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混迷
1
今西榮太郎對關於關川重雄,設定了種種條件:
㈠蒲田殺人事件,和被害者和嫌犯都有一點關係。
△關川重雄出生於秋田縣榲手,嫌犯一定住在離蒲田不遠的地方,由他所做的事來看,他對停車場附近的地方很熟悉。
△關川重雄住在目黑區中目黑二一○三番地,可利用蒲田不遠的目黑和蒲田的目蒲線。
㈡嫌犯,殺死被害三木謙一,應該沾染了相當多的血跡,所以犯罪後不可能利用電車。清查了計程車,並沒有任何發現。
但,雖然沒有結果,也不能放棄這條線索,因為,夜晚開車的司機,也許沒注意這些事,很容易被矇騙過去。
另一個想法,就是自家用車。
△關川重雄有執照,但,他沒車子。
㈢嫌犯如何處理血衣:
△成瀨利惠子把襯衫血衣剪成碎片,撒於中央線的夜車,換句話說,成瀨利惠子和嫌犯,必有某種關係。
△成瀨利惠子和關川還搭不上什麼關係,但,由於成瀨寫下有失戀意味的文章中,是自殺。而這自殺又不像是受失戀的打擊,可看出她幫了嫌犯,心中受壓迫的道德責任。
但現在,關川重雄和成瀨利惠子還拉不上線,她屬內向的個性,並沒聽說過有關她男朋友的事,所以,也不能說她和關川重雄有什麼關係,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也許彼此祕密的互相來往。
成瀨利惠子是前衛劇團的辦事員,她是屬於離奇死亡的明星宮田邦郎所管,宮田和關川重雄,從工作關係上應該是碰過面。因為,新潮派組織中,也有前衛劇團的支持,因為這層關係,關川重雄可能有機會認識成瀨利惠子。
㈣成瀨利惠子之死,明顯的是自殺,由遺書上的內容,可判斷出是因失戀所致。
△關川重雄和三蒲惠美子有關係,而惠美子死時,懷了四個月的胎。
△成瀨利惠子的失戀,推出惠美子的存在並不算不合理,如同宮田邦郎把心寄給了成瀨利惠子,也就是說,他發覺成瀨利惠子和關川重雄之間的關係也不算怪,他很想告訴今西一些什麼,那事好像很重要,因為,那要說的話,足足讓宮田想了一整天,而宮田突然死的地方,卻是世田谷區柏木×××番地的寂寞土地上。
△目黑和世田谷區很近,從關川重雄家裡到宮田邦郎陳屍現場,坐計程車是二十分鐘路程。
蒲田殺人事件當天,沒有方法追查關川重雄當天不在場的證明。
已經過去五個月了,大家的記憶也都模糊了。
只是三蒲惠美子死的時間,關川不在家,關川幫傭的中村豐子可作證明。
再來就是惠美子本身的問題。
她由川口今西妹妹家下午才搬出,到達祖師個谷的久保田新租的家是八點左右,東西運來的聲音,可推測是惠美子來到,但事實上,不是惠美子真正到達的時刻。
那麼,也許先把東西搬到後面,可以假定本人並沒來。
醫生被奇怪的男人用電話請來時,是十一點鐘左右,這時惠美子已臨終了。
這樣想來,東西是八點左右到達,人根本沒來。
那麼,從川口妹妹家出來,到酒吧去辭職後,她去哪裡呢?
據醫生的診斷,她是跌倒後流產,大量出血致死,那麼跌倒地點又在哪裡?
