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四、想不通</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四、想不通</h3><br /><br />  我好幾次要催小郭開口,反倒是溫寶裕打手勢阻止了我。<br /><br />  我焦躁起來,瞪了戈壁沙漠一眼:「兩位請別不斷弄出怪聲來好不好?」<br /><br />  戈壁沙漠立刻雙手握拳,不再發出聲響。小郭也在這時候抬起頭來,他臉色蒼白,可是聲音倒還鎮定:「對方早已料到會有人跟蹤,所以早有準備,我們卻以為人家沒有防備,所以才落得如此狼狽。」<br /><br />  我頗不耐煩:「先別忙分析戰情,且說戰況如何!」<br /><br />  小郭苦笑,搖了搖頭:「說起來真丟人──我趕到離報館四條街處,就和我們的跟蹤人員會合,而那時候,目標就在我二十公尺之前,是一輛小貨車,我可清楚看到貨車車廂上,有三個人和一隻鐵箱。」<br /><br />  小郭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我們每個人都聽得面面相覷,心中駭然──以小郭的能力而言,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實在沒有可能會跟不上目標的!<br /><br />  我們當然無法憑空想像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一切都要等小郭說下去。<br /><br />  這時候小郭已經完全定過神來,他把接下來發生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br /><br />  聽了小郭的敘述之後,又有至少三分鐘的沉默──因為大家都需要時間來消化,或者說需要時間來接受小郭所說的一切。<br /><br />  小郭的經歷,確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令人接受的。<br /><br />  當小郭想到通訊雖然斷絕,但若是儘快趕到現場,事情並非不能挽救時,他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事實上,當他離開指揮中心沒有多久,他就看到了跟蹤的目標──那輛小貨車。<br /><br />  當時小郭駕著摩托車,那輛小貨車迎面而來,和他擦身而過。其時已過午夜,又不是在鬧市,路上車輛稀少,小郭耳聽八方,眼觀四方,立刻就看到那輛小貨車的車斗上,有三個人和一隻大鐵箱在。<br /><br />  附帶說一句:那小貨車十分普通,甚至相當殘舊,車斗也沒有遮蓋,一目了然。<br /><br />  小郭對那鐵箱,很是熟悉,一看就認出那是跟蹤的目標。他正想轉一個彎追上去,就已經看到兩輛車子駛過來,其中一輛加快速度,超過了小貨車向前駛去,另一輛則慢了下來。<br /><br />  這兩輛車子一出現,小郭就認出那正是自己派出去的跟蹤人員,那輛慢了下來的車子中,有著整套的追蹤儀器和通訊設備。<br /><br />  小郭連忙向車子揮手,那輛車子速度更慢,小郭不等車子停下,就棄了摩托車。<br /><br />  他奔向車子,打開車門,一閃身就進了車子的後座。<br /><br />  小郭這一連串動作,的確乾淨俐落,所以他上車之後,車前座的兩個跟蹤人員齊聲喝采。<br /><br />  那兩人隨即向小郭報告,和指揮中心失去了聯絡,可是他們從報館門口一直跟下來,已經有將近十五分鐘,也根本不必使用甚麼跟蹤設備,因為目標始終在視線之內。<br /><br />  看來對方不是毫無防備,就是完全不在乎有人跟蹤。<br /><br />  小郭上車之後,看到那輛小貨車一直在前面不遠處,他也鬆了一口氣,覺得跟蹤行動可以繼續下去,順利完成。<br /><br />  這時候,車子正行駛在一條直路上,不但可以看到那輛小貨車,也可以看到在小貨車之前的車子,那車子也是屬於跟蹤人員所駕駛的。<br /><br />  也就是說,兩輛車子把小貨車夾在中間。這是明目張膽的跟蹤,小郭甚至有欺人太甚之感。<br /><br />  不一會,轉上了大路,那路一邊是山崖,一邊是山坡,也是直路,一眼望不到盡頭。<br /><br />  小郭在說到這裏時,頓了一頓。<br /><br />  我們都知道結果小郭跟蹤失敗,可是直到此時,我們還無法想像他是如何會讓目標走失的。<br /><br />  小郭苦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臉,繼續說下去。<br /><br />  當時的情形,實在一點也沒有特別之處,可是最突然的變化,往往就在以為最不會有意外的時候發生。<br /><br />  接下來發生的事,小郭在向我們敘述的時候,還是一臉不相信的神色。<br /><br />  大約又過了幾分鐘,情形並沒有變化。小郭剛想用普通的流動電話和我們聯絡,卻看到前面的小貨車忽然向右轉去。