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跡
1
今西榮太郎懷著空虛的心情回到了東京。
從來就沒有這麼空虛、失望過。
回到警視廳之後,今西向股長、課長報告出差的經過,報告時一臉沒有活力的表情,反倒由上司來安慰他。他就反省過去的工作方向,可能有所偏差,太過於固執「龜田」的「東北腔調」,而被這個觀念所支配,到處奔波勞累。
以後要冷靜、客觀才行。
這次的判斷,失之於不夠冷靜,也不夠客觀。
每天憂鬱的陰影總是籠罩著他。新的案子一件接著一件地,連續不斷。今西為著轉移注意力起見,對新的刑事案件都非常用心,可是所造成的空虛感還是很難埋沒。
今西的某些觀點是很好,不過,與實際不相符合:他所想的事情,沒有什麼可以證明的。
「一定有什麼線索,將會出現的。」吉村安慰他。這句話使他的心情彷彿舒坦了些。
又過了一段日子,有一天今西在下班回家途中,買了一份週刊,在乘電車時翻開來閱讀著。
其中有一則隨筆的連載文章,今西讀了它。
旅途中遇上了種種不尋常的場面,這是五月的事了。
有事到信州去了一趟,回程途中碰到了一件事情。
那晚,在火車上,有一位漂亮的女人,可能是從甲府附近上車的吧!沿路上,她從窗口撒下白色的東西,不知是什麼?受到好奇心的驅使,我忍不住觀察她的舉動。那好像是向窗外撒落小紙片,她由皮包內拿出紙片向窗外拋出去,於是紙片飄落,像雪花一般。
我無意間微笑了。她可能是個還帶有孩子氣的女性;那動作,卻富有浪漫的氣息。
我想起「芥川龍之介」所作的短篇小說「橘」。
◇ ◇
今西榮太郎回家了。
最近並沒有較大的刑案發生,因此也就沒有設立「專案小組」了,承平的日子,對市民來講,是值得慶幸的。可是今西也就失去辦案的機會,減少了「成就感」。
他回到家以後,隨即帶太郎去浴室。
時間還早,所以浴室裡的人並不多,而太郎在找到鄰近的朋友以後,就用心地跟他們玩水。
今西在一旁,回想起那篇「散文隨筆」。
讀到那篇文章,覺得文中所敘述的女人可能是童心未泯,為了消除旅途的寂寞才做出那件「天真」的事。
今西對作者所提到的那篇小說「橘」並沒讀過,但他可想到那年輕女性的心情。
女人手中撒落紙片,紙片隨風飄落的情景,在今西的腦海裡出現。
今西洗完臉,走到「揉擦場」去搓身體。
他幫太郎洗完之後,沒有進入水槽,就在那裡坐著,真的很舒服。
少女撒佈紙片的事,仍佇留在他腦海裡。今西再次進入水槽,當他雙肩浸入水面時……
突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了。
他注視著水面,身子一動也不動。
他的表情突然緊張起來。
他把身子擦乾,喚孩子一道回家。
「喂!」他回家後,對妻子說:「今天我買的週刊放在那裡?」
妻子在廚房回答:
「噯!我正在讀啊!」
今西走過去一把搶過來,翻開那篇「散文隨筆」。
題目是「撒落的紙片」,作者是川野英造。
今西認得這個名字,是一位大學教授,經常寫文章投給各個雜誌社。
今西看時鐘。
已超過七點了,但雜誌社可能還有人在。
他跑到附近的電話亭去,撥了一通電話給那家雜誌社。
編輯部的人還在。
對於今西的詢問,他們作了回答,告訴他,川野英造就住在世田谷區豪德寺。
早晨,今西到「豪德寺」去拜訪川野教授。他是照川野教授在電話所指定的時間去的。
川野對警視廳的刑警來造訪的事,感覺有些驚訝,但仍然熱情地接待他。
不愧是學者的客廳,三面牆櫃都裝滿了書。
教授穿著家居服,見面時立即問起今西的來意。
「老實說,我是因為在週刊上拜讀先生所寫的文章『撒落的紙片』,心有所感而來登門求教的。」今西很客氣地說。
「啊!那篇嗎?」教授像是有點害羞。他的隨筆與警視廳有什麼關係呢?他心裡想起這個問題,但眼神不變。
「我是為了你在車中所看見的那個年輕女性的問題而來的。」
「你是說,隨筆所寫的那個女人嗎?」
「是的!她可能跟某件案子有關,你能描述一下她的臉型和服裝嗎?」
聽到今西這麼問,教授的表情有些尷尬。
「我真沒想到!」教授搔搔頭,說:「這件事情,連警視廳也要調查嗎?」
「是的,剛剛說過,它可能跟某案有關。」
「那就為難了,」教授說道:「老實說,那件事情,並不是我親身經歷的。」
這次換到今西吃了一驚。
「那怎麼會說,是先生的隨筆呢?」
「不是的!這是──」教授搖搖手,說:「萬萬想不到,會在這裡露出馬腳。那個故事,是由我認識的人告訴我的。」
「是這樣!」今西也苦笑著:「那,我明白了,但是,先生──」今西認真地,繼續問他:「你所認識的人,所說的話是真實的嗎?」
