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繁男把手皮包的釦子釦上,不經意的四面望望,然後過了馬路,向我們走來。他好像看了我們這邊一下,並未認出我們,又繼續往前走。
尾形桑看著他走過。等他走到幾碼遠了,從後面叫道:「嗨!繁男!」
松田繁男停住腳轉過身,一臉迷惑地向我們走過來。
「繁男,你好呀!」
他從鏡片後盯著我們,接著開心地大笑起來。
「是尾形桑啊?真想不到。」他鞠了躬,又伸出手。「真太高興了。悅子桑也在。好嗎?真高興見到您呀!」
我們彼此鞠躬握手。
「你們不會是來找我的吧?真不巧,我中午休息時間就要過了。」他看了一眼錶,「不過,我們還是可以進去談一下。」
「不,不!」尾形桑很快說,「別耽擱工作。我們剛巧經過這裡。我記得你住這兒,正在指給悅子看呢!」
「請,請。我耽擱幾分鐘不要緊。至少進來喝杯茶。外頭太熱了。」
「不,不,你得去上課了。」
他們倆對看了一下。「你一切都好嗎?繁男?」尾形桑問。「家裡怎麼樣?」
「老樣子。您曉得的嘛!您呢?尾形桑,退休生活還愜意吧?我不曉得您回長崎來。次郎和我好久沒聯絡了。」他轉向我說:「我總說要寫信的,老是忘記。」
我微笑著客套幾句。他們兩人又講起來。
「您喜歡福岡嗎?」
「不錯呀!是我老家,你曉得吧?」
「真的?」
話鋒中斷。尾形桑說:「別讓我們耽擱你公事。你要是急著走,我瞭解的。」
「呵,不。我還能多待幾分鐘。真可惜你們沒早點來。也許您走之前能來家坐坐?」
「嗯。我盡量好了。要看的人真多。」
「是啊!我想像得出。」
「令堂好嗎?」
「很好。謝謝您。」
他們又靜了下來。
「很高興聽到你一切順利。我們剛巧經過,我正在跟悅子桑說你就住在這兒。說真的,我正巧記起你小時候過來同次郎玩的樣子。」
繁男笑了。「時間可真快!不是嗎?」
「不錯。我正在同悅子說這些事。對了,我剛要跟她提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我看到你家,剛好記起來的。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哦?」
「嗯。我看到你家,碰巧就想起這件事來。不久前,我在期刊上看到一篇文章,是在《新教育文摘》上。我想是這麼個名稱。」
年輕人並未開口,換了個姿勢,把手皮包放在地上。
「哦?」
「我讀後很吃驚。說真的,我簡直驚訝到難以置信。」
「是的。我猜您一定很驚訝。」
「這真的太難令人相信了。繁男,難以置信。」
繁男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看著地面。他點點頭,仍未置一辭。
「我早就想來找你問問了。」尾形桑繼續說,「我一下子又忘了這回事。繁男,你說實話,你相信你自己寫的嗎?告訴我你為什麼寫這樣的東西?繁男,你說出個理由來,那麼至少我能安心回福岡去。現在,我實在不知該怎麼想。」
繁男用鞋後跟戳著地上的小石子。最後他嘆了一口氣,抬頭面對著尾形桑,用手推鏡。
「過去幾年,許多事不同了。」他說。
「那當然。這我看得見。這算什麼理由呢?繁男?」
「尾形桑,請聽我的解釋。」他停了一下,又低頭看地,一隻手抓了抓耳朵。「您瞭解的。現在很多事都變了,而且還在改變中。如今的時代跟您有影響力的那個時代已經大不相同了。」
「可是,繁男,這跟你那文章有什麼關係?世事是會變,可是為什麼寫這樣的文章?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不,沒這回事。至少,對我個人是絕對沒有的。」
「我想也沒有。你還記得我把你介紹給你的校長嗎?那並不是太久以前的事吧?或者那也是另一個時代的事了?」
「尾形桑!」繁男的聲音提高了,他變得十分凝重。「尾形桑,我只希望您早一個鐘頭,那麼我們可以談得透徹些。現在沒有時間細說,不過我還是大略講一點。不錯,我相信我文章中的話。您那個時代,日本孩子學的是很可怕的東西。他們學的都是謊言。最糟的謊言。更糟的是學校教他們不用眼睛看,不准有疑問。這是國家走上史無前例的浩劫的原因。」
「我們雖然戰敗了。」尾形桑插嘴道,「可是我們不必學敵人那套想法。我們戰敗,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槍礮,並不是我們怯弱,也不是我們的社會淺薄。你不曉得,繁男,我們這批人多麼努力。像我自己,像你文章中也侮辱的遠藤博士,我們愛國,盡了最大和維護正確的價值。」