大路三線行車,那小貨車的行動看來又不像是換線,而右邊正是山崖,小貨車轉了一個九十度角,在這種的情形下,它如果不及時停車,唯一的結果就是撞上山去。<br /><br />  小郭大是驚訝──他知道有上千種擺脫跟蹤的方法,用自己撞山這種自殺型的方法,他卻連聽也沒有聽說過。<br /><br />  一時之間,他甚至於想按喇叭令對方停下來,不要去做這樣的傻事。<br /><br />  可是,前後不過幾秒鐘,他就看到那小貨車並沒有減慢速度,直撞向山崖。<br /><br />  小貨車的行動已經怪不可言,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看得人目瞪口呆,駕車的那一位甚至於緊急煞車,使得車子在路上打了好幾個轉。車裏的人,自然也被轉得七葷八素。<br /><br />  不過這對他們看到的事情並沒有影響──他們看到的事,是在車子還沒有打轉的時候發生的,而且一下子就完成。<br /><br />  他們看到的是:那小貨車撞向山崖,並沒有發生預料中的撞車事件,而是那小貨車順利地沒入了山崖之中。<br /><br />  是的,一點也不錯──那小貨車沒入了山崖之中,就像一根燒紅了的釘子插進一塊牛油一樣。<br /><br />  小郭一再強調:「絕對不是眼花──不但我們三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連前面車子中的兩個人也從倒後鏡裏看得清清楚楚,那小貨車確然是駛進了山崖之中。」<br /><br />  我、溫寶裕、戈壁沙漠聽小郭重複說了三遍,我們都沒有出聲。當然我們不是不相信小郭的話,而是需要時間想一想。<br /><br />  小郭在這時候又補充:「雖然車子進山,只是不到一秒鐘的事情,可是給我的印象深刻之極,我想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忘記──比任何電影中的特技鏡頭更精采。」<br /><br />  我們仍然沒有出聲。小郭再補充:「我大約在三分鐘後下了車,走到小貨車隱沒的山崖之前去察看,山石上一點痕跡都沒有,像是根本沒有這件事發生過一樣。」<br /><br />  溫寶裕最先有了反應:「固體穿越固體的明顯例子──生命配額的徵求者是外星朋友,只有他們才有這種能力。」<br /><br />  他說了之後,並沒有人附和,他又道:「或者是神仙所為。不過根據衛斯理的理論,所謂神仙,大多數就是外星人,又或者是生命形式經過改變的人,也已經不能算是地球人了。」<br /><br />  戈壁沙漠和小郭向我望來,我想了一會:「有可能。」<br /><br />  溫寶裕因為他的意見得到了初步肯定而十分興奮,他揮著手:「可能之一!」<br /><br />  我沒好氣:「請再說可能之二。」<br /><br />  溫寶裕不停眨眼,過了一會,他搖頭:「暫時想不出──如果這是唯一的可能,當然沒有之二了。」<br /><br />  小郭望著我:「真是外星人,這個觔斗栽了不算冤枉。」<br /><br />  我又想了一會,才道:「現在不能下結論──且等其他地方的詳細報告。我不以為所有的跟蹤都失敗,情形都和本市發生的一樣。」<br /><br />  小郭點了點頭:「最遲,明天一早,就可以知道。」<br /><br />  我道:「好,那就明天再說。」<br /><br />  我說著,伸了一個懶腰,看到戈壁沙漠兩人神情很是古怪,而小郭正瞪著他們。<br /><br />  溫寶裕則在一邊,像是在勸說,又像是在煽風點火:「大家是自己朋友,有甚麼話,別藏在心裏,應該說出來。」<br /><br />  戈壁沙漠望了小郭一眼,欲言又止,小郭已經怒道:「你們不相信我所說的經過,是不是?」<br /><br />  我聽得他們忽然之間起了爭執,暫時並不準備表示意見──因為我對小郭所說的一切,雖然不至於不相信,可是也由於完全無法想得通,所以也有保留。<br /><br />  事實上,就算不相信小郭所說,也一樣想不通──小郭有甚麼理由要騙我們呢?<br /><br />  戈壁沙漠不敢直接開罪小郭,卻拖人下水,向我一指:「不單是我們不相信,衛斯理多半也不相信!」<br /><br />  小郭不怒反笑:「要是衛斯理也不相信,那我就一頭撞死算了!」<br /><br />  一時之間,各人都向我望來。<br /><br />  本來由於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令我思緒十分紊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同時等有進一步的資料時再說,所以才提議等到明天。<br /><br />  可是現在情況忽然變成了這樣子,我非表示態度不可。我連想都沒有想,就道:「我絕對相信小郭所說的每一個字!」<br /><br />  小郭向著戈壁沙漠連連冷笑:「幸而有人相信我,免得一頭撞死了,做鬼也不明不白。」<br /><br />  戈壁沙漠齊聲怪叫:「衛斯理,要是你相信,為甚麼還要等進一步資料,而不立刻採取行動?這不是你一向的行事作風,你可別口是心非!」