「大概是真的。那個人,不會說假話。他不能像我這樣,隨便傳述別人的故事,說成自己經歷的事情。」
「先生,那可以介紹他跟我認識嗎?」
「既是這樣,那我有責任去做。那個男人叫村山,是××新聞社學藝部的人。」
「謝謝你!」
今西道過謝,就向教授辭別。
當天下午,今西榮太郎打電話給××新聞社學藝部村山記者。
接到電話的村山隨即答應與他會面,地點是靠近新聞社的一家咖啡店。
今西前往約定地點去等候他。
村山記者頭髮散亂,身材瘦削。
「那個女人的事嗎?」村山聽了今西的話,笑著說,「那件事,是我對川野教授說的。那時候,我偶然遇到了教授,就把那件親身經歷的事情告訴了他。他聽完之後,覺得興致很好,就寫在週刊上。他還說過,領稿費的時候要請我吃飯的。沒想到會關係到警視廳的調查資料。」
「我們時常碰到棘手的案件。而案件不能解決的時候,往往又會從那些以外獲得的線索去尋求突破。村山先生若是沒有告訴川野教授這件事情,而川野又沒有把它寫出來的話,我們也就不會知道有這個事實了。關於這點,我要感謝你。」
「不,不要這麼說!」村山搔著頭。「如同川野教授所寫的,那個女人是由甲府上車,而由鹽山附近開始撒落白色紙片。」
「容貌呢?」今西問道。
「是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女人,嬌小、可愛,化粧得並不太濃,服裝則是清潔、整齊的。」
「什麼服裝呢?」
「我對女人的服裝並沒有深刻印象,只記得是普通的夏季衣服,配上白色罩衫。」
「是這樣!」
「罩衫不是高級品,但是她很會穿著,式樣很相配。她還帶有一個黑色手提包,一個帆布箱,箱子並不大,是時下所流行的那種。」
「你答得很仔細,」今西滿意地說:「容貌能不能說明一下?」
村山瞇著眼睛思考,說:
「眼睛稍大,嘴型長得很端莊……女子的容貌實在很難描述。如果與電影明星相比較,大概臉型跟岡田茉莉子差不多。」
今西不知道岡田茉莉子的樣子,但後來看過她的照片。
「你所看見的紙片,跟川野先生所寫的,是一樣嗎?」
「是的!沒有錯。因為我覺得奇怪,才注視她的。」
「那麼,是那一天呢?」
「是我從信州回來的那天,所以,是五月十九日。」
2
今西榮太郎乘坐中央線的火車上路了,目的地是鹽山。要去時,開著右邊的窗戶,他像小孩子一般地,將頭、肩膀伸出窗外,車子經過相模湖,他看著鐵路沿線;山間夏草繁茂,而田間生長著一片片綠色的水稻。
今西注意地看,終於曉得,在列車走得這麼快的情形之下,從窗戶裡是無法看得到任何目標的。
早晨很早就離開新宿,今天準備花費一整天的時間在這條鐵路線上。去時搭平快車,回途則搭慢車。
新聞記者目擊那位女子撒落紙片的路段是那裡呢?記者所記錄的大致如下:
鹽山──勝沼
初鹿野──笹子
和狩──大月
猿橋──鳥沢
上野原──相模湖之間
◇ ◇
這將是一件辛苦而麻煩的工作,而且沒什麼希望。
那個女人撒紙片的事,已過了三個月以上了。
照村山所言,紙片是不可能存在的,唯一的希望,是在鐵路沿線,而不是普通道路。
有可能會掉在草叢裡面。今西從鹽山開始步行,沿著鐵路旁邊的小路走著,一面眼睛注意地面上。
每遇到草堆,他就更加詳細地看。
其結果,不但令今西失望,而且是「絕望」。
範圍如此之廣,彷彿在沙漠中尋找寶石一樣。
只能希望白色的紙片能在綠色的草堆中,比較好認了。
可是,在鐵路邊遺落的東西實在太多,有紙片、空瓶、破布、便當盒等等形形色色,今西沒走到五百公尺就灰心了。
但是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也不能這麼快就死心啊!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其中的一張紙片才能回去。
有一條蜥蜴,背上閃著青光走過去。
今西繼續往前走。
真辛苦啊!太熱了。陽光直接照射地面,今西邊走邊凝視著,終於眼睛昏眩了。
鐵路已經發燙了。
鹽山至勝沼站之間,看來他是白走了一趟。
今西到勝沼站,隨即找水喝。
他休息了一下,再從勝沼步行至初鹿野,這段路也很長,他也走完了。
沿線旁邊的土堤上,夏草長得很茂盛。田間有一片片青色的稻子。
今西一面擦汗一面走著,眼睛不停地看著地面。
上下列車已經過了好幾個班次。
涼風只吹了一陣子就停了,又回到乾熱的天氣。
今西勉強支撐著身子往前走,不論怎樣走,就是找不到要找的東西。他絕望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能找得出才是奇蹟哩!
