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聲
1
今西從北部回來的第二天,回到本局,從局裡打電話給吉村。
「哦,回來了!」
吉村嚇了一跳,怎麼能回來這麼早。
「真快!」
「往返都坐夜車。」
「累了吧?」
「休息一天了,不那麼感覺,吉村兄,今晚有事跟你商量,請到家裡來好嗎?」
「不累嗎?有沒有關係啊?」
「不,沒關係。來吧!來個鍋子料理。」
「那麼就不客氣囉。」
幸好沒什麼要緊的事,今西六點半左右回到家。
「喂!今晚吉村兄要來。」
他這麼告訴了太太。
「請馬上準備,講好要吃鍋子料理。」
「是嗎,吉村先生已經好久沒來了。」
「真的好久了。」
「可是你不累嗎?」
「吉村兄也這麼說了,已經休息一天了,沒關係,已經快來了,趕快準備。」
「好!好!」
芳子走了又轉回來。
「我把你的禮物──腰帶,給隔壁的太太看了。」
是今西從山中溫泉買回來的輪島色彩的禮物。
「她誇讚說很漂亮,我以為太花了一點,但,她說剛好。」
一點點的禮物,沒想到她會這麼高興。
太太也說了,反正去了,也該睡個晚上回來,但,今西沒那種心情,雖是自費,但仍有出差的心情。
準備了一個鐘頭左右,吉村道了聲晚安走進來了。
「啊!歡迎!」
聽到在門口,芳子和吉村彼此互相寒暄著。
「來了!」
走在太太的後面,吉村微笑著。
「呀!在你這麼累的時候,真對不起!」
「今西兄才累呢!往返都坐夜車呢!」
「是啊,背倒有點痛,年輕時沒感覺,畢竟已經上了年紀囉!」
「不,年輕的才沒有你的精力,我常佩服你。」
「不要太誇獎了!」
芳子搬來了牛肉鍋子料理。
「沒什麼好招待的。」
盤中放了酒壺及杯子。
「對不起,真打擾你了!」
芳子幫他們倒了酒。
「來吧!乾吧!彼此身體都好。」
吉村把杯子舉到和眼睛平線上。
今西把筷子放入鍋中,偶爾加上一點調味品試試味道。
「如何?那裡?」
吉村喝了兩、三杯,談上了正題。
「和對方見過面了。」
今西說起山中溫泉附近部落的事。
吉村大都說是哦,或者原來如此,或者表示同感,熱心的聆聽著。
「嗯,大概是這樣吧!沒什麼了不起的,想問的都已經問來了。」
今西說完了話。
「但,這些也有相當多的資料了。」
吉村再次將今西所說的話在腦中整理了一下。
「來,吃啊,肉都煮硬了。」
「好,不客氣了!」
「肉是在附近買的,不怎麼好……。你呢?你這一方面辦得如何?」
「你走了之後,我馬上試了,才一天,並沒有聽得十分夠,那附近倒探聽到一件有趣的事。」
「哦?什麼事?」
今西此次眼睛發亮了。
「由於沒和那附近的人打交道,不怎麼清楚,評論不太好。」
「原來如此。」
「那附近比較上都是大房子,所以很少和附近的人往來。特別是藝術家,和近鄰更難打交道吧!」
「那麼有趣的事呢?」
「是這樣的。」
吉村喝完了酒。
「那地段強推銷的人多,趣事就是那強賣的事……」
「嗯。」
「那推銷的人跑到了那家,而且進去了三十分鐘,出來時臉色變得很蒼白。」
「是推銷的話講多了,貨品賣出去了?」
「不,不是這樣,到了那家門口打開想賣的東西,說出一段台詞來,應對的是他本人,不久那推銷的不知想到什麼,就很快的包起自己的東西,默默的離開了,這是女傭告訴近鄰的。」
「哦!」
「反正,背完台詞,就包裝起來走出,這是件怪事。」
「是不是因為他沒有買的慾望?」
「不,不是這樣,那些人啊,不向他買百元的東西,他們不會簡單的放走你的。」
「那又是為了什麼?」
吉村繼續說強推銷的事……。
「不知道為了什麼,反正推銷的一聲不響的走出來是事實,但,不只是這樣,那以後兩、三天,別的推銷員又走進那家,但,也同樣台詞唸了一半,就著急的把東西包起來走出去。」
「嘿!是為了什麼?」
「這就是不明白的地方,這有點有趣,一看到你,就想說給你聽。」
今西靜靜的加了水。
芳子又換了酒壺來。
「真好吃!」
吉村點了頭。
「不,沒什麼。」
芳子一退下,今西抬起看著酒杯的臉來。
