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老婆婆》東野圭吾
《二○一二年十一月二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這裏是芬蘭的一個小村莊。
一個胖嘟嘟的男人汗流浹背地在雪地上跑著。
他有著白色鬍鬚、白色眉毛，甚至連吐出來的氣也是白色。
「啊、糟糕糟糕，鬧鐘怎麼會壞了呢，再不快一點開會就要遲到了。」
男人往前一瞧，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個微胖的女人正在走著，手上好像還拿著地圖。
似乎腳步聲的女人此時回過頭來，一看到他，臉上露出稍微吃驚的表情。
她先開口說道：「請問……」
「有甚麼事嗎？我還有急事趕著去辦。」
「很冒昧地請問您，您是聖誕協會的人嗎？」
他停下腳步，打量著女人圓圓的臉。
「妳怎麼知道有聖誕協會？」
「這麼說來，您果真是……」
「我是義大利分部的人……」他不自覺地挺起胸膛說。
「哦，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從今天開始上班，沒想到卻迷了路。」
「上班？啊、妳是新來的職員嗎？剛剛真不好意思。」
「不不、與其說我是職員不如說……」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一塊兒走吧！會議就快開始了。妳第一天上班就遲到的話也不太好看。走吧！快跑！」
他的話還沒說完，拔腿又開始往前跑了。
微胖的女人只好也急忙跟了上去。
一棟有著紅色尖形屋頂的建築物矗立在小山丘上，大概是鏟過雪吧─建築物四周堆著幾座白色的小雪山。
兩人急急忙忙地跑進建築物當中。
「呼、正好趕上，沒有遲到真是太好了。」
他拿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女人已經不見人影。
「咦？人跑哪兒去了？」
算了，別管她了。他嘟噥著爬上旁邊的螺旋狀階梯，會議室就在上頭。
男人打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房間裏十個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他。他們的衣服和膚色雖然都不相同，但是卻同樣長著一臉的白鬍鬚和白眉毛。細長的桌子兩邊，各坐著五個人。
「你又在最後一分鐘才到？」非洲分部的聖誕老人說。他黑黝的膚色配上白色的鬍鬚，相當好看。
「對不起，義大利實在太遠了。如果能用馴鹿雪橇……」
「那怎麼行。」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搖搖食指，他是德國分部的聖誕老人。
「平常使用馴鹿雪橇是嚴格禁止的，非得使用的話也要提出申請。」
「我知道！我知道！」義大利聖誕老人搖著手說：「所以我來的時候才沒有用雪橇啊！」
德國聖誕老人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一個、兩個、三個……不是還有一個人沒來嗎？哈哈，會長還沒來呀？我不是最晚來的嘛！」
「你別高興得太早。」英國分部的聖誕老人說：「會長今天就要退休了，所以在下個聖誕節來臨之前，我們必須選出新的聖誕老人。今天上面的人就要介紹新的繼位者。他之所以還沒到，大概是因為辦手續耽誤了吧？」
「咦、我們有新伙伴啦？真叫人期待啊！」
「會長是美國分部的負責人，要當他的繼位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美國不但孩子數量龐大，生活也相當多采多姿，如果送些普通的禮物可沒辦法讓他們開心的。」英國聖誕老人撫著他的白色鬍鬚說。
「就這一點來看，日本就好多了。」法國分部的聖誕老人說：「不是聽說他們的孩子越來越少了嗎？」