他走到一處隧道的前面,這就是「笹子隧道」。
不能進去搜查,因為沒有手電筒。
就在這時,他眼睛忽然看到旁邊的草叢間,有二、三片,很小、骯亂的東西掛著。
今西彎下腰去,以指頭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撿了起來。
今西仔細一看,心臟即刻急速地跳了起來。
「有了!」
這是布片啊,大約三公分的布片,雖然已經變色,但明明是棉布襯衫的布哪!
經過風吹、日晒、雨淋,都快變成灰的了。上面還染有咖啡色的斑點。
今西再撿起另一片。這一片的咖啡色部分最大,約佔了一半。
他繼續撿,總共撿到了六張。
每一張布片上,灰色和咖啡色所佔的部位各有不同。
他把布片全部裝在香烟盒裡。
「有了!有了!有了!……」今西不斷嘟囔著。
所有的辛苦已迎風吹散!
布片是以剪刀裁剪的,好像是上等品,可能是木棉混合製品。今西想起出現在蒲田酒吧的男人是穿著淺灰色運動內衣的話,這些布片雖然骯髒,但明顯有可能就是的。
總之,今西鼓起勇氣來了。他在初鹿野車站等待下一班的火車,經過隧道,在笹子車站下車。由這裡再順著鐵路步行。
因為已有六片「樣品」在手,下次再看到,就很容易分辨了。
今西繼續走著,這附近,群山重疊,與狹窄的田地相互交錯。
今西以野草繁茂的地方為重心,繼續搜查。從剛才發現布片的情形來看,布片落到草叢裡面的可能性比較大。
今西每走五百公尺或三百公尺就休息一次,若不這樣做,很可能會昏倒的。
綠色稻田的對面,重疊著丘陵,丘陵之間,看見列車走過,是往富士山的鐵路線。
他再往前走一千公尺,他又看到一堆草叢裡,一個便當盒的旁邊,有二、三張布片,位置並不明顯,沒注意看就看不到。
今西又彎下腰去撿起來,這次大部份是白布片,和他收進香烟盒裡的東西完全同類。
今西花了大約一個鐘頭的時間來搜索附近草叢,卻沒有其他的發現。
那位新聞記者並沒有說謊。
終於,今西走到了大月車站。
街面上甚為熱鬧,今西走進車站的餐廳,把濕布敷在額頭上,使心情平靜下來。
如果照這樣子再繼續工作下去的話,很可能會因中暑而倒地。
猿橋至鳥沢之間,今西覺得沒有搭車的必要,要等待下班車,還不如走路比較快。
「廣重」所畫的,沢橋的那座橋,已遙遙在望了,他過了橋以後,天氣仍悶得發慌,那太陽雖已西斜,但熱度一點都沒改變。
今西還是走著。
「有了!有了!」
前面是彎路,陽光照著,今西的搜查終於上了軌道。
今西回到警視廳。
他搜集的布片,一共有十三張,而且知道這十三張布片是從同一塊布上切下來的。
今西之所以會推定布片的事,是在浴室裡突然想起來的,犯人身上染有被害者的血,該如何處理血衣呢,處理方法有很多種;像燒毀、掩埋、拋棄在河川或海中等等,但是最理想的方法是消滅證據,埋在土中或丟入海裡。
這個也不一定理想啊!
用火燒的話,才能徹底地將證據銷毀得一乾二淨,但燒衣服會發出臭味,若是讓左鄰右舍聞到就行跡敗露了。
蒲田停車場殺人案的犯人,身上噴到了被害者的血,他必定是在回家途中把血衣換下來的,那麼,一定有人幫助他了。
幫助他的人,就必須要把血衣處理掉,今西從週刊文章上看到年輕的女人丟棄片片的「紙張」,就料定那是「布片」,是她在消滅證據,也就是血衣。
今西為了求證這個構想,就照隨筆所寫的,沿著鐵路線去找。既然找得到,所有的努力可說沒有白費了。
的確,這些布片,以它破舊的程度可看出被丟棄已有三個月以上的時間,而十三張布片當中,染有血跡的有七張。
但是,這是不是人血呢?要委託鑑識課做化學檢查才能得到答案。
今西拜訪鑑識課,課裡時常幫今西辦案的是吉田技師。
「是的!這是血!」
吉田技師將布片拿在手上審視之後說,血液的檢驗方法有兩種,這個時候要用「有機物質」檢驗法了。
吉田技師走入暗室。
試驗布片時,布片在黑暗中突然發出螢光。
「果然是血跡!」吉田向今西說。
但若想知道是人血還是動物的血,則必須做第二項實驗才行。
吉田將布片浸在裝滿生理食鹽水的試管裡,那是無色透明的生理食鹽水。
「要放置一整天才能得到結果,所以請你明天晚上再來!」
隔天,今西再去了。
染有血跡的布片浸在生理食鹽水裡,經過一整天化學作用就成為浸出液。
這種浸出液還原的血跡,使用抗人血色素的血清投入試管內,就會顯出圓形的白色圈圈。
「這就可以證明是人血了。」
吉田技師向今西笑著說。
吉田帶著今西走入實驗室,他從架子上拿出一根試管給今西。
今西透過明亮的光線看那液體,試管內的液體正顯示出像白色眼球一樣,圓圓的白輪。
這就是人血的特徵。
「不錯!」
今西注視著試管,無意中發出歡悅的聲音。
雖然已確定是人血,但下一步更難!