「我完全相信。我相信你們的誠意和努力。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那一點。可是你們的努力走錯了方向,走了罪惡的方向。您那時也許不知道方向是錯的。我想這是事實。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只能慶幸。」
「這真是難以置信,繁男。你真這麼想?誰教你這一套的?」
「尾形桑,您捫心自問,一定曉得我的話不錯。您不瞭解你們的行動會造成這種結果,也不能怪您。很少人看到這點。而看到的這些人因為這種想法坐進監牢。不過現在他們都自由了。他們會把我們帶入新的黎明。」
「新的黎明?這是什麼話?」
「現在,我必須先走一步。抱歉我實在不能跟您長談了。」
「這算什麼?繁男?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你顯然不曉得我和遠藤博士這批人的奉獻和努力。那時你還是個孩子,怎麼可能知道那些事?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奉獻和努力?」
「不然。我對您有些經歷倒是十分熟悉。比方說,開除西沢的五位教師,把他們送進監牢。一九三八年四月,如果我記得不錯。可是這些人現在自由了。他們會引導我們走向新的黎明。對不起,我得走了。」他拿起手皮包,對我們鞠躬。「代問次郎好。」他加了一句,轉身而去。
尾形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斜坡上,仍然沉默不語地立在原地,好一會兒後,才轉向我,眼角帶著一抹笑意。
「如今年輕人真有自信。」他說。「我想我自己從前也是這樣吧!十足的自信。」
「爸,」我說:「我們現在該去看藤原太太了。已經中午了。」
「哦。當然好。悅子。我真太大意了,讓你在大暑天這麼站著。走,我們去看藤原太太。我會很高興見到她的。」
我們走下山坡路,穿過小河上的木橋,下面有許多孩子在河邊玩,有的手上拿了釣竿。我對尾形桑說:
「他那些話真胡扯八道。」
「誰?你說繁男?」
「完全胡扯。爸,你根本不必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尾形桑笑了,卻沒有說話。
※※※
市區像往常正午時分一樣擠滿了人。走進麵店陰涼的前院時,我很開心看見客人不少。藤原太太看見我們,立刻迎出來。
「唉呀,尾形桑!」她馬上認出他,高聲呼道。「真難得再見到您。真是好久不見了不是?」
「真是好久了!」尾形桑一面還禮:「好久了!」
他們彼此的熱絡頗使我意外。就我所知,尾形桑和藤原太太並不那麼熟。他們不停的彎腰行禮,直到藤原太太起身去給我們張羅吃的。
她端來熱騰騰的兩個碗,連聲道歉沒有好東西招待。尾形桑又起身鞠躬,方才坐下來用餐。
「我以為您早不記得我了,藤原太太。」他微笑著說:「真的,真是好久不見了。」
「這樣的重逢真教人開心。」藤原太太說,在我凳子邊緣坐了下來。「悅子說您現在住在福岡。我到福岡去過幾次,很不錯的地方。」
「是啊。福岡是我老家。」
「您老家?可是您在這兒做了這麼多年的事。尾形桑,難道我們還不能當您是長崎人嗎?」
尾形桑笑了,頭靠向一邊。「人就算在某個地方付出半輩子心力,到了最後,」他聳聳肩,戚然微笑,「最後還是落葉歸根。」
藤原太太解意的點頭。「我想起來,尾形桑,您在須市學校當校長的時候,他很怕您呢!」
尾形桑又笑了:「是啊!我記得你家須市。很聰明的孩子。很聰明。」
「您還記得他呀?尾形桑。」
「哦。當然記得。我記得須市。他很用功,是個好孩子。」
「是的。他是個好孩子。」
尾形桑用筷子指指麵碗,「味道真好!」
「那兒的話。真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您。」
「不不,真的,味道好極了。」
「嗯,讓我想想看,」藤原太太說:「那時候有一位女老師對須市很好,姓什麼來著?鈴木,我想沒錯,鈴木小姐,您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嗎?尾形桑?」
「鈴木小姐?哦,不錯,我記得她。可是我不知道她現在到哪裡去了。」