<br /><br />  我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有太多的地方想不通,需要好好地想一想。」<br /><br />  溫寶裕大聲道:「算在外星人帳上,甚麼都變得不成問題。」<br /><br />  溫寶裕這樣說,我竟然難以分辨他是真心如此,還是在出言諷刺!<br /><br />  因為確然有很多人,一直在笑我總是把不可解釋的事情推在外星人頭上。事實是:有很多事,確實是外星人所為,但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如此,不可一概而論。<br /><br />  像現在發生的這些事,當然有可能是外星人所為。但是在有可能是地球人所為的前提下,就要先研究是地球人所為的可能性──而在排除了所有的地球人可能性之後,那麼當然就是外星人幹的好事了。<br /><br />  這是很簡單的邏輯,理所當然,有些人覺得有點不能接受,只不過是因為在觀念上還不肯承認有外星人的存在而已──而我認為這樣的觀念非常落後,也正是抱這種落後觀念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地球人在整個宇宙之中,地位低微。<br /><br />  連在觀念上都不肯接受有外星高級生物的存在,那當然不是高級生物應有的行為。<br /><br />  這些都是題外話,一些人自己觀念不夠開放,卻又喜歡否定不屬於他知識範圍之內的事,這種情形,很是可笑。<br /><br />  當下我把這些話說出來,然後表示了我的具體意見:「要肯定了百分之百不是地球人所為,才能算在外星人帳上。」<br /><br />  我這樣說了之後,各人都不出聲。<br /><br />  我先問戈壁沙漠:「地球上有沒有我們的同類有能力破壞指揮中心的通訊運作?」<br /><br />  戈壁沙漠回答肯定:「當然有。」<br /><br />  說了之後,他們又道:「不過我們不認為人類可以把一輛小貨車,連人帶車,駛進山崖之中。」<br /><br />  他們明白地表示了態度。<br /><br />  小郭和戈壁沙漠剛才雖然在爭執,可是這時卻也同意他們的意見:「我也這樣想。」<br /><br />  溫寶裕攤了手:「我當然同意。」<br /><br />  我卻搖了搖頭,溫寶裕首先責問:「這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事,何以你會有異議?」<br /><br />  我道:「第一,我想不通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甚麼用處。第二,我也不以為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動會以如此大張旗鼓的方式出現。第三,如果是外星人所為,勒曼醫院方面多少總會有一點消息,不會一無所知,他們應該會通知我,而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他們的消息。生命配額的理論首先由他們提出,他們應該關心才是。」<br /><br />  溫寶裕老實不客氣道:「你一點兩點說了那麼多,一點也不能解決問題──請問如何解釋車子駛進了山崖這件事!」<br /><br />  這個問題,當然不好回答──它可以說是到現在為止,所有問題的關鍵所在,若有答案,事情就容易解決了。<br /><br />  這時候,我也很難說明為甚麼我在直覺上,覺得這件事不是外星人的所為──後來再回過頭來討論的時候,我才找到了原因。<br /><br />  原來在我觀念之中,根深蒂固地認為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低級,不值一提,不會引起外星人的覬覦,外星人也不會對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興趣,所以我才不覺得那是外星人所為。<br /><br />  身為地球人,而居然腦海深處,有這樣的想法,究竟是對還是不對,或者,是幸還是不幸,我竟然十分迷惘,不能肯定。<br /><br />  當下,我回答道:「現在我沒有解釋──至少,我要到小貨車消失的現場去看一看。」<br /><br />  溫寶裕立刻道:「我也去。」<br /><br />  小郭在一瞬間竟然有很是害怕的神情,可是這種神情一閃即過,他道:「好,我來帶路。」<br /><br />  後來小郭解釋:「由於我剛才目睹的情形實在太妖異,所以不免害怕。」<br /><br />  我略想了一想:「帶上照明設備,和金屬探測儀。」<br /><br />  我說著,向戈壁沙漠望去,兩人道:「我們要盡一切可能,把干擾的能量來自何處找出來──大約只有兩成希望。」<br /><br />  我鼓勵他們:「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不可放棄。」<br /><br />  他們兩人緊握著拳頭,用力搖晃,以示決心。