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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敬一又在打電話,對方是由里。恭平猜想母親的表情一定是心浮氣躁,人也不由得憂鬱了起來。
「可是這也沒辦法呀。他說要在這裏多待一天。……我哪知道啊,他說有作業要寫。……我不知道啦,不然妳來跟他說。……嗯,那我叫他來聽。」敬一將手機遞給恭平。「媽媽要跟你說,有話要問你。」
恭平一臉不耐地接下手機,也很氣父親無法好好幫他說明。
「喂……」恭平怯怯地說。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傳來由里尖銳的聲音。「你把全部的事都跟警察說了吧?既然這樣,就趕快來這裏呀!有甚麼不行呢?」聲音很大,講得很快。恭平不由得把手機稍微拿離耳朵。
「因為要寫作業。」恭平低聲說。
「作業?這是甚麼理由?拿來這裏寫就好啦!」
「不能去那裏寫啦,因為我還要他教我很多事情。」
「誰教你?」由里問。恭平被追問得很煩,在內心嘀咕,幹麼甚麼事都要問。
「在姑丈的旅館認識的人,是個大學老師。」
「老師?這種人為甚麼會教你?」
「為甚麼……因為我跟他講作業的事,他就說要教我。他現在也和我們住在同一間飯店。不過他今天出去了,要到晚上才會回來。」
「嗯?」由里發出質疑之聲。「一定要他教嗎?爸爸也在啊,媽媽也可以幫你寫啊。以前都是這樣寫作業的呀。」
「他說不可以這樣,說要靠自己的力量做才學得會。」
由里沉默了片刻。因為兒子說的比較對,所以無法反駁。
「好吧,我知道了。叫你爸爸來聽。」
恭平將手機遞給敬一後,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往下就看得到游泳池。恭平掃視了游泳池四周,但不見湯川身影。時間是下午三點多。
聽到櫃台人員說湯川要晚上才會回來時,恭平曾經一度放棄。但回到房裏後,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東想西想,最後決定無論如何要再見他一面。當面見他,有話要跟他說。因此恭平拜託敬一再多住一晚。
即便恭平沒有把理由說得很清楚,但敬一卻也意外地爽快答應了。或許敬一察覺到,兒子會這麼說一定有重大的理由。
敬一終於講完電話,由里好像也接受了。
「不過,明天下午一定要回去喔。」
聽到父親這句話,恭平點點頭。
既然已經向母親那麼說,就不能玩了,恭平用房裏的桌子開始寫作業。但其實,他也沒心情玩。現在做甚麼都不覺得快樂。
「爸爸要去一趟警局,問問姑丈他們的情況如何。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告訴我就是。」敬一說完就走了。
晚上六點多,敬一回來了。他說,沒有成果。「我纏著警方一直問,但他們就是甚麼也不肯說。沒辦法,我到處去逛了一下。」
說到沒成果,恭平也是一樣。老是在想別的事,根本無法專心寫作業。
兩人決定去一樓的餐廳吃晚餐。恭平點了炸蝦。這是他愛吃的料理之一。一個大盤子放了三隻炸蝦。
突然好像聽到「咻咻咻!砰!」的聲音。恭平看向海灘。
「放煙火啊。」敬一說:「好像有人在海邊放沖天炮耶。」
才不是呢!那不是沖天炮,是火箭炮啦!──正當恭平想這麼說,那一夜的事在腦海復甦。霎時,喉嚨下方好像長出一大塊東西。這個東西重得像鉛塊,壓在他的心頭上。
恭平搖搖頭,放下刀叉。愛吃的炸蝦也不想吃了。
「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敬一問。
恭平搖搖頭。「沒有。只是吃飽了。」
「吃飽了?……」
就在此時,恭平看到湯川經過餐廳外,立刻下了椅子,跑了過去。邊跑邊喊:「博士!」
湯川駐足回頭。看到恭平後,霎時露出不解的神情,但隨後微微一笑。
「是你啊?你還在這裏?」
「博士,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敢跟我爸媽說,其實或許也不可以跟博士說……」
湯川將食指按在嘴唇上,制止恭平一股腦兒地想說出來。然後再將食指指向恭平。
「是放煙火那晚的事吧。」
恭平點頭。果然這個人甚麼都看在眼裏。
「這件事明天再說。今晚好好地睡覺吧。」湯川說完便轉過身去,不等恭平回答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