那絕不可能是在久保田家附近。今西在監察醫務院醫生那裡打聽來的是猛撞到,而且是圓石頭之類的東西。在久保田家附近並沒有這類的石頭,那麼,今西就這樣順序的假定:惠美子的東西從川口妹妹家,請貨運公司的人搬出,然後先擺在公司裡,不久後年輕的男人分成兩次來搬走了。
往返是三個鐘頭左右,搬空是八點鐘左右,這和久保田家的話相吻合。
這期間惠美子沒馬上到祖師個谷,到別的地方去了,東西是請那年輕的男人搬的,也就是說,從銀座的酒吧回來後,到祖師個谷的久保田家叫來醫生之前,惠美子的行蹤完全不清楚。
想到這裡,今西也平靜了許多,現在最重要的是那搬東西的男人,以及打電話給醫生的男人,這兩人也許就是同一人。
今西越想越不懂,突然感到自己現在追查的這些,又不是殺人事件,只是病死的啊,惠美子是自然死亡啊。
今西用鉛筆敲著自己的額頭,若有所思的拿起電話筒。
「是吉村先生嗎?」今西說。
「是啊,今西先生!」
好久沒聽到聲音了,大概是後輩的關係吧!久沒見面就覺得很懷念。而且現在又是想事情想得心煩時,想在年輕的刑警身上求得一點鬆弛。
「好嗎?久沒問候了。」
吉村笑著回答說:
「怎麼樣?回家前見個面吧!」
「嗯,好啊!」
「忙嗎?」
「不怎麼樣,今西先生,你呢?」
「沒什麼特別的,反正啊,見面再說吧!」
「好,那麼老地方嗎?」
「好。」
切了電話。
一下了班,今西就往澀谷去,在角落一家小舖子落座。
六點半,這附近應該很多人才對,但舖子裡竟很空。
「歡迎!」
女東家在鍋子的那邊迎笑著。
「好久沒來了。」
女東家對他們倆常來,還算熟悉。
在角落裡,吉村已笑著舉著手。
「在這裡!」
今西和吉村並坐著。
「好久沒見了。」
「真的。──女東家,馬上送來吧!」
他看著吉村。
「怎麼樣?」
「停車場的案子沒進展嗎?」
在這種場合是不太想說這種話,看了吉村的臉,他忍不住要問,因為,這正是他所困窘的事。
吉村輕搖了頭。
「什麼結果都沒有,我連休假時都在工作,但……」
搜查本部一解散,以後就可以任意搜查,這樣一來,搜查的事件就全半途而止,如果不是很熱心的刑警,繼續搜查是不太可能的。
「真累。」
今西和吉村互碰了送來的杯子。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今西先生,您那方面呢,怎麼樣?」
吉村問著。
「我,慢慢在進行著,跟你一樣一籌莫展。」
今西很想道出自己的想法,也許說說就會有什麼眉目跑出來。但,剛才開始喝酒,還沒有到達那種境界,待會兒他想告訴他。
這樣子談心喝酒是件樂事。心裡一直有某事耽擱著,只有這時間能輕鬆一下。
「今西先生,到東北後已經過了五個月了吧!」
吉村先說了。
「是,那時是六月開始……」
「記得還滿熱的時候,我當時想,那裡是東北,特別穿了厚衣服去。」
「時間過得真快。」
今西微閉眼睛說。
那以後發生了許多事情,像很久了,又像一剎那。
那以後,今西還飛到了出雲去搜查。
這時,有人打了一下吉村的肩膀。
「哪!」
吉村轉過頭來和那男人笑著。
「好久沒見!」
今西一看,他不認識,年齡和吉村差不多。
「好嗎?」
吉村問了。
「好啊!」
「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在拉保險,沒什麼出息。」
這時,吉村偷偷暗示了一下。
「是我小學時代同學,對不起,讓我和他說幾分鐘。」
「啊,無所謂,慢慢的說吧!」
今西點了頭。
吉村離開了座位。
今西變成一個人。
女東家看他寂寞的樣子,去拿了份報紙,遞了過來。
「謝謝。」
是晚報,今西馬上就打開來。
沒什麼特別的新聞。
可是他仍看了那些無聊的報導,家庭欄佔的位置特別大,文化欄有音樂報導,和美術活動的記載。
今西看看大標題,突然接觸到熟悉的字:
「關川重雄」四個字!
關川重雄的短評,有關這年秋天音樂界的情況。
今西放下酒杯,很急的開始讀了這段報導。
「和賀英良的工作」是這篇短文的題目。
今西很快的拿了口袋裡的眼鏡,架在耳朵上。以電燈的光線,沒有眼鏡的話,是讀不了那小字體的。
新聞是這樣寫的:
「今年的音樂界和去年一樣,繼續盛行前衛音樂,很難說出理論的原因,是藝術本身,那沒代表什麼意思。
所謂的前衛音樂,和賀英良已不再被公認為新進作曲家了。數年前和賀英良很稀奇的嘗試著引進交響樂或電子樂時,批評家們認為那只是翻譯了外國的東西而已。事實上,數年前和賀英良被這麼說,也無可奈何。但是,今天,和賀英良發表了無數獨自的作品,已經從翻譯中畢業,而成為創作者。
當然,關於每一項作品,仍有其缺點,我們仍有要說的話,就以我來說,對他的作品也有相當挖苦的批評。
但是,這種新音樂,無論是誰,已到了不可不承認和賀英良的時候了,換句話說,他已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實在說來,從國外直接引入的情況,就不能不模仿外國的模樣。這不會影響到和賀英良的聲譽。十九世紀前期的畫家,是如何的模仿了則撒奴。
到了飛鳥中期的繪畫呢,又如何的模仿了隨官的畫。音樂也是一樣,也逃不了那原始模仿的命運。問題是在於其消化方法,如何寫出自己的獨特性。
和賀英良的藝術,自從他打入前衛音樂以來,未滿兩年。回顧一下,他的成長真驚人。當我們正注視著自己的作品時,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隨著時間成長了。慢慢的,而且確實的,他已告別了西歐的成長影響,而斷續在創造自己獨特的風格。
原先對這種藝術有興趣的,而且從事這種新藝術研究的人很多,但,沒有人能達到和賀英良那樣有穩固的基礎。在這短時間內,我會十分注視和賀英良的進展。不要鬆懈,繼續的努力,以那豐富的才能,期待他更上一層樓。」
◇ ◇
今西只讀了這一段,哼!
