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沿著緩坡而上,映入草薙眼簾的是一排雅緻住宅,僅從微弱的街燈光線就能看出每戶人家都打理得十分整齊清潔。這一區的居民似乎是不必為了買獨棟住宅奮鬥一輩子的族群。
瞥見幾輛警車停放在路邊,草薙便出聲「司機先生,到這裏就好」。
下了車,草薙邊走邊看手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今晚本來有想看的電視節目呢。那是之前錯過的院線電影,一知道會在電視上播放,他便打消了租DVD的念頭。不過,接到臨時通知匆匆忙忙地出門,害他忘了設定預約錄影。
可能是夜晚的關係,沒看到圍觀群眾,電視台那些記者好像也還沒聞風趕來。草薙懷抱著一絲期待,希望是能三兩下解決的簡單案子。
到案發的住宅門口時,只見看守的員警一臉凝重。草薙出示警察手冊,對方立即點頭致意,「您辛苦了。」
進門前,草薙望向庭院。從外頭路上就聽得見屋內傳出的聲響,室內所有的燈幾乎都點亮了。
圍籬旁閃過一道人影。昏暗中雖然看不清楚,但草薙從那嬌小的身材和髮型很快認出那是誰,隨即走上前。
「妳在做甚麼?」
內海薰並未因突如其來的話聲受到驚嚇,反而緩緩打量著草薙。
「您辛苦了。」她的語氣平板。
「我剛問妳,不進去在這裏做甚麼啊?」
「沒甚麼。」內海薰依舊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只是看看綠籬和院子裏的花。啊,還有陽台上的花。」
「陽台?」
「就是那個。」她指著上方。
草薙抬頭一看,二樓確實有座種滿花花草草的陽台,不過這景象並不罕見。
「問這麼多次妳大概覺得很煩,但為甚麼不進屋裏呢?」
「裏面人多,密度太高。」
「原來妳不喜歡擁擠的地方啊。」
「我覺得一大群人看相同的地方沒甚麼意思,還會妨礙鑑識人員工作,才留在外面觀察庭院的狀況。」
「妳這哪是觀察,只是賞花吧。」
「我已經來回看過一遍。」
「好吧,那看過現場了嗎?」
「還沒呀,我剛進玄關就轉身出來。」
看著若無其事回話的內海薰,草薙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他一直認定想比任何人早一步抵達案發現場是刑警的本能,但這樣的常識似乎不適用於這名年輕女警。
「我瞭解妳的想法,不過還是跟我一起來吧,很多事親眼觀察比較好。」
草薙轉身走向大門,她靜靜跟在後頭。
屋裏確實擠滿了大批搜查人員,其中有轄區刑警,也有草薙等人的同事。
草薙的後輩岸谷一見到他就露出苦笑。
「這麼早出動,辛苦啦。」
「少來了。重點在於,這真的是一起凶殺案嗎?」
「現在還無法確定,不過可能性很高。」
「怎麼回事啊?簡單說明一下。」
「總歸一句,就是屋主猝死在客廳,且家中只有他一個人。」
「只有他一個人?」
「請過來這邊。」
岸谷引領草薙兩人到客廳。約十五坪的客廳感覺相當寬敞,除了一組綠色真皮沙發外,正中央還有張大理石茶几。
茶几旁的地板上有著以白膠帶拉出的倒臥人形輪廓。看到這副景象後,岸谷轉向草薙。
「死者真柴義孝先生是屋主。」
「這我曉得,來之前聽說了,好像是個社長對吧。」
「應該是家資訊科技相關的公司。因為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目前還不清楚他白天是否曾外出過。」
「地板看起來濕濕的。」木地板上似乎殘留著某種液體潑灑出的痕跡。
「那是咖啡。」岸谷解釋,「發現屍體時就這樣了,鑑識人員已用橡皮滴管採樣。當時咖啡杯也翻倒在地。」
「發現屍體的是誰?」
