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的救贖》東野圭吾
《二○一六年五月六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１
植栽槽裏的三色菫開了幾朵小花。土壤似乎已乾燥，但花瓣的丰姿卻絲毫未減。雖說不是甚麼艷麗的花朵，但這才稱得上真正的強韌吧。綾音透過玻璃窗望著陽台，心想待會兒也得替其他植物澆些水。
「聽見我剛說的了嗎？」
話聲從背後響起，綾音回過頭，露出微笑。
「聽見啦，那還用問。」
「可是妳都沒甚麼反應嘛。」坐在沙發上的義孝伸伸腿換了個姿勢。儘管他現在已穿不了窄管褲，不過上健身房時似乎還是特別在意腰腿肌肉線條是否仍不夠完美。
「我只是稍微分神而已。」
「分神？真不像妳呀。」義孝不禁挑起一側修得整齊的眉毛。
「因為我實在太驚訝了嘛。」
「是嗎？但妳應該很清楚我的生涯規劃吧。」
「我以為我知道。」
「妳想說甚麼？」義孝微微偏著頭。綾音分辨不出他的神情自若是真覺得一切都沒甚麼，還是刻意裝出來的。
她歎了口氣，再次凝視他端整的面容。
「這件事真的對你那麼重要？」
「哪件事？」
「就是……小孩。」
義孝嘲諷般地苦笑了一下，側眼望向一旁後，才又將視線移回她身上。
「妳到底有沒有認真聽啊？」
「就是聽了才這麼問啊！」
綾音目光凌厲地瞪著他，義孝正色緩緩點了點頭，說：
「很重要。我認為那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沒有小孩的婚姻生活不具任何意義，因為男女之間的戀情遲早會隨時間逐漸消逝。即使如此，雙方卻還能共同生活，就是由於建立了完整的家庭。男女結婚、成為夫妻，而後生育孩子當了父母，到此才算得上是終生伴侶，難道妳不這麼認為嗎？」
「我認為不只這樣。」
義孝搖搖頭。
「我覺得就是這樣，也深信如此，更從沒打算改變這個信念。既然信念不變，就不可能繼續過著沒有孩子的生活。」
綾音輕揉著太陽穴，她覺得頭好疼，做夢也沒想到會聽見義孝說這些話。
「到頭來就是這麼回事嗎？生不出小孩的女人也沒了價值，乾脆早點拋棄，換個會生的女人──只是這樣？」
「說得真難聽。」
「但我說的是事實吧？」
也許是綾音的語氣強硬了起來，義孝突然坐直身子，皺著眉猶豫一會兒後，點點頭。
「妳硬要這麼認為的話，或許就是這樣吧。總之，我很重視自己的生涯規劃，那比甚麼都重要。」
綾音忍不住揚了揚嘴角。當然，她並非真的想笑。
「你很喜歡這句話耶──重視生涯規劃，第一次見面時你也劈頭就這麼說。」
「欸，綾音，妳到底有甚麼不滿？妳想要的全都得到了吧。當然，如果還有別的願望，不必客氣，我會儘可能滿足妳。就請妳別再為一些無聊的瑣事煩惱，想想接下來的新生活吧。還是妳認為有其他選項？」
綾音避開他的視線，緊盯著牆壁。牆上掛著寬約一公尺的織畫壁毯，那是她花了將近三個月好不容易完成的，特色在於全部的布料都是直接向英國訂購。
其實，不必義孝多說，生育孩子也是她的夢想。她多希望有一天能挺著日漸隆起的下腹，坐在搖椅上縫製拼布。
然而，是老天爺的惡作劇嗎？竟沒賜給她生兒育女的能力。既然這樣，她只好無奈放棄，總算看開之後也過了這麼多年，她一直深信能和義孝互相扶持地走下去。
「喏，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雖然你可能會覺得很無聊。」
「甚麼問題？」
綾音轉身面對他，深吸口氣。
「對我的愛呢？又算甚麼？」
義孝一副大感意外的樣子縮了縮下巴，過了幾秒，唇邊再次浮現先前的笑容。
「這點倒沒變。」他說，「我保證，對妳的心意絲毫未變。」
這話聽在綾音耳裏簡直是天大的謊言，她卻微微一笑，此刻也只能如此。
那就好，她回答。
「走吧。」義孝倏地起身，逕自朝門口走去。
綾音跟在他身後，禁不住瞥了梳妝檯一眼，腦中浮現藏在右側最下方抽屜裏，那裝在密封塑膠袋中的白色粉末。
這下子只好拿出來用了，她想。眼前早已不見光明。
綾音凝視著義孝的背影，在心中輕輕呼喊，親愛的。
親愛的，我打心底深愛著你。然而，你剛才那句話扼殺了我的心，所以你也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