當然,對音樂的事,什麼都不懂,而和這種偏重理論的文章,更加無緣。但,上回看到關川重雄對和賀英良的批評,今天又看到這篇文章,格調怎麼會相差那麼多。
大概因為是外行人,不懂內情,但,比起上回,這次的感覺,他大大的讚賞了對方。
今西為了要再確定一下自己的想法,正想從頭開始再讀一次時,吉村已從鄰座回來了。
「對不起!」
今西榮太郎把新聞指給吉村看。
「哦,關川重雄!」
吉村一眼就看到那四個字。
「讀看看吧!」
吉村靜靜的開始看了一會兒。
「原來如此!」
有種無奈感。
「怎麼樣,那文章我是不太懂,到頭來是在誇獎和賀英良吧?」
「是啊!」
吉村沒頭沒腦的說。
「很厲害的誇獎法。」
「嗯。」
今西沉思著。
「批評家是這樣的嗎?短時間內就有兩種不同的評價?」
吉村問了。
「什麼意思啊?」
「也就是說,從前曾讀過關川對和賀的音樂批評,從來也沒這麼誇獎過啊!」
「是嗎?」
「文句是忘了,但,好像是不太滿意的話,但,今天讀了這文章和那時的印象完全不同,誇獎得一塌糊塗。」
「批評家們說的話,」吉村說了。「有時候是反覆無常的。」
「哦!這麼回事嗎?」
「不,我也不太懂,我也有朋友是新聞記者,是他說的,背後裡有很多話,再怎麼說批評家也是人,按當時的心情,批評當然不同。」
「這麼說,寫這篇文章時,關川重雄的心情是很好的囉。」
「大概是吧!但,當我看了這文章,好像是對最近活動的總結論,故意讓他有開花的感覺。」
吉村說得很妙。
「是嗎?」
今西顯得不懂的樣子。
說不知道,是因他本身對這種文章接觸得太少,但,反正誇獎不是件壞事。
今西和吉村邊喝邊談,好不容易像可進入調查的話了。
但是,關於關川重雄,他再怎麼認為他可疑,對方雖是吉村,想告訴他,也不能不慎重的。
剛剛這件事,你看了關川的名字,關川……今西又改變主意了。待會兒吧!什麼時候都可以說明啊,再推敲一下,自己的思想先整理,再說也不遲。
「今西先生,差不多了吧?」
吉村說了,空酒瓶也有四、五隻了。
「嗯,心情舒服了,走吧!」
但是,仍被關川的批評梗在心上。
「喂,算帳!」
今西一說,吉村急了。
「不,今天由我來,時常都是你請客。」
邊說邊插著口袋。
「這種事,讓年長的來吧!」
今西阻止了他。
女主人笨拙的拿著大算盤在計算。
今西一看就想起自己外套口袋裡的「龜嵩算盤」。
「吉村先生,讓你看樣東西。」
「哈啊,什麼啊?」
今西抓過來旁邊的外套。
「這個。」
從口袋裡拿出來算盤。
「嘿,是龜嵩算盤。」
吉村唸著上面的名字。
「全部是七百五十元,真謝謝!」
女主人說了。
今西把吉村手上的算盤,舉到額頭來看著。
黑亮的小顆粒,一個一個的在燈光下停滯著。
吉村用手指,一個一個開心的撥弄著。
「滑性相當好。」
「算盤業者來說,是日本第一,雖是自家的宣傳語,但,一看實物,還真的沒有誇大其詞呢!」
「你到底會不會?」
女主人也伸頭看了。
「是出雲的,也就是島根縣最裡邊的深山中吧!」
「也讓我瞧瞧吧!」
女主人拿在手上,跟吉村一樣用手彈一彈。
「真是好算盤!」
她向今西說了。
「這是今年夏天,到了算盤的出產地,認識了那裡的人,最近他寄來了這個送我。」
今西說明著。
「啊,真的啊!」
「嘿,最近才寄來的嗎?」
吉村從旁看了今西的臉,馬上說:
「這麼說,是今天寄到的囉。」
「他們一定想起了什麼事吧?」
「是我遇到的那個桐原老人,他說是他兒子的工廠製造的,才送來的。」
「啊,是那一天我們拜訪的那位。」
吉村想起來了。
「鄉下人真正直!」
「是啊,我也很感意外,今年夏天才去過一次的地方。」
今西付了錢。
「謝謝光臨!」
女東家點了頭。
今西把算盤放進口袋中,和吉村走了出來。
「真有趣。」
今西和吉村並肩走出。
「去龜嵩的事,幾乎淡忘時,突然收到這樣東西。」
「那時您懷著大希望去了出雲。」
「是啊,本來抱著很大的希望去的,正值盛夏,但是,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就因為是做這種事情,去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們走在鐵橋旁。
「還有,他還寫了自己做的俳句……。算盤之手甚覺冷,秋之村。」
「不錯,句子好壞,我是不知道,但,滿有實際感,一說俳句,今西兄好久沒讓我拜讀大作了。」
「忙嘛!」
吉村說得不錯,最近,筆記上一片空白。
追查的事件,也不是很忙,只是沒有那種心境。
「今晚能和你見面,真好。」
今西說。
「是為什麼嗎?好像和你談不上什麼正經事啊!」