「她對須市很好。還有另外一位黑田先生,很優秀的年輕人。」
「黑田?」尾形桑慢慢點頭。「哦!是了,黑田,我記得他,很出色的老師。」
「是啊!很出色的年輕人。我先生很喜歡他。您曉得他的近況嗎?」
「黑田,」尾形桑仍自顧自點著頭。一束陽光照在他臉上,眼睛四周的皺紋變得很明顯。「黑田,嗯,我想想看。啊!我碰到過他一次,偶然碰見的。那是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我想他受召打仗去了。之後,我沒聽到過他的音訊。不錯,他是個很出色的老師。那時候的很多人,現在我都不曉得他們怎麼樣了。」
有人叫藤原太太,我們望著她急急忙忙走過前廊,到客人桌前去。她站在那兒,鞠著躬,然後收拾碗盤,拿進廚房去了。
尾形桑看著她搖搖頭。「看她這樣,真叫人不忍。」他低聲說。我沒出聲,繼續吃麵。尾形桑靠近我問:「悅子,你說他兒子叫什麼?還在的那一個。我是說。」
「一雄。」我小聲說。
他點點頭,也繼續吃麵。
藤原太太幾分鐘後又回來了。「真不好意思!沒好東西招待您。」
「那裡的話。」尾形桑說。「這麵味道好極了。哦,一雄桑怎麼樣啊?」
「他還過得去。身體不錯,工作也很滿意。」
「那真太好了。悅子說他在汽車公司做事。」
「是啊!他在那兒做得挺好。最要緊的是他現在總算又想到終身大事了。」
「真的?」
「他以前說過這輩子不結婚了。可是現在他總算又往前看了。現在還沒有什麼中意的對象。不過至少開始往這方面想了。」
「這是好事呀!」尾形桑說。「他年紀還輕,不是嗎?」
「就是呀!大好的日子還在前頭呢!」
「是嘛!他前途長著呢!您一定得給他找個好媳婦。藤原太太。」
她笑了。「別以為我沒試過。可是如今年輕小姐不同了。這教我不敢相信,變得真快。」
「可不是嗎?您說的不錯。如今,年輕的女子個個想法不同了。整天想著洗衣機呀!美國衣裳呀!我們家悅子也不例外呢!」
「別扯上我,爸。」
藤原太太又笑起來。「我記得第一次聽見說洗衣機,我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要這樣的東西。明明有兩隻手可用,還花錢去買什麼洗衣機。悅子大概不這麼想。」
我正要開口,尾形桑卻搶先說道:「我告訴您吧!前幾天聽到一件新鮮事。這人是次郎的同事。他說,上回競選,他太太不同意投他要投的黨,他揍了她一頓,她還是不讓步。最後,夫妻倆投的是不同的黨。在我們那時候,您能想像會有這種事嗎?簡直不可思議。」
藤原太太搖搖頭,「世界真是大不相同了。」她嘆了一口氣。「可是,我聽悅子說次郎現在很不錯。您一定很滿意吧!尾形桑。」
「嗯。他幹得還不錯。就是今天,他代表公司出席一個重要會議。他們恐怕又要升他了。」
「真行啊!」
「去年才升的。我猜他上司對他很滿意。」
「真行!您一定很高興。」
「他是蠻有決心的。從小就如此。我記得他小時候,別的父親都逼孩子念書。我總叫他多玩玩,太用功了,對他也不好。」
藤原太太搖頭笑著:「是啊!一雄也是這樣,常常一口氣做功課做到晚上。我叫他不要用功過度,他不聽。」
「他們不會聽的。話說回來,我自己還不是一樣。如果你覺得你做得對,時間就沒白花掉。我太太常勸我放輕鬆點,我也當耳邊風啊!」
「正是,一雄就是這樣。不過如果他結了婚,恐怕就得改改了!」
「那可說不定。」尾形桑笑著說。他把筷子齊齊整整的架在碗上。「這頓飯吃得太好了。」
「不成敬意。真不好意思沒有更好的東西招待。您再添一點,好嗎?」
「如果您有多的。如今一個人,難得碰上這麼好的口味,可不能輕易放過的。」
「哪裡的話。」藤原太太說著就起身去添了。
※※※
我們到家不久,次郎也回來了,他比平日早了一個多鐘頭。他很開心地跟爸打了招呼才去洗澡,顯然已經忘了前晚發的脾氣。不一會兒,他披著和服出來,一邊哼著歌,在墊子上坐下,用毛巾擦頭髮。
「今天怎麼樣?」尾形桑問。
「什麼怎麼樣?哦,我的會,還不錯,相當不錯。」
我正要進廚房,聽見這話就停在門口,想聽次郎還說什麼。他父親也望著他,而次郎卻自顧自揩他的頭髮,並沒看我們。
最後他終於說:「我想我表現得不錯。我說服了對方代表簽了一個合同,雖然不是正式契約,但基本上是差不多了。我的上司很驚訝,因為通常不會這麼快就簽下任何東西的。會開過後,他就叫我早些回來。」
「啊!這真是好消息。」尾形桑說,笑了一聲,他看我一眼,又看著次郎,「真是好消息。」