「你那強推銷的事倒真有趣,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十天前。」
「兩位推銷員前後都是那樣走出來的?」
「是的。」
「你是不是可以找到那推銷員?」
「那強行推銷的?」
吉村用筷子夾斷含在嘴裡的肉。
「這,需要去查查。」
「想辦法,無論如何想和他們談談。」
「有什麼參考的價值嗎?」
「想要詳細的聽聽那件事。」
「今西兄既然想知道,我就找來吧!他們並不是一個一個的走,而是一個組織,只要到那附近去,就可以打聽出來。」
「拜託,越快越好。」
「那麼明天就去,我知道那組織的負責人。」
今西把酒停下抽著煙,像在想什麼。
「啊!另外還想拜託你一件事,那影帶的事。」
「啊!那件事,」吉村答:
「他們正在找,寄到全國的,差不多都已收回,也許在某處還會留下。再過兩、三天,大概就會有消息了。」
「真的,謝謝你。」
「但,這事已花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好像也有了一點頭緒了。」
「你這麼想嗎?」
「是啊,雖然沒有明確的回答,感覺是如此,好像就有解決的氣氛了。」
有搜查部,並不就是代表說,許多的刑警都到處去搜查。自從解散搜查部後,幾乎已停止了搜查事件,刑警們一件接一件的有辦不完的事,從中找出時間來努力的搜查,是一件孤獨、勞苦的事。
2
過了兩天後。
黃昏時,今西到了常來的佃煮串餐飲店時,吉村帶來了另一個男人。
「讓你久等了。」
坐在吉村旁邊的是三十歲左右,頰骨寬,眉毛薄的男人,穿著皮製夾克,從髮型上看來,一眼就覺得是無業遊民。
「就是這個人,他叫田中先生。」
「晚安。」
叫田中眉毛薄的男人,從吉村旁邊深深向今西一鞠躬,這種舉止,有違常情,一開始就出奇的殷勤,有那種黏人的感覺。
「真辛苦你了,來吧!這邊坐。」
今西請男人坐到自己身邊來,然後叫吉村再坐在旁邊把他夾住。
「老闆,來酒!」
今西吩咐著。
「他叫田中君。」
吉村把臉朝向今西說著。
「是淺草、櫻田組的親戚,另外還有一位叫黑川君的,現在到別地方去了,所以只請田中先生一人來了,其實能這樣安排,還是轄區內認識的人介紹的。」
「來,先來乾一杯吧!」
三人都倒滿了酒,隨後今西舉杯。
「嘿,真謝謝你,那就不客氣了。」
櫻田組的親戚田中舉了杯低下頭。
「呀!真對不起,在百忙中找你來。」今西微笑著說。
「不客氣,時常受你們的照顧,只要能幫忙的,義不容辭。」田中低頭回答。
「聽吉村說,你去推銷時,遇到了奇怪的事了。」
「嘿!」
田中抓了一下平頭。
「真嚇人,怎麼這種事也會讓你聽到。」
「我覺得很有趣,想從你嘴上聽聽……為什麼會這樣,你到了那家擺出東西時,發生了怪事了?」
「是啊,但是先生,事情的開始不是我啊,那是『常』這傢伙先的。」
「常?」
「那是另一位黑川君。」
吉村解釋著。
「啊,是,那麼常先生是怎麼說的?」
「常回來時,他說得很怪。」
田中邊喝酒邊回答今西的問題。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到田園調布推銷,然後來到一戶人家,把東西擺出,然後像是主人的年輕男人出現了,靜聽單價。之後不久,常突然感覺頭腦一片空,不舒服。然後一陣陣的噁心,快快收拾走出了那家。他講了那一段話……。」
「那麼你就代替常去囉?」
吉村從旁打岔。
「嘿,常這小子,堅持的嘮叨著要我去試試,被迫著去的。」
「你也到那家了?」
「是兩天後的事,那時我帶著襪子去的。」
「和常先生去的,確實是同一家嗎?」
「錯不了,從常這小子詳細打聽來的住址才去的。」
「發生什麼事了?」
「一開始有個像是女傭的太太來開門了。我把東西一擺,從裡邊走出來主人,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人,穿著很時髦的襯衫和褲子,心想這就是讓常癟著走的人,我說了些單價,排了些台詞,通常人都會有表情的,這個人動也不動的聽著我的台詞,那麼……。」
