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九部:完全不同的生理結構</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九部:完全不同的生理結構</h3><br /><br />  我一直在胡思亂想,賈玉珍一直在唉聲嘆氣,我給他弄得心裡很煩:「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神仙。」<br /><br />  賈玉珍反問:「你以前見過神仙?」<br /><br />  我道:「沒見過,可是也看過記載,東方朔偷吃王母的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何等自在;呂洞賓三戲白牡丹,多麼風流,哪有像你這樣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br /><br />  賈玉珍高興了起來:「你看,現在你也不否認世上真有神仙。」<br /><br />  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是的,神仙的故事一直流傳,有的記載,甚至活龍活現!<br /><br />  賈玉珍又嘆了一聲:「可惜我還不是神仙,要我真是神仙,我也一樣逍遙快樂。」<br /><br />  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對任何人來說,都夢寐以求,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青年人,而且,還不知可以活多久。<br /><br />  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滿足,人的欲求,不論是物質或精神方面,看來真是無可滿足。<br /><br />  我想勸他,可是想想,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他已經是半個神仙了,還有甚麼可以勸他的?只好由得他去唉聲嘆氣。<br /><br />  轉了兩次機,到了預定的目的地,我約好院長和教授在機場接我,見了面以後,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賈玉珍身上。賈玉珍更侷促不安。<br /><br />  院長本來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但或許是由於我的要求十分奇特,他甚至因為忍不住好奇心,而偷偷用肘碰我,向我使眼色,向賈玉珍呶嘴。我問:「其餘的人都已經到了?」<br /><br />  他道:「所有的人都來了。」<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那就好,詳細的情形,我會對所有人說。」賈玉珍聽得我那樣講,神情更是緊張,拉著我的衣袖不肯放,我又安慰了他幾句,然後我有點卑鄙的警告他:「你不要想玩甚麼花樣,不然,我不跟你到青城山去。」<br /><br />  一干人等上了車,直駛醫院,我約來的幾個專家全迎了上來,每一個人的目光,都不斷在賈玉珍的身上打轉,看得賈玉珍大是不安。<br /><br />  將賈玉珍安排在一間十分舒服的病房,然後一再向他保證,對他的全面檢查,不會超過三天,請他務必合作。<br /><br />  然後,我們到了院長的辦公室,院長一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就嚷叫了起來:「衛,你究竟在鬧甚麼鬼,這個小伙子有甚麼特別?」<br /><br />  我向每一個人望去,他們每人的心中,顯然都存在著同樣的疑問。<br /><br />  我想了一想:「各位,我只是要求各位對他的身體作詳細的檢查,然後,要你們的結論。」<br /><br />  一個內分泌專家大聲抗議:「這種工作,任何一間普通的醫院,都可以完成,為甚麼一定要我們來?」<br /><br />  我神情十分沉重:「當然有原因,現在我不告訴你們,你們幫了我這個忙,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一件完全在你們知識範圍以外的事實。」<br /><br />  所有的人,都現出懷疑的神色。也難怪他們會有這樣的自信,因為在這裡的七個人,他們對人體的知識,可以說已經等於人類對人體的全部知識了。<br /><br />  但是,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卻不折不扣在人類對於人體知識之外。<br /><br />  我沒有再和他們多說甚麼,只是道:「請開始吧。」<br /><br />  在接下來的三天之中,七位專家,對賈玉珍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檢查,我實際上也參加工作。開始的時候,賈玉珍還十分擔心,但是第二天,他就習慣了,因為他並沒有被「切開來」。<br /><br />  晚上,我聽專家的報告,到病房去陪賈玉珍,聽他再詳細地講他根據仙籙的上冊和中冊,進行修煉的經過。<br /><br />  我也曾學過中國武術中的內功,有時,和他一起「練氣」,他教了我一些法門。可是我全然無法做得到,那超越我的體能之外,可是他卻做來十分輕易。<br /><br />  我估計,那是他兩次服食了「仙丹」,使他身體的潛能得到了極度發揮的結果。<br /><br />  「仙丹」的成分是甚麼?何以會有這樣的功效,這是解不開的謎。在所有有關「神仙」的傳說之中,「丹藥」都佔有重要的地位,「丹藥」在人變神仙的過程中,起重大的作用。<br /><br />  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真有萬一的希望,找到「玉真仙籙」下卷的話,我一定要先看一看,如果有甚麼「仙丹」,我也一定要保留一點來研究!賈玉珍幾乎終夜打坐,而且一連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只不過喝少量的水。<br /><br />  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們又齊集在院長的辦公室中。專家的神情和上次全體聚集時大不相同,人人看來,都驚訝莫名。我替他們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後道:「好了,各位,我在等你們的結論。」<br /><br />  專家們互望了一眼,然後,又望向院長,院長一口喝乾了酒:「這幾天來,我們對賈先生作了徹底的檢查,這,是我們所得的結果。」<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一隻巨大的文件夾,夾中有數百頁文件。<br /><br />  可是他卻立時又將文件夾合上:「結果無法公布,一公布,世上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會訕笑我們,怎麼可能對一個人的詳細檢查,會得出這樣荒謬的結果。」