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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標示板明確指示著此時只有湯川一人在研究室。這當然不是巧合,而是內海薰刻意挑這個時候來。
於是,薰敲了敲門。請進,裏頭傳來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話聲。一開門,只見湯川正在沖咖啡,而且還是濾杯式沖泡法。
「來得正好。」湯川將咖啡倒進兩隻馬克杯。
「真難得,不用咖啡機嗎?」
「我想瞭解一下講究生活的人到底是以甚麼心情來泡咖啡,用的也是礦泉水喔。」湯川遞出一杯。
謝謝,薰啜了一口。咖啡粉好像跟平常一樣。
「怎麼樣?」湯川問她。
「好喝。」
「比平常好喝嗎?」
薰猶豫了幾秒後說,「可以誠實回答嗎?」
湯川一臉失望,端著杯子在椅子上坐下。
「不必回答了,看來妳的感覺跟我差不多。」他盯著杯裏的咖啡。「其實我剛才用自來水煮過一杯,老實說,味道簡直一模一樣,至少我喝不出兩者有甚麼差別。」
「一般人都分辨不出來吧。」
「不過,專業廚師都認為味道會有所不同啊。」湯川說著拿起桌上一份資料。「因為水質會有硬度上的差別,意即從一公升水中所含的鈣鎂離子總和換算出的碳酸鈣含量。依含量由低到高可細分為軟水、中硬水、硬水。」
「這我聽過。」
「一般來說,做菜時較適合使用軟水,關鍵在於鈣的含量。若煮飯時用含鈣量較高的水,米中的植物纖維會與鈣質結合,煮出來的飯便會乾乾硬硬的。」
薰皺起眉頭。「光聽就覺得不好吃。」
「不過,熬牛肉湯的話硬水反而比較適合。肉和骨頭所含的血液與鈣質一旦結合,會形成帶著澀味的浮泡,也就能輕易撈除血水裏所含的穢物。這項資訊可當作熬高湯時的參考。」
「您平常會下廚嗎?」
「偶爾。」湯川將資料放回桌上。
薰腦中剎時浮現了湯川在廚房裏忙碌的模樣,那皺著眉調整水量與爐火的表情,怎麼想都像是在做實驗。
「對了,上次那件事結果如何?」
「鑑識課的報告出來了,我今天就是為此而來。」薰說著從皮包裏拿出一個檔案夾。
說來聽聽吧,湯川喝了口咖啡。
「淨水器濾心和水管都沒驗出亞砷酸,但鑑識人員表示,就算在這兩處下毒,也可能因受到多次沖洗而驗不出毒物反應。不過,還有另一個問題。」薰調整一下呼吸,再次將目光移回文件上。「濾心和水管表面都附著厚厚的灰塵及污垢,從這個狀況看來,近期內不太可能有人碰觸過。也就是說,如果曾拆卸的話,便會留下痕跡。另外補充一點,案發後不久,鑑識人員也檢查過流理台水槽下方。由於原本就是為了尋找毒物,所以移動過濾心前方的洗潔劑和舊餐具之類的物品,當時櫃子底板也積了很厚的灰塵,只有原先放東西的地方是乾淨的。」
「結論就是,不僅濾心,連流理台水槽下方也很久沒人碰過了,對吧?」
「這是鑑識人員的看法。」
「嗯,跟我想像的差不多。其實最初觀察水槽下方時,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對了,應該還有另一個該檢查的地方。」
「是的。您是指從水龍頭這一側下毒到淨水器內吧。」
「這點才是關鍵,答案如何?」
「鑑識課的人說,或許理論上行得通,但實際上絕不可能辦到。」
湯川啜了口咖啡,不由得撇撇嘴,看來應該不是味道苦澀的關係。
「老師想到的手法是像照胃鏡一樣,用一根類似長吸管的物品從水龍頭通入淨水器的水管,再將毒物經由長吸管摻入,但鑑識人員怎麼嘗試都無法成功。具體來說,淨水器內側的分歧點幾乎呈直角,不太可能塞得進長吸管,或許製作出前端可隨不同角度而轉向的特殊工具,還能試試看──」
「好了,不必再說了。」湯川搔搔頭。「這起案子的兇手應該不至於如此大費周張,看來淨水器的假設也該放棄,原先還天真地以為是很有力的線索呢。這會兒得重新思考才行,一定是在哪裏出現盲點了。」
說完湯川便將壺裏剩下的咖啡全往自己的馬克杯裏倒,手卻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幾滴咖啡噴灑了出來。薰聽到他不耐煩地咋了下舌。
她心想,原來這個人也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呀。不過他也可能只是氣自己為甚麼連下毒手法這種簡單的問題都想不透。
「大刑警在做甚麼?」湯川問她。
「去真柴先生的公司,好像有點事要再問清楚。」
「是喔。」
「有事找草薙前輩嗎?」
沒事,湯川搖搖頭,再啜口咖啡。「前幾天跟草薙在一起時,遇到真柴太太。」
「聽說了。」
「雖然只交談了幾句,但她確實是個魅力十足的美女。」
「老師也對美女無法招架嗎?」
「我這只是客觀的評述,不重要。我擔心的是草薙。」
「怎麼了嗎?」
「還在唸書時,有一次他撿到兩隻剛出生不久的小貓,非常虛弱,任誰都看得出來很難活下去了,但他仍帶回住處蹺課照顧牠們,甚至以眼藥水瓶裝牛奶試圖餵小貓喝。當時有個朋友對他說,做這麼多也沒用,反正小貓遲早會死掉。他卻回答,那又怎樣。」湯川眨眨眼,凝望空中。「草薙看真柴太太的眼神就跟當年照顧小貓時一模一樣。想必真柴太太讓他產生了特殊的感覺,也或許他同時在心裏對自己說,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