田中搖了頭。
「不行,我的頭就糊裡糊塗了,好像我也怪了,不知不覺身體也不舒服了,好像乘著電梯咻──的掉了下來,反正就是不舒服。」
「不舒服,是怎麼個不舒服法?」
「反正噁心極了,直想吐,自己都覺得臉色已變白,這不行,快快的收拾包袱,我也笑不了常了。」
「當時是否家中有任何變化?」
「就是沒有啊!很寂靜。」
「沒有任何聲響?」
「沒有,那附近時常都很安靜。」
「嗯!真是怪事。」
今西放下杯子。
「真怪,我也頭一次碰到這種事。」
三天後,有一位巡查到警察局來找今西。
「呀!」
今西一見到人,就招呼到自己的桌旁。
「前幾天真叫你幫了大忙。」
今西點了頭。
「不客氣!」
巡查是東調布派出所的勤務,年過三十的胖男人。
「你所拜託的事……」
「真的?」
今西側身過來。
「去了那家,遇到了主人,他說他沒管那些推銷的。」
「這真辛勞你了。」
「他到別地方去推銷,聽到別人的供述是我什麼都沒買,所以,也不是什麼被害者,主人說了。」
「嗯!」
「但,為了問這些話,我花費了不少時間了。」
「多少時間?」
「十五分鐘以上,開始一些無謂的寒暄,才漸漸說出主題。」
「那有沒有什麼異常的?」
「儘量注意了,但似乎沒什麼特別的。」
「家中呢?」
「只有談話聲,若說有動靜的話,還有廚房女傭洗盤子聲音而已。」
「你也沒覺得不舒服?」
「沒有,一點也沒感覺,由於聽你們這麼說,我特別注意了,也沒什麼讓我感覺不舒服的。」
「原來如此。」
今西手在桌上,拍拍桌子,像在想什麼。
「在那裡也沒什麼發現,過了十五分鐘後,我就走出來了。」
「是嗎?」
今西顯出憂悶的臉孔。
「再問一次,家裡沒看出什麼異樣嗎?」
今西好像放棄不了。
「是啊,和一般房子沒兩樣,很舒服啊。」
派出所的巡查,為了這件事來報告。
「呀!真謝了。」
今西點頭稱謝。
「這樣就好了嗎?」
「好了……。也許還有拜託的,到時再拜託了。」
「好的,派出所啊,只要沒什麼事故的話,都很空閒的,隨時請吩咐好了。」
今西送派出所的警員到門口,巡查向著寒風吹著的電車道走去,今西正要轉回房時,年輕的刑事手拿電話筒叫著。
「今西先生,現在剛好有人打電話找你。」
今西接過聽筒。
「今西刑事嗎?」
對方是年輕人的聲音,這麼說真是凡夫輩的。
「這兒是南映電影公司。」
「啊,謝謝!」
今西馬上想起他拜託的「世紀之道」預告片那回事。
「從上周起麻煩你真多。」
「不客氣,那『世紀之道』的預告片終於找到一卷了。」
「呀!有了。」
今西興奮的說。
「無論如何拜託,請讓我看一下。」
「在東北地方團團轉的,終於收回來了,今天試片室有空,隨時都可以幫你放。」
「真感激,那麼我馬上來。」
「好,馬上讓他們準備。」
今西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皇室外的城池有白鳥像很寒冷的游著,排列的樹梢被風搖動著,已發黃的葉子飄飄的落著。
期待已久的影帶已被處理掉了,只剩下這一卷,差不多都已結束了,今西無論如何要抓個什麼。
──再怎麼說,那田園調布家裡的怪事。
推銷的兩個男人去了,兩個都不舒服的,而急急忙忙的走出那房子。
前天晚上約談了,說在那家門口說話時,按照那推銷者的描述,是說像坐了電梯下來時的身體有咻──不順的感覺,過不久,頭會昏且想吐。
但,家中都很靜,主人什麼也不說的聽著推銷的人說。
那不只是一個推銷員有這種生理狀態,如果只有一個的話也許會說是一種異常的心理狀態,但,是兩個人,所以不該說是健康條件不好。
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安全起見,請轄區的巡查去了,巡查待了十五分鐘都沒感覺,心情良好,沒任何變化,巡查來報告過了,剛走而已,也就是說,去推銷的才會有怪事發生,常人不會怎麼樣。
真搞不懂。
到底那是什麼?