<br /><br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只要知道你們的結果,如果情形正常,我何必請你們來?」<br /><br />  院長和各專家又互望了一眼,才說道:「我們必須有一個協議。」<br /><br />  我連連點頭:「我會遵守任何協議。」<br /><br />  院長道:「首先,我們在這裡做的事,說的話,在任何場合,絕口不提。」<br /><br />  我道:「好,我遵守。」<br /><br />  院長伸手,拍著文件夾:「一切不會公布。」<br /><br />  我皺著眉:「不準備告訴我結果?」<br /><br />  院長忙道:「你有權知道結果,但只是告訴你一個梗概。」<br /><br />  我道:「為甚麼?」<br /><br />  院長道:「詳細的情形相當複雜,而且我們已經決定把這件事當成未曾發生過,所以不想再詳細提。」<br /><br />  他這樣說,我倒很可以諒解,我「嗯」了一聲:「結果太驚人?」<br /><br />  院長呆了半晌:「可以這樣說:太不可以理解了。」<br /><br />  我揮著手:「請把大致的結果告訴我。」<br /><br />  院長又向各人望了一眼,他被推舉出來做發言人,各人都點著頭,院長又停了一會,像是十分難以啟齒,我也沒有去催他,因為我知道,這些專家詳細檢查了賈玉珍,他們一定發現自己對人體一無所知。這對他們的自尊、職業、學術上的權威,是一項致命的打擊。他們一致決定要把這件事忘掉,當然也是基於這個原因。<br /><br />  又過了好一會,院長才道:「你帶來的這個人,他的整個身體的情況──我是說,他身體機能的所有活動情況,絕不應該在任何活著的人身上出現。」<br /><br />  我不禁大是駭然,失聲道:「這是甚麼意思?你說他是一個死人?」<br /><br />  院長皺著眉,接連咳嗽了好幾下:「當然不是,他不是死人,可是他……他……是……天,該怎麼形容才好呢?」<br /><br />  一個專家插了一句口:「也許,動物的冬眠狀態,勉強可以解釋。」<br /><br />  院長又咳嗽了兩下,才道:「是的,冬眠狀態勉強可以解釋。動物冬眠,一切活動放慢,新陳代謝放緩,所以可以不必進食,這個人的情形就有點相似,但是他的『放慢』程度,比一隻冬眠的烏龜更甚!我們觀察他身體各部分的細胞活動,發現那種緩慢的程度,超過一千倍。」<br /><br />  我真是沒有想到,這次檢查,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時之間,我也不禁瞠目結舌,講不出話來!<br /><br />  院長又道:「他體內的一切細胞,全以這樣緩慢的方式在活動,細胞衰老的時間,自然也相應延長。」<br /><br />  我「哦」地一聲:「你的意思是說,他的壽命,可以是普通人的一千倍?」<br /><br />  院長點頭:「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是……實際上那說不通,照這樣的緩慢速度來進行新陳代謝,他活動所需的體能,也只有一千分之一,也就是說,他簡直不能有任何動作,只能像木頭一樣睡著不動。可是他卻又精力充沛。」<br /><br />  我忙道:「是不是有甚麼藥物,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br /><br />  所有專家,都大搖其頭。<br /><br />  院長又道:「更奇怪的是他的消化系統──他似乎不需要進食,他的胃液中全然沒有了胃酸,腸胃的蠕動也幾乎停頓,他不會覺得飢餓,可是他所需要的營養,卻又絲毫未見缺乏。」<br /><br />  一個專家喃喃地道:「我檢查他的消化系統,我甚至幻覺到他根本是一個機械人,而裝上一副不起作用的消化器官。」<br /><br />  我再次深深吸氣,因為驚愕而有窒息之感。另一位專家道:「他的循環系統,也十分怪異,血液循環的速度並沒有減慢,可是紅血球中帶的氧,數量之少,簡直不能使人生存。」<br /><br />  又一個專家道:「他的呼吸系統更怪,肺活量普通,可是在一次吸氣之後,幾乎……可以維持普通人的百倍以上的需要,真不知道他怎麼支持。」<br /><br />  我聽著這些專家的話,思緒亂成一片。他們對賈玉珍檢查的結果,說明了一個事實:賈玉珍的生理狀況,和普通人完全不同!<br /><br />  我等他們的話告了一個段落之後,問:「各位對於他為甚麼這樣,可有甚麼概念?」<br /><br />  專家們互望著,呆了半晌,院長才道:「衛,不要故弄玄虛了。」<br /><br />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明白院長這樣說是甚麼意思。院長已經壓低了聲音:「他來自哪一個星球?不能告訴我們?」<br /><br />  我「啊」地一聲,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院長以為賈玉珍是外星人!看來,他們全這樣想,我還未曾有任何反應,院長又道:「看來,他們的生理活動狀況,比我們進步得多,他們的生命長,能力強,幾乎可以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之下生存,如果他們和地球人為敵,我想地球人沒有任何對抗的機會。他們──」<br /><br />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你錯了,他不是甚麼異星人,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br /><br />  院長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堅持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們的結論,你已經聽過了。」<br /><br />  我點著頭,他又道:「那麼,我們這次的聚會,可以解散了?」<br /><br />  其餘人都點頭表示同意,我也只好點頭,院長打開文件夾,把其中的文件,全部取了出來,放進一隻大鐵盆之中,然後點著了火。<br /><br />  我注視著鐵盆中被燒成灰的那些文件。他們的檢查,有了結果,可是他們全然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所以他們決定忘記這件事,這是十分可悲的一種情形,可是除了這樣,有甚麼法子?<br /><br />  我告訴他們,可能是由於某種藥物的影響,所以才使賈玉珍變成現在這樣,可是每個人都現出了怪異莫名的神情,根本不相信。我們又討論了抗衰老素的問題,院長下了結論:「和抗衰老素無關!這個人的外形,看來和我們一樣,但是他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在活著。完全不同!我不知道生物可以用這樣方式生活,連植物也不行。」<br /><br />  他在這樣講了之後,停了一停,又補充道:「或許有少數植物可以。