視了西口半晌，恍如想起甚麼似的眨眨眼睛。「昨天白天，在『綠岩莊』見過。你是刑警。」
「我姓西口。」
湯川沉沉地點點頭，指向西口的胸口。
「而且不只是刑警，還是『綠岩莊』成實小姐的同學。沒錯吧？」
「沒錯，您說得對。她向湯川先生談到我啊？」
「聊天的時候提到。」
西口很好奇成實是怎麼說他？正在苦思該怎麼問時，湯川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她沒說甚麼大不了的事，只說她有個同學在轄區分局。」
「哦，這樣子啊。」西口有些失望。「聽說湯川先生也有朋友在警視廳吧？」
「是啊，害得我因為這次的案子被他問東問西，讓我很困擾。只因我和被害人住在同一間旅館。」
「請問，您知不知道警視廳是怎麼看這起案子？您有沒有聽說甚麼？」
湯川搞笑般地聳聳肩，然後露出苦笑。「我可是一般的老百姓喔！」
「可是您的朋友……」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刑警是一種很自私的人。無論家人或朋友，他們可以無所謂地利用，但對調查的內容卻一概無可奉告。不過，要是他詳細告訴我，我也只是覺得麻煩。」
聽著他說得如此流暢，西口難以判斷是否該全盤相信。即便是朋友也不能洩漏偵查內容，這是警察的常識。
「話說，您剛才在做甚麼呢？」於是西口改變話題。
「沒甚麼特別的，只是靜靜地眺望大海。」
「您為甚麼會來這種地方？這裏離玻璃浦滿遠的。」
「嗯。我來到這裏以後，第一次坐到計程車，但也還花了二十幾分鐘啊。」
「請回答我的問題。你來這裏做甚麼？」西口又問了一次。心想不能被看不起，用力瞪著他。
但湯川似乎想避開這個問題，摘下眼鏡，從口袋拿出布來擦拭鏡片。
「因為聽說這裏的景色很美。網路上也有寫，玻璃浦的海景要從東玻璃眺望最美。」語畢，將眼鏡戴回去。
「哪個網站？」西口從口袋掏出記事本與原子筆。「請告訴我。待會兒我要去確認一下。」
「網站的名稱，我記得好像是『我的水晶海』，是成實小姐經營的網站。」
「咦？……」聽到這個攻其不備的回答，西口忘了做筆記。
「我可以叫你西口刑警吧？」湯川筆直地盯著他。「她是從以前就這樣嗎？感覺好像為了守護玻璃浦的海，帶著一種不惜一切豁出去的覺悟。」
「剛開始並沒有這麼投入喔。就是她剛搬來這個小鎮的時候。」西口答道。「環保運動開始蓬勃起來，是在夏天的時候。不過在這之前，她對大海就很有感情。我以前經常看到，她在學校旁的觀海台眺望大海。」
「哦，從觀海台看啊。」湯川一臉尋思的模樣。
「這有甚麼問題嗎？她不可以想保護大海嗎？」
「沒有這回事。我認為她很了不起。這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
「對湯川先生你們而言，她或許很礙事，不過我很支持她。我認為她在做正確的事。」
湯川聽了點點頭，莞爾一笑。「這樣很好啊。如果你沒有別的問題，我就此失陪了。」
目送湯川離去時，西口才意識到，結果都是自己在被問。乾咳了一聲，將記事本與原子筆收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