今西不知不覺已來到三原橋站。
「歡迎!」
一進南映電影公司,上回幫忙的那位負責人,看到今西就笑。
「刑事先生,馬上到試片室,已經準備好了。」
今西又一個人坐在試片室裡。
場內一暗下來,他的心就緊張起來。
到底會有什麼場面出現,不,三木謙一到底在影帶中發現了什麼?
今西現在要以三木謙一的立場來看影片。
「世紀之道」是美國電影,相當大的一部影片。
以古代東方為背景,場面很壯觀,因為是長片,中間有十分鐘休息,前後要三個鐘頭以上。
預告片,首先說明製作的目的。之後,以東京風景做特別放映,剪輯成新聞電影。
出現了東京第一流劇場的光景。皇太子一入場,大家起立行禮讓其通過。
今西瞪著大眼睛看著,歡迎皇太子的關係人物一瞬間已過去了,並沒有那叫三木謙一特別感興趣的人物。
再來的場面,是當天各界的名人。
報章雜誌等常出現的人物,到處在談笑著,也有財團人士,幾乎都是文化界和藝人。
今西停止呼吸凝視著。
畫面一幕幕的流著,今西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
名士們齊聚一堂說說笑笑著。
每當臉孔一出現在畫面上,就有聲音唱出名字。沒有今西認識的臉孔,不!今西所期待的臉孔沒有出現。
畫面很快的就過去了,再來的就是電影的鑑賞風景。
在暗暗的座席上熱心的觀賞著,其中也沒有今西所期待的臉孔。
皇太子的臉孔又出現,旁邊有人在說明著,又照出那些有名望的人參觀的場面,但是一樣的臉孔,而且只有三─四秒的時間,銀幕馬上又換上了彩色的「世紀之道」上。
這一次一直照到劇情介紹完畢。
今西正賴在座位上,那時場內已點上了燈。
「怎麼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負責人已來到今西的身旁。
今西揉著眼睛。
「對不起,能不能再看一次。」
放映時間是四、五分鐘,剛好分心時,影帶已過了,今西要再次確定一下,三木謙一不也在伊勢看了兩次?
技師於是又放了一次。
今西這一次集中視神經,握住的手卻沁出了汗。
但是仍然沒有什麼新發現,心想這回跑不了的,最後的希望……完全消失了。
今西走出了電影試片室。
到底三木謙一在伊勢市的電影院看到了什麼?
在「世紀之道」的預告片也沒有。
今西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幾乎是穿透銀幕的看了,應該是不會看錯的,而且又看了兩次。
自己也不太明白,三木謙一所注意的影片到底是四部電影中的那一部。
今西想三木謙一會到東京來,除了求證在伊勢市所看的影片,不會有其他的。
那嫌犯的背影,只有一次被第三者看到,那是在蒲田停車場的附近的三流酒吧。
在偏僻的角落裡,兩個人小聲的談著,除了這人是嫌犯外,無法想到別人。
目擊者,就是當天酒吧的客人和吧女,算是很多人了。
可是到現在為止,連嫌犯的一點邊都沾不上。
而且三木謙一從伊勢市到東京來,在蒲田的酒吧和嫌犯在一起,這中間並沒有很大的時間差距。
三木謙一在伊勢市的二見旅館住的是五月九日,他那晚看了電影,十日中午又去看了一次,那晚出發聽旅館的人說,是乘名古屋晚上十點二十分的車。如果三木謙一搭乘了這部車的話,是在十一日早上四時五十九分到達東京的。
他的屍體在蒲田停車場被發現時,是十二日凌晨三點鐘,但解剖的結果,死亡時間確定是在十一日晚上十二時─一時中間。
那麼,十一日早上到達東京的三木謙一,很快的就在當晚被殺害了。
一到了東京的三木謙一,吸了這世界最後的十九個鐘頭的空氣。這中間的行動是問題嗎?沒辦法把握他是到那裡去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三木謙一在東京遇到的這男人就是嫌犯,而且他殺人的手段太殘忍了,把屍體放在電車停車站下,扼殺了之後,又用石頭砸,放在車軌上。嫌犯一定是非常怨恨這被害者。
3
三木謙一兩次進了伊勢的電影院,有去兩次的必要,這種情況有三種解釋:
①三木謙一對四部電影中的某一部有興趣,觸發他到東京的動機,但,以電影的內容和人物而言,今西實在很難以第三者的立場來判斷,到底三木謙一對那一部有興趣?
