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二部:張老頭的來歷</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二部:張老頭的來歷</h3><br /><br />  白素走了之後,屋中冷清了許多,也更使人耽不住,我一連幾天,都在外面,我曾想去拜訪一下張老頭,再和他談一談,但是我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們曾答應過不去打擾他的。<br /><br />  我除了每天和白素通一個長途電話之外,對於這件事來說,可以說是沒有甚麼進展。<br /><br />  如果要說再和這件事有關的活動,那麼,就是我曾到老陳那裏,看過老布。<br /><br />  老布已然完全康復了,這一次重傷,使牠瘦了不少,但是老陳眉飛色舞地告訴我,老布的胃口極好,可以一次吃盡五磅上好的牛肉(老陳幾乎沒有用神戶牛柳來餵他的寶貝狗)。而事實上,老布雖然瘦,依然一樣威猛,誰都可以看得出牠是一頭好狗。<br /><br />  當我和老陳告別之後,我想到那些狗,甚至只是接近了那頭貓,還未曾看到那頭貓之前,便已有異常的反應。<br /><br />  由此可知,動物對於一種微弱電波,有著異常敏銳的反應,牠們一接近那頭大黑貓,就可以知道那頭大黑貓不是普通的貓了!<br /><br />  而人類說是萬物之靈,但在這一方面的能力,卻幾乎等於零。<br /><br />  每當晚上,我和白素通長途電話之際,總要問她一句事情有沒有進展,白素的回答照例是「沒有」。<br /><br />  一直到近二十天之後,白素的回答有改變了,她道:「有點進展了!」<br /><br />  我略呆了一呆,「沒有進展」,這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當然的回答。<br /><br />  但是現在,白素卻說「有點進展了」。<br /><br />  那是甚麼意思,這樣的事,怎可能說「有點進展了」?我忙道:「你用甚麼方法進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麼?」<br /><br />  我這個,也不是新問題了。對這個老問題的答案,白素也有了改變,她道:「還不能,可是我卻能告訴你,究竟為甚麼不能在事先告訴你!」<br /><br />  我忙道:「為甚麼?」<br /><br />  白素笑了起來:「因為告訴了你的話,你是一定會反對的!」<br /><br />  我呆了一呆,才道:「天,希望你不是在用甚麼犯法的手段!」<br /><br />  白素不住地笑著:「放心,絕對合法!」<br /><br />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在用甚麼方法,當晚,我又仔細設想了幾十個可能,也想不出白素有甚麼辦法,可以令得張老頭的願望得到實現。<br /><br />  自那次接到電話之後,又過了幾天,一天中午,電話鈴聲大作,我拿起電話來,竟聽到了白素的聲音,那是一次額外的電話,我意料到一定有甚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br /><br />  果然,白素的聲音十分急促:「快通知張老頭,他必須在後天晚上六時之前,到達我這裏!」<br /><br />  我嚇了一跳:「為甚麼?」<br /><br />  白素道:「你這還不明白?只要他準時到,他就可以利用他所需要的電力。」<br /><br />  我更吃了一驚:「你,你用甚麼辦法,使得張老頭的願望可以實現?我不相信你能夠說服工業組合的董事會停工七天。」<br /><br />  白素道:「當然,他們要停止工作七秒鐘都不肯,根本沒有商量餘地──」<br /><br />  我打斷了她的話頭:「那麼,你──」<br /><br />  白素道:「你怎麼一點也不留心時事?這個工業組織的幾個工會,已經決定大罷工了,大罷工在後日下午開始,一連七天,時間剛好夠張老頭用,全體六千多工人,全部參加,在這七天之中,所有的機構之中,只不過用點照明的電力而已。」<br /><br />  我拿著電話聽筒,呆了好一會,令得白素以為我出了甚麼事,不住地「喂」、「喂」地問著。<br /><br />  我呆了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道:「老天,這場工潮,不是你煽動出來的吧!」<br /><br />  白素像是知道我會有此一問一樣,她的答案,也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br /><br />  她道:「你平時太少看有關工人運動的書籍了,如果你看的話,你就會知道,好幾個著名的工運專家,都有同樣的理論,他們說,不論是大小工潮,決無法煽動得起來的,所有的工潮,全是因為種種內在的原因而自己爆發的。正像你不能製造一場火山爆發,但是世界各地,卻不斷有火山爆發一樣!」<br /><br />  我大聲嚷叫道:「坦白地說,你在這些日子來,究竟扮演了甚麼角色?」<br /><br />  白素笑道:「別生氣,我只不過參加了當地婦女組織的活動,告訴工人的眷屬,她們丈夫的工作,實在應該獲得更好的待遇,她們家中的電視機,應該換上彩色接收的,她們家裏的牆紙應該重裱了,名貴的皮草,也不再是貴婦專享的東西了,如此而已!」<br /><br />  我嘆了一聲:「你闖了一個大禍,為了一隻貓,你竟……成了一場工潮的幫兇,你可知道,那會造成多大的損失?」<br /><br />  白素道:「工潮不因我而生,它是遲早要發生的,罷工的決定,是十分鐘前工會聯合會表決決定的,我甚至未曾參加這次會議!」<br /><br />  我苦笑道:「好了,好了!」<br /><br />  白素顯得很興奮,道:「我調查得很清楚,發電組合的工作,完全自動化,只要兩個人就可以完成發電過程,用氣體作原料,我和氣體供應的部門聯絡好了,他們聽說罷工,正在發愁,我去和他們一說,罷工期內。照樣要原料供應,他們高興得不得了,你看,我也不是專做破壞工作的!」<br /><br />  我喃喃地道:「太可怕了,和你做了那麼多年夫妻,竟然還不知你有那樣的能力!」