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聽完草薙等人的自我介紹後，真柴綾音一開口就問義孝的遺體在哪裏。
「遺體送交法醫解剖了，目前情況還不清楚，確認後會再通知。」草薙回答。
「這樣啊……也就是說，我沒辦法馬上見到他了。」綾音神情凝重地眨了眨眼，似乎強忍著盈眶的淚水。那顯得有些乾燥的肌膚，原本應該不屬於這女子。
「待解剖結束，我們會儘快辦妥手續送回。」
草薙覺得自己的語氣有種說不出的生硬。面對死者家屬時多少都會有些緊張，但此刻卻和以往有那麼一絲不同。
「不好意思，有勞了。」
綾音的嗓音略較一般女性低沉，聽在草薙耳裏卻別具魅力。
「想請教幾個問題，必須帶妳前往目黑分局一趟，不要緊吧？」
「好的，這點先前聯絡時已說明過了。」
「抱歉，麻煩了。車子已等在外頭。」
草薙讓她坐進內海薰駕駛的 PAJERO 後座，自己則坐到副駕駛座。
「昨晚在哪接到通知的？」草薙回頭問她。
「老家當地的溫泉鄉。我和以前的朋友投宿在那邊，因為手機關機，完全沒發現有未接來電，直到睡前才聽到留言。」說到這裏，綾音呼了口長長的氣。「我還以為是惡作劇，印象中從沒接過警方的來電。」
這倒是，草薙附和。
「請問，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聽到綾音語帶著猶豫地發問，草薙不禁胸口一緊。這恐怕是她最想知道的事，卻又害怕開口。
「手機留言怎麼說？」
「只簡單告知外子身亡，死因有疑點，目前警方正展開調查。至於詳細情況並沒……」
負責通知的員警不方便透露其他細節吧，然而這對綾音來說無疑是場噩夢，想必她度過了煎熬的漫漫長夜。她是以甚麼樣的心情搭上飛機呢，草薙光想像就苦悶不已。
「真柴先生是在家裏過世的。」他解釋，「目前死因不明，沒有明顯外傷。發現他倒在客廳裏的，好像是若山宏美小姐。」
「是她……」綾音似乎倒抽了口氣。
草薙望向開車的內海薰，正好對上她瞬間投來的一瞥。
草薙心想，看來兩人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不到十二個小時前，他才和內海薰討論過若山宏美和真柴義孝之間的關係。
若山宏美是綾音的得意門生，既然受邀參加家庭聚餐，可見把她視為家人般地關愛。要是被這年輕女孩搶走枕邊人，那感覺就跟愛犬反咬了自己一口一樣。
問題在於，綾音是否察覺到兩人不尋常的關係。朝夕相處不見得便會理所當然地發現，草薙就曾接手過好幾個因太親近而看不清真相的案例。
「妳先生患有甚麼疾病嗎？」
綾音搖搖頭。
「應該沒有。他定期接受健康檢查，沒聽說哪裏不舒服，平常酒也不會喝太多。」
「也就是說，之前不曾突然暈倒嘍。」
「沒有，我沒印象，所以我很難想像會發生這種事。」綾音手貼著額頭，彷彿想抑止疼痛。
草薙判斷最好暫時別告訴她服毒的可能性，解剖結果出來前，得先保留自殺或他殺的判斷。
「現階段死因仍不明。」草薙解釋，「遇到這種狀況，不管是否有他殺的可能性，警方都必須儘可能完整記錄現場的細節狀態。由於沒能第一時間聯絡上真柴太太，才會請若山宏美小姐協助，讓我們多少能勘驗一下現場。」
「昨晚電話留言裏解釋過了。」
「妳常回札幌娘家嗎？」
綾音搖搖頭。「這是婚後第一次。」
「娘家那邊有甚麼事嗎？」
「純粹只是我父親身體不太好，覺得偶爾該回去看看他。見了面發現他精神比想像中好，我才臨時找朋友泡溫泉……」