「這次要驗血型了!」今西說:「一定拜託你了,要越快知道越好!」
「看你那麼辛苦,我一定會支持你,我盡力而為就是,盡快會提出結果給你。」
吉田使用抗A、抗B的血清,以試驗前面所得到的浸出液。他以A、B、O式的凝集吸附試驗,其他還用M、N式,Q式等血清施行凝集吸附試驗。
吉田技師細心地做這項實驗,結果試出血型是O型。
「今西先生!」吉田技師說:「染在布片上的血跡是O型。」
而三木謙一的血型紀錄上,註明是OM下大O。
要驗出A、B、AB、O四個血型是比較容易,但要詳細區分的話,那就很困難了。
吉田技師說:
「沒辦法驗得那麼仔細,不管如何,是舊血跡了,而且量太少,還想再詳細檢驗實在是很難。」
今西想,只驗出血型是「O型」也就可以了,這一趟「艷陽下」的辛苦行程,走得很有價值了。
今西將這件事情向搜查第一課及股長報告。
上司對他非常激勵!極力讚賞他!
今西所推斷的,五月十九日晚上在火車窗戶丟棄小布片的女人是犯人的幫助者,至此已被肯定。
今西高興萬分,再來就是要調查那個女人了。
目擊者村山說過,那位女人穿著黑色衣服,眼睛大而漂亮,外型頗似電影明星岡田茉莉子。
今西詢問十九日晚間輪值的新宿車站職員,可是由於所隔時日已久,車站人那麼多,他們當然記不起來的。
他又到甲府車站去調查。
仍然沒有一個人有印象。
他下定決心,要繼續找下去!
3
要找出丟棄布片的女人,像是不可能的。
只知道她在三個月前乘坐中央鐵路線的火車,沒有其他線索。
與她容貌、服裝相似的女人,光東京一地,就有幾十萬人。
但是,這個女人是殺死三木謙一的兇手的協助者,這個論斷是正確的,可能是犯人在蒲田殺死三木謙一之後,逃到女人的住所去將血衣脫掉,而後女人將血衣切成小片,於五月十九日拿出去丟棄。
命案是五月十一日發生的,其間相隔一個禮拜,這一個禮拜當中,血衣是由女人保管著。
可是犯人當時是穿著運動衣,難道說,染有血跡的只有這件衣服而已嗎?
褲子也可能會染到血的,運動衣可以切成小片處理,但是褲子怎麼處理呢?
應該是混合在運動衣裡由窗戶撒出去的,可是她沒這麼做,只顧慮到衣服而已。
長褲藏在那裡呢?
還有可能找到那個女人嗎?
