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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出院前兩天依舊是在忙碌中度過,雖然是病房,但畢竟是要離開住了幾個月的房間,還是需要一些收拾。
出院當天,我把所有行李塞進紙箱之後,橘小姐進來病房。
「行李還真大箱呀。」她看到包裝好的箱子,這麼對我說。
「不光是我自己的東西,還有住院期間你們幫我買的內衣褲和睡衣,這些真的可以拿回去嗎?」
「沒關係啊,你不帶走,我們反而麻煩呢。」橘小姐雙手插在白袍口袋裏,聳著纖細的肩膀微笑。她平常素著一張臉,感覺是個滿腦子只有研究的人,但此刻的表情好有女人味,讓我瞬間心動了一下,我怎麼先前都沒發現她這麼迷人呢?
裝箱的行李委請貨運公司幫我送回住處,所以我隻身走出了病房。我在房門口再次轉過身,白色病床整理得乾乾淨淨,房內空蕩蕩的。在這裏的生活,現在回想起來依舊不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很感傷嗎?」身旁的橘小姐問我,聽起來有些挖苦的意味。
「怎麼可能。」我說:「我可不想再來了。」
她一聽也垂下了眼,「對呀。還是別來這裏比較好。」說完她凝視著我。這時我也覺得她好漂亮。
接著她帶我前往堂元博士的辦公室,進門後,我看到博士正坐在沙發上和訪客談話,三名訪客分別是一對男女和一個小女孩。我對小女孩和她母親有印象,看似父親的男士則是第一次見面。男士大概四十歲左右,氣質翩翩,有著一張精明幹練的面容,壯碩的身材搭配灰色西裝十分適合。小女孩的父母望著我的眼神非常親切。
「要出院啦。」仍坐在沙發上的堂元博士摘下金邊眼鏡,抬頭看向我。
「是的,很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行了一禮,博士點點頭。
「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裏的幾位。這家人姓嵯峨,你應該知道他們是誰吧?」
「我當然知道。」我看著小女孩和她母親,「案發當天,妳們也在那家房屋仲介公司吧。」
「當時真是太感謝您了。」母親深深一鞠躬,「典子,快說謝謝呀。這位哥哥是妳的救命恩人哦。」說完她輕輕按著女兒的頭。名叫典子的小女孩以生硬的口吻說了:「謝謝你。」
「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您道謝才好。啊,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典子的父親,這是我的名片。」身穿灰色西裝的紳士彬彬有禮低下頭,遞出名片。
名片上印著「嵯峨道彥」這個名字。他是律師,開了一間法律事務所。
「令千金沒受傷吧?」
「沒有,都是託您的福。這孩子還小,搞不太清楚自己碰上甚麼狀況,不過我們一再告訴她,是成瀨先生您救了她一命。」
我比嵯峨先生小了十多歲,但他和我說話的語氣卻畢恭畢敬,應該是想藉此表達最大的誠意吧,但我聽著總不免有些難為情。
「我先前答應過你,在你出院之前會回答上次你的提問。」
聽到堂元博士這麼說,我一臉納悶地看向他,但一瞬間就想起來是甚麼事了。
「所以住院費是……嵯峨先生付的嗎?」
「沒錯。」博士回答。
我看著嵯峨先生。他露出笑容搖搖頭,「這是應該的。要是中槍的是典子,一定沒辦法救活,那樣的話就算我花再多錢也無法挽回啊。」
「可是我會變成這樣,責任並不在令千金身上。」
「您這麼說真的讓我稍微寬心,但您的確成了小女的替身,我們本來就有義務為您的治療出一分力。」
嵯峨先生的話在沉穩中帶著律師的威嚴,我沒能反駁他,轉而問博士:「為甚麼一直瞞著我呢?」
「因為嵯峨先生希望這麼做。他想讓你持續接受治療到完全康復,不要在過程中有任何顧慮。」
我又看向嵯峨先生,他的神情淚中帶笑。
「這些小事真的微不足道,比不上您大恩大德的十分之一。有任何我們能做的請直說,別客氣。」
「謝謝。這樣真的已經很足夠了。」
嵯峨先生伸出手握起我的右手。「我說真的,有任何困難請來找我們。」
「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嵯峨太太也說。
我看著嵯峨先生的大手,又看看他們夫婦倆的誠摯眼神,兩人眼中閃爍著光芒。「很謝謝你們。」我又說了一次。
走出博士辦公室,我和橘小姐一起走到醫院大門口,好幾家電視台和報社都湊上來採訪,我一一回答,而媒體似乎也遵守約定,沒有拍下我的面容。至於和嵯峨一家人之間的事,我隻字未提,因為這件事不該從我口中講出來。
一群記者不斷拍著我和橘小姐的背影,我笑著對她說:「這樣好像大明星哦。」
「因為你是來自外太空的生還者呀。」
「形容得真好。」
在我走出大門前,橘小姐告訴我:「你每七到十天一定要再過來哦。」她指的是定期檢查,我的腦袋好像還不能獨立運作。
「我會當作要出門約會,乖乖標在日曆上的。」說完後,我又抬頭看向醫院,整棟白色建築物宛如一隻巨大生物,而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從這裏產出的新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