「這樣啊。那為甚麼會把鑰匙交給若山小姐保管呢？」
「那是為了防止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有甚麼不時之需。她是我工作上的得力助手，一些拼布教室可能會用到的資料和作品我都放在家裏。」
「據若山小姐說，她是怕妳先生隻身在家有所不便，才去電關心，不料始終聯絡不上，擔憂之餘才前往一探究竟。先前妳曾請若山小姐代為照料先生的日常起居嗎？」草薙謹慎地用字遣詞，掌握重點發問。
綾音皺眉，偏著頭思索。「不太清楚，或許交代過吧。但就算我沒多提，憑她機伶的個性應該也會主動關心我先生一個人起居上有無不便……請問，這有甚麼不對勁嗎？把鑰匙交給她保管哪裏不妥嗎？」
「不，沒甚麼。只是昨天也問過若山小姐整件事的經過，趁現在再次確認而已。」
綾音雙手掩面，話聲激動地顫抖。「真不敢相信，他身體狀況又沒問題，上星期五晚上才找了朋友到家裏聚會，當時他明明還玩得很開心……」
「我能體會妳的心情。請問，當天參加聚會的朋友是哪位？」
「外子大學時期的友人和他太太。」
綾音說了猪飼達彥和由希子的名字。
綾音放下遮著臉的手，有些苦惱地說：「我想拜託一件事。」
「請說。」
「我們此刻非得馬上到警局嗎？」
「有甚麼不方便嗎？」
「在那之前，我想先回家裏一趟，我想瞭解一下他是怎麼暈倒的……可以嗎？」
草薙又看向內海薰。不過，這次兩人目光毫無交集，後輩女刑警直視前方，似乎全副精神都放在駕駛上。
「好吧，我請示一下上級。」草薙拿出手機。
他試著向電話那頭的間宮傳達綾音的期望，間宮沉吟一陣，回答「好吧」。
「其實呢，目前狀況有點變化，說不定到案發現場訊問比較理想。你就帶她回家吧。」
「情況有甚麼變化？」
「這個稍後再說。」
「好的。」
結束通話後，草薙對綾音說「我們直接前往府上」。
太好了，她低語。
草薙轉正身子望向前方道路，接著就聽到綾音的手機撥號聲。
「喂，宏美嗎？我是綾音。」
聽到她這麼說，草薙緊張了起來，沒想到她會在此時此地打電話給若山宏美。不過，到了這節骨眼也不可能出聲阻止。
「……嗯，我知道。我現在跟兩名刑警在一起，待會兒就到家。宏美，辛苦妳了。」
草薙擔心得不得了，他想像不出若山宏美會怎麼應對。在痛失愛人的極度悲傷下，她很可能脫口說出自己隱藏許久的情感。這麼一來，綾音自然不可能維持平靜。
「……好像是。妳還好嗎？身體沒甚麼不舒服吧？……這樣啊，那就好。對了，妳能來家裏一趟嗎？當然，我不勉強，只是想聽妳說明一下當時的狀況。」
看來若山宏美依然保持冷靜，只不過，草薙沒料到綾音會找她到家裏。
「可以嗎？那等會兒見。……嗯，謝謝妳，妳也別太逞強喔。」綾音似乎掛了電話。
「若山小姐也會到嗎？」草薙進一步確認。
「是的。啊，不方便嗎？」
「沒有，不要緊。遺體是她發現的，直接問她也比較清楚。」嘴上這麼說，草薙心裏卻已波濤洶湧。他純粹是好奇，到時外遇對象會如何向正妻敘述發現屍體時的情景，另一方面，他也暗自盤算，只要仔細觀察綾音的反應，或許就能判斷出她是否早已察覺到丈夫與學生間的曖昧。
下了首都高速公路後，內海薰將 PAJERO 駛往真柴家。昨天她也開著這輛車趕到現場，對沿線道路並不陌生。
三人抵達真柴家時，間宮和岸谷已在門口等候。
下車之後，草薙為間宮等人介紹綾音。
「這次的事很遺憾。」
間宮向綾音誠摯行了一禮，轉而問草薙：
「說明狀況了嗎？」
「只說了個大概。」
間宮點點頭，又望向綾音。
「坦白說，我們還有很多事想請教。您一路舟車勞頓，真不好意思。」