在蘇格蘭高原上,有一種苔鮮植物,叫『空氣苔』,不須要從泥土攝取營養,而直接從空氣中攝取所需,但那只是低等植物,人是高度進化的動物,人生活的方式,是億萬年生物進化的結果。」<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進化的結果,不一定是進步的方式,我看低等苔鮮直接從空氣中取得營養,就比人要吃下大量食物的方式進步得多。」<br /><br />  這幾句話,令得專家們對我怒目相向,他們顯然絕不同意我的說法。<br /><br />  我沒有再和他們爭下去,只是誠摯地向他們道謝,保證他們日後如果有事要我做,我決不推辭,作為報答。然後,我和賈玉珍,離開了醫院。<br /><br />  和來的時候不同,賈玉珍興奮之極,因為他已經實行了他的諾言,現在輪到我了。<br /><br />  一直到了飛機之上,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對於自己身體情形怎麼樣,難道一點興趣也沒有?為甚麼你連問都不問一下檢查的結果?」<br /><br />  賈玉珍笑著,一副瀟灑得毫不在乎的樣子:「問來幹甚麼?我知道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我有仙籙,我可以變成神仙。」<br /><br />  我悶哼了一聲,無法搭腔,只好楞楞地瞪著他,他又道:「其實,身體狀況怎麼樣,一點也不重要,身體只不過是一個皮囊,遲早要捨棄的。」<br /><br />  我吃了一驚:「沒有了身體,你……你……」<br /><br />  我本來想說「沒有了身體,你怎麼活下去」,賈玉珍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望著我。他那種神情,使我感到如果繼續說下去,我會是一個笨蛋。所以我停住了不說。<br /><br />  賈玉珍又笑了一下,然後想了片刻:「衛斯理,你我認識,也算是有緣。」<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等你變了神仙,或許那就是仙緣了。」<br /><br />  賈玉珍對我的話,並不感到有趣,只是自顧自道:「我可以告訴你,在中冊仙籙的最後部分,已經有修煉元嬰的初步方法。」<br /><br />  我陡地怔呆,失聲道:「甚麼元嬰?」<br /><br />  賈玉珍奇訝地道:「你連甚麼是元嬰都不知道?」<br /><br />  我思緒亂極了,揮著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想笑,也笑不出來。<br /><br />  元嬰,我自然知道甚麼是元嬰。真好,先是練吐納,練氣,然後是辟穀,現在又是修煉「元嬰」,一切全像真的!<br /><br />  本來,在觀念上虛幻之極的一切,忽然一下子全變成真實,所引起的思緒上的混亂,實在是可想而知。我張大了口,喃喃地道:「元嬰……就是元神?」<br /><br />  賈玉珍點了點頭:「只要我得到下卷仙籙,我就可以煉得成,到時,現在的這副皮囊還有甚麼用處?所以我一點也不在意。」<br /><br />  我張口結舌:「那麼,到那時,你……將以甚麼方式活著?像是一陣輕風?只用精神存在,還是……」<br /><br />  賈玉珍一本正經地搖頭:「沒有到那地步之前,我也不知道,形體或許還有,不過那是新的形體,舊的沒有用了。」<br /><br />  我實在須要靜一靜,所以我沒有再問下去,而且閉上了眼睛。<br /><br />  我在不斷地想,先想到的是元嬰。根據道家的說法是:經過一定過程的修煉,人體內會產生一種十分怪異的東西:元嬰。從記載上來了解,元嬰或元神,是和這個人的外形一樣的,但卻是具體而微的一個小人,可以隨時離體而出。<br /><br />  這個「小人」平時不知盤踞在人體內的甚麼地方,人體的結構十分精密,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隙,可以容納一個小人「居住」。<br /><br />  而且,這個「小人」究竟有多大呢?記載上相當混亂,並不統一,有的說「尺許」,有的說「數寸」,不一而足。<br /><br />  元嬰代表了人的靈魂,靈魂無形無跡,元神有形有體,但是它雖然有形有體,一樣神通廣大,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可以自由自在,離開原來的人體。<br /><br />  元神離開人體的出入口是「頂竅」,在人頭部的正中處。那裡的頭骨十分堅硬,通過甚麼方法,可以供一個「小人」自由出入,也沒有人說得上來。不會是頭骨出現了一個洞,而是元神透過頭骨出來。也就是說,是突破了空間限制的一種現象。<br /><br />  等到元神煉成了之後,原來的身體,沒有甚麼用處了,生命的重點,已經由原來的身體,轉移到元神,元神甚至還可以通過某種方法,進入不屬於自己的身體。<br /><br />  那麼多有關元神的記載,都十分熟悉和普通,可是一旦要把那些事,當作真實的存在,卻又難以接受。<br /><br />  我想了一會,又睜開眼來:「你剛才提到了元嬰,這……真……不可思議。」<br /><br />  賈玉珍揚了揚眉:「沒有甚麼不可思議,我們原來的身體,再修煉,也不能適應神仙的要求,所以必須使得身體結構來一個徹底的改變,變得具有神仙的能力,這就須要修煉元嬰,脫胎換骨。」<br /><br />  我「嗖」地吸了一口氣,所能想到的是:賈玉珍如今已和常人大不相同,或許,元神只是精神上的一種象徵,並不是真有一個「小人」,而是身體構造完全改變,使得人體潛能可以完全發揮的一種形態?<br /><br />  這一點,連賈玉珍自己也說不上是怎麼一回事,我自然也無法妄測。賈玉珍卻相當高興:「希望順利得到下卷,那就好了。」<br /><br />  我無話可說,只好長嘆一聲。老實說,這時我寧願他是一個外星人,就不會有那麼多連設想都無法設想的怪現象。<br /><br />  到了家,白素來接我們,賈玉珍怕和其他人接觸,所以跟了我回來,把他安排在客房,我答應他休息一天,就跟他到青城山去。<br /><br />  當晚,我向白素說了專家檢查的結果。白素的說法相當直接,她道:「別理為甚麼,也別理有沒有可能,事實已經發生,超乎我們知識範圍之外──雖然一切程序、經過,早有文字記載,人人熟知那些文字記載,但是根本沒有人把它當作事實來接受。」<br /><br />  我只好苦笑:「人真能通過一種方法,修煉成仙?」<br /><br />  白素道:「人可以通過一種方法,使得生理結構發生徹底的改變,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來生活。」<br /><br />  我唉聲嘆氣:「看來我無法和你爭辯,因為賈玉珍這個例子放在那裡。」<br /><br />  白素也嘆了一聲:「人類對於生命,所知太少了,現代人的毛病,是滿足於目前的科學狀況,古代有關神仙的記載那麼多,甚至有一整套的,極有系統的理論,可是就從來沒有人好好去研究。」<br /><br />  我高舉著手:「從我開始,我會好好研究。」<br /><br />  白素瞪了我一眼:「其實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相信,有甚麼好研究的?」