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二部:出色之極的信件</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二部:出色之極的信件</h3><br /><br />  第二天,早上六時半,天還只有曚曚光時,彩虹已經來了。<br /><br />  幸而白素早已起身,連忙將我從床上拉了起來,等我見到彩虹的時候,是六時三刻。<br /><br />  彩虹經過小心的打扮,她選擇了一件十分淡雅的服裝,那件米白色的服裝令她顯得高貴、大方和成熟,我一看到她,便點頭道:「你揀了一件好衣服。」<br /><br />  「那是伊樂設計的,」彩虹高興地回答:「他在三個月前,將圖樣、顏色一起寄來,他信中還說,經過了三年的通信,他深深地相信這件他設計的衣服,一定是最適合不過。」<br /><br />  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很不錯,你的那位筆友,他可以成為一個第一流的服裝設計師!」<br /><br />  彩虹更高興了;但不論她如何高興,總難以掩飾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疲倦神態。<br /><br />  我心中已然感到,如果那個伊樂先生不能依時來到的話,那麼對彩虹而言,一定是一個沉重的打擊。<br /><br />  白素也在耽心這一點,她偷偷地問我:「你看表妹能見到她的筆友麼?」<br /><br />  我笑著回答:「不必緊張,就算她的筆友因故不能來,難道她就不能去看人家麼?」<br /><br />  白素笑了起來:「你倒想得周到。」<br /><br />  七時十分,我和彩虹一齊到機場,一路上,彩虹不斷埋怨我將車子開得太慢,又在每一個紅燈之前頓足表示不耐煩,說城市交通管理不善。<br /><br />  但事實上,當我們到達機場的時候,只不過七點四十分,彩虹急急地到服務台前去詢問,那班班機在八時正抵達,於是她又開始抱怨鐘走得太慢,好不容易,飛機在跑道上停了下來,她又急不及待地奔向閘口。<br /><br />  在閘口又等了二十分鐘,在那二十分鐘之中,彩虹不住地攻擊海關的旅行護照檢查制度和行李檢查制度,使我不得不勸她:「你以為伊樂會喜歡見到一個一小時以來,不斷埋怨這、埋怨那的女孩子麼?」<br /><br />  彩虹嘆了一聲:「我多麼心急想見他!」<br /><br />  我當然明白她的心情,那是她的初戀,她不知為她初戀的對象作出了多少幻想,如今,她的幻想會變成事實,所以她不能不心急。<br /><br />  第一個旅客從閘口走出來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生意人,接著是一對新婚夫婦般的青年男女,然後是兩個老婦人,再接著,是一隊奇形怪狀服裝的樂隊。<br /><br />  跟在那樂隊之後的,是一個身形高大,膚色黝黑,像是運動家一樣的年輕人。<br /><br />  那年輕人在走出閘口的時候,正在東張西望,彩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她推著我:「你過去問問他,他可能就是伊樂!」<br /><br />  我倒願意這年輕人就是伊樂,是以我走向前去,向他點了點頭:「閣下是伊樂先生?」<br /><br />  那年輕人奇怪地望著我:「不是,我叫班尼。」<br /><br />  我連忙向他道歉,後退了一步,回頭向彩虹望了一眼,攤了攤手,作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彩虹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br /><br />  這時,那叫著班尼的年輕人,已和一個穿著軟皮長靴和短裙的少女,手拉著手走開去了。<br /><br />  我看到彩虹又伸手向閘口指著,我回過頭去,看到在幾個絕不可能是伊樂的人之後,又有一個看來神情很害羞的年輕人,提著一隻箱子,走出了閘口。<br /><br />  我知道彩虹的意思,她又是叫我去問那年輕人,是不是伊樂?<br /><br />  那實在是一個十分尷尬的差使,但是我既然陪著她來了,卻也不能不問,是以我又走了上去,微笑著:「是伊樂先生?」<br /><br />  那年輕人的神情有點吃驚:「不,不,你認錯人了,我叫趙家駒。」<br /><br />  我不得不再度退了下來,回頭向彩虹望去,彩虹面上失望的神色,又增加了不少。<br /><br />  我再繼續等著,陸續又有四三個年輕人走出來,每一個年青人走出來,我總上前問他們是不是伊樂,但是他們的回答都是「不是」!<br /><br />  半小時之後,看來那一班班機的旅客,已經全走出閘口了,我退回到彩虹的身邊。<br /><br />  彩虹咬著下唇,過了好一會,才道:「他,他沒有來。」<br /><br />  我安慰著她,道:「或許我們錯過了他,待我去向空中小姐要旅客名單看看。」<br /><br />  我向閘口走去,對一位站在閘口的空中小姐,提出了我的要求,那位美麗的空中小姐猶豫了一下,我向彩虹指了一指:「她在等一個她未曾見過面的筆友,不知是不是我們錯過了他,還是對方根本沒有來,所以才希望查看一下旅客名單。」<br /><br />  「他的筆友叫甚麼名字?」空中小姐問。<br /><br />  「伊樂。」我回答。<br /><br />  空中小姐開始查看她手上夾子上的旅客名單,她查閱得十分小心,但結果她還是搖了搖頭:「沒有,這班客機上沒有這位先生。」