<br /><br />  戈壁沙漠用甚麼方法去進行,暫且不表。卻說我們三人,在攜帶了應用設備之後,駕車出發。二十多分鐘之後,小郭就道:「快到了。」<br /><br />  這時候車子在大路上行駛,路上很是寂靜,溫寶裕已經打亮了照明設備,把路右邊的一片山崖照得通亮。<br /><br />  小郭就是在這時候解釋他剛才何以會害怕的原因,他並進一步補充:「設想如果我們也連人帶車,駛進了山崖,而被嵌在山石之中,實在無法不感到恐怖。」<br /><br />  我也給小郭的說法,引得生出一股寒意。溫寶裕反倒哈哈大笑:「這倒好!幾百萬年之後,如果有人開山劈石,發現了我們,那簡直珍貴之至。」<br /><br />  他話才一說完,小郭就叫:「停!」<br /><br />  我立刻踩下煞車,車子震動了一下,停了下來。溫寶裕立刻把探射燈對準了山崖。<br /><br />  車子在路上,離開山崖大概有十公尺左右,這探射燈小郭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性能極佳,眼前一大幅山崖,連一棵小草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br /><br />  小郭一躍下車,向前走去。我想起他剛才所說「嵌在山石之中」這樣的話,連忙也下車追上去──反正我們兩人是老搭檔了,理應有難同當。<br /><br />  溫寶裕也趕了上來,我們來到離山崖不到兩公尺處站定,小郭伸手指向前:「就是這裏,我記住了這棵小樹,就是這裏!」<br /><br />  這時候我們三個人的影子,照在山崖上,看來十分巨大,小郭在說話的時候,雙手揮動,巨大的影子也跟著動,給人很是詭異的感覺。<br /><br />  小郭這樣說了之後,我和溫寶裕都沒有反應,小郭又說了一遍:「就是這裏!」<br /><br />  我和溫寶裕互望了一眼,我說得委婉:「山壁上這樣的小樹很多,看起來都差不多,你很有可能記錯了。」<br /><br />  小郭臉上變色:「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我肯定就是這裏!」<br /><br />  我再問:「除了這小樹之外,還有甚麼可資識別的記號?」<br /><br />  小郭激動起來,揮著手,衝向前,手在山壁上用力拍著:「就是這裏!記號太多,我全認得出──就是這裏,你們為甚麼不相信?」<br /><br />  我歎了一聲:「你自己低頭看一看──我們三個人走過來,地上的野草尚且留下了那麼明顯的痕跡,如果不到一小時之前,有一輛小貨車輾過,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有?」<br /><br />  在近山壁的地上,連綿不斷,長著許多蒲公英,高可及膝,正是結籽成熟的時候。蒲公英是典型靠風力傳播種子的植物,每一粒種子上都有白毛,形成一個個銀白色的小毛球,在探射燈的強光之下,閃閃生光,十分美麗。<br /><br />  這種小毛球,輕輕一碰,就會散開來,剛才我們走向前來的時候,就令許多種子散了開來,漫天飛舞。<br /><br />  而且蒲公英的莖,十分容易折斷,有人走過,也會倒下一大片──我說得如此詳細,只是為了說明一點:若是在不到一小時之前,有一輛車子駛過,斷無不留下痕跡之理。<br /><br />  小郭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來,臉色慘白。我忙道:「我相信你說的一切,只是請你肯定一下,事情是不是的確發生在這裏!」<br /><br />  小郭口唇顫動,發出的聲音很是低微,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說的是:「一定是這裏,我肯定是這裏!為甚麼會這樣子,真叫人想不通!」<br /><br />  我拍著他的肩頭:「想不通的不止是你一個人──我也一樣想不通!」<br /><br />  溫寶裕接著道:「想不通的也不止是一件事,很多事都無法想得通──除非承認一切都是外星人在作怪。」<br /><br />  他又重申他的主張,我還是沒有附和。<br /><br />  這現象很怪──往常有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首先認為那是外星人所為的就是我,可是這一次明明同意了溫寶裕所說的話,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我卻偏偏不向那一方面想。<br /><br />  溫寶裕也感到莫名其妙,在等不到我的反應之後,他大搖其頭:「只要你想得出,我就可以接受。」<br /><br />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作出任何假設,他就可以放棄自己的想法。我只好苦笑,因為正如他剛才所說,很多事情都想不通,那又何來甚麼假設!<br /><br />  溫寶裕重重頓足:「我認為應該向我們認識的外星朋友著手查,非我族類,其心必殊──我看,事情多半就是勒曼醫院的那些人幹的好事──你當他是朋友,他未必也這樣想!」