②今西漏看了一些畫面。
③電影關係以外的事實。
這中間②的情況今西有把握,他全神貫注的注意了任何情況,無論何種情況他都注意到了才對。
①的情況沒有什麼把握,因為只有三木謙一自己知道,第三者很難了解的。
最後是電影之外的事實。
到電影院的話,馬上以看電影為結果是否正確?今西以③為最需研究的情況。
三木謙一兩次進電影院這件事,也許是去確認電影以外的事實。
除了這些以外,到底有什麼人呢?
不是純粹的觀賞,觀賞的話只需一次。
而且三木謙一之所以上東京來,可以確定是電影引起的動機。
那麼到底又是什麼?
他有認識在電影院上班的人嗎?
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今西榮太郎回到了本局。
問題離不開伊勢市,那裡仍是個關鍵。
對!寫信給電影院的老闆。問看看從業員中有沒有認識三木謙一的。
另外問三木謙一到過後,有沒有離職的職員。
順便請經營者寫個概略,也許三木謙一曾經去見過電影院的老闆。
這種想法大致不錯,也許對於這點更有必要追查一下。
這樣的話,直接寫信給老闆,不如向當地警察局拜託。
今西從抽屜裡拿出信箋,立即寫信給伊勢警察局,拜託去辦這些事。
旁邊的同事閒著在下棋。
將!將!來攻啊。
同事們興致勃勃地在玩著。
「沒那麼簡單,這樣就叫你給攻著了。」
※※※
今西在等待著伊勢警察局的回音。
信應該在一天內到。然後開始調查,應該是很簡單才對。但是,那邊也許很忙,或者會慢個二、三天,寄到手上也要花費四、五天。
今西邊計算邊期待著。
才過了四天回音就來了。
今西迫不及待的打開信封。
「回答你所詢問的問題:
所問的電影院叫旭管,負責人田所市之助,年紀四十九歲。
田所先生問過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沒有人見過,也沒有人跟他交談過。
當日確實演了兩部電影,下週預告片和『世紀之道』的預告片。除了那些外沒演別的。
田所先生當天也沒和三木相遇的印象。
伊勢市是田所的世居,他是從電影的從業員幹起,名副其實的立志刻苦終於成功的人,現在育有一男一女,出身是福島縣二本松市附近的××村,但,他一出故鄉就一直住在本市。」
這又證明了三木謙一去了兩次電影院,並不是去見某某人。
這麼說仍是那四部電影。
不,不,不應該是,一定有其他讓三木謙一看到的,假如不是這樣的話,不可能進來第二次,而且馬上變更行程來到東京。
呼喚他到東京死亡的到底是什麼?
今西由伊勢警察局所調來的資料,非但沒有解決他的問題,反而使他更加迷惑不解了。
今西深思著。
旁邊年輕的刑警詢問著嫌犯。
「現在,在那裡?」
嫌犯是個三十五、六歲的人,是個臉色蒼白很瘦的男人。在年輕的刑警前低著頭。
「住在深川方向的百丹宿。」
「再說一次名字。」
「笹岡春夫。」
「原籍?」
「福岡縣宗像郡津屋崎町××番地。」
「戶籍現在仍在那裡嗎?──沒有遷移過來嗎?」
「沒有。」
一聽到戶籍的事,今西不由得看了旁邊一眼,年輕的嫌犯很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前科?」
今西還在介意著那推銷的事情。
他也想親自到那家去看看。
推銷的兩人到那家門口,都會有異樣的感覺,但,派出所的巡查卻什麼也沒有感覺。
但是今西不能去,因為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長相。
目前這張臉還不能公開,吉村當然也一樣,以後要怎麼樣發展還不知道,現在就露臉的話,以後就難辦案了。
「有過一次前科,這次是竊盜罪。」
年輕刑警在一旁調查著嫌犯。
「你從什麼地方進入那家的?」
「從後門。」
「從後門?門沒上鎖嗎?」
「是玻璃窗,我用蠟燭燒後切開,小心從玻璃窗的破洞伸手入內打開鎖。」
「你是從那裡進去廚房的嗎?」
刑警看了室內圖。
「是的。」
「那以後怎麼了?」
今西的腦海裡交錯著兩件事,伊勢市電影院未解決的事,三木謙一上東京的目的何在?