一直默默地坐在角落位置的日本聖誕老人緩緩地抬起頭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有時候還是難免讓人感到落寞。再加上真心期待聖誕老人出現的孩子越來越少，他們都失去自己的夢想了。」
當日本聖誕老人感歎地說話時，會長打開門走了進來。會長是個白人，鼻子高又挺，而且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胖。
「大家好像都到齊了吧？」會長環視會場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狹小的椅子似乎讓他坐得很不自在，他清了一下喉嚨說道：「距離今年的聖誕節還有二十天，所以我們今天按照慣例召開聖誕節會議。首先第一個議題是要選出下一屆的會長，而下一屆的會長人選由現任會長指名。我個人想把這個重責大任委交接副會長，有人有異議嗎？」
沒有人提出異議，眾人於是對著荷蘭分部的聖誕老人鼓掌致意，因為他就是副會長，身為會長的美國聖誕老人很滿意地眯起眼睛。
「那麼我們現在進入第二個議題。我把我的繼位者，也就是負責美國分部的聖誕老人候選人帶來了，現在我想利用這個機會介紹給大家認識，大家有沒有意見？」所有在場的人都點頭表示贊同，於是會長聖誕老人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會長推薦的人，應該不會有問題吧？」英國聖誕老人說。
「真想看看是甚麼樣的人！有新伙伴加入真讓人興奮。」義大利聖誕老人兩眼發光，開始唱起義大利民謠，這是他在情緒高漲時特有的習慣。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四周的聖誕老人們，都因為他的大嗓門皺起了眉頭。
「為了謹慎起見我可要先聲明，再怎麼說，他都只是聖誕老人的候選人，沒有全體人員的同意是不能入會的。」德國聖誕老人正經八百地說道。
「那只是一種形式上的規定罷了，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得不到我們認同的例子出現啊！」英國聖誕老人回應道。
「可是挑選我的時候不就花了很多時間嗎！」非洲聖誕老人開口說：「是膚色的關係吧？」
「要是你以為自己受到差別待遇的話，那你就誤會了。」英國聖誕老人靜靜地說道：「那時的問題在於，如何解決世人的想像和真正聖誕老人之間的落差，並沒有種族歧視的意思。」
「主張膚色和聖誕老人的形象有差異，本身就是一種差別待遇。聖誕老人不過是偶像，怎麼去想像是個人自由吧？」非洲聖誕老人的語氣雖然溫和，眼神卻相當認真。
「話雖如此，但是聖誕老人的基本形象不就是北歐人的白皙肌膚、輪廓深刻的臉孔配上白色的眉毛和鬍鬚，還有紅色的衣服嗎？」
「那是歐美人士擅自創造的形象，要是我們當時在場，聖誕老人的膚色就會黑一點的。」
「也不能說是擅自營造出來的，原本就有個模特兒在嘛！因為原始模特兒是歐美人士，所以理所當然就變成這樣了。」
「啊─？」非洲聖誕老人瞪大了眼睛看著英國聖誕老人，「你說模特兒是歐美人士？」
「難道不是嗎？」
「那你就錯了。」
「說道聖誕老人的模特兒啊……」荷蘭聖誕老人緩緩地插話道：「就是眾所皆知的基督教聖人尼可拉斯。聖尼可拉斯是里西亞的首都謬拉的主教，而當時的里西亞位於目前的土耳其境內，而土耳其是西亞國家。」
非洲聖誕老人很得意地看著英國聖誕老人。
「是、是這樣嗎？在西亞啊！那是我弄錯了。總之，最後我也承認了你的資格，所以應該沒有差別待遇的問題吧？」
「我很感激你，不過我現在只是想點出當時我並不是很順利就獲得認同的事實。」
「好了好了──希望今天大家都能順利地承認新伙伴。」法國聖誕老人不耐地說：「再這樣討論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我們還得準備聖誕節時要分送的禮物呢！」
「不知道今年流行甚麼哦？」日本聖誕老人問法國聖誕老人。