<br /><br />  白素笑得十分得意:「親愛的,快去找張老頭吧,別浪費時間了!」<br /><br />  我無可奈何地問道:「要我和他一起來麼?」<br /><br />  白素道:「不必了,我這電話,是在機場打的,飛機快起飛了!」<br /><br />  我總算又高興了起來:「你回來了?」<br /><br />  白素道:「是,我已和弟弟講好,他和張老頭兩人,已足可以完成這件事,我再留在這裏,也沒有別的用處,而且我們也分別得太久了!」<br /><br />  我忙道:「是的,我來接機,我就去找張老頭!」<br /><br />  放下了電話,我立時駕車離家。<br /><br />  當然,在若干時日之後,我才知道,白素之急於回來,是因為她在那地方的一連串的活動,已被當地警方,當作了「不受歡迎的人物」,促請她離境的。也當然,事後我陸續知道,白素的「連串活動」,包括在數十工人大會上慷慨激昂的演說在內,白素實在做得太過份了,難怪在事先,她要瞞著我。<br /><br />  如果我在事先知道了她的計劃,我自然會加以反對,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br /><br />  但是這時我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認白素的聰明過人,幾千個工人一起停工,工廠的一切活動,有甚麼辦法不隨之一起停頓?這真正是釜底抽薪之計!<br /><br />  車子到了張老頭所住的那間小石屋之前,才來到了門口,我就聽到了一陣敲打聲。<br /><br />  我大聲叫了幾下,那頭大黑貓,首先從屋子之中,竄了出來。<br /><br />  接著,張老頭探頭出來,我忙道:「有好消息,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br /><br />  張老頭的臉上,現出不可信的神色來,一時之間,他幾乎呆住了,不知怎麼才好。<br /><br />  我道:「你難道不讓我進來麼?」<br /><br />  張老頭這才打開了門,讓我走了進去。<br /><br />  石屋中的陳設,仍然很簡單,我看到那隻八角形的盤子,放在屋中央,地上還有不少工具,那盤子上,釘著的「小釘子」似乎更多了一些。<br /><br />  我望著那八角形的盤子,張老頭在我的身邊搓著手:「現在真是萬事齊備,只欠東風了。」<br /><br />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東風也有了,龐大的發電組織所產生的電量,可以供你使用一星期,但是──」<br /><br />  當我再次說明張老頭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大量電能之際,張老頭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在開他的玩笑了,是以他現出高興之極的神色來,連那隻大黑貓,也突然之間,叫了起來,撲到了他的懷中。<br /><br />  可是,當我忽然又說出了「但是」兩字之後,張老頭又現出十分吃驚的神色來,顯然他是怕事情又會有甚麼不利於他的變化。<br /><br />  他發怔似的望著我,我指了指那隻老黑貓,續道:「但是,我不知道,將牠送回去這件事,是不是對,牠是一個侵略者……牠來自一個比地球進步了不知多少年的另一星體,而且,牠在地球上住了那麼多年,將地球上的一切,可以說瞭解得再透徹也沒有了,如果牠回去之後,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侵略,地球上的人類,是根本一點抵抗的餘地都沒有。」<br /><br />  我在來的時候,已經將這個問題,反覆考慮了好幾遍。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而當我將這個問題說出來之後,我更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是以我的口氣愈來愈嚴重,神情也越來越沉重。<br /><br />  張老頭聽了我的話,現出很惶恐的神色來,他先俯下身,將老黑貓放到了地上,老黑貓倚在他的腳旁不走,看來好像也很緊張,因為牠身上的毛,在漸漸地豎起來,貓一到心情緊張的時候,總是那樣子的。<br /><br />  張老頭攤著手,以一種聽來十分誠懇的語氣道:「衛先生,現在我不能向你說為甚麼你所擔憂的情形,絕不會發生,但是你一定會明白,我不是騙你,我會向你說明的,在若干天之後。」<br /><br />  我立時追問道:「為甚麼要在若干時日之後?」<br /><br />  張老頭道:「我有我的為難之處,我請你幫那麼大的忙,本來是不應該再有甚麼事隱瞞你的,但是,我實在有我的為難之處!」<br /><br />  張老頭說得十分懇切,而且,他那種神態,也確實使人同情。<br /><br />  我望了他片刻,又指了指那頭大黑貓:「是牠不讓你說出來?怕說出來了之後,會影響牠回去?」<br /><br />  張老頭神情痛苦地搖著頭:「也不單是如此,總之,你會明白,不用很久,我一定會詳細和你說明。」<br /><br />  我吸了一口氣:「你要知道,我的擔憂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而在我的擔憂,沒有甚麼切實保證之前,你要求我們這樣責任重大的承擔,這不是太過份一些了麼?」<br /><br />  張老頭也明知我講的話十分有道理,而他看樣子也的確有難言之隱,是以他只是唉聲嘆氣,並不再作甚麼解釋。<br /><br />  我知道,我的話對張老頭的壓力已經十分大,可是張老頭仍然不肯說,這證明我不論再說些甚麼,他總是不肯說的了。<br /><br />  我們之間,在維持了幾分鐘的靜默之後,張老頭先開口:「衛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br /><br />  我又望了他一會:「好,我相信你,我認識的人多,帶你去辦手續會快一點,不過,你要帶著一隻貓遠行,可能會不方便。」<br /><br />  張老頭忙道:「那倒不要緊,我有辦法,令得我和牠一起到達目的地的,你已經幫了我的大忙,我不能再要你操心了!」