<br /><br />  我向她道了謝,那位空中小姐十分好心,她又告訴我,一小時後還有一班客機,也是從那個城市中飛來的,或許他在那班客機上。<br /><br />  我再次向她道謝,然後回到了彩虹的身邊,向她轉達了那位空中小姐的話。<br /><br />  彩虹嘆了一聲:「不會的,他既然在信上說得很清楚,是搭八時正抵達的那班飛機來,不會改搭下一班,一定是他信中所說的那些人,不讓他來,可是,他為甚麼會被人阻攔得住呢?」<br /><br />  我很不忍看彩虹那種沮喪的神情:「你可以寫一封信去問問他。」<br /><br />  彩虹搖著頭:「不,我要打一封電報去問他,叫他立時給我回電。」<br /><br />  我道:「好,那也是一個辦法,我們可以立時在機場拍發這個電報,你記得他的地址麼?」<br /><br />  彩虹勉強笑了一下:「和他通信通了三年,怎會不記得他的地址?」<br /><br />  我陪著彩虹去拍出了那封電報,電文自然是彩虹擬的,我不知道內容,但是那一定相當長,長到了彩虹的錢不夠支付電報費而要我代付的程度!<br /><br />  彩虹在和我一起離開機場時,才道:「表姐夫,回電地址,我借用你的地址,我怕爸爸突然看到有電報來,會大吃一驚。」<br /><br />  我忙道:「那不成問題,我們一齊回家去等回電好了,我想,不必到中午,回電一定可以來了。」<br /><br />  彩虹滿懷希望而來,但是卻極度失望地回去,一路上,她幾乎一句話也未曾講過。到了家門口,白素迎了出來,一看到我們兩人的神情,她也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而彩虹則立即向她奔了過去,哭了起來。<br /><br />  白素忙用各種各樣的話安慰著彩虹,我自顧自走了開去,心中在暗忖,這件事,是不是就只是伊樂忽然受了阻攔,不能前來那樣簡單?<br /><br />  但是我想來想去,卻不可能有別的甚麼事發生,是以我也只將彩虹的哭泣,當作一種幼稚的行徑,心中多少還有點好笑的感覺。<br /><br />  彩虹足足哭了一小時有餘,然後,她紅著哭腫了的雙眼,在門口等回電。我告訴她,電報最快,至少也得在十二時才會來,但是她都不肯聽我勸,咬著唇,一定要等在門口。<br /><br />  讀者諸君之中,如果有誰嘗試過去勸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叫她不要做傻事,那就可以知道,那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br /><br />  所以,我勸了兩次,也不再勸下去,任由得她在門口等著。<br /><br />  這一天清晨時分,還見過一絲陽光,但是天色越來越陰沉,到了將近中午,天色黑得如同黃昏一樣,而且還在下著雨。彩虹一直等在門口,我也知道她一直等在門口,因為白素不時走進來,在我面前唉聲嘆氣。<br /><br />  一直到了中午,已快到一點鐘了,我才聽到白素在勸彩虹不要再等,但彩虹則固執地道:「別理我,表姐,你別理會我,好不好?」<br /><br />  白素又來到我對面坐了下來,她剛坐下,便聽得門口傳來了一聲吆喝:「收電報!」<br /><br />  我們兩人一齊跳了起來,一齊奔下樓梯,到了大門口,我們看到送電報的人,已經騎著摩托車走了,彩虹手中拿著一封電報,一動不動地站著。<br /><br />  由於她背對著我們,我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我心中奇怪:她等了兩三個鐘頭,等到了電報,怎麼不立刻拆開來?<br /><br />  我的心中正在奇怪,白素已忍不住道:「彩虹,快將電報拆開來看看,伊樂怎麼說?」<br /><br />  彩虹本來只是木頭人一樣地站著的,但是白素的話才一說出口,她的身子震動像是雷殛,接著她轉過身來。<br /><br />  她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望了我們一眼,將手中的那封電報,放在桌上,就向外走了出去。<br /><br />  我一個箭步跳向前去,抓起那封電報來。<br /><br />  一抓到了那封電報,我便已明白何以彩虹的面上,會變得一絲血色也沒有了。<br /><br />  那並不是伊樂的回電,而且不過是電報局的通知書,通知書上清清楚楚地寫著:<br /> <br />  尊駕於上午八時四十二分拍發之電報,該地址並無收報人,無法投遞。<br /> <br />  沒有伊樂這個人!<br /><br />  我抬起頭來,彩虹像是一個夢遊病人一樣,仍然在向前走著,我大叫一聲:「快去追她回來。」<br /><br />  白素奔了出去,她本來也是對中國武術有極高造詣的人,但自從結婚以來,她幾乎還未曾用那樣快的速度奔跑過,趕到了彩虹的身邊,將彩虹硬生生拉進屋子來。<br /><br />  按著彩虹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忙道:「彩虹,別著急,事情總有辦法的。」彩虹緩緩地搖著頭,我也不知道她搖頭是甚麼意思,我又道:「彩虹,最主要的是你對他有沒有信心,他是不是有可能是故意在避開你。」<br /><br />  「不會!」彩虹立即回答。<br /><br />  「那就行了,那我們就可以假定,是有一些人在阻攔著他和你的見面,那種阻攔,一定可以打破,請你相信我。」<br /><br />  彩虹苦笑:「怎麼──打破它呢?」<br /><br />  「首先,我要研究研究伊樂這個人,彩虹,三年來,他的來信,你都藏著?」