「這個嘛……我們國家跟你的國家不一樣，大家並沒有歡慶聖誕節的習慣，所以就沒有所謂的流行問題了。聖誕節那天，只是一家人圍著布希‧德‧諾耶爾安靜地度過而已。你知道甚麼是布希‧德‧諾耶爾嗎？那是一種樹幹形的蛋糕。那至於送給孩子的禮物，大概不是書就是筆吧？而送給還不識字的小孩就是娃娃或填充玩具。」
「日本的小孩子想要的大概是玩具吧？」義大利聖誕老人揶揄地說：「而且不是西洋棋之類的玩具，是用電腦操控的電視遊樂器。最近不只是小孩子，連大人也相當沉迷，父親和兒子爭奪遊樂器也不是甚麼新鮮事了。日本聖誕老人只要送電動玩具就好，這樣不是很輕鬆嗎？」
日本聖誕老人聞言，好像被戳到痛處似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門「嘎」的一聲打開了，會長美國聖誕老人走了進來。
「來，請進。」
看見跟在會長後面走進來的人時，義大利聖誕老人吃驚得差一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不、感到驚訝的不只他一個人。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和義大利聖誕老人一起前來的微胖女人。
「會長，這位女士不會是……」義大利聖誕老人代替大家提出了疑問。
「我想我需要做個說明。」會長環視著在場的人員，「這次我遴選候選人時，將之前的規定全部消除了。原因在於上回非洲聖誕老人的承認會，讓我想到選下一屆美國聖誕老人時，也必須把黑人列為考慮對象。不、還不只是如此，我甚至認為資質以外的事都不必考慮。結果，我發現她是最適合當聖誕老人的人。對了，妳的名字呢？」會長問女士。
「潔西卡。」
「潔西卡？真是個好名字。不過從今天開始，妳的另一個名字就是美國聖誕老人！不過在這之前……」會長撫摸著他的白鬍鬚說道：「妳必須獲得在場所有人員的贊同才行。」
「請各位多多指教。」潔西卡笑盈盈地說，而包括義大利聖誕老人在內，好幾個人都回給她一個笑容。
「會長、會長！可是，女的聖誕老人……」德國聖誕老人困惑地垂下白眉毛的兩端。
「你應該很清楚規定吧？這樣的決定並沒有抵觸法規。」
「話是這麼說沒錯，那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讓女性成為候選人啊！」
「所以現在是我們的第一次，對吧？」
「她可沒有鬍鬚哦！」法國聖誕老人說：「這又該怎麼辦？」
「一定要有鬍鬚嗎？」會長問德國聖誕老人。
「這是一般世人認定的標準形象，一個聖誕老人就應該要有白鬍鬚、白眉毛、紅外套、紅褲子。」
「我們非得遵照世人的認定不可嗎？」
「雖然不能說是絕對的……但是以前也從來沒有例外的狀況……」
「不、曾經有過這樣的例子！」來自澳洲的大洋洲聖誕老人突然站起來說道。
「大家應該記得吧？在我的國家，聖誕節剛好時值盛夏。所以當時的我提出請願書，表示那樣的裝扮實在太辛苦了，希望協會能做個改變。最後不是也獲得了大家的認同嗎？所以現在，我都是穿著夏威夷襯衫，踩著衝浪板去分送禮物的。」大洋洲聖誕老人當場擺出了衝浪的姿態。
「可是，你所穿的夏威夷衫應該是紅色的吧？而且這裏也有一份明確的約定書，規定只有大洋洲聖誕老人可以穿著夏威夷襯衫，顏色也必須是紅的。我們這種作法並不算忽視規定，只是以彈性的態度去處理而已。」
「在我們那邊，不穿紅衣服也可以。」這次說話的是非洲聖誕老人，「因為我們那邊的天氣炎熱，一開始協會准許我不穿外套和長褲，但是規定要穿紅衣服。於是我穿著紅色斗篷到孩子們的家裏去，結果紅色斗篷刺激到獅子，讓我突然被牠襲擊，差一點變成牠的食物了。所以我向上方投訴，於是他們便同意我可以穿綠色的衣服。」
「為甚麼是綠色？」義大利聖誕老人在一旁發問。
「因為綠色衣服可以融入樹木和草原當中，不會太顯眼。」
「嗯、身為聖誕老人，卻又不能太顯眼嗎……」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不過那是因為每個國家國情不同的關係。」德國聖誕老人嘟噥地說。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現在的問題並不是比國情更嚴重的問題吧？」會長說：「因為人類有一半是女性，而女性是長不出鬍子的。所以，女性聖誕老人可以不用有鬍子，我們只要把規則改成這樣就可以了。」