<br /><br />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我根本不能確定我自己那樣做是不是對!<br /><br />  但是一切都已在進行,白素甚至去鼓動了一場大罷工,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地步,自然不能就此算數,只好幫忙幫到底了!<br /><br />  而且,我也看出,張老頭決不是一個狡猾騙人的人,他一定還有很多難言之隱,我也相信,這些難言之隱,當他將那頭貓送回去之後,他一定會對我講明白的。<br /><br />  所以,我在長嘆一聲之後:「我們要爭取時間,你現在就應該跟我去辦手續了!」<br /><br />  張老頭看到事情已經有了決定,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等一等,我答應送給你的東西,現在我就拿來給你!」<br /><br />  他不等我有反應,就走進了房間中,推出了一隻木箱來,那木箱,就是我第一次到他家中的時候,看到的那隻大木箱。<br /><br />  當時,我揭開箱蓋,只看到那隻八角形的盤子,在盤子下面,是一塊木板,隔著箱子的下半部,也不知道箱子的下半部放了些甚麼東西。<br /><br />  現在,他將箱子推了出來,打開箱蓋,又將那塊木板,掀了開來,我探頭望去,只見箱子中,有大約十幾部書,還有七八卷畫,我順手拿起了一本來,就不禁吃了一驚,我雖然對這一類的古董,算不上是內行,可是也看得出,那是真正的宋版書。<br /><br />  宋版書的價值是無可估計的,而在這箱子中,有著十幾部之多!<br /><br />  我又抖開了一幅畫,那是宋徽宗的一幅「雙鸚鵡」,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見過那樣的精品,單是這幅畫,已經令我呆了半晌。<br /><br />  張老頭看到我很喜歡這些書畫,他也顯得很高興:「還不錯吧,本來我還有很多,可是近年來,為了生活,都變賣了!」<br /><br />  張老頭的這兩句話,不禁引起了我的疑心,因為從他現在這種簡單的生活來看,隨便賣出去一部書,或是一幅畫,就夠他一輩子生活了,而他卻說「變賣了許多」。<br /><br />  我立時向他望去,張老頭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多少有點語病,是以他連忙道:「你知道,這種東西,本來並不值錢,後來才漸漸值錢的。」<br /><br />  我又呆了一呆,這句話,更使人莫名其妙了,甚麼叫「本來並不值錢」,宋版書和宋瓷,甚麼時候不值錢了?<br /><br />  但當時,我只是想了一想,並沒有再追問下去,我只是道:「你以後還要生活,如果你將這些東西全送給了我,你以後的生活怎麼辦?」<br /><br />  張老頭道:「我會有辦法的,你一定要接受,不然,我不知道怎樣表示對你的謝意。」<br /><br />  張老頭的那一箱書畫,價值無法估計。人總是貪心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要我拒絕,我甚至沒有這個勇氣,但是我的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定,這一箱東西,我至多保存一年,然後,將它們捐給博物館。<br /><br />  當然,我會捐給那個工業組合所在地的博物館,因為那七天的大罷工,必然會對該地造成極大的損失,雖然照白素的說法,沒有一個人能夠製造一股工潮,就像是沒有人可以使一座火山爆發一樣,但是白素到了那裏,為了要取得使用龐大電能的機會,多少起了推波助瀾作用,那麼,將這一箱珍貴的藝術品捐給當地的博物館作補償,自屬合理。<br /><br />  我和張老頭合力將箱子抬出去,放上我的車子,然後,我利用了人事關係,和他去辦手續,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貓走了。<br /><br />  而當天下午,白素就回來,她下機之後,見到了我,第一句話就道:「不許再將大罷工的責任,推在我的身上,我沒有那麼大的本領!」<br /><br />  我只好苦笑道:「你本領已經夠大了!」<br /><br />  白素白了我一眼,大有不再睬我的意思。我們一起回到了家中,客廳仍然很凌亂,我將和張老頭見面的經過,向她說了一遍,然後,我們一起欣賞著那些精品。<br /><br />  第二天,報紙上就有了大罷工的消息,看到了這種消息,我只好苦笑,我也不和白素提起。<br /><br />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白素之間,幾乎沒有再提起張老頭的事。<br /><br />  一直到了第八天早上,白素一面看報紙,一面對我道:「罷工結束了!」<br /><br />  我正在喝咖啡,望著咖啡杯:「張老頭不知怎麼樣,他成功了沒有?」<br /><br />  白素攤了攤手:「不論怎樣,我們總算已對一個可憐的人盡了力了!」<br /><br />  我苦笑著:「你說可憐的人,是指甚麼人,張老頭,還是那隻貓?」<br /><br />  白素道:「你怎麼啦?那不是一隻貓,是一個智慧極高的人!」<br /><br />  對這一點,我們已經沒有異議,自然無法再和她辯駁下去。自那一天起,我們就一直在等著張老頭的消息,可是張老頭卻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br /><br />  白素和她弟弟通了一個長途電話,據知,張老頭在那七天之中,所用去的電量,比他們整個工業組合所用的電還要多。<br /><br />  張老頭是不告而別的,連白素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到了甚麼地方。<br /><br />  又過了三天,郵差來叩門,送來了一隻大木箱,約有兩尺長,一尺厚,半尺寬,說得難聽一點,簡直像是一口小棺材。<br /><br />  當我們打開那隻木箱之際,箱中所放的,赫然是那頭大黑貓!<br /><br />  當然,那頭大黑貓已經死了,牠的毛色看來也不再發光,眼珠是灰白色的,我們將牠取了出來,那不是標本,簡直已是一塊化石!