「不要緊的。」
「總之，先進屋吧。──岸谷，房子的鑰匙。」
岸谷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只見綾音滿臉疑惑地接下。
綾音開門後，間宮等人跟著踏進宅院，草薙則提著她的行李箱趕上。
「在哪裏發現外子的？」一進屋綾音便問道。
這裏，間宮上前一步。
客廳地板上還貼著辨識膠帶。看著膠帶勾勒出的倒地人形，綾音掩嘴愣在原地。
「根據若山小姐所說，妳先生當時就倒在這個位置。」間宮解釋。
頃刻間，悲痛與打擊再度襲向綾音，她崩潰似地癱跪在地。草薙瞥見她雙肩不住顫抖，微微抽泣。
「大概是幾點的事？」她輕聲問道。
「若山小姐發現的時間是將近八點。」間宮回答。
「八點……他在做甚麼呢？」
「好像正喝著咖啡。目前現場已清理過了，但當時有一隻咖啡杯掉在地上，咖啡全灑出來了。」
「咖啡……是他自己沖的嗎……」
「這是甚麼意思？」草薙問道。
「因為他幾乎不動手做這些事呀，我從沒看過他沖咖啡。」
草薙瞥見間宮的眉毛顫動了一下。
「是指他不可能自己沖咖啡嗎？」
「和我結婚之前好像會，但那是因為當時家裏有咖啡機。」
「現在咖啡機呢？」
「沒了，覺得不需要就扔了。」
間宮的目光更顯犀利，他一臉嚴肅地接著說：
「真柴太太，雖然在解剖報告出來前無法斷言，不過，妳先生很可能是中毒身亡。」
綾音面無表情，隨即瞪大雙眼。
「中毒……中甚麼毒？」
「目前正在調查。只是，我們在現場殘留的咖啡中驗出劇毒。換句話說，妳先生過世的原因並非單純的疾病或意外。」
綾音摀著嘴，不斷眨眼，眼眶漸漸泛紅。
「怎麼可能，為甚麼他會……」
「這部份還沒釐清，因此想就這點請教妳，不知能否提供甚麼線索？」
草薙當下總算瞭解，原來剛才電話中間宮說的「情況出現變化」是這麼回事，同時也明白了間宮要他們直接到這裏的用意。
綾音手撫額頭，往一旁的沙發坐下。「我根本沒甚麼可供參考的線索。」
「妳最後一次跟妳先生交談是甚麼時候？」間宮問她。
「星期六早上，他跟在我後頭出門。」
「當時妳先生的樣子有甚麼不尋常嗎？不管多瑣碎的細節都無所謂。」
綾音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用力搖搖頭。「沒辦法，我現在甚麼也想不起來。」
這也難怪，草薙相當同情她。光丈夫猝死就已是嚴重打擊了，加上又發現死因可能是離奇的中毒，腦袋想必會一片混亂。
「組長，不如讓她休息一下。」草薙提議，「她剛從札幌回來，應該很疲憊吧。」
「嗯，說的也是。」
「不，不要緊。」綾音挺直背脊。「只是，方便讓我換件衣服嗎？這身衣服從昨晚穿到現在。」她穿著黑套裝。
「從昨晚？」草薙問道。
「是的。一接到消息我只想著要儘快回東京，也做好了隨時都能動身的準備。」
「那麼，妳不就根本沒休息？」
「話是沒錯，但反正也睡不著。」
「那可不行。」間宮說道。「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沒關係，不礙事。我換個衣服馬上過來。」綾音說完起身。
目送她走出客廳後，草薙問間宮：「驗出是哪種毒物了嗎？」
間宮點點頭。「從剩下的咖啡裏檢驗出亞砷酸。」
草薙大吃一驚。「亞砷酸？那不是之前毒咖哩案【註：指一九九八年發生於日本和歌山的毒咖哩案。主婦林真須美為詐騙保險金，而在夏季社區園遊會的咖哩飯中混入亞砷酸，造成六十多人送醫，四人死亡。林嫌最後遭判死刑。】中使用過的嗎？」