「不,只要和你見面,心裡就好像有說不出的輕鬆。」
「今西兄,你仍努力的在辦那件案子吧!而且,現在碰到了解決不了的情況?」
「也可以這麼說吧!」
今西用手在臉上揉了一下。
「很想和你多談一些,但,實在說,現在,我腦子裡千頭萬緒的。」
「我懂。」
吉村微笑著。
「我想,憑您辦案的經驗,應該很快就可以破案,我也在期待著看這個兇手就縛。」
2
今西回到家時是十點左右。
「我想要來碗泡茶飯。」
他告訴了太太芳子。
「我和吉村兄去乾了一杯。」
「吉村先生好嗎?」
妻子邊幫他脫上衣邊說。
「好,好。」
「怎麼沒請他來坐坐。」
「很忙吧!」
「忙,大概跟你一樣吧!」
太太在想最近今西總是連續兩三天都回來得很晚。
今西對家人很少說工作的事情。
「差不多吧!」
他從外套的口袋中取出了算盤。
「嘿!」
她接過來看看,再從盒子中取出。
「這個算盤棒極了,是誰給的?」
「今年夏天到島根縣時,住在那邊的一個老人送的。」
「啊,那時?」
妻子想起來了,她還到車站送行。
「這個送給妳。」今西說。「用這個可以算算家庭經濟,不要浪費。」
「像我們家這麼簡單的家庭開銷,這麼棒的算盤太不相稱了。」
芳子很貴重的把它收藏在衣櫃裡。
今西取出桌上的信箋,正想該寫封如何答謝桐原小十郎的信時──
「來吧!準備好了!」
太太來叫今西,今西放下鋼筆,站了起來。
餐桌上擺了煮蘿蔔,和加了調味酒的沙丁魚乾。
「蘿蔔好好吃哦!」
芳子邊倒茶邊說。
「嗯。」
今西發出聲音,拌著飯。
「蒲田……」
今西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
芳子進一步問著。
「沒,沒什麼。」
今西啃著魚,吃了蘿蔔。
蒲田,沒想到自己發了牢騷。
今西吃飯時,常有怪癖,想什麼時,吃飯時,頭腦會集中在那些事上。邊吃飯邊吃菜,一個人獨自思索。吃飯常是思考的節奏。
在這時候,他沒前沒後的喃喃自語。
會喃喃出聲時,已表示,思考已經明確。剛剛說到蒲田,當然是那件事在腦中盤旋。
吃過了過晚的晚飯。
今西又回到書桌來寫他的答謝信。
「好久沒連絡了。
這一次,意外的收到了很令人喜悅的贈品。謝謝您,想都沒想到。一看這算盤,以我們外行人來看,都覺得它的珍貴,一定要長時間好好的保存。可惜的是,雖然這麼貴重,也利用不上。
但,貴地能做出這麼好的算盤,今後有機會,一定加以宣傳。
一拜見龜嵩算盤,就聯想到貴地訪問時的種種事情,那時真謝謝您,還有加在算盤上的詩句,真引人深思。
貴地也開始迎接秋天了,那四周的山景,真引人遐思……。」
◇ ◇
寫到這裡,今西又重讀了一次。
以後怎麼連下來呢,就這樣的話答謝,似乎不夠。
想學桐原老人,作個詩句回他,可是,想不出什麼好文句。最近由於很少作詩句,在這一方面的靈感很缺乏。
今西在沉思時,芳子端茶進來了。
「答謝信寫好了沒?」
芳子看了一眼。
今西點燃了一根煙。
「要不要我們也寄樣東西給他?」
芳子說了。
「嗯,妳說寄什麼好呢?」
「東京,其實也沒什麼好東西,這樣好了,送淺草海苔?」
「貴是貴啦,花個千元了事吧!」
「就這麼辦吧!」
今西想在信後加上「粗品另寄,請笑納」這樣的句子。
再抽一支香煙,詩句還是想不出來。只是一直想起桐原老人的臉孔。
就在那時候──。
今西好像被什麼電打到似的。有道光線斜射過腦子來的感覺。
他讓煙灰任意掉落在膝蓋上,似乎毫無所覺的想了十分鐘。
之後,好像從夢中醒來一般,火速的繼續寫他的信,而且和剛才想好的結尾截然不同。
3
今西榮太郎早晨一起床,再寫了另一封信。
昨晚為桐原老人的信,寫得很晚,今早有另一個該寫的對象。
想起這件事,還是今早在床上才想起的。
今西通常起得早,但,醒過來有慢慢抽煙的習慣。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還在半沉睡的鬆弛意識狀態下,如同由下冒出的小泡沫般的,突然想起來。
在蒲田停車的場所被殺害的三木謙一,他是到了伊勢參觀後,馬上到東京的,這是他養子三木彰吉到警察局來說的。
在這時,我們可以簡單假設,他到伊勢參觀或馬上回家,途中突然想順道到東京參觀參觀。
但是,是什麼原因叫他改變主意呢?我們不能單純的只說他改變主意。
三木謙一到伊勢參觀途中,突然改變主意來到東京,可聯想到──那是被殺的原因。
今西把香煙捻熄在煙灰缸上,起床洗把臉,就坐在書桌前。
昨晚寫給桐原老人的信封好,還放在書桌上,他又拿起昨晚的信箋,開始寫信。對象是三木彰吉。
─ ─
這一向好嗎?