「在那裡拿刀想做什麼打算?」
「沒什麼目的,只是在廚房櫃子上看到了殺魚刀,心想如果有人叫就用刀嚇他。」
「然後你就上樓去囉?」
「是的。」
「樓下沒中意的東西嗎?」
「我以為重要的東西全放在二樓。」
「那以後呢?」
這以後自己到了下班時間,今西收拾好桌子的東西站起來。
「先走了!」
他告訴了正在偵察的刑事。
外面已變黑了。
電車的燈、汽車的燈光已很刺眼。
今西順著電車道走,迎面來了五、六個黑影。
「嘿!」
對方叫著。
是警備課的一群,今西認識他們。
「辛苦了!」
今西說。
「今天,真累吧!」
「還要二、三天呢!」
他們笑著。
部下起了政變,內閣辭職,新內閣正要成立,警備課的都備集到首相府中去了。
今西翌日,在床上看著報紙。
第一面全是新內閣的照片,照片都是來自從前的報紙轉載的,這事決定於昨天深夜中。
今西看著大標題字。
外務大臣 三井伍郎(山形縣選出,當選五回,64歲)
大藏大臣 諸岡秀雄(千葉縣選出,當選三回,68歲)
通產大省 保田(大阪府選出,當選四回,54歲)
農林大臣 田所重喜(福島縣選出,當選六回,61歲)
厚生大臣 㙺田光雄(島根縣選出,當選五回,43歲)
文部大臣 浜田和夫(愛邊縣選出,當選四回,52歲)
…………
今西由這些大臣名單中,注視著田所重喜的名字,這人以前就是大臣,是保守黨的佼佼者,因溫厚而得名的人物,此次又是大臣。
田所重喜的另外一面被新聞記者們渲染著,那是他女兒是新進雕刻家,父女的照片時常在雜誌上出現。
但今西現在卻因其他方面的因素,而對這位大臣感到興趣。
大臣的名字下面附了選舉區。
第一次知道田所重喜是在福島縣。原來他是福島縣的,這字體一直重複在眼簾上。
從隔窗那邊聽到老婆的聲音。
「該起床了,要不然會來不及哦!」
今西丟了報紙。
新內閣是否成立,天下是否被反對派所劫,對今西這種下層公務員而言,其實起不了作用。
今西慢慢的起來刷洗去了。
邊在刷牙,邊聞到了味噌湯的香味,還加有洋蔥的味道。
坐到餐桌前。
太太邊說話邊準備著碗筷,但今西沒回答,繃著臉聽著,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在聽,只是靜靜的吃著。
外務大臣三井伍郎……農林大臣田所重喜……今西默想著。
──田所重喜是在福島縣。
他放下了味噌湯的碗,手拿起茶杯,一陣茶香撲鼻。
──福島縣……。等一下。
今西傾著頭。
──好像什麼事跟這能扯上關係的。
「怎麼?扯到脖子啦?」
她看他歪著頭,不禁問著,今西默默的沒回答。
──啊,對了。
今西放下杯子。
──伊勢的電影院老闆,確實是福島出身,他是二本松市附近的××村生的。
4
新農林大臣的田所重喜,住在麻布市兵街町的商台。
當晚由就職儀式回來時,他仍穿戴著禮服接受一家大小的慶祝。
他有著漂亮的白髮及端正的容貌,良好血色的臉孔上,始終微笑著。
大臣雖已位職第二次,但無論幾次都令人快樂的樣子。
賀客接連不斷的來,田所重喜好不容易靜下來,已是晚上九點鐘以後的事了。
他轉到夫人所準備的餐廳接受簡單的慶祝,家裡的人全到齊,舉杯慶祝著。
田所佐知子本來在幫忙母親,看到和賀英良一到,就立刻跟隨在他左右。
「恭喜!」
和賀英良在準岳父面前行了禮。
「謝謝!」
田所重喜瞇著高貴的眼睛,心情很好。
「來!來!請各位就席。」
田所重喜的弟弟及弟媳、夫人的姪子、佐知子的幾個弟弟,總共有七、八人左右坐了下來。
田所重喜在正對面,旁邊坐了夫人,和賀英良和佐知子坐在新大臣夫婦的正對面。有老有少,餐桌上的東西是請來一流的廚師所做的山珍海味,這裡除了祕書外全是家人。
「來,諸位,酒是不是都倒了?」
夫人眼睛轉了一圈。
「來,為爸爸乾一杯。」
夫人比誰都興奮。
「爸爸恭喜!」
「叔叔恭喜!」
種種不同的關係稱呼也不同,都舉杯祝賀。
「謝謝!」
新大臣笑容滿面。