<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你想想看,他說,他開始在修煉元嬰。你叫我怎麼相信忽然有一個小人,從他的腦門中走出來?你相信嗎?」<br /><br />  白素猶豫了一下:「這的確十分難以想像,但是我看,這多半也是名詞上的不習慣。」<br /><br />  我盯著白素,不知道她在這種怪異的事情上,可以用甚麼「習慣的」名詞來替代。白素想了一會,才道:「道家對元嬰的說法十分玄妙,但是從意思上來看,可以理解,那是一種不要舊的軀體,換上一個新的軀體的過程。」<br /><br />  我攤了攤手:「請問,新的軀體從何產生?」<br /><br />  白素道:「新的軀體,就是舊的軀體。」<br /><br />  這真是玄之又玄了,我哈哈大笑起來:「求求你別解釋了,請恕我領悟能力太低,不能明白這種仙人的話。甚麼叫作新的軀體,就是舊的軀體?」<br /><br />  白素緩緩地道:「舊的軀體不斷蛻變,到最後,就是新軀體。賈玉珍的軀體已經變得和以前全然不同,還會再變下去。」我用心聽著。<br /><br />  白素道:「等到他身體組織的蛻變全部完成,也就是所謂煉成了元嬰。我想,一個小人從腦門中出來這種情形,是記載上的一種誇大,實際上,新的軀體產生是一種現象,新的軀體,可以發揮不可思議的潛能。」<br /><br />  我用雙手撐著頭,半晌不作聲。<br /><br />  白素柔聲道:「所以,你陪賈玉珍去,有可能發現是參加了一件人類歷史上最神秘也最偉大的事。」<br /><br />  我不禁笑了起來:「你真好,怕我不願意長途跋涉,又不得不去,所以變著方兒,想令我高興。」<br /><br />  白素搖著頭:「這是我真正的想法。」<br /><br />  我嘆了一聲:「我也知道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對於整個人類極其重要。可是,你總不能設想『仙丹』可以大量製造,像是維他命丸!」<br /><br />  白素道:「我當然不會那樣想,但是只要確定了一個原則,意義已夠重大。這個原則是:人體的結構、組織可以通過某種方法改變,改變之後,人體的活動能力,將大大增加。有些科學研究,人無法做到,例如遠距離的太空探索,人的壽命就太短,如果壽命可以延長一千倍──」<br /><br />  我聽她講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忙道:「別說了,我不能想像在無邊無際的太空中,作一萬年那麼長的航行,那太可怕。」<br /><br />  白素笑了一下,但是他的笑容,也突然之間凝住了。過了片刻,她才道:「普通人想來,一個人……若是可以活上一萬年,也是無法想像的痛苦。」<br /><br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意有點遲疑:「不會吧,長生不死,一直是人在追求的目標。」<br /><br />  白素低嘆了一聲:「人類有各種各樣追求的目標:不斷追求,全是因為那些目標沒有達到,真的達到了,未必有甚麼快樂。」<br /><br />  我大是感嘆:「是啊,到了人人長生不老的時候,只怕要爭取死的權利。」<br /><br />  白素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甚麼。<br /><br />  前赴青城山的途中,沒有甚麼可以記述,青城山聳立了上億年,一直是那樣子,交通不便和落後,維持著古老的幽靜和神秘。賈玉珍和我,充著普通的遊覽者,先循著遊客者登山的道路進山,但不久就脫離了山路,在高峰之中亂鑽。<br /><br />  我用了「亂鑽」這樣的字眼,十分真實:完全沒有道路,在山中露宿,一直向西北方向走,越走越是深入,第二天還見到了一些人,到了第三天,一個人也沒有見到。<br /><br />  第三天晚上,我們在一個小山坳中露宿,我問賈玉珍:「還要走多久?」<br /><br />  賈玉珍的回答很簡單:「快了。」<br /><br />  他這一聲「快了」,實際上是足足四天。到最後一天,我們翻過了一個山頭,有一道順著山勢而下的山澗,澗水清洌無比,十分湍急,足有三個多小時,我們就一直沿著這澗水向山下走,踏足之處,全是嶙峋怪石。大群猴子用十分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們,像是奇怪這兩個同類的動作何以這樣遲緩。<br /><br />  我的體力和賈玉珍比起來,像是八十歲的老人,連續幾小時山路,走得我筋疲力盡,賈玉珍卻若無其事。<br /><br />  好不容易下了山,澗水的去勢緩和。山中風景幽美,至於極點,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欣賞,只是用眼色望向賈玉珍,連問他還要走多久,都講不出來。<br /><br />  賈玉珍指著前面:「就在前面了。」<br /><br />  我盡力調勻呼吸,慢慢來到溪水最緩處,那裡水平如鏡,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不禁嘆了一口氣:樣子狼狽之極,披頭散髮,衣衫襤褸,身上還沾滿了青苔,頭髮上全是枯黃的松針,筋疲力盡。<br /><br />  我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就在前面?天邊也就在前面,究竟還有多遠?」<br /><br />  賈玉珍忙道:「真的就在前面,最多再走多二十分鐘,就可以到。」<br /><br />  賈玉珍討好我,推開了一塊大石,在石頭下面,掘出了一些像馬鈴薯一樣的植物根,在溪水裡洗乾淨了叫我吃。我嚼了一下,這種不知名的草根,居然十分香甜可口,我猜那是黃精一類的植物。<br /><br />  休息了一會,沿溪向前走,山溪蜿蜒流進了一個小山坳。實在很難形容這個小山坳的幽靜和美麗,感覺不是在距離上和世界隔絕,而是在時間上隔絕了。<br /><br />  處身在這樣的一個小山坳中,時間全然沒有意義,一萬年之前,這裡是這個樣子,一萬年之後,這裡只怕還是這個樣子。<br /><br />  賈玉珍指著左首,那裡是一片懸崖,極高,懸崖上的石塊,又大又平整,賈玉珍已急步向前奔去,我跟在他的後面。<br /><br />  到了懸崖之前,他撥開了一些藤蔓:「看!」<br /><br />  我看到了一道石門──或者說,我才一看到,不以為那是一道門,那只是一塊顏色和峭壁上其他部分不同的石塊,恰好是一扇門那樣大小,石質很潤,看來像玉。</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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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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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完全不同的生理結構