<br /><br />  我望著白素,白素吁了一口氣,道:「成功了,他走了,只留下了一個軀殼,你看,這具臭皮囊多活了三千年,可是生命的意義並不在軀體上。」<br /><br />  我點了點頭:「這倒很有點超脫的味道,留下了軀殼,走了。」<br /><br />  白素道:「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那樣,不知自何而來,忽然來了,有了生命,但是沒有一個人能例外,每一個人,都要離開相伴幾十年的軀殼而去,也不知道到甚麼地方去了!」<br /><br />  我望了白素半晌,白素說得很正經,而她所說的話,也很難反駁。<br /><br />  我只好道:「別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只怕你也要入魔了。」<br /><br />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將那隻化石貓,放在一個架子上。我道:「張老頭這人,很不是東西,他怎麼不再來看我一下?」<br /><br />  白素嘆了一聲:「你對於張老頭,難道一點也沒有懷疑。」<br /><br />  我吃了一驚:「懷疑?甚麼意思?」<br /><br />  白素仍然背對我:「我總覺得張老頭的情形,和這隻大黑貓是相似的。」<br /><br />  我直跳了起來:「你詳細說說。」<br /><br />  白素說:「我曾注意到,張老頭在說及他和那頭貓的時候,有幾次不由自主,說出了『我們』的字眼,但隨即亟亟更正。而且,為甚麼我們不能明白那頭貓的思想,他能明白?」<br /><br />  我道:「那是因為他和貓相處久了!」<br /><br />  白素轉過身來:「多久?」<br /><br />  我呆住了,白素又道:「他出賣的宋瓷,送給我們的宋書和宋畫,那決計不是普通人所有的東西,他怎麼會有,你沒有好好想一想?」<br /><br />  我給白素的一連串問題,問得張口結舌。<br /><br />  過了片刻,我才道:「那麼,你的結論是甚麼?」<br /><br />  白素緩緩地道:「張老頭活在地球上,至少有八百多年,他是宋朝末年來的,是來找那頭貓,你明白了麼?」<br /><br />  我只感到全身都起了寒慄,像是氣溫忽然低了四十多度一樣!<br /><br />  現在,我也明白為甚麼張老頭他所變賣的東西,「原來並不值錢,後來才漸漸值錢」的了,宋版書在宋朝,當然不值甚麼錢,宋瓷的情形,也是一樣!<br /><br />  我呆望著白素,白素緩緩地道:「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他也回去了!」<br /><br />  我沒有話好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好久好久,我才道:「你是甚麼時候發現這一點的?」<br /><br />  白素道:「有一次見到張老頭和那隻貓,我就發現了,女人對於和感情有關的事,一定比男人敏感,我發覺他和那頭貓之間的感情,決不是一個人和一隻貓之間的關係,你難道一點未曾想到過?」<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我想到過的,但是我卻沒有進一步地去想。<br /><br />  白素道:「或者,我的猜想並不可靠,但是,這至少是一種猜測!」<br /><br />  我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在這一天中,我只是發怔,甚麼話也不想說。<br /><br />  第二天,我們又接到了一封信,拆開那封信,看完,我們又足足有幾小時沒有說話。<br /><br />  信是張老頭寄來的。<br /><br />  以下就是張老頭的信:<br /><br />  「衛先生、衛夫人:<br /><br />  很感謝你們的幫助,我們都回去了。他先回去,他就是那頭貓,是我最親密的人,關係類似你們的夫妻,我是來找他的,以你們的時間來說,已經八百多年了,他誤投貓身,我則投進了人體,我的情形比較好,可以自由來去,那是因為人的腦組織進步的緣故。我在他走了之後,寄出他留下的貓的軀殼,再寫信的,我找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放下我寄居了很久的軀殼──如果被人發現,那將是一具不可思議的乾屍。衛先生可記得我的保證,我們不會再來?那是因為,我曾投進人身,不客氣地說,地球人太落後了,在我們看來,和貓沒有甚麼分別,我們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地方到地球來,就像地球人沒有理由放棄現在的生活,回到穴居時代一樣。再見,再三多謝你們。」<br /><br />  這就是張老頭的信!<br /><br />  在看完了張老頭的信之後,心中一直不舒服了好幾天,他們──張老頭和老黑貓,那種來到地球的方式,很令人吃驚。<br /><br />  我可以斷定,張老頭和那老貓,他們的天性,還算是很和平的,這一點,從張老頭來到了地球,並沒有作出甚麼破壞行動可以得到證明,或許他們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生性十分和平。<br /><br />  但是在整個宇宙中有生物的星體一定有很多,其他星體上的生物,是不是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來到地球?如果他們來了,而他們的天性又不是那麼和平的話,那又會怎樣呢?<br /><br />  這是一個無法繼續想下去的問題。<br /><br />    (全書完)</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老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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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張老頭的來歷