<br /><br />  我沉聲道:「我會去問他們,可是我決不同意你對他們的看法。在所有外星人之中,在勒曼醫院的那一群,對地球人最有好處。」<br /><br />  溫寶裕聳了聳肩,有點老氣橫秋:「路遙,才如馬力──」<br /><br />  我不等他說完,就道:「我把他們當朋友,正是日久見人心的結果。」<br /><br />  溫寶裕做了一個鬼臉,沒有再說甚麼。<br /><br />  小郭看起來大是失魂落魄,他已經第十多次問:「我們應該怎麼辦?」<br /><br />  他又道:「我看,小寶的意見很實在,事情──真有可能是外星人所為。」<br /><br />  我很不耐煩:「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甚麼用處──回答了我這個問題,我就同意那是外星人所為!」<br /><br />  溫寶裕搶著說:「用處太多,不勝枚舉。」<br /><br />  我悶哼了一聲,等他作進一步解釋,溫寶裕揮著手,他揮動的手,在山壁上形成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個怪物正在舞蹈,再加上我們三個人的影子,使我想起多年之前,記述在《影子》這個故事中的外星生物──竟然只是一個平面,一個影子!<br /><br />  由此可知,將不可思議的事和外星人聯繫起來,還是有一定的道理。<br /><br />  想到這裏,我也不要溫寶裕再舉例了。<br /><br />  溫寶裕正想開口,就被我打手勢阻止。我道:「不必空談,我們分頭去做實在的事情。」<br /><br />  溫寶裕答得爽快:「好,我會照我的想法去進行。」<br /><br />  我也沒有問他如何進行──他認定了那是外星人幹的行當,難道他有辦法找到那外星人不成?<br /><br />  小郭則苦笑:「我有甚麼事情可做?」<br /><br />  大概真是這些年來,小郭的事業太順利了,所以一些小小的挫敗,就使得他垂頭喪氣,如同世界末日一樣。我道:「你去整理世界各地來的報告,越詳細越好──集中在目標是如何消失這一方面,這是事情的關鍵之一。」<br /><br />  小郭一面點頭答應,一面沿著山崖,來回走了二百公尺左右,回來之後,黯然搖頭──顯然沒有發現任何有車子駛過的痕跡。<br /><br />  溫寶裕上了車,熄了探射燈,眼前好一會看不見東西。小郭坐上了駕駛位,三個人各有心思,所以也不說話,我思緒很紊亂:心想,真正能和我討論事情的,還是只有白素。<br /><br />  像現在,溫寶裕和小郭都不明白何以我堅持事情和外星人無關,而我又偏偏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如果白素在,那就根本不必我多加解釋,她就能夠明白我的心意。<br /><br />  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她,她和紅綾不知道在進行甚麼事情,偶爾會回家。<br /><br />  我想,不如回家去,要是碰巧白素回來,就可以聽聽她的意見。於是我對小郭道:「先送我回去。」<br /><br />  小郭點頭答應,把車子開得飛快。<br /><br />  午夜過後,街道上很冷清,看起來這是一個很平常的晚上,可是我們三個都知道暗中有極不尋常的事情正在進行──這事情有關人的生命!<br /><br />  不一會,車子駛抵我家門口,我一躍下車,和他們揮了揮手,小郭駕車離去。<br /><br />  我走到門前,剛要開門,就聽到門內傳出老蔡洪亮的聲音──老蔡近年來聽力越來越差,因此嗓門越來越大。他又堅決不肯用助聽器,每當說話,都是大叫大嚷,我早已儘可能避免和他說話。<br /><br />  不但如此,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壞,尤其對陌生人,簡直就像吃了火藥一樣,得罪了不少來找我的人──當然也有好處,替我趕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br /><br />  這時候我聽到老蔡的聲音,是在對一個人說話,他說的是:「說不定,他說不定甚麼時候回來。」<br /><br />  接著,我沒有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我心想那人說話的聲音如果正常,我在門外,當然聽不見。不過問題是,老蔡也應該聽不見,不知道他和老蔡如何溝通?<br /><br />  再下來,又是老蔡的叫嚷:「不打緊,你只管等,你要喝些甚麼?」</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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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想不通