  我一直在胡思亂想,賈玉珍一直在唉聲嘆氣,我給他弄得心裡很煩:「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神仙。」

  賈玉珍反問:「你以前見過神仙?」

  我道:「沒見過,可是也看過記載,東方朔偷吃王母的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何等自在;呂洞賓三戲白牡丹,多麼風流,哪有像你這樣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

  賈玉珍高興了起來:「你看,現在你也不否認世上真有神仙。」

  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是的,神仙的故事一直流傳,有的記載,甚至活龍活現!

  賈玉珍又嘆了一聲:「可惜我還不是神仙,要我真是神仙,我也一樣逍遙快樂。」

  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對任何人來說,都夢寐以求,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青年人,而且,還不知可以活多久。

  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滿足,人的欲求,不論是物質或精神方面,看來真是無可滿足。

  我想勸他,可是想想,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他已經是半個神仙了,還有甚麼可以勸他的?只好由得他去唉聲嘆氣。

  轉了兩次機,到了預定的目的地,我約好院長和教授在機場接我,見了面以後,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賈玉珍身上。賈玉珍更侷促不安。

  院長本來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但或許是由於我的要求十分奇特,他甚至因為忍不住好奇心,而偷偷用肘碰我,向我使眼色,向賈玉珍呶嘴。我問:「其餘的人都已經到了?」

  他道:「所有的人都來了。」

  我吸了一口氣:「那就好,詳細的情形,我會對所有人說。」賈玉珍聽得我那樣講,神情更是緊張,拉著我的衣袖不肯放,我又安慰了他幾句,然後我有點卑鄙的警告他:「你不要想玩甚麼花樣,不然,我不跟你到青城山去。」

  一干人等上了車,直駛醫院,我約來的幾個專家全迎了上來,每一個人的目光,都不斷在賈玉珍的身上打轉,看得賈玉珍大是不安。

  將賈玉珍安排在一間十分舒服的病房,然後一再向他保證,對他的全面檢查,不會超過三天,請他務必合作。

  然後,我們到了院長的辦公室,院長一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就嚷叫了起來:「衛,你究竟在鬧甚麼鬼,這個小伙子有甚麼特別?」

  我向每一個人望去,他們每人的心中,顯然都存在著同樣的疑問。

  我想了一想:「各位,我只是要求各位對他的身體作詳細的檢查,然後,要你們的結論。」

  一個內分泌專家大聲抗議:「這種工作,任何一間普通的醫院,都可以完成,為甚麼一定要我們來?」

  我神情十分沉重:「當然有原因,現在我不告訴你們,你們幫了我這個忙,我總有一天,會告訴一件完全在你們知識範圍以外的事實。」

  所有的人,都現出懷疑的神色。也難怪他們會有這樣的自信,因為在這裡的七個人,他們對人體的知識,可以說已經等於人類對人體的全部知識了。

  但是,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卻不折不扣在人類對於人體知識之外。

  我沒有再和他們多說甚麼,只是道:「請開始吧。」

  在接下來的三天之中,七位專家,對賈玉珍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檢查,我實際上也參加工作。開始的時候,賈玉珍還十分擔心,但是第二天,他就習慣了,因為他並沒有被「切開來」。

  晚上,我聽專家的報告,到病房去陪賈玉珍,聽他再詳細地講他根據仙籙的上冊和中冊,進行修煉的經過。

  我也曾學過中國武術中的內功,有時,和他一起「練氣」,他教了我一些法門。可是我全然無法做得到,那超越我的體能之外,可是他卻做來十分輕易。

  我估計,那是他兩次服食了「仙丹」,使他身體的潛能得到了極度發揮的結果。

  「仙丹」的成分是甚麼?何以會有這樣的功效,這是解不開的謎。在所有有關「神仙」的傳說之中,「丹藥」都佔有重要的地位,「丹藥」在人變神仙的過程中,起重大的作用。

  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真有萬一的希望,找到「玉真仙籙」下卷的話,我一定要先看一看,如果有甚麼「仙丹」,我也一定要保留一點來研究!賈玉珍幾乎終夜打坐,而且一連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只不過喝少量的水。

  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們又齊集在院長的辦公室中。專家的神情和上次全體聚集時大不相同,人人看來,都驚訝莫名。我替他們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後道:「好了,各位,我在等你們的結論。」

  專家們互望了一眼,然後,又望向院長,院長一口喝乾了酒:「這幾天來,我們對賈先生作了徹底的檢查,這,是我們所得的結果。」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一隻巨大的文件夾,夾中有數百頁文件。

  可是他卻立時又將文件夾合上:「結果無法公布,一公布,世上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會訕笑我們,怎麼可能對一個人的詳細檢查,會得出這樣荒謬的結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只要知道你們的結果,如果情形正常,我何必請你們來?」