  白素走了之後,屋中冷清了許多,也更使人耽不住,我一連幾天,都在外面,我曾想去拜訪一下張老頭,再和他談一談,但是我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們曾答應過不去打擾他的。

  我除了每天和白素通一個長途電話之外,對於這件事來說,可以說是沒有甚麼進展。

  如果要說再和這件事有關的活動,那麼,就是我曾到老陳那裏,看過老布。

  老布已然完全康復了,這一次重傷,使牠瘦了不少,但是老陳眉飛色舞地告訴我,老布的胃口極好,可以一次吃盡五磅上好的牛肉(老陳幾乎沒有用神戶牛柳來餵他的寶貝狗)。而事實上,老布雖然瘦,依然一樣威猛,誰都可以看得出牠是一頭好狗。

  當我和老陳告別之後,我想到那些狗,甚至只是接近了那頭貓,還未曾看到那頭貓之前,便已有異常的反應。

  由此可知,動物對於一種微弱電波,有著異常敏銳的反應,牠們一接近那頭大黑貓,就可以知道那頭大黑貓不是普通的貓了!

  而人類說是萬物之靈,但在這一方面的能力,卻幾乎等於零。

  每當晚上,我和白素通長途電話之際,總要問她一句事情有沒有進展,白素的回答照例是「沒有」。

  一直到近二十天之後,白素的回答有改變了,她道:「有點進展了!」

  我略呆了一呆,「沒有進展」,這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當然的回答。

  但是現在,白素卻說「有點進展了」。

  那是甚麼意思,這樣的事,怎可能說「有點進展了」?我忙道:「你用甚麼方法進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麼?」

  我這個,也不是新問題了。對這個老問題的答案,白素也有了改變,她道:「還不能,可是我卻能告訴你,究竟為甚麼不能在事先告訴你!」

  我忙道:「為甚麼?」

  白素笑了起來:「因為告訴了你的話,你是一定會反對的!」

  我呆了一呆,才道:「天,希望你不是在用甚麼犯法的手段!」

  白素不住地笑著:「放心,絕對合法!」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在用甚麼方法,當晚,我又仔細設想了幾十個可能,也想不出白素有甚麼辦法,可以令得張老頭的願望得到實現。

  自那次接到電話之後,又過了幾天,一天中午,電話鈴聲大作,我拿起電話來,竟聽到了白素的聲音,那是一次額外的電話,我意料到一定有甚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白素的聲音十分急促:「快通知張老頭,他必須在後天晚上六時之前,到達我這裏!」

  我嚇了一跳:「為甚麼?」

  白素道:「你這還不明白?只要他準時到,他就可以利用他所需要的電力。」

  我更吃了一驚:「你,你用甚麼辦法,使得張老頭的願望可以實現?我不相信你能夠說服工業組合的董事會停工七天。」

  白素道:「當然,他們要停止工作七秒鐘都不肯,根本沒有商量餘地──」

  我打斷了她的話頭:「那麼,你──」

  白素道:「你怎麼一點也不留心時事?這個工業組織的幾個工會,已經決定大罷工了,大罷工在後日下午開始,一連七天,時間剛好夠張老頭用,全體六千多工人,全部參加,在這七天之中,所有的機構之中,只不過用點照明的電力而已。」

  我拿著電話聽筒,呆了好一會,令得白素以為我出了甚麼事,不住地「喂」、「喂」地問著。

  我呆了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道:「老天,這場工潮,不是你煽動出來的吧!」

  白素像是知道我會有此一問一樣,她的答案,也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

  她道:「你平時太少看有關工人運動的書籍了,如果你看的話,你就會知道,好幾個著名的工運專家,都有同樣的理論,他們說,不論是大小工潮,決無法煽動得起來的,所有的工潮,全是因為種種內在的原因而自己爆發的。正像你不能製造一場火山爆發,但是世界各地,卻不斷有火山爆發一樣!」

  我大聲嚷叫道:「坦白地說,你在這些日子來,究竟扮演了甚麼角色?」

  白素笑道:「別生氣,我只不過參加了當地婦女組織的活動,告訴工人的眷屬,她們丈夫的工作,實在應該獲得更好的待遇,她們家中的電視機,應該換上彩色接收的,她們家裏的牆紙應該重裱了,名貴的皮草,也不再是貴婦專享的東西了,如此而已!」