「恭喜哪!」我微笑著對次郎說:「我真開心。」
次郎抬起頭,彷彿才注意到我也在場。
「妳怎麼還在這裡?」他問。「我要茶。」他放下毛巾,梳起頭來。
※※※
那晚為了慶祝次郎的成功,我預備了一頓比平日豊盛的晚餐。尾形桑絕口不提白天去看松田繁男的事。不過,我們進餐時,他很突然地說:
「次郎,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了!」
次郎抬起頭,「就回去了?真不捨得您走。希望您住得還開心。」
「嗯。在這兒算是好好休息了一陣。我已經比原先計畫的住得久了。」
「爸,您願意來住請隨時來。」次郎說。「也不用急著走,真的。」
「謝謝。不過我是得走了。家裡還有不少事要做。」
「您什麼時候方便,再來住一陣。」
「爸,」我說,「寶寶生下來,您得來看呀!」
尾形桑微笑著:「那麼也許我過年的時候再來。不過年前我是不會再來打擾妳了,悅子。不算上我,到時候都已經夠妳忙的。」
「真不巧,您這回來正是我最忙的時候。」次郎說。「下回也許我不會這麼忙,可以多有些時間陪您談談。」
「次郎,別放在心上。你工作認真,才最讓我開心。」
「現在這項合約簽成了,」次郎又說。「我才稍稍空一點,可惜您又馬上要走了。我還在想休幾天假,不過也許也沒什麼用了。」
「爸,」我插嘴道,「要是次郎休幾天假,您能不能再留一個星期?」
次郎停下筷子,卻並未抬頭。
「我有些動心。」尾形桑說。「可是我想我實在得走了。」
次郎這才又開始吃飯。「可惜。」他說。
「我得在菊子夫婦倆來之前把前廊做完。他們秋天一定會來的。」
次郎沒有接腔。我們大家默默用餐。之後,尾形桑說:「再說,我總不能老在這裡枯坐一整天構思棋局呀!」他有些尷尬地笑著。
次郎點點頭,沒有說話。尾形桑又笑了起來。我們又陷入一陣沉默。
「爸,您現在還喝清酒嗎?」次郎先開口問道。
「清酒?偶爾喝一點。已經不常喝了。」
「這是您在這兒最後一晚了,我們來點清酒怎麼樣?」
尾形桑像是在斟酌他的話,然後微笑著說:「我看不必特別為我這麼個老人費事了。不過,我們倒可以慶祝一下你的事業來上一杯。」
次郎朝我點點頭,我從櫥子裡取出酒瓶和酒杯。
「我知道你會有這一天的。」尾形桑說。「從小就看得出。」
「今天的事並不保證我一定會升。」次郎說。「不過我想我今天的表現總不會有害就是了。」
「哦,那當然不會。」尾形桑說:「不會有害的。」
他們沉默地望著我斟酒。尾形桑放下筷子,舉杯說:「祝你前途無量。」
次郎嘴裡還含著食物,也舉起杯子。
「也祝福您,爸。」
※※※
記憶往往是不甚可靠的。回想往往把過去染上不同的色彩。我現在敘述的事自然也不例外。例如,我常想,那個下午我那種怔忡不安的感覺是一個預兆。我當時腦中那種不快的景象異常鮮明強烈,和平日下午那段漫長時光中的飄忽空想完全不同。那個下午的一切很可能並沒有任何異常。小女孩吊死在樹上那件事,比以前幾宗孩童謀殺的案子在社區引起的驚恐要大得多。那個夏天,我恐怕不是唯一的被腦中一些可怕的景象騷擾的人。
※※※
那是我們從稻引回來一兩天後的一個下午,已近黃昏時分,我正忙著一些零碎瑣事,偶爾望向窗外,一輛龐大的美國車迎面駛來。外面的廢地顯然已經乾涸了,因為這輛大車並不像我上次看到時那麼難以行駛。它一直開過來,上了我窗下的洋灰地。車窗反光使我無法看清。不過我彷彿覺得司機旁邊坐著人。車繞過公寓,消失在我視線外。
就在我凝望小屋,腦中渾沌一片時,那可怕的景象突然閃過腦際。沒有什麼特別原因,我心神怔忡的離開窗邊。我繼續手邊的事,盡量不去想那幅景象。可是在我完全排除那幅畫面之前,腦中想的是那輛重新出現的大白車。
一個鐘頭之後,我看見一個人穿過廢地,向小屋走去。我睜大眼睛,看個清楚。那是個女人,身子很瘦,步伐很慢。她在小屋外面停了一陣,才消失在傾斜的屋簷後面。我繼續往那邊看,仍不見她蹤影,顯然是進屋去了。
我站在窗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最後我穿上鞋出去。外面極熱,穿過那段乾涸的廢地,彷彿永無止境。等我到了小屋時,已經累得幾乎忘掉過來的初衷。我很驚訝聽到談話聲,一個是真理子的聲音,另一個則是陌生的。我走近門口,仍然聽不清她們的話。我在幾分鐘,不曉得該怎麼辦。過了一會,我拉開門輕叫著,談話聲停了。我等了一下,才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