  院長和各專家又互望了一眼,才說道:「我們必須有一個協議。」

  我連連點頭:「我會遵守任何協議。」

  院長道:「首先,我們在這裡做的事,說的話,在任何場合,絕口不提。」

  我道:「好,我遵守。」

  院長伸手,拍著文件夾:「一切不會公布。」

  我皺著眉:「不準備告訴我結果?」

  院長忙道:「你有權知道結果,但只是告訴你一個梗概。」

  我道:「為甚麼?」

  院長道:「詳細的情形相當複雜,而且我們已經決定把這件事當成未曾發生過,所以不想再詳細提。」

  他這樣說,我倒很可以諒解,我「嗯」了一聲:「結果太驚人?」

  院長呆了半晌:「可以這樣說:太不可以理解了。」

  我揮著手:「請把大致的結果告訴我。」

  院長又向各人望了一眼,他被推舉出來做發言人,各人都點著頭,院長又停了一會,像是十分難以啟齒,我也沒有去催他,因為我知道,這些專家詳細檢查了賈玉珍,他們一定發現自己對人體一無所知。這對他們的自尊、職業、學術上的權威,是一項致命的打擊。他們一致決定要把這件事忘掉,當然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又過了好一會,院長才道:「你帶來的這個人,他的整個身體的情況──我是說,他身體機能的所有活動情況,絕不應該在任何活著的人身上出現。」

  我不禁大是駭然,失聲道:「這是甚麼意思?你說他是一個死人?」

  院長皺著眉,接連咳嗽了好幾下:「當然不是,他不是死人,可是他……他……是……天,該怎麼形容才好呢?」

  一個專家插了一句口:「也許,動物的冬眠狀態,勉強可以解釋。」

  院長又咳嗽了兩下,才道:「是的,冬眠狀態勉強可以解釋。動物冬眠,一切活動放慢,新陳代謝放緩,所以可以不必進食,這個人的情形就有點相似,但是他的『放慢』程度,比一隻冬眠的烏龜更甚!我們觀察他身體各部分的細胞活動,發現那種緩慢的程度,超過一千倍。」

  我真是沒有想到,這次檢查,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時之間,我也不禁瞠目結舌,講不出話來!

  院長又道:「他體內的一切細胞,全以這樣緩慢的方式在活動,細胞衰老的時間,自然也相應延長。」

  我「哦」地一聲:「你的意思是說,他的壽命,可以是普通人的一千倍?」

  院長點頭:「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是……實際上那說不通,照這樣的緩慢速度來進行新陳代謝,他活動所需的體能,也只有一千分之一,也就是說,他簡直不能有任何動作,只能像木頭一樣睡著不動。可是他卻又精力充沛。」

  我忙道:「是不是有甚麼藥物,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所有專家,都大搖其頭。

  院長又道:「更奇怪的是他的消化系統──他似乎不需要進食,他的胃液中全然沒有了胃酸,腸胃的蠕動也幾乎停頓,他不會覺得飢餓,可是他所需要的營養,卻又絲毫未見缺乏。」

  一個專家喃喃地道:「我檢查他的消化系統,我甚至幻覺到他根本是一個機械人,而裝上一副不起作用的消化器官。」

  我再次深深吸氣,因為驚愕而有窒息之感。另一位專家道:「他的循環系統,也十分怪異,血液循環的速度並沒有減慢,可是紅血球中帶的氧,數量之少,簡直不能使人生存。」

  又一個專家道:「他的呼吸系統更怪,肺活量普通,可是在一次吸氣之後,幾乎……可以維持普通人的百倍以上的需要,真不知道他怎麼支持。」

  我聽著這些專家的話,思緒亂成一片。他們對賈玉珍檢查的結果,說明了一個事實:賈玉珍的生理狀況,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我等他們的話告了一個段落之後,問:「各位對於他為甚麼這樣,可有甚麼概念?」

  專家們互望著,呆了半晌,院長才道:「衛,不要故弄玄虛了。」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明白院長這樣說是甚麼意思。院長已經壓低了聲音:「他來自哪一個星球?不能告訴我們?」

  我「啊」地一聲,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院長以為賈玉珍是外星人!看來,他們全這樣想,我還未曾有任何反應,院長又道:「看來,他們的生理活動狀況,比我們進步得多,他們的生命長,能力強,幾乎可以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之下生存,如果他們和地球人為敵,我想地球人沒有任何對抗的機會。他們──」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你錯了,他不是甚麼異星人,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

  院長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堅持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們的結論,你已經聽過了。」

  我點著頭,他又道:「那麼,我們這次的聚會,可以解散了?」

  其餘人都點頭表示同意,我也只好點頭,院長打開文件夾,把其中的文件,全部取了出來,放進一隻大鐵盆之中,然後點著了火。

  我注視著鐵盆中被燒成灰的那些文件。他們的檢查,有了結果,可是他們全然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所以他們決定忘記這件事,這是十分可悲的一種情形,可是除了這樣,有甚麼法子?

  我告訴他們,可能是由於某種藥物的影響,所以才使賈玉珍變成現在這樣,可是每個人都現出了怪異莫名的神情,根本不相信。我們又討論了抗衰老素的問題,院長下了結論:「和抗衰老素無關!這個人的外形,看來和我們一樣,但是他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在活著。完全不同!我不知道生物可以用這樣方式生活,連植物也不行。」

  他在這樣講了之後,停了一停,又補充道:「或許有少數植物可以。在蘇格蘭高原上,有一種苔鮮植物,叫『空氣苔』,不須要從泥土攝取營養,而直接從空氣中攝取所需,但那只是低等植物,人是高度進化的動物,人生活的方式,是億萬年生物進化的結果。」