我是警察局搜查課的刑事,你也許忘了,當時為了令尊的不幸,到東京來和你談話的。
就如你所知,那事件的嫌犯,還未抓到,對令尊在天之靈是沒有辦法交代的。這件案子的調查小組,雖然已經解散,但,並不代表不再追查這件事。無論如何,我們會盡力找出嫌犯,好告慰你父在天之靈。任職於搜查課的我們,沒有不想盡辦法來複查此事,絕沒有意思讓這件案子成為懸案。
事件似乎陷於膠著,為了解決困難,無論如何,要你們遺族的協力,才能期待破案。
請問令尊出發到伊勢參觀後,到東京蒲田現場發現遺體間,他的行程如何?知道的話請速聯絡。
比方,那天停宿在哪個地方?這將是很珍貴的資料。當時就很想知道的問題,但,你只給了你在旅途中的一張明信片,對以上的事情判斷不清,希望你能給我詳細的說明。
◇ ◇
五天以後。
在這五天期間,今西榮太郎沒有特別的進展,只有兩、三件小事,而且都已經解決了。
那晚,今西回家時,有封信在書桌上,一看住址「岡山縣江見町××路三木彰吉」,寫得很整齊。
今西衣服也不換的,馬上打開來。
早在期待這封信了。
─ ─
敬覆,拜讀貴函,亡父之事,帶給你無數的麻煩,甚覺惶恐。
信上又知道,為了亡父,你日夜都在努力不懈的追查,非常感激。以他遺孤的我,更該同心協力的來幫你搜查,但,無能的我未能幫上點忙,甚感遺憾。
提起亡父,叫我來講,也許會覺得不可信,他絕不可能欠人情而令人恨他,我再三強調過,他是個十足的好人,這嫌犯絕不可能逍遙很久,老天有眼,明察秋毫,我們每天早晚都在神明前祈禱,希望這件案子早點偵破。對於你的問題答覆如下:
亡父從他旅行途中共寄來八張明信片。
四月十日──岡山站前大官旅館。
四月十二日──琴平町××譖岐旅館。
四月十八日──京都站前御所旅館。
四月二十五日──在比叡山。
四月二十七日──奈良市油小路山田旅館。
五月一日──在吉野。
五月四日──名古屋站前松村旅館。
五月九日──伊勢市××町二見旅館。
由上面看來,你已了解亡父自從四月七日出發以來,到各地都是任意的遨遊著,比方說在岡山市的一個晚上,他一定是到後樂園和倉殼寺等拜訪朋友,然後到譖岐去拜金比羅(保護航海之神),從高松到屬島去參觀,生前常聽他提出必然是這樣的行程。
京都一定想多停留,遊琵琶湖,登比叡山,然後去吉野探訪古蹟,亡父對名勝古蹟甚感興趣。在名古屋,用了四天時間郊遊。然後才到期待已久的伊勢參觀。
這些雖然都是明信片,寫下來短短的書信,但,可以感覺都是些快樂的旅行。
亡父到伊勢參觀,就有點思念家鄉了,從名古屋的明信片上是說,再過四、五天就回來,在這上面,一句也沒提到去東京的事。
◇ ◇
今西榮太郎翌日又收到另一封信。
是島根縣桐原小十郎老人的信,這信寫得很好。
用習字紙,毛筆字很清晰。
今西榮太郎一口氣讀完五張信紙,回答了有關三木謙一的事。
今西讀了再讀。
那裡邊詳細的寫著三木謙一的「善行」。
有關三木謙一的善行,雖然時常聽說,而桐原老人的信,更將它具體的描述出來。
今西很慎重的將信收起來。
今西那一整天,耽於想像中,雖然在局裡上班,但,腦海從沒離開過這件事情。然後再次發出詢問信。
黃昏時,今西到負責人的地方請了兩天假。
「呀!少有的事。」
上司看了看他笑著。
「你從沒連請過兩天的假啊?」
「是。」
今西抓了抓頭。
「有點累了……」
「好好休息,休假三天也好,四天也沒關係。」
「不,不,兩天就好了。」
「要去那裡?」
「啊,伊勢附近溫泉,悠哉的去泡個水。」
「好想法,不管怎麼說,你連續不斷的工作著,人是要休息的,誰能保證你不會因為疲勞而生病,好好洗個澡,叫個按摩的,好好睡一場吧。」
負責人在請假單上蓋了章,拿到課長處去。
今西從局子裡出來,立刻奔回家去。
「我想去旅行一下,馬上幫我準備一下。」
「出差嗎?」
芳子看著他慌張的樣子。
「不是出差,去休息,二天,想到關西去。」
「關西?奇怪,怎麼突然想到這種事呢?」
「不管啦,突然想坐火車到遙遠的地方去看看。」