「可是她那麼年輕，眉毛也沒有變白。」法國聖誕老人說。
「我可以在聖誕節的時候把眉毛染白。」潔西卡依然笑臉盈人，「這樣跟白色的雪花也比較能夠搭配。」
「我教妳怎麼把眉毛染白。」義大利聖誕老人走到潔西卡旁邊，很義氣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剛進本會時，因為眉毛和鬍鬚還沒有變白吃了不少苦頭呢……我建議妳別用染色或脫色的方法，最好的辦法還是用小麥粉，只要把小麥粉從頭頂上罩下去……」
「義大利聖誕老人！」德國聖誕老人叱責道：「她還沒有獲得認同耶！」
「啊、說的也是。」義大利聖誕老人無奈地搔著頭。
「我想請問各位……」會長說道。
「為甚麼聖誕老人一定得是男人呢？」
這個問題讓在場所有人員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當中，而博學多聞的荷蘭聖誕老人又照例起身發言：「因為聖尼可拉斯是男性。」
「我明白，但是這並不能斷言聖尼可拉斯等於聖誕老人啊！在聖尼可拉斯傳說流傳到各國的過程當中，聖誕老人的形象就已經漸漸產生變化了。而現在，也有很多國家將聖尼可拉斯和聖誕老人分開來看。拿你的國家來說好了，在每年的十二月五日，不是有一個稱做辛塔克拉斯的老人，從西班牙搭船來送禮物給孩子的活動嗎？而辛塔克拉斯就被人們當做聖尼可拉斯，這表示可以把聖誕老人跟聖尼可拉斯分開考量啊！」博學多聞的程度不亞於荷蘭聖誕老人的會長如是說，更讓其他會員沉默不語。
「我可以表示一點意見嗎？」一個聖誕老人舉手說道，他正是日本聖誕老人。
「我想，聖誕老人是一種父性的象徵。」
他此言一出，所有在場的人全部都看著他，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繼續說道：「不知道各位清不清楚，在我的國家，父親正慢慢喪失他應有的地位。在家裏，他不過是台賺錢的機器，而其他時間，也總是被孩子當做礙眼的人。雖然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很多，但是我想最重要的，就是父性受到忽略了。人們都認為，即使沒有父親也無所謂。而孩子們也覺得，只要有人給我錢，就算不是父親也沒關係。儘管父親們在爆滿的電車中不斷忍耐、天天被上司責罵，他們才不想瞭解父親為甚麼要那麼努力地工作賺錢。說穿了，只要有人送禮物，他們才不在乎對方是不是聖誕老人。而現在，如果再有女性聖誕老人出現……」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想一旦如此，孩子們就完全感受不到父性的可貴吧？這麼說起來，聖誕老人可說是父親們最後的堡壘了。」
不常不太說話的日本聖誕老人，現在突然發表這樣慷慨激昂的演說，讓大家都聽傻了。因此在他說完之後好一陣子，眾人依然保持沉默。
「我也有同感。」英國聖誕老人此時落寞地說：「不只是日本，現在全世界都在質疑父親的意義，或許我們還是不宜輕易地認同女性聖誕老人的存在。」
有人認同地點點頭，於是一直沉默的加拿大聖誕老人站起來說道：「聖誕老人不盡然是父性的象徵吧？最重要的是一顆疼愛孩子的心，這是不分父性或母性的，所以我們這些討論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
又有幾個人點點頭，對這番話表示同意。
「不、我不認為把重點鎖定在父性是毫無意義的事。」平時也不多話的比利時聖誕老人這時發言了，「所謂稱職的父母，不就是應該明確地瞭解自己的本分、彌補雙方的不足後合力養育孩子嗎？所以我認為，意識父性或母性的存在是有其必要的。」
「但是如果因為這種原因，就認為聖誕老人是一種象徵的話，太激進了。」芬蘭聖誕老人提出反駁。
「聖尼可拉斯很明顯地是在扮演人類父親的角色，這並不是激進。」其他的聖誕老人表示意見。