「嗯,」岸谷翻開記事本,報上「若山宏美」這個名字。「好像是死者妻子的學生。」
「學生?」
「他妻子是知名拼布創作家。」
「拼布?還有人靠那種東西出名啊?」
「應該是,其實我也不清楚。」岸谷看向內海薰。「女生可能比較清楚吧,她的名字叫三田綾音。」
岸谷攤開的記事本上寫著「三田綾音」四個字。
「沒聽過。」內海薰愛理不理地回答。「為甚麼女生就會知道呢?」
「沒有啦,只是感覺而已。」岸谷搔搔頭。
看著兩人的互動,草薙忍不住微笑。好不容易出現比自己資淺的菜鳥,年輕的岸谷或許想端端前輩的架子,沒想到女孩子卻沒那麼容易擺平。
「怎麼發現屍體的?」草薙問岸谷。
「昨天女主人回娘家,離開前把鑰匙託給若山小姐,說是不確定自己何時回來,為防萬一才必須麻煩她。今晚若山小姐打了通電話,想問問真柴義孝生活上有甚麼不方便,沒想到手機和家裏電話都沒人接,擔心之餘才直接過來。第一通電話是七點多打的,進到家中就快八點了吧。」
「進來後就發現屍體了嗎?」
「是的,她隨即以手機向一一九報案。急救人員雖然馬上趕來,但真柴義孝已沒有生命跡象,只就近請醫生確認遺體狀況。由於死因有幾點可疑之處,急救人員通報了轄區分局。經過大致如此。」
嗯,草薙邊點頭,邊望向內海薰。不曉得她是甚麼時候離開他身邊走到餐具櫃前的。
「那麼,目前那名發現死者的人呢?」
「若山小姐嗎?她在警車上休息,組長也陪同在旁。」
「老頭子來啦?躲在警車裏害我沒發現。」草薙皺起臉。「知道死因了嗎?」
「中毒的機率極大,不排除是自殺,但也有高度他殺的可能,所以才把我們找來。」
「嗯。」草薙看著內海薰走進廚房。「那位小姐叫若山宏美吧,她進屋時門上了鎖嗎?」
「好像是。」
「窗戶跟玻璃門呢?家中門戶狀況如何?」
「聽轄區的搜查人員說,來的時候除二樓廁所外,全都上了鎖。」
「二樓還有廁所啊。人有辦法從那裏進出嗎?」
「沒試過,但我想應該不行吧。」
「那就是自殺嘍。」草薙在沙發上坐下,蹺起腿。「會是其他人在咖啡中下毒嗎?真是這樣的話,兇手是怎麼離開這棟屋子的?沒道理嘛。轄區搜查人員憑甚麼認為有他殺的可能?」
「確實,光看這些狀況很難聯想到他殺。」
「還有其他發現嗎?」
「轄區搜查人員現場採證時,死去的真柴先生手機突然響起,是惠比壽一家餐廳打來的。真柴先生今天傍晚六點半時,預約了晚上八點的兩個位子,但過了時間卻遲遲不見人影,店家才打電話來確認。剛剛也報告過,若山小姐七點過後就聯絡不上真柴先生了。六點半向餐廳訂位的人,居然在七點多自殺,這實在說不過去,因此我覺得轄區的判斷並無不妥。」
聽了岸谷的說明,草薙不由得皺起眉頭,彎著手指搔搔眉側。
「這種事早點說嘛。」
「剛才顧著回答草薙大哥的問題,話題不自覺地岔開了。」
「我知道了。」草薙拍拍大腿站起身,此時內海薰剛好從廚房出來回到餐具櫃前。草薙走近她身後問道,「岸谷老弟這麼仔細地為我們說明,妳到處亂晃甚麼?」
「我都聽見了。謝謝你,岸谷大哥。」
不客氣,岸谷畏畏縮縮地回答。
「餐具櫃有甚麼奇怪的地方嗎?」
「這裏。」她指著餐具櫃內側。「櫃子的這一角,看起來是不是比較空?」
的確像刻意空出一處,原本大概放了其他餐具。
「這倒是。」
「剛看了一下,廚房放著五隻洗好的香檳杯。」
「那就表示先前是放在這個角落嘍?」
「應該沒錯。」
「所以呢?那又如何?」
內海薰望著草薙,動了動嘴唇,隨即回過神似地搖搖頭。
「沒甚麼,我只是在想,真柴家最近可能辦過宴會。香檳應該只出現在這種場合吧。」
「原來如此,像這樣的有錢人,說不定經常辦家庭聚會。只是,即使最近辦了聚會,也不代表沒有嚴重到想自殺的煩惱呀。」草薙轉頭看向岸谷繼續道,「人啊,既複雜又充滿矛盾,就算前一刻還在派對上狂歡,或剛向餐廳訂位,想死的時候還是會死啦。」