「夜車嗎?」
「是,想到了,一時一刻都想馬上到。」
「一個人?」
「是,一個人。」
「怪了!一定有什麼事吧!」
「不,不是什麼事,想去拜拜伊勢神。」
芳子無可奈何的笑了。
「嘿!今天是吹什麼怪風啊?」
4
列車於翌日早上到達名古屋站。
今西榮太郎走到月台,換了近鐵的參觀線。
兩個鐘頭後,到了伊勢市。
今西對伊勢市覺得很不貼切,從前叫宇治山田市,才真正有來到伊勢參觀的心情。
戰前曾來過一次,市內沒有什麼變化。
二見旅館,他馬上就找到了,就在離車站大約有五、六分鐘的地方,他走了過去,門口剛好正在送著客人。
現在馬上就進去,不如待會兒再來,旅館通常是中午最閒,為了詢問事情,只好等那時候。
今西榮太郎趁那時去了伊勢神宮,反正都來了,也該慕名而來參拜,今西是生於大正年初的男人。
內館跟從前來時沒什麼變化,朝拜者卻很多。
只是因為上回颱風的關係,園內的樹木有的斷了,有的枯死了。
今西昨天才想要來,今天就已經到了,自己也覺得很奇怪。
朝拜時間前後大約一個鐘頭,回到二見旅館,店門很靜,而且已經打掃乾淨了。
今西站在門口。
通常到這種地方來,都帶著當地警察的名片,拜託合作搜查,但,這一次並不是正式的搜查。
今西也沒把握這一次會有什麼成果,以前來到東北和山陰出差,那兩個遠距離的出差都沒有成果,在他來說,對上司也沒法交代,也不好意思再次申請。
門口,年輕的女傭,還是一副打掃的裝扮。
「歡迎光臨!」
以為客人來了,慌張的打著招呼。
他被帶上二樓的後房,這旅館前面向著大馬路,後面是參差不齊的屋頂,看起來很殺風景。
天空有架飛機慢慢的飛翔著。
剛剛在門口遇到的女傭,端來了不同的茶。
「請用茶!」
今西拿出名片。
「我是這行的,想見主人或經理人,是不是可以請妳代為轉告一下?」
女傭看了一下名片,嚇了一跳。
「請稍等一下。」
名片上寫著:東京警察局,搜查課。
今西燃著煙,等著主人或經理人來。
窗戶外是一連串的屋頂,其中有個很大邊緣的,像是電影院的。
床上,有幅背景是森林的伊勢神宮水墨畫,另外,一面牆掛了二見浦夫婦岩的彩色圓額畫。
看了二十分鐘左右。
「打擾!」
在門外聽到有男人的聲音。
「請!」
今西坐在原位上回答,就有人打開門進來了,是個禿了頭,看起來大約五十歲的男人。
「歡迎!」
關上了門,男人戰戰兢兢的打著招呼。
「我是這兒的主人,遠道而來,真辛苦了。」
雖然不是正式為公事而來,但,為了詢問上的方便,不得不亮出名片。
「來!請這邊坐。」
今西請了主人坐在自己的身旁。
「謝謝!」
做這一行的,對警察都特別殷勤,這兒的主人對警察的態度比對客人表現得還要好。
「什麼時候來的啊?」
主人問今西。
「昨晚出發,今天早上才到的。」
今西儘可能露出和藹的臉孔。
「那麼該很累了吧!」
主人一說話就點頭,從東京特意趕來,主人內心是有點惶恐。
旅館業的常常會有各式各樣的人來住宿,其中也會遇到盜賊,也有犯人,偶爾會帶來意外的麻煩。
「事情是這樣的,為了請教你一點急事,特別從東京來的。」
今西慢慢的說了。
「哦!這樣啊!」
主人瞇著眼睛望著今西。
「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為了參考才來查問的。」
「哦!」
「今年五月九日到貴館來了一位客人,對不起,是不是可以麻煩你將名冊讓我看一下?」
「好,知道了。」
主人取了桌上的電話,通知櫃台拿來登記簿。
「但,你們也太辛苦了。」
主人稍微放了心,輕鬆的說著。
「沒辦法嘛……為了工作。」
「但是,從東京來的,還是第一次,由於是做這行的,時常會打擾當地的警察。」
正說話時,女傭來了。
主人取過登記簿。
「你是說,五月九日嗎?」
「是的。」
主人開始翻閱釘好的傳票。
最近的登記簿不同從前,全是傳票式的。
「有了,在這。」
主人看了今西一眼。
「叫什麼名字的?」
「三木謙一。」今西說。
「三木先生,啊,剛好在這兒。」