  我嘆了一聲:「你闖了一個大禍,為了一隻貓,你竟……成了一場工潮的幫兇,你可知道,那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白素道:「工潮不因我而生,它是遲早要發生的,罷工的決定,是十分鐘前工會聯合會表決決定的,我甚至未曾參加這次會議!」

  我苦笑道:「好了,好了!」

  白素顯得很興奮,道:「我調查得很清楚,發電組合的工作,完全自動化,只要兩個人就可以完成發電過程,用氣體作原料,我和氣體供應的部門聯絡好了,他們聽說罷工,正在發愁,我去和他們一說,罷工期內。照樣要原料供應,他們高興得不得了,你看,我也不是專做破壞工作的!」

  我喃喃地道:「太可怕了,和你做了那麼多年夫妻,竟然還不知你有那樣的能力!」

  白素笑得十分得意:「親愛的,快去找張老頭吧,別浪費時間了!」

  我無可奈何地問道:「要我和他一起來麼?」

  白素道:「不必了,我這電話,是在機場打的,飛機快起飛了!」

  我總算又高興了起來:「你回來了?」

  白素道:「是,我已和弟弟講好,他和張老頭兩人,已足可以完成這件事,我再留在這裏,也沒有別的用處,而且我們也分別得太久了!」

  我忙道:「是的,我來接機,我就去找張老頭!」

  放下了電話,我立時駕車離家。

  當然,在若干時日之後,我才知道,白素之急於回來,是因為她在那地方的一連串的活動,已被當地警方,當作了「不受歡迎的人物」,促請她離境的。也當然,事後我陸續知道,白素的「連串活動」,包括在數十工人大會上慷慨激昂的演說在內,白素實在做得太過份了,難怪在事先,她要瞞著我。

  如果我在事先知道了她的計劃,我自然會加以反對,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

  但是這時我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認白素的聰明過人,幾千個工人一起停工,工廠的一切活動,有甚麼辦法不隨之一起停頓?這真正是釜底抽薪之計!

  車子到了張老頭所住的那間小石屋之前,才來到了門口,我就聽到了一陣敲打聲。

  我大聲叫了幾下,那頭大黑貓,首先從屋子之中,竄了出來。

  接著,張老頭探頭出來,我忙道:「有好消息,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

  張老頭的臉上,現出不可信的神色來,一時之間,他幾乎呆住了,不知怎麼才好。

  我道:「你難道不讓我進來麼?」

  張老頭這才打開了門,讓我走了進去。

  石屋中的陳設,仍然很簡單,我看到那隻八角形的盤子,放在屋中央,地上還有不少工具,那盤子上,釘著的「小釘子」似乎更多了一些。

  我望著那八角形的盤子,張老頭在我的身邊搓著手:「現在真是萬事齊備,只欠東風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東風也有了,龐大的發電組織所產生的電量,可以供你使用一星期,但是──」

  當我再次說明張老頭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大量電能之際,張老頭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在開他的玩笑了,是以他現出高興之極的神色來,連那隻大黑貓,也突然之間,叫了起來,撲到了他的懷中。

  可是,當我忽然又說出了「但是」兩字之後,張老頭又現出十分吃驚的神色來,顯然他是怕事情又會有甚麼不利於他的變化。

  他發怔似的望著我,我指了指那隻老黑貓,續道:「但是,我不知道,將牠送回去這件事,是不是對,牠是一個侵略者……牠來自一個比地球進步了不知多少年的另一星體,而且,牠在地球上住了那麼多年,將地球上的一切,可以說瞭解得再透徹也沒有了,如果牠回去之後,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侵略,地球上的人類,是根本一點抵抗的餘地都沒有。」

  我在來的時候,已經將這個問題,反覆考慮了好幾遍。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而當我將這個問題說出來之後,我更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是以我的口氣愈來愈嚴重,神情也越來越沉重。

  張老頭聽了我的話,現出很惶恐的神色來,他先俯下身,將老黑貓放到了地上,老黑貓倚在他的腳旁不走,看來好像也很緊張,因為牠身上的毛,在漸漸地豎起來,貓一到心情緊張的時候,總是那樣子的。

  張老頭攤著手,以一種聽來十分誠懇的語氣道:「衛先生,現在我不能向你說為甚麼你所擔憂的情形,絕不會發生,但是你一定會明白,我不是騙你,我會向你說明的,在若干天之後。」

  我立時追問道:「為甚麼要在若干時日之後?」

  張老頭道:「我有我的為難之處,我請你幫那麼大的忙,本來是不應該再有甚麼事隱瞞你的,但是,我實在有我的為難之處!」

  張老頭說得十分懇切,而且,他那種神態,也確實使人同情。

  我望了他片刻,又指了指那頭大黑貓:「是牠不讓你說出來?怕說出來了之後,會影響牠回去?」

  張老頭神情痛苦地搖著頭:「也不單是如此,總之,你會明白,不用很久,我一定會詳細和你說明。」

  我吸了一口氣:「你要知道,我的擔憂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而在我的擔憂,沒有甚麼切實保證之前,你要求我們這樣責任重大的承擔,這不是太過份一些了麼?」