呃,岸谷含糊地點點頭。
「太太呢?」
「嗯?」
「我是說被害人……不,和死者的太太取得聯繫了嗎?」
「好像還沒。聽若山小姐說,死者太太的娘家在札幌,而且跟市區有段距離,就算聯絡上了,今晚也沒辦法趕回來吧。」
「在北海道啊,那的確回不來。」
還好,草薙鬆了口氣。如果對方能趕回來,這段期間勢必得有人守在這裏。這種狀況下,間宮組長十之八九會把這差事交給草薙。
這麼晚了,到附近打探案情也得等到明天了,今晚就先告一段落,速速打道回府吧。草薙正如此期待時,大門開了,間宮探出國字臉。
「草薙,你來啦。真慢耶。」
「我來好一會兒了,已從岸谷那裏弄清大致情況。」
間宮點點頭,轉身說道:「請進。」
一名看似二十五、六歲,身材清瘦的女子在招呼聲中走進客廳。近來女性大多染髮,她一頭及肩的烏黑長髮算是少見,不過卻襯得膚色更顯白皙。話說回來,比起「白皙」,以「蒼白」形容眼前的面容更為貼切。不論如何,她無疑是個美女,妝扮也很得宜。
她就是若山宏美,草薙心想。
「妳剛才說過,一進屋裏就發現遺體了,對吧。那麼,差不多是從妳現在的位置看到的嗎?」
間宮這麼一問,微低著頭的若山宏美瞥了沙發一眼,大概回憶起發現屍體的那一刻了吧。
「是的,應該就在這裏。」她輕聲回答。
或許是身形瘦削,加上臉色很差,草薙看她似乎光站著都很吃力,想必是先前乍見屍體時的驚嚇猶存。
「之前妳說過,最後一次來這裏是前天晚上吧?」間宮再次確認。
是的,若山宏美點頭。
「當時屋裏和現場有甚麼不一樣嗎?不管多小的差異都無妨。」
她怯怯地環顧室內,隨即搖搖頭。
「我看不出來。因為前天還有其他幾個人,而且我們當時是吃過飯才到客廳……」她的話聲微微顫抖。
間宮皺著眉點了點頭,表情無奈。
「辛苦了,真抱歉,今晚請好好休息吧。不過我們明天還想請教一些事,不曉得方不方便?」
「好的,但我可能提供不了甚麼重要的線索。」
「或許吧,只是我們查案時總是力求周全,還請妳儘量配合。」
若山宏美低著頭,簡短應了聲「好」。
「我請人送妳回家。」間宮說完後望向草薙。「你今天怎麼來的?開車嗎?」
「抱歉,我搭計程車。」
「搞甚麼啊,故意挑今天。」
「其實我最近很少開車。」
間宮啐了一聲,內海薰隨即開口:「我是開車來的。」
草薙嚇了一跳,回過頭說:「開車?妳還真大牌啊。」
「我是在開車外出吃飯途中接到通知的,不好意思。」
「不需要道歉啊。那可以麻煩妳送若山小姐回家嗎?」間宮問她。
「好的。不過,離開前我可以再問若山小姐一個問題嗎?」
間宮聽了一臉意外,若山宏美也難掩緊張。
「要問甚麼?」間宮說道。
內海薰緊盯著若山宏美,上前一步。
「真柴義孝先生似乎是在喝咖啡時倒下的,請問他平常沒有使用咖啡盤的習慣嗎?」
若山宏美彷彿受到驚嚇似地睜大眼睛,只見她目光游移不定。
「嗯……大概自己喝的時候不用吧。」
「那麼,這就表示昨天或今天曾有訪客上門,妳對這件事有甚麼印象嗎?」
草薙望著語氣篤定的內海薰側臉。
「妳怎麼知道有訪客來過?」
「廚房流理台水槽裏,放著一個用過的咖啡杯和兩個咖啡盤,如果只有真柴先生一個人,應該不會出現咖啡盤吧。」
岸谷進廚房確認後,很快走了出來。「內海說的沒錯,水槽裏有一個杯子和兩個盤子。」
草薙和間宮對看一眼,將視線移回若山宏美身上。
「妳對這點有甚麼想法嗎?」
她不安地搖頭。「我……不清楚,前天離開後我就沒再來過了,根本不曉得有沒有客人到這裏。」
草薙再望向間宮,只見間宮若有所思點點頭,之後說了:
「那好吧。謝謝妳配合調查到這麼晚。──內海,送若山小姐回家。草薙,你也跟著吧。」
好的,草薙回答。他瞭解間宮的用意,因為若山宏美明顯另有隱情,間宮希望他能探出點眉目。
