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跋</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跋</h3><br /><br />  我想借這機會告訴讀者們我這篇故事的來源。<br /><br />  這也許是不智的,因為一件作品自身有它的生命。解剖它,就等於把一個活人拆成一堆臟肺、筋肉、骨骼,這些東西拼湊在一起也並不能變成一個活人。把小說裏面一件件事蹟的來歷都交代清楚了,往往使人覺得索然無味。但我還是願意讀者們知道,「秧歌」裏面的人物雖然都是虛構的,事情卻都是有根據的。<br /><br />  在「三反」運動中,「人民文學」上刊載過一個寫作者的自我檢討,作者的名字很陌生,我已經不記得了,看上去是一個共區的青年作家──猜想他年輕的緣故,是因為他掩飾的技巧非常拙劣。這篇題文中提起一九五○年的春天,他在華北某地(是一個小縣份的名字)工作,正值春荒,農民為飢餓所迫,聚眾搶劫政府糧倉。當地的負責幹部率領民兵開鎗彈壓,屠殺了很多的農民。這老幹部也受了傷,當時情緒低落,思想發生動搖,竟頹喪地向作者說:「我們失敗了!」而作者一時認識不清,立場不穩,竟也附和他的論調,感到革命理想破滅的悲哀,而且把這事件據實寫了出來,以小說的方式刊在某報上。於是當然自怨自艾,自打嘴巴一番。<br /><br />  這篇文字給我的印象非常深。新聞封鎖這樣徹底,國內各處的飢饉,我們在上海的人是很少聽到的。後來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子到南昌附近的鄉下去工作,我聽見說她和農民一同吃米湯度日,米湯裏夾雜著一寸來長的一段段青草。一九五一年初,參加華東土改工作的知識份子,大都每人要隨身攜帶幾十萬元人民幣,預備在城鎮上購買私房食物,否則就要跟著農民餓肚子。從一九五○年冬天起,又不斷地從蘇北與上海近郊來人口中聽到「鄉下簡直沒有東西吃了!」農民互相告貸,最高的目標是五百元人民幣,相等於一副大餅油條的價值。說這些話的人,都是我確實知道他們沒有說謊的習慣,也沒有說謊的理由。<br /><br />  近至上海西郊虹橋路的菜農,都在挨餓。然而鐵幕內又有一重重的鐵幕,東城與西城也可能就完全消息隔絕。而報紙上宣傳性的統計數字,也還很有人相信。凡是識字的人,似乎對於白紙黑字總有相當的信心。中共也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對於掃除文盲的工作確是做得非常認真。<br /><br />  報紙上提起飢饉,據我所知只有一吹,是解放日報上,在下端闢出一個小方塊,塞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說天津設立了飢民救濟站,救濟四郊飢民。在一片「農民普遍提高生活水準」聲中,哪裏來的這些飢民,也沒有加以解釋。一切有職業的人,在「學習」課程中無不熟讀解放日報,但是我問過好幾個熟人,誰也沒看見這一則新聞。一半也是因為不願意看見,所以不看見──人人都有點自我麻醉,這也是在重大壓力下的一種自衛的心理。在無論怎樣不堪的情形下,人也還是有適應璟境的本能。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但畢竟是可悲的。<br /><br />  在這本書裏我還提到一個電影劇本,劇情完全根據一張中共的影片,「遙遠的鄉村」。是什麼人編導,已經記不得了,內容我卻記得非常清楚,因為覺得滑稽。劇中放火燒倉那一節,當時看了就有一個思想,如果不是完全虛構的話,那一定是農民的報復行為,被歪曲了的。<br />  此外還有王同志的愛人在老共區的生活狀況,那是根據報上連載的一個女幹郡的自傳,但是因為這一切都是通過了王同志的回憶,表現出來的,所以有些地方不免被美化了。<br /><br />  這些片段的故事,都是使我無法忘記的,放在心裏帶東帶西,已經有好幾年了。現在總算寫了出來,或者可以讓許多人來分擔這沉重的心情。<br /><br />  (全書完)</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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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借這機會告訴讀者們我這篇故事的來源。