警方照最初的推定,重新部署警員,分派人力,以蒲田車站為中心,沿目蒲線和池上線去調查,但起不了作用。說到女人的容貌,從出租公寓和房間去找,也都沒有結果。又推定那女人是舞場、酒館或酒吧的女服務生,往那方面去調查。
村山記者所看見的,夜班車上的女人,其特徵是穿的不是上等品,但很整齊,能協助犯人消滅證據,由此可見也不是外行人。
搜查線上還找不到嫌犯,現在唯一的目標是要追查這個女人。
今西榮太郎比以前更加的憂鬱度日。
他認為已上了軌道,可是如今希望又消失了,像幻影一樣。
有一天早上,今西吃完早餐後,在出發上班前,正利用短短的時間在喝茶。突然間,出去購買香煙的妻子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發生事情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什麼事情?」
「那棟公寓鬧自殺案了!現在警察署的人在那裡。」對自殺案件一向不甚關心的妻子,像把眼睛往上吊的表情。「那個人是──是不久以前我們曾遇到的,那個在新劇團裡當事務員的女人。」
「嘿!」今西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是那個女人嗎?」
今西的眼前浮現了那個在小巷子裡遲到的,臉型細緻、身材苗條的女人。
「嘿!想不到──」
「想不到是嗎?我聽了之後也覺得很意外,難道那樣的人也會自殺?」
「什麼時候死亡的?」
「今天早上七點,公寓的人在門口發現的,可能吃了兩百顆以上的安眠藥,現在公寓前面聚集很多人。」
「噢!」今西的眼神一亮!突然那年輕女人的形象又重新出現。
「為什麼要自殺呢?」
「呀!我也不知道。既然是年輕人,可能是感情糾紛吧!」
今西脫去睡衣,換上西裝。
在穿襯衫、扣鈕扣的時候,忽然回頭叫妻子。
「喂!」他問妻子:「那個女人的面孔妳看清楚過嗎?」
「有吧!」
「什麼樣子的呢?」
「是──臉型細緻、可愛、眼睛很大。」
「像岡田茉莉子嗎?」
「是的!」妻子的眼睛望著天空發呆,接著又說:「是的,跟岡田茉莉子很相像,我記得的就只有這些。」
「我走了!」
「請!」妻子送他出門。
今西榮太郎快步跑到公寓那裡去。附近有十四、五個人站在外面探視裡面,所轄署的汽車則停在入口。
今西走進公寓。
他上了公寓的樓梯,自殺者的房間是二樓的二○五室。
走到房門前,所轄署的人認識他,就向他行禮。
「辛苦你了!」
今西進入死者的房間。
有二、三名警員站著,法醫正彎腰在驗屍。
「嗨!辛苦了!」
今西看看警員,他全都認識。
「我能看一看嗎?」
由於不是他負責的,所以他要預先向他們請示。
警員很快地讓今西走過去看。今西是走到屍體旁邊,加以審視。
屍體橫在棉被中間,頭髮很整齊,面部化粧頗濃,可能意識到死後會被發現,穿的是外出服,房間很整齊。今西注意一下死者的臉孔,很漂亮!確實是在小巷子裡碰到的女人沒錯,面孔細緻,開著很好看的嘴唇,雖然眼睛閉著,但依照眼窩的情形來看,眼睛應該是很大的。法醫一面驗屍,一面指示助手作筆錄。
今西一邊等法醫進行工作,一邊轉過頭去問警員:「是吃安眠藥的嗎?」
「是的,至少吃了兩百顆安眠藥!今天早上發現的。死亡時間大概是昨晚十一時左右。」警員回答他。
「遺書呢?」
「沒有遺書!但好像有寫手記。」
「名字呢?」
「名字是成瀨利惠子,二十五歲,前衛劇團的事務員。」署員看著手記簿說。
今西審視了一下房裡,像迎接客人似地,佈置得很整齊。
他看見角落的衣櫃。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他問署員。
「請!」
並不是殺人事件,明明是自殺,沒有什麼好嚴守祕密的。今西悄悄地走到衣櫃面前,將它打開。
有四、五套衣服掛在衣架上,今西注視著其中一件。
黑色衣服!
今西的眼睛像被黏住一樣盯著,過了一會他才默默地關上衣櫃的門。
但他開始檢視房間裡的物品,在桌子與小書櫃的中間,看見青帆布製的旅行箱,還有一個像航空小姐攜用的那種小提箱。
今西拿出手記簿記錄旅行箱的特徵。
到這個時候法醫才完成檢視的工作。
站起身來的法醫,終於和今西打了個照面;這位法醫,曾經幫警署辦過很多案子。
「先生,辛苦你了。」今西向法醫致意。
「哪!是你啊!你怎麼會來這裡的?」醫生問他。
「我就住在附近,聽到消息就順便過來看看的!」
「喔!你是住在這附近哪!」