<br /><br />  「是的。」<br /><br />  「拿來給我看,你從他的信中,或者看不出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卻是一定可以看得出來的!」彩虹略有為難的神色,但是她隨即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回家去拿。」<br /><br />  我忙道:「叫你表姐陪你去。」<br /><br />  彩虹苦澀地笑著:「不必了,不會那樣經不起打擊!就算只是我一個人,也可以經受得起,何況還有你們兩人幫助我。」<br /><br />  我道:「我的意思是叫你的表姐駕車送你去,那你就可以快些回來,我實在急於知道這個伊樂是怎樣的人和他的家庭背景。」<br /><br />  白素聽得我那樣說,立時便挽著彩虹,向外走了出去。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思索著何以那封電報,會無法遞交的原因。<br /><br />  我心想,唯一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伊樂的家人,反對伊樂和不相識的少女談情說愛,伊樂所住的那個城市,正是民風十分保守的城市。<br /><br />  但是我還是不能肯定,那必須等我看到了伊樂的全部來信之後,才能作出決定。<br /><br />  白素和彩虹在半小時之後就回來了,在彩虹的手中,捧著一隻盒子,當她揭開盒蓋的時候,盒中滿滿一盒是信,至少有一百多封。<br /><br />  在信封中,她還都小心地註明收到的日期,和將信編了號。我接過了所有的信,道:「別來打擾我,我要好好研究這些信件。」<br /><br />  我走進了書房,關好了門,開始根據彩虹的編號,看起伊樂的信來。<br /><br />  伊樂的信,在開始的二三十封,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但是到了編號「三十」之後的那些信,每封都是一篇辭情並茂的散文!<br /><br />  真難使人相信,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是伊樂的信中說的),會有那樣美妙的文筆。<br /><br />  而越向下看去,越是令我驚異,因為伊樂不但文筆好到了極點,他知識的淵博,更是使我嘆為觀止,他幾乎甚麼都懂,有一封極長的信,是和彩虹討論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的太平洋逐島戰的,我不以為像彩虹那樣的女孩子,會對這個問題有興趣。但是,任何女孩子面對著那樣知識深邃的討論,都會心儀。<br /><br />  那一封長信,我相信即使叫當時盟軍最高負責人來寫,也不能寫得更好些。<br /><br />  而他幾乎甚麼都懂,大約彩虹曾寫信給他,向他訴說過一些身體不舒服的事,所以有一封信中,他開列了一張中藥方。<br /><br />  在那張中藥方下面,彩虹寫著一行字:只喝一次就好了,不過,藥真苦!<br /><br />  二十歲的年輕人,會開中藥方子,而且藥到病除,會討論文學、藝術,軍事、政治、考古、歷史、地理,種種問題,還會作最佳妙的時裝設計。<br /><br />  老實說,我再也不奇怪彩虹雖然未曾見過他,但是卻會愛上他。<br /><br />  關於家中的事,伊樂說得很少。<br /><br />  他看來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父母,的確,他曾提到有六個人在侍候他,他還曾提及過一個「脾氣古怪,經常補充他知識」的老人。但是他未曾說明那老人和他的關係,看來像是家庭教師。<br /><br />  我一封又一封信看著,一直看到幾乎天亮,我才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所有的信中,絕沒有一封,談論到運動!<br /><br />  彩虹是一個十分好動的少女,幾乎每一種運動她都喜歡,但是伊樂在這方面的趣味,顯然和她不合,伊樂對於世界運動會的經過,都知道得十分詳細,然而他的信中,卻從來未曾提及他自己曾參加過甚麼運動!<br /><br />  當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我已對整件事,有了一個概念!<br /><br />  我閉上了眼睛,在我的眼前,好像已浮起了一個有著一雙充滿了智慧的眼睛,但是面色卻異常蒼白的青年人,我似乎還看到這個青年人坐在輪椅上,他是殘廢,生理有缺憾,這就是他最後終於不敢來見彩虹的原因。<br /><br />  而我也像是已看到了結局,彩虹是一個有著如此狂熱情緒的少女,不論伊樂怎樣,她既然已愛著他,一定仍會愛他。<br /><br />  於是,我又好像看到了大團圓的結局。<br /><br />  但是,我卻沒有再向下想去,因為我發現我自己所設想的,太像一篇令人作嘔的流行小說或是愛情文藝悲喜劇了。現實生活中是不是會有那樣的情形,真是天曉得。<br /><br />  我在書房的安樂椅上躺了下來,睡了兩個來鐘頭,然後才打開了書房門。</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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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出色之極的信件