就這樣，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起來。
「如果想提昇父性的價值，那為人父者就應該更加努力，把責任都推給聖誕老人，是一種逃避的作法。」
「不，所有的父親已經都很努力了。」
「他們努力的不夠，現在的父母都很幼稚，這樣就等於是小孩在養小孩一樣。而這些不成熟的孩子長大後，只會教出更愚蠢的孩子。」
「聖誕老人可以說小孩子愚蠢嗎？」
「愚蠢就是愚蠢，有甚麼不對的？」
「受到忽略的不只是父性，連母性也是岌岌可危，現在虐待孩子的母親不是越來越多了嗎？」
「現代的父母都認為，只要出錢就算是養小孩。這麼一來，孩子當然就不會對感情有所期待。前陣子我收到幼稚園小朋友們寄給我的信，有一半以上都寫著想要很多、很多的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也想要錢。」
會場此時又陷入一團混亂，有人說得口沫橫飛，有人拍著桌子激動地辯論著，更有人無法控制情緒，一副就要開打的模樣。即使會長大叫肅靜，也沒有人理會他，眼看事情似乎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時傳來了一陣歌聲。
那首歌是「崇高的瑪莉亞」，天籟般的神聖歌聲，似乎也傳進了那些彼此怒吼的男人耳裏，於是爭吵聲漸漸地回歸寂靜了。
表演這場及時演唱的，當然就是潔西卡。她唱完歌之後，臉色微紅地看著大家。
「大家好好地談嘛！我們都是聖誕老人，不應該掛著這種兇巴巴的表情喔……」
十二個聖誕老人此時面面相覷，全都露出了尷尬的神情，有的人甚至羞紅了臉。
「啊，對了──我剛剛烤了蛋糕，大家要不要吃？乾脆就休息一下，喝杯茶吧？」潔西卡說完就離開了會議室。
「啊，我來幫忙──泡茶是我們年輕人的工作。」義大利聖誕老人連忙追了上去幫忙打理。
過了一會兒，每個人都分到了蛋糕和茶。帶點檸檬味的蛋糕相當柔軟爽口，讓剛剛還板著臉的聖誕老人們，在吃下蛋糕後表情也緩和不少。
「我可以請教妳一件事嗎？」荷蘭聖誕老人對潔西卡說。
「如果要討論事情，何不等午茶時間結束之後再說呢？」義大和聖誕老人皺起了眉頭。
「不，我沒有要討論甚麼，只是對一件事有點好奇。」
「沒關係，甚麼事呢？」潔西卡問道。
「嗯……妳為甚麼會應徵聖誕老人的工作呢？是不是因為妳從小就很崇拜聖誕老人？」
潔西卡聞言笑著搖搖頭。
「應徵的其實是我兒子湯米，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是令郎擅自幫妳應徵的？」
「按照規定，別人推薦也可以。」德國聖誕老人立刻說道。
「令郎為甚麼希望妳成為聖誕老人？而不是要他父親充當？」荷蘭聖誕老人問潔西卡。
「湯米的父親在他二歲時，就因意外身亡了。」潔西卡回答。
這時，在場的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潔西卡笑了，她似乎很不喜歡氣氛變得這麼沉重。
「當我聽說他幫我應徵聖誕老人時，我也嚇了一大跳。於是我告訴湯米，聖誕老人只限於男人，不管在哪一個家庭，充當聖誕老人的都是父親。結果，他很難得地露出不悅的表情對我說：『媽媽不是答應過，要把爸爸沒辦法給我的愛一起補給我的嗎？』這句話一下子讓我啞口無言……」她把目光投向日本聖誕老人。
「我瞭解父性很重要、不該受到忽視，而且我也認為，聖誕老人是父性的象徵。可是我相信，可以給予父愛的不限於男性；同樣的，能給予母愛的也不限於女性……就是因為這個想法，我才來應徵當聖誕老人。」
日本聖誕老人聽完後輕輕地點點頭，其他人此時也深表同感。
「外形根本不是問題的所在。」非洲聖誕老人輕聲說道。
平安夜來臨了……
潔西卡簡直是忙得暈頭轉向……
她哄湯米上牀之後，便打開了櫥櫃，裏面放著全新的聖誕老人服裝。義大利聖誕老人為了配合她的性別，將下半身的褲子換成了紅色的裙子，外套也經過特別剪裁，使她看起來儘可能地曲條一些，唯一不變的，就只有和其他聖誕老人相同的紅色帽子。