「爸爸,加油!」
大家喝了一口酒後,佐知子大聲的說著。
「沒問題。」
以田所重喜的經歷來說,有人在背後說,他未必能勝任農林大臣的職位,這是各派系之間的恩怨。然而,報紙上是說,他一定能勝任的。
反正他本人是很高興。
開始了笑聲不斷的宴會。
今晚的和賀英良,黑灰色配灰色的白條紋西裝,配著會發光的白襯衫,胸前結了鮮紅帶黑色花樣的領帶,一看就是時髦樣,本來身材就不錯,相貌又出眾,處在這樣的場合,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很醒目。
旁坐的佐知子今夜也穿著一襲鮮紅的洋裝,胸前別了一朵洋蘭,這也是一套很有味道的盛裝。
田所重喜瞇著眼看正面這兩人的風姿,不禁對夫人說:
「今晚是在給我慶祝,但好像是年輕人的結婚儀式嘛!」
夫人笑了。
「啊,爸爸,你說什麼?」
佐知子伸著脖子,不服雙親私語。
快樂的聚餐進行了一半。
女傭來到佐知子身旁小聲的報告客人來訪。
佐知子馬上傳達給和賀英良,和賀抬高了眼看著田所重喜。
「怎麼啦?」
父親早已觀察出,問了佐知子。
「現在和賀的團員來為爸爸慶祝,關川先生、武邊先生、片沢先生。」
「哦!真不好意思。」新大臣直爽的說了。「你們中也有人知道佐知子的啊?」
「是,時常見到,有一天和賀先生發生事情入院時,她也來了。」
「新潮派藝團的人,還算講義理。」田所重喜微笑著。
「請他們到客廳去吧?」夫人說了。
「不,在這就好了,又不是剛認識的,在這一起也都有一家人的感覺。」
由於桌子很大,所以還能坐得下,夫人吩咐女傭馬上端來三人份的料理。
女傭招呼他們,繼關川先生之後,三人都進來了。
三人都為這場面躊躇了一下,和賀英良站起來微笑著迎接他們。
評論家關川重雄,劇作家武邊豐一郎,畫家片沢睦郎三人,一起走到新大臣旁。
「真恭喜了!」
田所重喜也馬上站起來。
「真謝謝你們。」
夫人說:
「特別來慶賀,真謝謝你們,剛好都是自家人,來!請這邊坐。」
重新排了一下三人的位置,小孩們很好奇的看著新到來的三位客人。
關川拍著和賀的肩膀,來到新座位。女傭排上了新杯子。
「恭喜!」
田所重喜謙重的行了禮。
和賀站起來,來到三人的椅子後面。
「真謝謝你們的到來!」
說著,佐知子也親切的附和著:
「百忙中,真謝謝三位的到來。」
「人不來的話,仍然會有賀帖來的。」
關川代表回答著。
「聲望真好。」
從天花板上傳來了北歐的民俗藝術音樂,在光線下佐知子鮮紅的洋裝,教三人的視線輕輕的讚嘆著。
「今晚很像是和賀結婚儀式的預演嘛!」
關川開玩笑的說著。
在家內的慶典中,增加了三個外人,整個氣氛高昂著。年輕的三個人一向就饒舌,嘴巴講個不停。
田所重喜靜靜傾聽年輕人高尚的藝術論。
說得最活潑的是評論家,舌頭和筆一樣雄邁,其他兩位因為是實際家,沒辦法跟上這原則理論的關川重雄。
關川將新藝術論說得很多,讓舊官僚出身的田所重喜也聽懂了一些。
怎麼說,他們都不承認已形成的藝術,而真正的藝術要在他們手上創立。
「和賀的音樂,在現階段中,我還有一點不滿意的地方。」
他不客氣的在大臣面前說著。
「但是,話說回來,從已做好的成品看,和賀的作品已接近我們的理想了,他的工作在這一點可以做為創造期的期待,以後繼承者該會再修正吧!說歸說,雖然是還未成熟,但,不能不承認和賀的這份開拓的功績。」
「是哥倫布的精神吧!」
佐知子插了嘴。
「是啊,做看看是沒什麼,創造才是功夫,對於這點,我到現在為止,雖說了對和賀的不滿,那是因為承認了他而說的。」
「和賀!」
一旁的劇作家說話了:
「評論家這傢伙,給我們備了盛饌了。」
在座的人都笑了。
此時女傭帶進來電報。
田所重喜接下來,打開讀著,默默的遞給夫人,是有花紋的祝賀電報。
夫人介紹了電文。
「恭喜榮選為大臣,田所市之助……啊,是伊勢市的田所先生。」
夫人從旁看了丈夫一眼。
「嗯。」