  我苦笑了一下:「進化的結果,不一定是進步的方式,我看低等苔鮮直接從空氣中取得營養,就比人要吃下大量食物的方式進步得多。」

  這幾句話,令得專家們對我怒目相向,他們顯然絕不同意我的說法。

  我沒有再和他們爭下去,只是誠摯地向他們道謝,保證他們日後如果有事要我做,我決不推辭,作為報答。然後,我和賈玉珍,離開了醫院。

  和來的時候不同,賈玉珍興奮之極,因為他已經實行了他的諾言,現在輪到我了。

  一直到了飛機之上,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對於自己身體情形怎麼樣,難道一點興趣也沒有?為甚麼你連問都不問一下檢查的結果?」

  賈玉珍笑著,一副瀟灑得毫不在乎的樣子:「問來幹甚麼?我知道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我有仙籙,我可以變成神仙。」

  我悶哼了一聲,無法搭腔,只好楞楞地瞪著他,他又道:「其實,身體狀況怎麼樣,一點也不重要,身體只不過是一個皮囊,遲早要捨棄的。」

  我吃了一驚:「沒有了身體,你……你……」

  我本來想說「沒有了身體,你怎麼活下去」,賈玉珍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望著我。他那種神情,使我感到如果繼續說下去,我會是一個笨蛋。所以我停住了不說。

  賈玉珍又笑了一下,然後想了片刻:「衛斯理,你我認識,也算是有緣。」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等你變了神仙,或許那就是仙緣了。」

  賈玉珍對我的話,並不感到有趣,只是自顧自道:「我可以告訴你,在中冊仙籙的最後部分,已經有修煉元嬰的初步方法。」

  我陡地怔呆,失聲道:「甚麼元嬰?」

  賈玉珍奇訝地道:「你連甚麼是元嬰都不知道?」

  我思緒亂極了,揮著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想笑,也笑不出來。

  元嬰,我自然知道甚麼是元嬰。真好,先是練吐納,練氣,然後是辟穀,現在又是修煉「元嬰」,一切全像真的!

  本來,在觀念上虛幻之極的一切,忽然一下子全變成真實,所引起的思緒上的混亂,實在是可想而知。我張大了口,喃喃地道:「元嬰……就是元神?」

  賈玉珍點了點頭:「只要我得到下卷仙籙,我就可以煉得成,到時,現在的這副皮囊還有甚麼用處?所以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張口結舌:「那麼,到那時,你……將以甚麼方式活著?像是一陣輕風?只用精神存在,還是……」

  賈玉珍一本正經地搖頭:「沒有到那地步之前,我也不知道,形體或許還有,不過那是新的形體,舊的沒有用了。」

  我實在須要靜一靜,所以我沒有再問下去,而且閉上了眼睛。

  我在不斷地想,先想到的是元嬰。根據道家的說法是:經過一定過程的修煉,人體內會產生一種十分怪異的東西:元嬰。從記載上來了解,元嬰或元神,是和這個人的外形一樣的,但卻是具體而微的一個小人,可以隨時離體而出。

  這個「小人」平時不知盤踞在人體內的甚麼地方,人體的結構十分精密,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隙,可以容納一個小人「居住」。

  而且,這個「小人」究竟有多大呢?記載上相當混亂,並不統一,有的說「尺許」,有的說「數寸」,不一而足。

  元嬰代表了人的靈魂,靈魂無形無跡,元神有形有體,但是它雖然有形有體,一樣神通廣大,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可以自由自在,離開原來的人體。

  元神離開人體的出入口是「頂竅」,在人頭部的正中處。那裡的頭骨十分堅硬,通過甚麼方法,可以供一個「小人」自由出入,也沒有人說得上來。不會是頭骨出現了一個洞,而是元神透過頭骨出來。也就是說,是突破了空間限制的一種現象。

  等到元神煉成了之後,原來的身體,沒有甚麼用處了,生命的重點,已經由原來的身體,轉移到元神,元神甚至還可以通過某種方法,進入不屬於自己的身體。

  那麼多有關元神的記載,都十分熟悉和普通,可是一旦要把那些事,當作真實的存在,卻又難以接受。

  我想了一會,又睜開眼來:「你剛才提到了元嬰,這……真……不可思議。」

  賈玉珍揚了揚眉:「沒有甚麼不可思議,我們原來的身體,再修煉,也不能適應神仙的要求,所以必須使得身體結構來一個徹底的改變,變得具有神仙的能力,這就須要修煉元嬰,脫胎換骨。」

  我「嗖」地吸了一口氣,所能想到的是:賈玉珍如今已和常人大不相同,或許,元神只是精神上的一種象徵,並不是真有一個「小人」,而是身體構造完全改變,使得人體潛能可以完全發揮的一種形態?

  這一點,連賈玉珍自己也說不上是怎麼一回事,我自然也無法妄測。賈玉珍卻相當高興:「希望順利得到下卷,那就好了。」

  我無話可說,只好長嘆一聲。老實說,這時我寧願他是一個外星人,就不會有那麼多連設想都無法設想的怪現象。

  到了家,白素來接我們,賈玉珍怕和其他人接觸,所以跟了我回來,把他安排在客房,我答應他休息一天,就跟他到青城山去。

  當晚,我向白素說了專家檢查的結果。白素的說法相當直接,她道:「別理為甚麼,也別理有沒有可能,事實已經發生,超乎我們知識範圍之外──雖然一切程序、經過,早有文字記載,人人熟知那些文字記載,但是根本沒有人把它當作事實來接受。」

  我只好苦笑:「人真能通過一種方法,修煉成仙?」

  白素道:「人可以通過一種方法,使得生理結構發生徹底的改變,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來生活。」

  我唉聲嘆氣:「看來我無法和你爭辯,因為賈玉珍這個例子放在那裡。」

  白素也嘆了一聲:「人類對於生命,所知太少了,現代人的毛病,是滿足於目前的科學狀況,古代有關神仙的記載那麼多,甚至有一整套的,極有系統的理論,可是就從來沒有人好好去研究。」