「根據鑑識報告，正確來說是砷化鈉。從咖啡裏檢測出的含量推測，真柴義孝攝取的量遠超過量致死。下午應該就有更詳細的解剖報告出爐，但初步觀察，屍體的狀況的確與亞砷酸中毒的症狀一致。」
草薙歎口氣點點頭，看樣子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已趨近於零。
「剛才真柴太太說，義孝不大可能自己沖咖啡，那麼，那杯咖啡是誰沖的呢？」間宮一副自言自語的樣子，但下屬們當然都聽見了。
「我猜他還是會自己沖咖啡。」內海薰突然從旁插話。
「何以見得？」間宮問她。
「因為有人提出相關證詞。」內海薰看了草薙一眼，繼續道，「就是若山小姐。」
「她說了甚麼？」草薙搜尋著腦中的記憶。
「還記得我昨晚問她有關咖啡盤的事嗎？我問她，真柴義孝喝咖啡時會不會用咖啡盤，當時若山小姐回答『一個人喝的時候可能不用』。」
草薙想起兩人當時的對話。
「這倒是，我也聽見了。」間宮點點頭。「問題在於，為甚麼連妻子不知道的習慣，妻子的學生會那麼清楚呢？」
「這個嘛，有件事想先向您報告。」
草薙湊近間宮耳邊，悄聲述說先前和內海薰討論過的內容，也就是若山宏美和真柴義孝間可能有曖昧關係的推論。
間宮看看草薙和內海薰，露出神秘的笑容。「原來你們也有相同的想法呀。」
「這麼說，組長也……？」草薙驚訝地望著他。
「你以為我這把歲數白活的啊。經過昨天一連串的推敲，我突然想通了。」間宮伸出手指戳戳自己的腦袋。
「請問，是甚麼事啊？」一旁的岸谷好奇地發問。
「待會兒再告訴你。」間宮說完再次看向草薙等人。「在真柴太太面前絕不能提到這件事。」
知道了，草薙回答。一旁的內海薰也點頭表示理解。
「這麼說來，只在殘留的咖啡裏發現毒物嗎？」草薙問道。
「不，還有另一個地方。」
「是在……」
「鋪在濾杯上的濾紙。更精確地說，是濾紙上那些沖剩的咖啡粉裏。」
「也就是說，有人在沖泡咖啡時將毒物摻入咖啡粉？」岸谷推測。
「通常是這樣沒錯，但還有另一種可能性。」間宮豎起食指。
「毒物早就加在咖啡粉中。」內海薰回答。
間宮滿意地點點頭。「沒錯。咖啡粉平常存放在冰箱裏，雖沒驗出毒物，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遭動手腳的可能性。毒物也許只摻在表面，湯匙一舀就全挖除了。」
「那會是甚麼時候下毒的呢？」草薙提問。
「不知道。鑑識人員從垃圾袋裏撿回好幾張用過的濾紙，不過這些都沒有毒物反應。這也是當然的，如果驗出來，表示之前就有人喝過毒咖啡。」
「流理台水槽放著還沒洗的咖啡杯。」內海薰說，「那些杯子到底是甚麼時候使用的很重要，也可以說，關鍵在於是誰用過的。」
間宮舔了舔嘴。「那倒是調查清楚了。指紋的鑑定報告出來啦，一枚是真柴義孝，另一枚就是你們想的那個人。」
草薙和內海薰對望一眼，看來兩人先前的推論得到了驗證。
「組長，其實待會兒若山宏美也會過來。」草薙告訴間宮剛才綾音打電話的事。
間宮皺著眉，點了下頭。「那正好可以從若山宏美口中問出是何時喝的咖啡，別搞砸嘍。」
瞭解，草薙回答。
此時傳來下樓梯的腳步聲，眾人立刻噤聲。
讓大家久等了，綾音邊說邊走進客廳。她換了淺藍色襯衫，搭配黑色長褲，看起來稍微恢復了精神，可能補過妝吧。
「方便繼續請教嗎？」間宮問她。
「嗯，請說。」
「先坐下吧，妳應該很累了。」組長指著沙發。