田所重喜點了頭。
「是親戚嗎?」
畫家的片沢睦郎問。
「不,不是,這人在伊勢開電影院,是同鄉。」
「但,怎麼也是同姓。」
「是啊!我們村裡姓田所的有許多。外地人一來就會被田所、田所,所迷惑。祖宗們大概都是一家人吧!一家又一家的傳,現在村裡一半是姓田所,這伊勢市的人,也是年輕時從那兒來的,時常做我的後盾。」
「他很崇拜家父。」
佐知子在旁加以解釋。
這慶祝會在一小時後結束。
一夥人都轉到了客廳。老人和小孩早就先退席了,剩下六、七個大人,靠著墊子,送來了咖啡和水果。
和賀和佐知子很自然的和三個人談著話。
所談的內容,仍是在餐廳時所談的藝術論的延長。依他們的主題,仍在罵這罵那的,沒有其他的。
田所重喜夫婦只在一邊旁聽著,年輕人的興致好,聲音也大。壓倒了老一輩的。
之後,家裡客人越來越多,田所重喜不能只聽這些年輕的藝術家的談論。
客人也不是只有黨關係的人,也來了新聞記者,爭著要拍照片。
「剛好讓我跟這些年輕人照一張吧!」
新大臣和大夥兒並排著以田所重喜夫婦為中心,和賀和佐知子、關川、片沢、武邊等也加入此行列。
確實是個很喜樂的晚上,田所重喜為了招呼其他客人,帶著夫人退了下去。
「我們也該告辭了。」仍是關川在領導著。
「無所謂啊!」和賀英良已以這家人的身分說。
「真沒意思,多坐一會兒嘛!」佐知子留著他們。
「不,我們應該快走才對。」
片沢睦郎看著佐知子與和賀的臉,相比較著。
「無所謂了!」佐知子又說。
「代我們向雙親大人問好。」
關川代表著大家說。
「真謝謝你們豐盛的佳餚。」
和賀與佐知子送他們到門口。
今晚燈光淡淡的,卻仍能透到門口,一開門。
前面的道路排滿了來訪客人的車子。
三人並肩走著。
「真不愧為盛宴。」
武邊說著。
「嗯!和賀這傢伙,已完全被招贅的姿態,真嘔。」
片沢說著。
晚間的路上已有霧,遠遠的家都在一片迷濛中。
霧已濃,最近常有濃霧。
關川重雄說著無關緊要的事。
關川、武邊、片沢三人坐了同一部車向銀座去了。
「我認識一家酒吧,我們再去喝吧!」
劇作家武邊豐一郎說著。
「關川君,你要不要?」
「不!我不來。」
「為什麼?」
「我有事,哦,對了,司機先生,請你停在有樂町。」
車子停於高速公路架下。
「失敬。」
關川重雄下了車,揮了手。
「再見!」
車子繼續開著。
「關川這傢伙很怪。」
畫家對劇作家說:
「為何一個人在那兒下車,已經這麼晚了,又不是想起什麼事。」
已十點鐘了。
「那傢伙心裡好像有什麼事情似的。」
「怎麼說?」
「看今晚,和賀是不是被打擊了。」
「嗯。」
畫家不見得不瞭解這句話,其實不管是劇作家也好,畫家也好,和賀英良在田所宅的那樣子,男人都有種不快的壓迫感。
「但,那傢伙最近與和賀搞得相當不錯,你看今晚,他也高興得一個人在那兒高談闊論。」
「人總是人啊!」
畫家說。
「那種場合,熱熱鬧鬧的之後,反而會有相當的寂寞感,這是人之常情吧!」
「來吧!我們一塊去喝杯吧!」
劇作家叫著。
「大大的醉一番。」
※※※
關川重雄下車後,一個人獨自走著。
但並沒有走得很快,雖說有事,但,拜別朋友後,卻又漫無目的的樣子。
大概是電影院剛散場吧!對面往來的人相當多。
從有樂町看著銀座像一片霓虹燈海,燈光像要蹦穿夜空。
關川重雄沒有走向熱鬧的地方去,他走向一旁的巷子裡。
好不在乎的散步似的,但,兩眼卻盯著舖道,好像在想什麼似的。
來到明朗的店門前。
關川進了彈球盤店。
「二百元。」
抱著彈球站到機械器面前。
用拇指一個一個彈出去,沒有特別注意要取到什麼獎似的,發出聲音,彈球流掉了,被吃掉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是彈著而已。
從旁看起來,這男人有著不是男人該有的寂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