主人親自遞了過來「住宿人名字登記冊」。
今西接過來看。
「現住址:岡山縣江見町××路,職業:雜貨商,氏名:三木謙一,五十一歲。」
正直的筆跡,沒有任何簡體字。
今西一直注視著筆跡,被殺害者不幸的筆跡,這字體,無論如何都無法和那蒲田停車場的被害屍體聯想在一起。
當他在填寫這登記時,三木謙一怎麼會想到自己悲慘的前景。他從岡山縣來,來拜訪懷念的四國、近畿等地的名勝,好不容易來到期待已久的伊勢神宮。這樣一想,好像可以看到他那內心的期望。
名冊的旁邊,寫有負責登記的「澄子」。
「這個人,是不是只住了九號一個晚上?」
今西問了主人。
「是的,沒錯。」
主人也注意著冊子。
「老闆,你對這位客人不熟吧?」
「嘿!我一直在裡邊,對外邊的事就不清楚了。」
「澄子小姐是負責的嗎?」
「是的,如果有問題要問她,可以請她來。」
「拜託。」
主人又取過來電話,傳了澄子小姐來。
澄子差不多二十二、三歲,個子小小的,但,很認真的樣子。不太注重外表,兩頰紅潤。
「澄子,這位客人要問妳接待客人的事情,記得的事情就盡量回答。」
主人告訴了傭人。
「妳叫澄子小姐?」
今西笑著問了她。
「是。」
「妳是否記得,登記簿上的這位客人?」
今西讓她看了名冊上的人名。
澄子注視著。
「是荻間的那一位。」
她自言自語的說著。
「啊,記得,他確實是我接的。」她清楚的說著。
女傭記起來了,告訴了今西,有關客人的長相和特徵。
那麼,女傭所說的一點沒錯,就是三木謙一。
「語音怎麼樣?」
今西問著。
「話,好像有點不同,聽來是東北音,我想他是東北人。」
今西更肯定了。
「語音是那樣難聽嗎?」
「是,並不很清楚,而在名冊上寫的是岡山縣,我問他不是東北人嗎?他笑著說,是呀,時常有人因我的語音,而誤解了。」
「沒錯,是東北口音?」
「是,他說,因為長久住在那裡,所以,自然有這種口音。」
從女傭的話中可以聽出,三木謙一對女傭很和藹。
「那個客人,住在這裡時,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情?」
「沒什麼特殊的事情,他是說白天去參拜神宮,明天就要回鄉下,這麼說,就十分奇怪了,過了清晨,突然出發要到東京去。」
「說要到東京是隔天早上嗎?」
這才是緊要的。
「是的。」
這麼說,三木謙一在決定返鄉時突然變卦,是在翌晨的事情。
「這客人來時,是幾點鐘的時候?」
「黃昏,確實時間是六點鐘左右。」
「住宿時沒外出嗎?」
「不,出去了。」
今西特別注意了這句話。
因為伊勢神宮,全國人都來參拜,三木謙一外出時,路上有可能遇到熟人。
那個偶然,就注定了三木謙一到東京去的決心。
「那只是散步嗎?」
他繼續問了。
「不,他是說去看電影。」
「電影?」
「無聊嘛!所以去看的,他問了電影院在那裡?我告訴了他,看,從窗子看出去,那高高的建築物就是。」
那就是剛剛今西所看到的電影院。
「那麼從電影院回來時是幾點鐘?」
今西榮太郎問了女傭。
「哦,九點鐘左右吧,確實沒錯。」
「也就是電影散場的時間吧!」
「是的。」
今西有點失望。
如果三木謙一在看電影時遇到了熟人,那麼回來的時間,應該是更快或更慢,電影一散場就回來,是表示沒遇到熟人。
「回房時客人的反應呢?已經那麼久的事了,也許妳已經不記得了,但,請慢慢想想看。」
「嗯!」
女傭看了在座的主人一眼,把頭傾斜過來。
「事關重大,好好想想,不要說錯話。」
主人也開口說了。
被這麼一說,女傭越來越嚴肅了。
今西有點慌張。
「不,不要想得那麼嚴重,輕輕的想,慢慢的說。」
「嗯!」
女傭好不容易又開口了。
「回家之前是沒什麼變化,只是說次日早上,早飯時間要稍稍延遲而已。」
「也就是說出發那天嗎?」
「是的,開始是說要回故鄉,搭九點二十分的車,所以,早飯要求在八點鐘開。」
「以後變成幾點?」
「早飯十點,搞不好也許要住到黃昏。」
「黃昏?他沒說出什麼理由嗎?」