  第二天,早上六時半,天還只有曚曚光時,彩虹已經來了。

  幸而白素早已起身,連忙將我從床上拉了起來,等我見到彩虹的時候,是六時三刻。

  彩虹經過小心的打扮,她選擇了一件十分淡雅的服裝,那件米白色的服裝令她顯得高貴、大方和成熟,我一看到她,便點頭道:「你揀了一件好衣服。」

  「那是伊樂設計的,」彩虹高興地回答:「他在三個月前,將圖樣、顏色一起寄來,他信中還說,經過了三年的通信,他深深地相信這件他設計的衣服,一定是最適合不過。」

  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很不錯,你的那位筆友,他可以成為一個第一流的服裝設計師!」

  彩虹更高興了;但不論她如何高興,總難以掩飾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疲倦神態。

  我心中已然感到,如果那個伊樂先生不能依時來到的話,那麼對彩虹而言,一定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白素也在耽心這一點,她偷偷地問我:「你看表妹能見到她的筆友麼?」

  我笑著回答:「不必緊張,就算她的筆友因故不能來,難道她就不能去看人家麼?」

  白素笑了起來:「你倒想得周到。」

  七時十分,我和彩虹一齊到機場,一路上,彩虹不斷埋怨我將車子開得太慢,又在每一個紅燈之前頓足表示不耐煩,說城市交通管理不善。

  但事實上,當我們到達機場的時候,只不過七點四十分,彩虹急急地到服務台前去詢問,那班班機在八時正抵達,於是她又開始抱怨鐘走得太慢,好不容易,飛機在跑道上停了下來,她又急不及待地奔向閘口。