於是,三人走到屋外,內海薰說道「請稍等一下,我開車過來」。因為是私人車輛,她把車停在投幣式停車格裏。
趁等候的空檔,草薙觀察著身邊的若山宏美。她那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似乎不全然是因目擊屍體而驚魂未定。
「會不會冷?」草薙問她。
「不要緊。」
「今天晚上原本打算出門嗎?」
「這……當然沒有啊。」
「是嗎?我還以為妳跟其他人有約呢。」
聽到草薙的話,若山宏美的唇微微顫抖,看來有些倉皇無措。
「這件事妳應該被問過很多次了,但能讓我再請教一下嗎?」
「甚麼事?」
「今晚妳怎麼會想到要打電話給真柴先生呢?」
「剛說過了,那是因為老師把鑰匙交給我保管,我覺得應該和真柴先生保持聯絡,如果有甚麼需要,我可以幫忙……」
「然而,電話卻始終沒接通,妳才特地跑來家裏是吧?」
是的,她輕輕點了下頭。
「不過,手機聯絡不上的情況很常見吧,室內電話也是呀。妳難道沒想過,真柴先生可能只是忘了帶手機出門嗎?」
若山宏美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搖頭。「我沒想到……」
「為甚麼呢?有甚麼特別在意的事嗎?」
「不是那樣,只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祥的預感啊。」
「只是心裏不太踏實,就跑到老師家裏看看,這樣有甚麼不對嗎?」
「喔,我沒甚麼惡意,反倒很佩服。為別人保管鑰匙還這麼盡責的人,實在少見。況且,事實證明了妳的不安並非空穴來風,這很值得稱讚哪。」
若山宏美似乎不怎麼認同草薙的說法,僅冷淡地撇過頭。
此時,暗紅色的 PAJERO【註:三菱汽車出產的休旅車系列,由於銷售量大,一度成為四輪傳動車種的代名詞。】停在門口,內海薰隨即開門下車。
「四輪傳動啊。」草薙意外睜大眼睛。
「坐起來其實還滿舒服的。若山小姐,請上車。」
在內海薰的招呼下,若山宏美進了後座,草薙也隨後上車。
坐上駕駛座後,內海薰著手設定衛星導航系統。她已向若山宏美確認過,地址就在學藝大學站旁。
「請問……」車子開動不久,若山宏美開口問道。
「真柴先生,呃……不是死於意外或自殺嗎?」
草薙望向駕駛座,正好與後照鏡裏的內海薰眼神交會。
「解剖結果沒出來,現在還不能確定。」
「不過各位都是負責凶殺案件的刑警吧?」
「妳說的沒錯,但現階段只是有他殺的可能,詳情不便透露。應該說,我們也還不清楚。」
這樣啊,若山宏美輕聲回答。
「那麼,若山小姐,我也想問同樣的問題。如果這確實是凶殺案,妳有甚麼線索嗎?」
草薙凝視著她的嘴角,看得出她倒抽了口氣。
「我不清楚……真柴先生對我來說不過是老師的丈夫,其他事我幾乎一無所知。」她的話聲極其微弱。
「是嗎?好吧,現在想不出來沒關係,之後想起任何線索的話,請再告訴我們。」
只見若山宏美默不作聲,也沒點頭。
她在住處大樓前下了車後,草薙換坐到副駕駛座上。
「感覺如何?」草薙直視前方,開口問道。
「很好強的人呢。」內海薰駛動車子,立即回答。
「好強?是喔?」
「因為她一直忍著不哭啊,在我們面前一滴淚都沒流。」
「也許她沒那麼難過吧。」
「不,她應該哭過了。我猜在等救護車的那段時間,她一直哭個不停。」
「妳怎麼知道?」
「從眼妝看出來的。眼角留有妝花了後,急忙補救的痕跡。」
草薙盯著後輩刑警的側臉。「是嗎?」
「我想錯不了。」
「女人注意到的地方果然不同。啊,這是誇獎喔。」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草薙前輩覺得呢?」
「一句話,可疑哪。就算替人保管鑰匙,年輕女孩會特地去只有男主人在的住家嗎?」