  我高舉著手:「從我開始,我會好好研究。」

  白素瞪了我一眼:「其實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相信,有甚麼好研究的?」

  我苦笑了一下:「你想想看,他說,他開始在修煉元嬰。你叫我怎麼相信忽然有一個小人,從他的腦門中走出來?你相信嗎?」

  白素猶豫了一下:「這的確十分難以想像,但是我看,這多半也是名詞上的不習慣。」

  我盯著白素,不知道她在這種怪異的事情上,可以用甚麼「習慣的」名詞來替代。白素想了一會,才道:「道家對元嬰的說法十分玄妙,但是從意思上來看,可以理解,那是一種不要舊的軀體,換上一個新的軀體的過程。」

  我攤了攤手:「請問,新的軀體從何產生?」

  白素道:「新的軀體,就是舊的軀體。」

  這真是玄之又玄了,我哈哈大笑起來:「求求你別解釋了,請恕我領悟能力太低,不能明白這種仙人的話。甚麼叫作新的軀體,就是舊的軀體?」

  白素緩緩地道:「舊的軀體不斷蛻變,到最後,就是新軀體。賈玉珍的軀體已經變得和以前全然不同,還會再變下去。」我用心聽著。

  白素道:「等到他身體組織的蛻變全部完成,也就是所謂煉成了元嬰。我想,一個小人從腦門中出來這種情形,是記載上的一種誇大,實際上,新的軀體產生是一種現象,新的軀體,可以發揮不可思議的潛能。」

  我用雙手撐著頭,半晌不作聲。

  白素柔聲道:「所以,你陪賈玉珍去,有可能發現是參加了一件人類歷史上最神秘也最偉大的事。」

  我不禁笑了起來:「你真好,怕我不願意長途跋涉,又不得不去,所以變著方兒,想令我高興。」

  白素搖著頭:「這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嘆了一聲:「我也知道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對於整個人類極其重要。可是,你總不能設想『仙丹』可以大量製造,像是維他命丸!」

  白素道:「我當然不會那樣想,但是只要確定了一個原則,意義已夠重大。這個原則是:人體的結構、組織可以通過某種方法改變,改變之後,人體的活動能力,將大大增加。有些科學研究,人無法做到,例如遠距離的太空探索,人的壽命就太短,如果壽命可以延長一千倍──」

  我聽她講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忙道:「別說了,我不能想像在無邊無際的太空中,作一萬年那麼長的航行,那太可怕。」

  白素笑了一下,但是他的笑容,也突然之間凝住了。過了片刻,她才道:「普通人想來,一個人……若是可以活上一萬年,也是無法想像的痛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意有點遲疑:「不會吧,長生不死,一直是人在追求的目標。」

  白素低嘆了一聲:「人類有各種各樣追求的目標:不斷追求,全是因為那些目標沒有達到,真的達到了,未必有甚麼快樂。」

  我大是感嘆:「是啊,到了人人長生不老的時候,只怕要爭取死的權利。」

  白素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甚麼。

  前赴青城山的途中,沒有甚麼可以記述,青城山聳立了上億年,一直是那樣子,交通不便和落後,維持著古老的幽靜和神秘。賈玉珍和我,充著普通的遊覽者,先循著遊客者登山的道路進山,但不久就脫離了山路,在高峰之中亂鑽。

  我用了「亂鑽」這樣的字眼,十分真實:完全沒有道路,在山中露宿,一直向西北方向走,越走越是深入,第二天還見到了一些人,到了第三天,一個人也沒有見到。

  第三天晚上,我們在一個小山坳中露宿,我問賈玉珍:「還要走多久?」

  賈玉珍的回答很簡單:「快了。」

  他這一聲「快了」,實際上是足足四天。到最後一天,我們翻過了一個山頭,有一道順著山勢而下的山澗,澗水清洌無比,十分湍急,足有三個多小時,我們就一直沿著這澗水向山下走,踏足之處,全是嶙峋怪石。大群猴子用十分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們,像是奇怪這兩個同類的動作何以這樣遲緩。

  我的體力和賈玉珍比起來,像是八十歲的老人,連續幾小時山路,走得我筋疲力盡,賈玉珍卻若無其事。

  好不容易下了山,澗水的去勢緩和。山中風景幽美,至於極點,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欣賞,只是用眼色望向賈玉珍,連問他還要走多久,都講不出來。

  賈玉珍指著前面:「就在前面了。」

  我盡力調勻呼吸,慢慢來到溪水最緩處,那裡水平如鏡,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不禁嘆了一口氣:樣子狼狽之極,披頭散髮,衣衫襤褸,身上還沾滿了青苔,頭髮上全是枯黃的松針,筋疲力盡。

  我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就在前面?天邊也就在前面,究竟還有多遠?」

  賈玉珍忙道:「真的就在前面,最多再走多二十分鐘,就可以到。」

  賈玉珍討好我,推開了一塊大石,在石頭下面,掘出了一些像馬鈴薯一樣的植物根,在溪水裡洗乾淨了叫我吃。我嚼了一下,這種不知名的草根,居然十分香甜可口,我猜那是黃精一類的植物。

  休息了一會,沿溪向前走,山溪蜿蜒流進了一個小山坳。實在很難形容這個小山坳的幽靜和美麗,感覺不是在距離上和世界隔絕,而是在時間上隔絕了。

  處身在這樣的一個小山坳中,時間全然沒有意義,一萬年之前,這裡是這個樣子,一萬年之後,這裡只怕還是這個樣子。

  賈玉珍指著左首,那裡是一片懸崖,極高,懸崖上的石塊,又大又平整,賈玉珍已急步向前奔去,我跟在他的後面。

  到了懸崖之前,他撥開了一些藤蔓:「看!」

  我看到了一道石門──或者說,我才一看到,不以為那是一道門,那只是一塊顏色和峭壁上其他部分不同的石塊,恰好是一扇門那樣大小,石質很潤,看來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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