「是的,這位死者和我曾經碰過幾次面。」
「那你的好意值得欽佩!請過來拜拜她吧!」醫生讓位給他。
今西屈下雙膝,對著死者合掌致意,而由窗戶透過來的光線,照著成瀨利惠子的半個面孔,使她顯得明亮又乾淨。
「先生!」今西回頭問法醫:「確定是自殺嗎?」
「確實是自殺沒錯!吃了兩百粒以上的安眠藥,空瓶子就放在枕頭旁邊。」
「沒有必要解剖嗎?」
「沒有必要!死因已經很明顯了。」
今西站了起來。他走到所轄署的署員面前。
「剛才說,死者沒有遺書,但有手記本,可以看一下嗎?」
「請!」
署員走到桌前,桌面上整理得很漂亮,他打開抽屜。
「是這個!」
像大學筆記簿,原封不動地,今西翻開來。
「時常把感想記載下來。」
今西默默點頭,閱讀其內容,那字體甚為熟練,工整。
「愛,竟注定於孤獨的命運裡麼?」
這三年來,我們的愛從不曾間斷,卻沒有什麼結果。未來的日子,難道也將如此嗎?這樣空洞地度過,使我感覺像是由指縫裡漏出細沙一般,空虛、絕望而無法挽回。痛苦每夜鞭打我的夢,可是我要有勇氣,執著地活下去,還要守著這份孤獨的愛。
說是孤獨,於其中要保有纏綿悱惻的喜悅。讓幻想奔馳,要倚靠自己活下去,這份愛始終要求我犧牲,對此,我要持有殉情的胸懷。為他,我心中的影子,是我永久活下去的緣由。
◇ ◇
今西一頁一頁地翻閱筆記簿。
他看來看去,都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只有像以上所寫的那一段,抽象的感情而已,這是只有其本人才知道,而旁人卻看不懂的祕密寫法。
今西再一次向署員請示,想把剛才就注意到的旅行箱拿起來。
他打開旅行箱,裡面看來是被整理過,沒有什麼東西,而他所要找的布屑,連一張都沒有。
「果然,這個姑娘是失戀自殺了。」所轄署的署員對今西說。
看到筆記簿裡面的文章,就可知道妙齡少女往往就是死心眼,想不開。
今西點點頭,贊成他的意見。
不過,今西另有他種想法,他認為,難道這個女人自殺的原因,只是為了失戀嗎?可能另有犯罪意識,逼她走入自殺之途的。
今西的眼前,浮現出由夜班車窗戶撒出布片,隨風飄落的情景。
他走出房間,悄悄地走到樓下去。
管理人的老婆滿臉發白地看著他。
今西和她早就相識的。
「真是想不到啊!」老太婆說。
「我是不太清楚,也真可憐!很好的小姐哩。平常都是愁眉苦臉的嗎?」
「不是,她不會的。只是因為剛搬來沒多久,不太愛說話。因此我對她也不太清楚。但她實在是一位溫順高尚的小姐。」
「是劇團的事務員嗎?」
「是的!」
「那麼,這個女人的房間,常有年輕的男朋友來嗎?」
「沒有,」老管理人搖搖頭。「這種事情我從來沒看到過,這個女人搬到這裡來已有兩個半月了,沒有人來訪問過。」
「噢!」今西思考著,繼續問道:「沒有人進入她的房間。那麼在這公寓附近,曾看見她與年輕的男人在一起嗎?」
「呀──」老太婆歪著頭,說:「好像──好像沒有。」
「沒有看到她和戴著呢帽的男人在那裡說話嗎?」
「你說呢帽嗎?」
「噯!像大黑頭巾,就像這樣子的──」今西作勢在自己頭上比了比。
「呀!那樣子的人,沒看見過。」
今西的記憶當中,不久之前的一個晚上,看見一個年輕的男人,戴著呢帽,在公寓旁她的房間下面徘徊,還吹著口哨。
「伯母!沒有看過,或聽過有人吹口哨嗎?在外面徘徊不走,不停地吹著,就是這個調子──」
今西吹給老太婆聽。
「呀!」老太婆也否定了:「我從沒這個印象!」
那麼,吹口哨只有那個晚上而已嗎?若是常常吹,老太婆一定會聽到的。
今西走出公寓門外。
他費盡心思去找而找不到的女人。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原來就住在他家附近,而且曾經數度與他相遇。「撒落布屑的女人」,就是劇團的事務員。真像是做夢一樣。而且,這個女人已自殺了,今西更加的驚愕,在他眼前,不時浮出女人的倩影,與她的房間下面,那個體型大、頭戴呢帽的男人。
在那個時候,並未注意他,現在後悔極了,要是能注意,看到他的面孔該多好,可惜現在已追不到了。
今西想到這裡,突然又想起龜田那個行動可疑的男人,但他並不認為是同一個人。
那次是在送走了住在川口的小妹之後,大概是晚上十一點以後吧!
今西對附近的人問起戴有呢帽的男人,可是由於當時已經太晚了,附近鄰居都很早就入睡,所以也問不出一個線索來。
不管怎樣,非找到那個男人不可!
自殺的女人既然是劇團的事務員,那麼,那個男人必定是跟劇團有關係的人囉!會不會是演員?