當潔西卡正在化妝時，外頭傳來敲窗戶的聲音，迎接她的人似乎已經到了。於是潔西卡趕緊穿上衣服，確認整裝完畢後便打開窗戶。
外頭有一台由三隻馴鹿拉著的雪橇飄浮在半空中，上面還放置著許多大袋子，「聖誕快樂，美國聖誕老人。妳比預定時間晚了七分鐘哦！」帶頭的馴鹿說道，牠的脖子上懸掛著一個大時鐘。
「對不起！能不能再等我一下？我還沒有擦口紅。」
「不行！請趕快坐上來吧──」
「這麼小氣喔──」
潔西卡越過窗櫺，輕巧地跳到雪橇上。
「美國聖誕老人，現在要去哪呢？」馴鹿問道：「按照慣例是從夏威夷開始的。」
「請從阿拉斯加送起，我不想讓最寒冷地區的孩子等太久。」
「明白了──右邊的馴鹿先生、左邊的馴鹿先生，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兩側的馴鹿齊聲回答道。
「那我們出發囉！請妳牢牢抓緊哦，美國聖誕老人。」
中央的馴鹿一聲令下，雪橇便往前飛馳而去。速度驚人到潔西卡整個人都往後仰倒了。
「哇！好快哦！」
「現在是全速飛行，因為我們得在今晚繞完整個美國，再過一分鐘，就可以到達阿拉斯加了。」
「再一分鐘？糟糕……」
潔西卡趕緊拿出悄悄藏在口袋裏的粉餅和口紅，做最後的補妝工作。
左邊的馴鹿對右邊的馴鹿說：「喂，伙伴，聖誕老人開始化妝囉！」
「這是甚麼世界？之前的聖誕老人太胖，這次的聖誕老人卻是個愛漂亮的女士。」
「你們兩個別再竊竊私語了──孩子們在等著呢！」
今天晚上是好天氣，雪橇以幾乎要發出「咻咻」聲的驚人速度飛馳過天際，將星星遠遠地拋在後頭。往下一看，街道和高原、山川與湖泊，都像報紙的輪轉印刷機一樣快速地往後翻轉。
送完禮物後，馴鹿雪橇回到了潔西卡的公寓。
她從窗戶爬回房裏，轉身對馴鹿們說：「明年再見囉！」
「妳也辛苦了，明年見。」
目送馴鹿雪橇漸漸遠去後，潔西卡回到屋裏，脫下了聖誕老人的衣服，下次想再穿上它，是一年後的事了。
換上了平常穿的衣服後，潔西卡走向臥室。一開門，看見湯米睡得正甜，於是她輕輕地搖搖兒子的身體，湯米揉著惺忪的雙眼醒了過來。
「媽──怎麼了？」
「湯米，起來穿好衣服，我們要出門去。」
「出門？現在？」
「是啊──」
潔西卡幫睡意未消的湯米換好衣服，再替他戴上毛線帽。
「我們要去哪裏？」
「去一個好地方喔──」
母子兩人離開了房子，爬上公寓的樓梯來到屋頂上。
屋頂上雖然沒有照明燈，但是來自四周建築物的燈火，以及今晚皎潔的月光，卻把頂樓照得一片明亮。
此時，他們看見有兩個人影在屋頂上，似乎是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潔西卡帶著湯米走了過去，對方的模樣也逐漸清晰起來，原來他們是住在三樓的約翰，和他的女兒艾蜜莉。
潔西卡說：「對不起，我被工作耽擱了。」
「沒關係，還好今天晚上不怎麼冷，而且我和艾蜜莉正在看星星呢──」
艾蜜莉指著夜空說：「潔西卡，我剛剛看到了喲！我看到馴鹿拖著的雪橇在天空飛過耶！」
約翰回道：「那是流星吧？」
「才不是！那是馴鹿！」
「我相信是馴鹿，那一定是聖誕老人在分送禮物吧？」潔西卡摸摸她的頭，再對著約翰一笑，約翰只好苦笑著點點頭。
接下來，湯米和艾蜜莉開始玩起數星星的遊戲，約翰看著他們，慢慢地說道：「潔西卡，我想聽妳的答案。」
潔西卡看著他那圓形眼鏡後的認真眼神，不禁微笑著點點頭，「我願意。」
約翰原本僵硬的臉，在聽見她的話之後漸漸地產生了變化。他雙手抱頭，輕輕閉上了眼睛。
「謝謝妳……今晚是最美好的聖誕節。」
「我也一樣，」潔西卡說：「湯米一定覺得這是最棒的禮物。」
約翰將潔西卡拉近自己，但在低頭看到她的臉時不禁愣了一下，慢慢把手伸向她的眉毛。
「怎麼了？」
「是小麥粉……」約翰說：「妳的眉毛上為甚麼會有小麥粉？」
「啊……」潔西卡呵呵笑了起來。
「一定是烤蛋糕時不小心沾上的吧──」
剛過完年不久，聖誕老人們舉行了一場臨時會議。
議題是：聖誕老人能否結婚？
義大利聖誕老人雖然鬧了一頓脾氣，但最後還是全體一致通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