  在閘口又等了二十分鐘,在那二十分鐘之中,彩虹不住地攻擊海關的旅行護照檢查制度和行李檢查制度,使我不得不勸她:「你以為伊樂會喜歡見到一個一小時以來,不斷埋怨這、埋怨那的女孩子麼?」

  彩虹嘆了一聲:「我多麼心急想見他!」

  我當然明白她的心情,那是她的初戀,她不知為她初戀的對象作出了多少幻想,如今,她的幻想會變成事實,所以她不能不心急。

  第一個旅客從閘口走出來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生意人,接著是一對新婚夫婦般的青年男女,然後是兩個老婦人,再接著,是一隊奇形怪狀服裝的樂隊。

  跟在那樂隊之後的,是一個身形高大,膚色黝黑,像是運動家一樣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在走出閘口的時候,正在東張西望,彩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她推著我:「你過去問問他,他可能就是伊樂!」

  我倒願意這年輕人就是伊樂,是以我走向前去,向他點了點頭:「閣下是伊樂先生?」

  那年輕人奇怪地望著我:「不是,我叫班尼。」

  我連忙向他道歉,後退了一步,回頭向彩虹望了一眼,攤了攤手,作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彩虹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

  這時,那叫著班尼的年輕人,已和一個穿著軟皮長靴和短裙的少女,手拉著手走開去了。

  我看到彩虹又伸手向閘口指著,我回過頭去,看到在幾個絕不可能是伊樂的人之後,又有一個看來神情很害羞的年輕人,提著一隻箱子,走出了閘口。

  我知道彩虹的意思,她又是叫我去問那年輕人,是不是伊樂?

  那實在是一個十分尷尬的差使,但是我既然陪著她來了,卻也不能不問,是以我又走了上去,微笑著:「是伊樂先生?」

  那年輕人的神情有點吃驚:「不,不,你認錯人了,我叫趙家駒。」

  我不得不再度退了下來,回頭向彩虹望去,彩虹面上失望的神色,又增加了不少。

  我再繼續等著,陸續又有四三個年輕人走出來,每一個年青人走出來,我總上前問他們是不是伊樂,但是他們的回答都是「不是」!

  半小時之後,看來那一班班機的旅客,已經全走出閘口了,我退回到彩虹的身邊。

  彩虹咬著下唇,過了好一會,才道:「他,他沒有來。」

  我安慰著她,道:「或許我們錯過了他,待我去向空中小姐要旅客名單看看。」

  我向閘口走去,對一位站在閘口的空中小姐,提出了我的要求,那位美麗的空中小姐猶豫了一下,我向彩虹指了一指:「她在等一個她未曾見過面的筆友,不知是不是我們錯過了他,還是對方根本沒有來,所以才希望查看一下旅客名單。」

  「他的筆友叫甚麼名字?」空中小姐問。

  「伊樂。」我回答。

  空中小姐開始查看她手上夾子上的旅客名單,她查閱得十分小心,但結果她還是搖了搖頭:「沒有,這班客機上沒有這位先生。」

  我向她道了謝,那位空中小姐十分好心,她又告訴我,一小時後還有一班客機,也是從那個城市中飛來的,或許他在那班客機上。

  我再次向她道謝,然後回到了彩虹的身邊,向她轉達了那位空中小姐的話。

  彩虹嘆了一聲:「不會的,他既然在信上說得很清楚,是搭八時正抵達的那班飛機來,不會改搭下一班,一定是他信中所說的那些人,不讓他來,可是,他為甚麼會被人阻攔得住呢?」

  我很不忍看彩虹那種沮喪的神情:「你可以寫一封信去問問他。」

  彩虹搖著頭:「不,我要打一封電報去問他,叫他立時給我回電。」

  我道:「好,那也是一個辦法,我們可以立時在機場拍發這個電報,你記得他的地址麼?」

  彩虹勉強笑了一下:「和他通信通了三年,怎會不記得他的地址?」

  我陪著彩虹去拍出了那封電報,電文自然是彩虹擬的,我不知道內容,但是那一定相當長,長到了彩虹的錢不夠支付電報費而要我代付的程度!