綾音在沙發上坐下，隔著落地窗凝望庭院。「真可憐，完全失去了活力。我都交代要記得澆水了，但那個人對花花草草就是提不起興趣。」
草薙望向院子，盆栽和花壇中綻放著五彩繽紛的花朵。
「抱歉，我可以先幫花草澆個水嗎，不然會一直放心不下。」
間宮瞬間露出為難的表情，但隨即笑著點點頭。「嗯，不要緊，我們不急。」
不好意思，綾音說完起身，卻出乎意料地走向廚房。草薙不禁感到疑惑，探頭一望，只見她拿著桶子裝水。
「院子裏沒有專用的水龍頭嗎？」草薙在她身後問道。
綾音轉過頭微笑回答：「這些是要澆樓上陽台的花，二樓沒有洗手間。」
「噢，原來是這樣啊。」
草薙想起昨天第一次到這裏時，內海薰仰望二樓陽台的模樣。
裝滿水的桶子看上去相當沉重。我來幫忙，草薙忍不住伸出援手。
「啊，不用麻煩了。」
「不要緊，提到二樓就行了吧。」
真不好意思，綾音的話聲細微得快聽不見。
主臥房約十坪左右，呈西式格局，牆上裝飾著一大幅拼布壁毯，鮮艷的色調吸引了草薙的目光。
「這是妳做的嗎？」
「嗯，是好一陣子前的作品。」
「太漂亮了。抱歉，我原以為拼布只是類似刺繡的簡單玩意兒，沒想到這麼富有藝術性……」
「談不上甚麼藝術，拼布算是實用物品，因此最重要的是要能應用在日常生活裏，但若能兼顧賞心悅目不是更好？」
「有同感。能創作出這樣的成品真了不起，只是很辛苦吧？」
「因為很花時間，要有耐性才行。不過，縫製的過程很開心，無法樂在其中是不會有好作品的。」
草薙點點頭，再次望向壁毯。乍看之下像是隨意排列的各種色彩，然而，一想到是綾音懷抱愉快心情完成的作品，光這樣看著內心就感到平靜。
陽台配合房間的尺寸設計得相當寬敞，但由於放滿了一盆盆植物，僅留下一個人能勉強轉身活動的空間。
綾音拾起角落的一個空罐。
「這很有趣吧？」她遞向草薙。
那個空罐的底部開了幾個小洞，她以空罐舀桶裏的水，水自然從那些洞滲出，接著便澆起花來。
「哈哈，原來是用來代替花灑呀。」
「是的。一般的花灑很難從桶裏舀水吧？我索性拿鑽子在罐底開了幾個小洞。」
「真有創意。」
「對吧？可惜外子無法瞭解為甚麼要費這麼大的工夫在陽台上種花草。」綾音說完，表情突然變得僵硬，接著蹲了下來，任憑空罐裏的水兀自滴落。
「真柴太太。」草薙關切道。
「對不起。說甚麼我都無法相信，我先生已不在人世……」
「要馬上接受事實的確很難。」
「我想你也知道，我們結婚才一年，好不容易適應了新生活，慢慢地瞭解他的口味、嗜好，才想著能一起享受快樂人生……」
看著一手掩面、頹喪低頭的綾音，草薙找不到安慰她的話。那些盛開在她周圍的花朵，此刻看來令人格外心痛。
不好意思，她低聲喃喃。「我這個樣子根本幫不上警方的忙，得堅強點才好。」
「不如改天再進行訊問吧？」草薙不自覺地開口。間宮要是聽到這話，肯定會苦著臉。
「沒關係，不要緊，我也想早日知道真相。只是，我怎麼也想不透他為甚麼會中毒……」
就在這時，對講機鈴響了，綾音回過神似地站起來，從陽台往下望。
「宏美！」綾音輕輕舉起手朝樓下打招呼。
「是若山小姐嗎？」
是的，綾音邊回應邊走進室內。
一見她接著離開主臥房，草薙隨即緊跟在後。一下樓梯就看到走廊上的內海薰，她應該也聽到了門鈴聲。若山宏美來了，草薙低聲告訴她。
綾音打開玄關大門，只見若山宏美站在門口。
「宏美。」綾音語帶嗚咽。
「老師，您還好吧？」
「不要緊，謝謝妳過來。」
話一說完，綾音便緊緊抱住若山宏美，像孩子般「哇──」地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