  張老頭也明知我講的話十分有道理,而他看樣子也的確有難言之隱,是以他只是唉聲嘆氣,並不再作甚麼解釋。

  我知道,我的話對張老頭的壓力已經十分大,可是張老頭仍然不肯說,這證明我不論再說些甚麼,他總是不肯說的了。

  我們之間,在維持了幾分鐘的靜默之後,張老頭先開口:「衛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又望了他一會:「好,我相信你,我認識的人多,帶你去辦手續會快一點,不過,你要帶著一隻貓遠行,可能會不方便。」

  張老頭忙道:「那倒不要緊,我有辦法,令得我和牠一起到達目的地的,你已經幫了我的大忙,我不能再要你操心了!」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我根本不能確定我自己那樣做是不是對!

  但是一切都已在進行,白素甚至去鼓動了一場大罷工,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地步,自然不能就此算數,只好幫忙幫到底了!

  而且,我也看出,張老頭決不是一個狡猾騙人的人,他一定還有很多難言之隱,我也相信,這些難言之隱,當他將那頭貓送回去之後,他一定會對我講明白的。

  所以,我在長嘆一聲之後:「我們要爭取時間,你現在就應該跟我去辦手續了!」

  張老頭看到事情已經有了決定,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等一等,我答應送給你的東西,現在我就拿來給你!」

  他不等我有反應,就走進了房間中,推出了一隻木箱來,那木箱,就是我第一次到他家中的時候,看到的那隻大木箱。

  當時,我揭開箱蓋,只看到那隻八角形的盤子,在盤子下面,是一塊木板,隔著箱子的下半部,也不知道箱子的下半部放了些甚麼東西。

  現在,他將箱子推了出來,打開箱蓋,又將那塊木板,掀了開來,我探頭望去,只見箱子中,有大約十幾部書,還有七八卷畫,我順手拿起了一本來,就不禁吃了一驚,我雖然對這一類的古董,算不上是內行,可是也看得出,那是真正的宋版書。

  宋版書的價值是無可估計的,而在這箱子中,有著十幾部之多!

  我又抖開了一幅畫,那是宋徽宗的一幅「雙鸚鵡」,我可以說從來也未曾見過那樣的精品,單是這幅畫,已經令我呆了半晌。

  張老頭看到我很喜歡這些書畫,他也顯得很高興:「還不錯吧,本來我還有很多,可是近年來,為了生活,都變賣了!」

  張老頭的這兩句話,不禁引起了我的疑心,因為從他現在這種簡單的生活來看,隨便賣出去一部書,或是一幅畫,就夠他一輩子生活了,而他卻說「變賣了許多」。

  我立時向他望去,張老頭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多少有點語病,是以他連忙道:「你知道,這種東西,本來並不值錢,後來才漸漸值錢的。」

  我又呆了一呆,這句話,更使人莫名其妙了,甚麼叫「本來並不值錢」,宋版書和宋瓷,甚麼時候不值錢了?

  但當時,我只是想了一想,並沒有再追問下去,我只是道:「你以後還要生活,如果你將這些東西全送給了我,你以後的生活怎麼辦?」

  張老頭道:「我會有辦法的,你一定要接受,不然,我不知道怎樣表示對你的謝意。」

  張老頭的那一箱書畫,價值無法估計。人總是貪心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要我拒絕,我甚至沒有這個勇氣,但是我的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定,這一箱東西,我至多保存一年,然後,將它們捐給博物館。

  當然,我會捐給那個工業組合所在地的博物館,因為那七天的大罷工,必然會對該地造成極大的損失,雖然照白素的說法,沒有一個人能夠製造一股工潮,就像是沒有人可以使一座火山爆發一樣,但是白素到了那裏,為了要取得使用龐大電能的機會,多少起了推波助瀾作用,那麼,將這一箱珍貴的藝術品捐給當地的博物館作補償,自屬合理。

  我和張老頭合力將箱子抬出去,放上我的車子,然後,我利用了人事關係,和他去辦手續,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貓走了。

  而當天下午,白素就回來,她下機之後,見到了我,第一句話就道:「不許再將大罷工的責任,推在我的身上,我沒有那麼大的本領!」

  我只好苦笑道:「你本領已經夠大了!」

  白素白了我一眼,大有不再睬我的意思。我們一起回到了家中,客廳仍然很凌亂,我將和張老頭見面的經過,向她說了一遍,然後,我們一起欣賞著那些精品。

  第二天,報紙上就有了大罷工的消息,看到了這種消息,我只好苦笑,我也不和白素提起。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白素之間,幾乎沒有再提起張老頭的事。

  一直到了第八天早上,白素一面看報紙,一面對我道:「罷工結束了!」

  我正在喝咖啡,望著咖啡杯:「張老頭不知怎麼樣,他成功了沒有?」

  白素攤了攤手:「不論怎樣,我們總算已對一個可憐的人盡了力了!」

  我苦笑著:「你說可憐的人,是指甚麼人,張老頭,還是那隻貓?」

  白素道:「你怎麼啦?那不是一隻貓,是一個智慧極高的人!」

  對這一點,我們已經沒有異議,自然無法再和她辯駁下去。自那一天起,我們就一直在等著張老頭的消息,可是張老頭卻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白素和她弟弟通了一個長途電話,據知,張老頭在那七天之中,所用去的電量,比他們整個工業組合所用的電還要多。

  張老頭是不告而別的,連白素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到了甚麼地方。

  又過了三天,郵差來叩門,送來了一隻大木箱,約有兩尺長,一尺厚,半尺寬,說得難聽一點,簡直像是一口小棺材。

  當我們打開那隻木箱之際,箱中所放的,赫然是那頭大黑貓!