「我有同感,是我的話絕不可能。」
「如果我說,這女孩跟死者其實有一腿,想像力會不會太豐富啊?」
內海薰歎了口氣。
「這不是想像力太豐富吧,除此之外別無可能呀。他們原本打算今晚一起用餐吧。」
草薙拍了一下大腿。「惠比壽的餐廳!」
「到了預約時間卻不見人影,店家才會打電話確認。訂了兩個位子,換句話說,不只真柴先生,連原本要同行的人也沒出現。」
「假設那人是若山宏美就說得通了。」
看來錯不了,草薙很有信心。
「兩人如果有特殊關係,應該立刻就能證明。」
「怎麼說?」
「流理槽中的咖啡杯呀。那大概是兩人用過的,其中一個想必沾附著她的指紋。」
「原來如此。不過,即使兩人關係曖昧,也不能證明她涉嫌殺人呀。」
「這我知道。」說完,她將車子靠左停下。「我可以打通電話嗎?有事想確認一下。」
「無所謂啊,不過妳要打給誰?」
「當然是若山宏美呀。」
內海薰無視於草薙的驚訝按下手機按鍵,一下子就接通了。
「若山小姐嗎?我是警視廳的內海。不好意思剛才耽誤妳這麼久,……哦,沒甚麼重要的事,只是忘了問妳明天的行程。……這樣啊,好的。抱歉打擾妳休息,晚安。」說完後內海薰結束通話。
「明天她有甚麼事?」草薙問道。
「還不確定,大概會待在家裏,拼布教室應該休息吧。」
「嗯。」
「不過,我打這通電話的目的,不只為了確定她明天的行程。」
「甚麼意思?」
「她語帶嗚咽,雖然試圖掩飾,還是很明顯。多半是回到房間獨處時,先前一直壓抑的情緒突然爆發了吧。」
草薙坐直身子。「妳為了確定這一點才打電話的嗎?」
「即使和對方不怎麼熟,人在面對死亡的事時難免受到衝擊,忍不住大哭也不足為奇。只是,過了那麼久還哭得那麼傷心……」
「不就表示對死者有特殊的感情?」草薙笑咪咪地看著這個後進女刑警。「幹得好。」
「不敢當。」內海薰微微一笑,放下手煞車。
※※※
隔天早晨,草薙被電話鈴聲吵醒,是間宮打來的,這時才剛過七點。
您真早啊,他刻意語帶挖苦。
「你還能在家裏睡覺就該偷笑啦。今天早上在目黑分局召開了搜查會議,十之八九會設置搜查總部,大概今晚就得進駐留守了。」
「您就為了這件事特地打來嗎?」
「怎麼可能嘛。你趕緊準備一下,等會兒立刻出發到羽田。」
「羽田?為甚麼……」
「羽田指的當然是機場呀。真柴太太從札幌回來了,你去接她回目黑分局。」
「徵求當事人同意了吧?」
「應該是。跟內海一起去,我要她開車。對方的班機八點抵達。」
「八點?!」草薙從床上彈起。
他匆匆忙忙地下床準備,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內海薰打來的,她已到草薙住處樓下。
兩人搭著內海昨晚開的那輛 PAJERO 前往羽田機場。
「被硬塞了件苦差事呀。面對死者家屬這種事,不管歷經多少次都難以適應。」
「但組長說,最擅長與死者家屬應對的是草薙學長耶。」
「是喔,那老頭這麼說啊?」
「大概是你有張讓人看了心安的臉吧。」
「甚麼意思?是說我看來愣頭愣腦的嗎?」草薙重重咋了下舌。
兩人於七點五十五分抵達機場。在入境大廳等候時,旅客陸續走出。草薙和內海薰睜大眼尋找真柴綾音,據說她會穿米色外套及提一個藍色行李箱。
「會不會是那個人呀?」內海薰凝視著一方。
草薙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確實出現了一名符合條件的女子。她帶著憂鬱的眼神略微低垂,全身散發一種肅穆的氛圍。
「好像就是……那個人。」草薙的話聲略帶沙啞。
他內心一陣激盪,直盯著那名女子。至於為何會如此激動,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