  這也許是不智的,因為一件作品自身有它的生命。解剖它,就等於把一個活人拆成一堆臟肺、筋肉、骨骼,這些東西拼湊在一起也並不能變成一個活人。把小說裏面一件件事蹟的來歷都交代清楚了,往往使人覺得索然無味。但我還是願意讀者們知道,「秧歌」裏面的人物雖然都是虛構的,事情卻都是有根據的。

  在「三反」運動中,「人民文學」上刊載過一個寫作者的自我檢討,作者的名字很陌生,我已經不記得了,看上去是一個共區的青年作家──猜想他年輕的緣故,是因為他掩飾的技巧非常拙劣。這篇題文中提起一九五○年的春天,他在華北某地(是一個小縣份的名字)工作,正值春荒,農民為飢餓所迫,聚眾搶劫政府糧倉。當地的負責幹部率領民兵開鎗彈壓,屠殺了很多的農民。這老幹部也受了傷,當時情緒低落,思想發生動搖,竟頹喪地向作者說:「我們失敗了!」而作者一時認識不清,立場不穩,竟也附和他的論調,感到革命理想破滅的悲哀,而且把這事件據實寫了出來,以小說的方式刊在某報上。於是當然自怨自艾,自打嘴巴一番。

  這篇文字給我的印象非常深。新聞封鎖這樣徹底,國內各處的飢饉,我們在上海的人是很少聽到的。後來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子到南昌附近的鄉下去工作,我聽見說她和農民一同吃米湯度日,米湯裏夾雜著一寸來長的一段段青草。一九五一年初,參加華東土改工作的知識份子,大都每人要隨身攜帶幾十萬元人民幣,預備在城鎮上購買私房食物,否則就要跟著農民餓肚子。從一九五○年冬天起,又不斷地從蘇北與上海近郊來人口中聽到「鄉下簡直沒有東西吃了!」農民互相告貸,最高的目標是五百元人民幣,相等於一副大餅油條的價值。說這些話的人,都是我確實知道他們沒有說謊的習慣,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近至上海西郊虹橋路的菜農,都在挨餓。然而鐵幕內又有一重重的鐵幕,東城與西城也可能就完全消息隔絕。而報紙上宣傳性的統計數字,也還很有人相信。凡是識字的人,似乎對於白紙黑字總有相當的信心。中共也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對於掃除文盲的工作確是做得非常認真。

  報紙上提起飢饉,據我所知只有一吹,是解放日報上,在下端闢出一個小方塊,塞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說天津設立了飢民救濟站,救濟四郊飢民。在一片「農民普遍提高生活水準」聲中,哪裏來的這些飢民,也沒有加以解釋。一切有職業的人,在「學習」課程中無不熟讀解放日報,但是我問過好幾個熟人,誰也沒看見這一則新聞。一半也是因為不願意看見,所以不看見──人人都有點自我麻醉,這也是在重大壓力下的一種自衛的心理。在無論怎樣不堪的情形下,人也還是有適應璟境的本能。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但畢竟是可悲的。

  在這本書裏我還提到一個電影劇本,劇情完全根據一張中共的影片,「遙遠的鄉村」。是什麼人編導,已經記不得了,內容我卻記得非常清楚,因為覺得滑稽。劇中放火燒倉那一節,當時看了就有一個思想,如果不是完全虛構的話,那一定是農民的報復行為,被歪曲了的。
  此外還有王同志的愛人在老共區的生活狀況,那是根據報上連載的一個女幹郡的自傳,但是因為這一切都是通過了王同志的回憶,表現出來的,所以有些地方不免被美化了。

  這些片段的故事,都是使我無法忘記的,放在心裏帶東帶西,已經有好幾年了。現在總算寫了出來,或者可以讓許多人來分擔這沉重的心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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