  當然,那頭大黑貓已經死了,牠的毛色看來也不再發光,眼珠是灰白色的,我們將牠取了出來,那不是標本,簡直已是一塊化石!

  我望著白素,白素吁了一口氣,道:「成功了,他走了,只留下了一個軀殼,你看,這具臭皮囊多活了三千年,可是生命的意義並不在軀體上。」

  我點了點頭:「這倒很有點超脫的味道,留下了軀殼,走了。」

  白素道:「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那樣,不知自何而來,忽然來了,有了生命,但是沒有一個人能例外,每一個人,都要離開相伴幾十年的軀殼而去,也不知道到甚麼地方去了!」

  我望了白素半晌,白素說得很正經,而她所說的話,也很難反駁。

  我只好道:「別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只怕你也要入魔了。」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將那隻化石貓,放在一個架子上。我道:「張老頭這人,很不是東西,他怎麼不再來看我一下?」

  白素嘆了一聲:「你對於張老頭,難道一點也沒有懷疑。」

  我吃了一驚:「懷疑?甚麼意思?」

  白素仍然背對我:「我總覺得張老頭的情形,和這隻大黑貓是相似的。」

  我直跳了起來:「你詳細說說。」

  白素說:「我曾注意到,張老頭在說及他和那頭貓的時候,有幾次不由自主,說出了『我們』的字眼,但隨即亟亟更正。而且,為甚麼我們不能明白那頭貓的思想,他能明白?」

  我道:「那是因為他和貓相處久了!」

  白素轉過身來:「多久?」

  我呆住了,白素又道:「他出賣的宋瓷,送給我們的宋書和宋畫,那決計不是普通人所有的東西,他怎麼會有,你沒有好好想一想?」

  我給白素的一連串問題,問得張口結舌。

  過了片刻,我才道:「那麼,你的結論是甚麼?」

  白素緩緩地道:「張老頭活在地球上,至少有八百多年,他是宋朝末年來的,是來找那頭貓,你明白了麼?」

  我只感到全身都起了寒慄,像是氣溫忽然低了四十多度一樣!

  現在,我也明白為甚麼張老頭他所變賣的東西,「原來並不值錢,後來才漸漸值錢」的了,宋版書在宋朝,當然不值甚麼錢,宋瓷的情形,也是一樣!

  我呆望著白素,白素緩緩地道:「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他也回去了!」

  我沒有話好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好久好久,我才道:「你是甚麼時候發現這一點的?」

  白素道:「有一次見到張老頭和那隻貓,我就發現了,女人對於和感情有關的事,一定比男人敏感,我發覺他和那頭貓之間的感情,決不是一個人和一隻貓之間的關係,你難道一點未曾想到過?」

  我苦笑了一下,我想到過的,但是我卻沒有進一步地去想。

  白素道:「或者,我的猜想並不可靠,但是,這至少是一種猜測!」

  我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在這一天中,我只是發怔,甚麼話也不想說。

  第二天,我們又接到了一封信,拆開那封信,看完,我們又足足有幾小時沒有說話。

  信是張老頭寄來的。

  以下就是張老頭的信:

  「衛先生、衛夫人:

  很感謝你們的幫助,我們都回去了。他先回去,他就是那頭貓,是我最親密的人,關係類似你們的夫妻,我是來找他的,以你們的時間來說,已經八百多年了,他誤投貓身,我則投進了人體,我的情形比較好,可以自由來去,那是因為人的腦組織進步的緣故。我在他走了之後,寄出他留下的貓的軀殼,再寫信的,我找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放下我寄居了很久的軀殼──如果被人發現,那將是一具不可思議的乾屍。衛先生可記得我的保證,我們不會再來?那是因為,我曾投進人身,不客氣地說,地球人太落後了,在我們看來,和貓沒有甚麼分別,我們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地方到地球來,就像地球人沒有理由放棄現在的生活,回到穴居時代一樣。再見,再三多謝你們。」

  這就是張老頭的信!

  在看完了張老頭的信之後,心中一直不舒服了好幾天,他們──張老頭和老黑貓,那種來到地球的方式,很令人吃驚。

  我可以斷定,張老頭和那老貓,他們的天性,還算是很和平的,這一點,從張老頭來到了地球,並沒有作出甚麼破壞行動可以得到證明,或許他們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生性十分和平。

  但是在整個宇宙中有生物的星體一定有很多,其他星體上的生物,是不是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來到地球?如果他們來了,而他們的天性又不是那麼和平的話,那又會怎樣呢?

  這是一個無法繼續想下去的問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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