  彩虹在和我一起離開機場時,才道:「表姐夫,回電地址,我借用你的地址,我怕爸爸突然看到有電報來,會大吃一驚。」

  我忙道:「那不成問題,我們一齊回家去等回電好了,我想,不必到中午,回電一定可以來了。」

  彩虹滿懷希望而來,但是卻極度失望地回去,一路上,她幾乎一句話也未曾講過。到了家門口,白素迎了出來,一看到我們兩人的神情,她也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而彩虹則立即向她奔了過去,哭了起來。

  白素忙用各種各樣的話安慰著彩虹,我自顧自走了開去,心中在暗忖,這件事,是不是就只是伊樂忽然受了阻攔,不能前來那樣簡單?

  但是我想來想去,卻不可能有別的甚麼事發生,是以我也只將彩虹的哭泣,當作一種幼稚的行徑,心中多少還有點好笑的感覺。

  彩虹足足哭了一小時有餘,然後,她紅著哭腫了的雙眼,在門口等回電。我告訴她,電報最快,至少也得在十二時才會來,但是她都不肯聽我勸,咬著唇,一定要等在門口。

  讀者諸君之中,如果有誰嘗試過去勸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叫她不要做傻事,那就可以知道,那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勸了兩次,也不再勸下去,任由得她在門口等著。

  這一天清晨時分,還見過一絲陽光,但是天色越來越陰沉,到了將近中午,天色黑得如同黃昏一樣,而且還在下著雨。彩虹一直等在門口,我也知道她一直等在門口,因為白素不時走進來,在我面前唉聲嘆氣。

  一直到了中午,已快到一點鐘了,我才聽到白素在勸彩虹不要再等,但彩虹則固執地道:「別理我,表姐,你別理會我,好不好?」

  白素又來到我對面坐了下來,她剛坐下,便聽得門口傳來了一聲吆喝:「收電報!」

  我們兩人一齊跳了起來,一齊奔下樓梯,到了大門口,我們看到送電報的人,已經騎著摩托車走了,彩虹手中拿著一封電報,一動不動地站著。

  由於她背對著我們,我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我心中奇怪:她等了兩三個鐘頭,等到了電報,怎麼不立刻拆開來?

  我的心中正在奇怪,白素已忍不住道:「彩虹,快將電報拆開來看看,伊樂怎麼說?」

  彩虹本來只是木頭人一樣地站著的,但是白素的話才一說出口,她的身子震動像是雷殛,接著她轉過身來。

  她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望了我們一眼,將手中的那封電報,放在桌上,就向外走了出去。

  我一個箭步跳向前去,抓起那封電報來。

  一抓到了那封電報,我便已明白何以彩虹的面上,會變得一絲血色也沒有了。

  那並不是伊樂的回電,而且不過是電報局的通知書,通知書上清清楚楚地寫著:

  尊駕於上午八時四十二分拍發之電報,該地址並無收報人,無法投遞。

  沒有伊樂這個人!

  我抬起頭來,彩虹像是一個夢遊病人一樣,仍然在向前走著,我大叫一聲:「快去追她回來。」

  白素奔了出去,她本來也是對中國武術有極高造詣的人,但自從結婚以來,她幾乎還未曾用那樣快的速度奔跑過,趕到了彩虹的身邊,將彩虹硬生生拉進屋子來。

  按著彩虹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忙道:「彩虹,別著急,事情總有辦法的。」彩虹緩緩地搖著頭,我也不知道她搖頭是甚麼意思,我又道:「彩虹,最主要的是你對他有沒有信心,他是不是有可能是故意在避開你。」

  「不會!」彩虹立即回答。

  「那就行了,那我們就可以假定,是有一些人在阻攔著他和你的見面,那種阻攔,一定可以打破,請你相信我。」

  彩虹苦笑:「怎麼──打破它呢?」

  「首先,我要研究研究伊樂這個人,彩虹,三年來,他的來信,你都藏著?」

  「是的。」

  「拿來給我看,你從他的信中,或者看不出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卻是一定可以看得出來的!」彩虹略有為難的神色,但是她隨即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回家去拿。」

