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身》東野圭吾
《二○一四年一月三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１
【堂元筆記 １】
三月十日，星期六。
手術順利結束，移植者目前沒有異狀，腦波並無發生訊號雜亂或電流過剩的情形，每分鐘的模式記錄與波形分析持續進行。沒有出現生理上的排斥，生命現象平穩。
向公關負責人做過了最終報告，對各方支援的醫師表達謝意。記者會前也透過內線電話向學院院長報告了，院長說：「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你說是吧？」的確如此。
理論上，移植者的昏睡狀況將持續幾週，這段期間都留在加護病房內觀察，待其清醒之後再依照其意識形成的程度彈性應對，這部份指派由橘助理負責。
捐贈者的遺體縫合後，依照預定計劃處理好了。記者會上曾出現幾個針對捐贈者的疑問，不過都以與倫理委員會協議在先為由，一概拒答。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即將邁入第十一天。真是漫長又緊張的一天。連接上的回路是否能順利運作呢？移植者的醒來，令人又期待、又害怕。
一開始感覺還像飄浮在夢中，不過混濁的部份漸漸散去，只留下隱隱約約的黑暗。接下來，我的耳朵聽得見了，那聲響類似遠方吹過的一陣風，然後是某種金屬聲，我忍不住抽動了一下臉頰。
「有反應了。」
有人發出聲音，是個年輕男子。原來我身邊有人。為甚麼看不見呢？但我馬上發現是因為自己雙眼緊閉。指尖傳來毯子的觸感，看來我好像躺著。我慢慢睜開眼，一道白光迎面而來，非常刺眼。我只把眼睛睜開一道縫，等了一會兒適應光線之後，才眨了眨眼。
眼前出現三張面孔，兩男一女，眼神都充滿緊張，似乎盯著甚麼可怕的東西。他們全都身穿白袍。這裏是哪裏？
「你看得到我們嗎？」三人之中看來最年長的一名白髮男士問道。他的眼角與額頭有無數皺紋，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看得到。──我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雖然知道該怎麼出聲，但喉嚨和嘴唇僵硬，好像不是自己的。我勉強想發出聲音，卻發現得先嚥口口水潤濕一下喉嚨才行，我發出的話語根本不成聲，只是失態地乾咳了幾下。
「不必勉強，只要點點頭或搖搖頭就行了。」白髮男士語氣謹慎，我聽言眨了兩、三下眼後點點頭。他見狀似乎大大放下心來，吁了口氣說：「他不但聽得見，似乎也能理解話中的意思。此外，視覺也正常。」
我吸了一口氣，謹慎地試探喉嚨的狀況之後，開口了：「這裏……是……哪裏？」
這句話似乎令他們興奮莫名，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望向彼此。
「他發問了。成功啦，博士！」下巴尖尖的年輕男子說道。大概是情緒激動，他的臉泛起紅潮。
白髮男士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看著我的眼睛說：「這裏是醫院，東和大學附屬醫院第二病房。你聽得懂這段話的意思嗎？」
我輕點了個頭，男士確認之後繼續說：「我是負責幫你動手術的堂元，這兩位是我的助理，若生和橘。」
他一邊介紹，尖下巴的男子和另一名年輕女子依序輕輕頷首致意。
「我……為甚麼……會在……這裏？」
「你不記得了吧？」
這位叫堂元的博士一問，我閉上眼思索，感覺好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在這場夢之前，發生了甚麼事呢？
「如果想不起來，不用勉強。」博士說。
這時，我的眼瞼內部無預警地出現一道人影，是名男子，看不清楚長相，他拿著一樣東西。他把手上的東西指著我大喊。不對，大喊的人是我？男子手上紅光一閃……
「槍……」我睜開眼，「手、手……槍……」
「對，你想起來了。你被手槍擊中才送進醫院的。」
「擊……擊中……」我試圖回想更多細節，但記憶就像覆上一層薄紗，模糊不清。「不行……，我……想不起來。」
我搖搖頭，又閉上眼睛，下一瞬間，後腦勺有種被拉扯的感覺，緊接著全身的五感瞬間消失。
【堂元筆記 ２】
三月三十日，星期五。
移植者清醒了。語言中樞看來無異狀，只不過似乎還無法進行長時間的精神活動，記憶的缺失也一如預測。移植者清醒後經過一分四十二秒，再度進入睡眠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