演員、明星時常戴著呢帽在外面走。
今西準備開始訪問前衛劇團的團員,問起自殺的成瀨利惠子,對她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順便找尋戴呢帽的男人。
今西走出小巷,到稍寬的道路上去,再往前進,左邊就是電車路線,但是他一走出小巷就進入對面的壽司屋裡去。
壽司屋正準備營業,有個年輕人在裡面。
「對了,那個晚上,過了十一點,說不定會有個頭上戴著呢帽的男人,到這個店裡來吃壽司。」
今西想到這裡,就跟年輕人招呼。
「早安!」
正在著手掛布簾的年輕人,回頭看了看今西,點頭致意,今西是他們的常客。
「還沒準備好!」年輕人說。
「不,不,我不是來吃壽司的。」今西微笑著。「想要請教事情,老闆在嗎?」
「嘿!在裡面洗魚。」
「失禮了!」今西說完,就走入店裡。
壽司店老闆一看見今西進來,就馬上放下切魚刀。
「請坐!」
「早安!」
店裡正在打掃,今西坐在椅子上。
「對不起!你正忙的時候來打擾你,我是想請教一個問題。」
「嘿!是什麼?」壽司屋的老闆取掉纏在頭上的毛巾。
「經過好幾天了,不曉得你有沒有印象。上個月一個晚上,有個身材高大戴著呢帽的男人進來吃壽司嗎?」
「呢帽嗎?」老闆思索著。
「身材高大的男人。」
「臉型是什麼樣子的?」
「臉型什麼樣子是不知道,但可能是明星。」
「電影明星嗎?」
「不!不是電影明星,而是新劇團的明星。」
「啊!」說到這裡,老闆好像若有所悟的樣子,他點點頭,說:「來過了,來過了!的確有個戴呢帽的明星來過了。」
「嗯,有來過嗎?」今西再問一次。
「嘿!是的,但是,今西先生,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七月底的事了。」
「噢,那,他有吃壽司嗎?」
「嘿──十一點的時候,他一個人漫步而來,當時店裡恰巧還有三位年輕的客人,其中有一位年輕的女客還拿筆請他簽名。」
「他叫什麼名字呢?」
「宮田邦郎,前衛劇團二號明星!」
「不是二號明星哪!」年輕人由旁邊插嘴:「他是位性格演員,演什麼就像什麼。」
「是宮田邦郎──」今西記在記事簿上,一面問:「他常來嗎?」
「不,就只有那麼一次,以後都沒來了。」
4
今西榮太郎乘電車在「青山四丁目」下車。
前衛劇團的建築物由下車的地方步行二分鐘即到。
建築物也兼作劇場之用,所以外型很宏偉。前面掛著節目的招牌,正前端的觀眾出入口有人賣門票,今西向他詢問事務所的位置。
由旋轉正門走進去,旁邊就是事務所,外面是玻璃門。門上有幾個燙金大字:
「前衛劇團事務所」。
今西推門而入。裡頭空間很小,排有五張辦公桌,桌子底下擺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異常混亂。而牆壁上貼著設計精美的節目單和海報。
事務員有三位,二男一女。
「對不起,請教一下!」
他剛一開口,那女事務員就馬上站了起來,她大約十七、八歲,穿著長褲,是一位舉止大方的小姐。
「這裡有一位宮田邦郎嗎?」今西問道。
「是演員嗎?」
「是的!」
「宮田先生有來嗎?」女人回頭向一位男事務員問道。
「啊!剛才看到過,在排演場。」男事務員回答。
「在!哪一位要找他呢?」女事務員問。
「妳跟他說是今西,有事情要請教的!」
「那,請你等一下!」
女事務員離開事務所,打開排演場的玻璃門而消失在裡面。
運氣還不錯!今西慶幸著,掏出香煙來抽。
那兩位男事務員並沒抬起頭來看今西,只顧忙自己的事。
今西望著牆上的節目單。
等了一會兒,那女事務員又回來了,身後跟著一位體型高大的男人。
今西注視著他,他大概有二十七、八歲,留著長髮。
「我就是宮田!」
演員可能經常有陌生人來訪,已經習慣了,所以他擺出一副很稀鬆平常的態度來面對今西。
「你正在忙吧!真對不起。」今西說:「我叫今西,老實說,有事情要向你請教,我們可以到旁邊去談一下嗎?」
宮田邦郎顯出不爽快的眼神,今西拿出證件給他看,他吃了一驚。
他的眼睛很漂亮,高挺的鼻梁,一看就覺與眾不同。
「沒什麼事啦!只是有問題想請教你,在這裡談話不太方便──」今西瀏覽了一下事務所,說:
「到咖啡店去好嗎?」
宮田邦郎臉上顯出不安的表情,但瞬間即恢復平靜。他點點頭,順從地跟今西一道向門外走出去。
他們一起進入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正好是上午,客人很少。
兩人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的光線,照在宮田邦郎的臉上,今西望著,感覺出他仍然很不安。
今西感到奇怪。
被刑警查問的人,大多數都會很不高興,尤其是今西還把他帶到外面來,難免使他內心更不能平靜。
今西先不談正題。為使宮田的情緒冷靜下來,今西先談別的話題。
「我對新劇完全外行!」今西微笑著開始說話:
「小時候,我們家附近有個『築地小劇場』,一位叫做友田恭助的演員所主演的『最下層』我看過一次,你們所演的戲劇是跟他一樣的嗎?」
「是的!像那樣的,差不多!」宮田回答。
今西突然談起這個話題,反而使宮田覺得詫異,難道刑警是來找他聊天的嗎?