  我忙道:「叫你表姐陪你去。」

  彩虹苦澀地笑著:「不必了,不會那樣經不起打擊!就算只是我一個人,也可以經受得起,何況還有你們兩人幫助我。」

  我道:「我的意思是叫你的表姐駕車送你去,那你就可以快些回來,我實在急於知道這個伊樂是怎樣的人和他的家庭背景。」

  白素聽得我那樣說,立時便挽著彩虹,向外走了出去。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思索著何以那封電報,會無法遞交的原因。

  我心想,唯一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伊樂的家人,反對伊樂和不相識的少女談情說愛,伊樂所住的那個城市,正是民風十分保守的城市。

  但是我還是不能肯定,那必須等我看到了伊樂的全部來信之後,才能作出決定。

  白素和彩虹在半小時之後就回來了,在彩虹的手中,捧著一隻盒子,當她揭開盒蓋的時候,盒中滿滿一盒是信,至少有一百多封。

  在信封中,她還都小心地註明收到的日期,和將信編了號。我接過了所有的信,道:「別來打擾我,我要好好研究這些信件。」

  我走進了書房,關好了門,開始根據彩虹的編號,看起伊樂的信來。

  伊樂的信,在開始的二三十封,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但是到了編號「三十」之後的那些信,每封都是一篇辭情並茂的散文!

  真難使人相信,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是伊樂的信中說的),會有那樣美妙的文筆。

  而越向下看去,越是令我驚異,因為伊樂不但文筆好到了極點,他知識的淵博,更是使我嘆為觀止,他幾乎甚麼都懂,有一封極長的信,是和彩虹討論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的太平洋逐島戰的,我不以為像彩虹那樣的女孩子,會對這個問題有興趣。但是,任何女孩子面對著那樣知識深邃的討論,都會心儀。

  那一封長信,我相信即使叫當時盟軍最高負責人來寫,也不能寫得更好些。

  而他幾乎甚麼都懂,大約彩虹曾寫信給他,向他訴說過一些身體不舒服的事,所以有一封信中,他開列了一張中藥方。

  在那張中藥方下面,彩虹寫著一行字:只喝一次就好了,不過,藥真苦!

  二十歲的年輕人,會開中藥方子,而且藥到病除,會討論文學、藝術,軍事、政治、考古、歷史、地理,種種問題,還會作最佳妙的時裝設計。

  老實說,我再也不奇怪彩虹雖然未曾見過他,但是卻會愛上他。

  關於家中的事,伊樂說得很少。

  他看來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父母,的確,他曾提到有六個人在侍候他,他還曾提及過一個「脾氣古怪,經常補充他知識」的老人。但是他未曾說明那老人和他的關係,看來像是家庭教師。

  我一封又一封信看著,一直看到幾乎天亮,我才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所有的信中,絕沒有一封,談論到運動!

  彩虹是一個十分好動的少女,幾乎每一種運動她都喜歡,但是伊樂在這方面的趣味,顯然和她不合,伊樂對於世界運動會的經過,都知道得十分詳細,然而他的信中,卻從來未曾提及他自己曾參加過甚麼運動!

  當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我已對整件事,有了一個概念!

  我閉上了眼睛,在我的眼前,好像已浮起了一個有著一雙充滿了智慧的眼睛,但是面色卻異常蒼白的青年人,我似乎還看到這個青年人坐在輪椅上,他是殘廢,生理有缺憾,這就是他最後終於不敢來見彩虹的原因。

  而我也像是已看到了結局,彩虹是一個有著如此狂熱情緒的少女,不論伊樂怎樣,她既然已愛著他,一定仍會愛他。

  於是,我又好像看到了大團圓的結局。

  但是,我卻沒有再向下想去,因為我發現我自己所設想的,太像一篇令人作嘔的流行小說或是愛情文藝悲喜劇了。現實生活中是不是會有那樣的情形,真是天曉得。

  我在書房的安樂椅上躺了下來,睡了兩個來鐘頭,然後才打開了書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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