「沒說什麼,只一味的在想什麼似的。我就沒多說什麼,只是告訴他請休息,就退下了。」
「原來如此,那麼翌日是預定的時間嗎?」
「對,就在十點鐘進了餐。」
「一直到黃昏都待在房間嗎?」
「不,不是這樣,過了中午又到電影院去了。」
「什麼!電影院?」
今西嚇了一跳。
「這麼喜歡看電影啊!」
「不,是同一家電影院,我也剛好有事,同他一起外出,才知道的。」
「是昨晚看過的電影,重新再看一次嗎?」
這回換今西沉於思考中了。
在旅途中,兩次看了同樣的電影,而他又不是小孩,也不是年輕人,而是個年過半百五十歲的中年老人了。
那電影一定有三木謙一特別感興趣的地方。
「次日,看完了電影的那個晚上,從這裡直接出發的嗎?」
今西問了女傭。
「是的。」
「坐幾點鐘的車子呢?」
「時間是我看了時刻表告訴他的,所以我知道時間。」
主人說了。
「他是從房裡用電話問的,二十二點二十分的名古屋線。」
「那班車幾點鐘到達東京車站呢?」
「到東京是凌晨五點鐘,很多客人都常利用這班到東京,所以,才記得的。」
「出發時,他也沒特別說些什麼嗎?」
今西又看著女傭。
「沒特別注意到什麼,只是問了他昨晚說要回鄉,為什麼今天突然說要到東京呢?」
「嗯,嗯,然後呢?」今西急急地問。
「他說是突然想到的。」
「只說突然想到嗎?」
「是,沒問他別的。」
「原來如此。」
今西又問:
「那客人所看的電影是什麼電影?」
「這!我就不知道了。」
「好了,這由我來查,在百忙中真謝謝你們。」
「這樣就好了嗎?」
主人插了嘴。
「是呀!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請算帳單來吧!」
「啊,已經要走了嗎?」
「我也要利用那列車回東京,還有一點時間啊!」
「是嗎?」
今西付了錢走出旅館。
但不是車站,而是直接到電影院去。
電影院在商店街中間,外面掛滿了電影招牌。
兩部歷史電影。
直接拿出名片要見主人,被招待到裡邊。
電影院後面有個房間,一開了房門,地方很大,有幾個職員正在為下檔電影畫招牌,主人雙手放在後面看著,今西一拿出名片,就很可親的招待著。
「很冒昧的請問你,五月九日上映的電影是什麼?」
今西很快的問著。
「五月九日的電影?」
主人對東京刑警唐突的問題,覺得很驚奇。
「是,想知道那電影的片名。」
今西說。
「這關係了什麼事件嗎?」
「不,只是參考罷了,是不是可以馬上知道?」
「查看看。」
主人帶著今西走出房間。
這回來到放映室的辦公室,牆壁上貼滿了電影海報。桌上亂丟了一些書籍,一個年輕的男人,面對著算盤拚命算著。
「喂,五月九日,我們這裡放映什麼電影,查一下。」
年輕男人收起帳簿。
翻了幾頁,馬上知道了。
「一部是『利根之風雲』,一部是『男人的爆發』。」
主人告訴了今西:
「一部是歷史片,一部是現代片。」
「是那裡的電影?」
「這是南映專屬的電影院,所以,兩部都是南映的作品。」
「請問,有沒有那電影的宣傳單或配角的名單?」
「已經那麼久的事了,有沒有,那邊找找看。」
主人命令了那男人。
那年輕人在抽屜和書櫃上找了又找,在疊滿的海報中一張一張的翻閱著。
「好不容易找到了。」
主人接過傳單交給了今西。
「這些是名單。」
「謝謝!」
「利根之風雲」和「男人的爆發」,都是當今的名演員所演,就連不重要的配角,也請了有名的演員飾演,比方說「女傭ABC」或者是「小部下ABC」等的角色,也鄭重的寫上名字。
「請問這些電影,現在有沒有在別的地方放映著?」
今西把傳單疊起來放入口袋中。
「嗯……這已經那麼久了,大概不會再上映吧!」
「那種情況,影帶是不是就還給公司?」
「是的,通常是送還公司,也許在公司的倉庫吧!」
「謝謝!」
今西行了禮。
「啊,這樣就好了嗎?喂喂,是不是那部電影有問題啊?」
那時今西已經走出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