「那種戲劇,洋味十足哪!你演的是主角嗎?」
「不!我是新手。」
「不管怎樣,你真不簡單哪!」
今西請他吸煙,並一起喝咖啡。
「不過,宮田先生,在百忙中找你出來,實在很抱歉,你不是正在練習嗎?」
「現在有空了!」
「是這樣子的,劇團裡有一位女事務員成瀨利惠子,你認識嗎?」
這一瞬間,宮田邦郎臉部的肌肉急速地抽動。
但是,今西明知成瀨利惠子自殺的消息並未發佈出來,今天早上剛發現屍體而已,事務所裡的人應該還不知道才對。
「宮田先生!」
「嗯!」
「成瀨小姐自殺了!」
「啊!」
宮田邦郎大吃一驚,好像要跳起來似地,眼睛睜得大大的,注視著今西。
「是真的嗎?」他臉色全變了,結結巴巴地說。
「是昨晚發生的,我今天早上去看過,所以不會有錯的,劇團還沒接到通知嗎?」
「什麼都不知道哇……是……好像事務長一大早就慌慌張張的出去了,大概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可能是吧!」今西接著問:「你和成瀨小姐的關係密切嗎?」
有一隻蒼蠅爬在玻璃窗上。宮田邦郎暫時低下頭去,沒有回答。
「怎麼樣呢?」今西問。
「是,是很熟的朋友。」
「那麼,宮田先生,我想請問你,關於成瀨小姐自殺的事,你有什麼意見呢?可能是什麼原因你知道嗎?」
宮田邦郎一臉沉痛的表情,手指撫在額頭上。
今西注視著他,一點也不放鬆。
「宮田先生,成瀨小姐是自殺而死的,這不是他殺,所以原本不需要我們來調查。但是,很對不起,她自殺的原因,我們非查出來不可,而且,她心中到底隱藏著什麼祕密呢?這個和某件刑事案件有關,現在因時間關係也不能詳細地告訴你,真遺憾!」
「但是,我──」宮田邦郎細聲答道:「成瀨小姐為什麼會自殺,我也不知道。」
「她有一本手記簿,內容跟遺書很類似。寫的內容好像是因為感情上的失意,悲劇性的文章──」今西說。
「是這樣嗎?那有沒有寫出對方的名字呢?」
「統統沒寫,大概死後不想麻煩別人──」
「是這樣,仍然是這樣──」宮田呢喃。
「怎麼,你想起什麼了嗎?有心得了嗎?」今西緊跟著問他,並注意他臉上的表情,絲毫不放鬆。
宮田邦郎沒說話,眼睛垂得低低的,咬著嘴唇,下顎則微微振動著。
「宮田先生,我是認為你可能知道成瀨小姐自殺的原因,因為你跟她比較熟啊!你能不能再想想看?」
「你說什麼?」宮田演員吃驚地抬起雙眼。
「宮田先生,你外出時,有戴呢帽嗎?」今西突然將語鋒轉變。
「是,我會戴的。」
「你在很久以前的某個晚上,到成瀨小姐的公寓附近,並走進一家壽司料理店嗎?」
宮田的臉孔又抽動了一次。
「你──在壽司店裡給你的『忠實觀眾』簽名;不只這樣,你還走到成瀨小姐所住的公寓附近去,吹口哨想引誘她出來。是嗎?」
演員宮田的臉色發白。
「不,不是我。我沒有引誘成瀨小姐出來啊!」
「但是,你在她的房間下面吹口哨,那是引誘的口哨了,宮田先生,當時我是目擊者哪!我看見你,而且聽到你吹口哨啊!因為我正好走過那裡。」
聽到今西這段話,宮田邦郎的臉色發青。
他沉默著,表情更加痛苦。
今西極想做個結尾。
「那麼,請你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我不會找你麻煩的,成瀨小姐是自殺,你並沒有刑責。對於沒有他殺嫌疑的案子,警視廳一向不會採取行動的。但是另外有特別原因,我們必須調查成瀨小姐。」
宮田邦郎好像稍微放了心。不過仍然沒有說話。
「這件事跟另外一個案子有關連,現在不能詳細說明。對我們來說,成瀨小姐是個關鍵人物,現在她自殺了,使我們大為失望。」
今西望著宮田,繼續說:「這是我的看法,成瀨小姐自殺的原因,絕對不只是感情糾紛,而且是重要的關鍵。怎麼樣,能把真實的經過告訴我嗎?」
演員宮田歪著頭,仍然沒有說話。
「你也明白,你跟成瀨小姐的關係相當親密。不!這個倒無關緊要,我們只希望你將所知道的,成瀨利惠子可能的自殺原因告訴我們就好了。」
今西繼續注視宮田,這個時候,宮田開始坐立不安了。
今西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宮田先生,怎麼樣,幫幫我們的忙,好嗎?」
「唉!」
宮田拿出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
「好!我說吧!」
「謝謝你!」今西說。
「等一下,刑警先生──」宮田以抽動的聲音說:「我會說出一切的。但現在說不出來。」
「為什麼呢?」
「總覺得我現在的心情很亂,內心的話無從整理,要說的是很多,可是……可是現在說不出來哪!」宮田的呼吸漸漸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