  我好幾次要催小郭開口,反倒是溫寶裕打手勢阻止了我。

  我焦躁起來,瞪了戈壁沙漠一眼:「兩位請別不斷弄出怪聲來好不好?」

  戈壁沙漠立刻雙手握拳,不再發出聲響。小郭也在這時候抬起頭來,他臉色蒼白,可是聲音倒還鎮定:「對方早已料到會有人跟蹤,所以早有準備,我們卻以為人家沒有防備,所以才落得如此狼狽。」

  我頗不耐煩:「先別忙分析戰情,且說戰況如何!」

  小郭苦笑,搖了搖頭:「說起來真丟人──我趕到離報館四條街處,就和我們的跟蹤人員會合,而那時候,目標就在我二十公尺之前,是一輛小貨車,我可清楚看到貨車車廂上,有三個人和一隻鐵箱。」

  小郭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我們每個人都聽得面面相覷,心中駭然──以小郭的能力而言,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實在沒有可能會跟不上目標的!

  我們當然無法憑空想像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一切都要等小郭說下去。

  這時候小郭已經完全定過神來,他把接下來發生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聽了小郭的敘述之後,又有至少三分鐘的沉默──因為大家都需要時間來消化,或者說需要時間來接受小郭所說的一切。

  小郭的經歷,確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令人接受的。

  當小郭想到通訊雖然斷絕,但若是儘快趕到現場,事情並非不能挽救時,他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事實上,當他離開指揮中心沒有多久,他就看到了跟蹤的目標──那輛小貨車。

  當時小郭駕著摩托車,那輛小貨車迎面而來,和他擦身而過。其時已過午夜,又不是在鬧市,路上車輛稀少,小郭耳聽八方,眼觀四方,立刻就看到那輛小貨車的車斗上,有三個人和一隻大鐵箱在。

  附帶說一句:那小貨車十分普通,甚至相當殘舊,車斗也沒有遮蓋,一目了然。

  小郭對那鐵箱,很是熟悉,一看就認出那是跟蹤的目標。他正想轉一個彎追上去,就已經看到兩輛車子駛過來,其中一輛加快速度,超過了小貨車向前駛去,另一輛則慢了下來。

  這兩輛車子一出現,小郭就認出那正是自己派出去的跟蹤人員,那輛慢了下來的車子中,有著整套的追蹤儀器和通訊設備。

  小郭連忙向車子揮手,那輛車子速度更慢,小郭不等車子停下,就棄了摩托車。

  他奔向車子,打開車門,一閃身就進了車子的後座。

  小郭這一連串動作,的確乾淨俐落,所以他上車之後,車前座的兩個跟蹤人員齊聲喝采。

  那兩人隨即向小郭報告,和指揮中心失去了聯絡,可是他們從報館門口一直跟下來,已經有將近十五分鐘,也根本不必使用甚麼跟蹤設備,因為目標始終在視線之內。

  看來對方不是毫無防備,就是完全不在乎有人跟蹤。

  小郭上車之後,看到那輛小貨車一直在前面不遠處,他也鬆了一口氣,覺得跟蹤行動可以繼續下去,順利完成。

  這時候,車子正行駛在一條直路上,不但可以看到那輛小貨車,也可以看到在小貨車之前的車子,那車子也是屬於跟蹤人員所駕駛的。

  也就是說,兩輛車子把小貨車夾在中間。這是明目張膽的跟蹤,小郭甚至有欺人太甚之感。

  不一會,轉上了大路,那路一邊是山崖,一邊是山坡,也是直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小郭在說到這裏時,頓了一頓。

  我們都知道結果小郭跟蹤失敗,可是直到此時,我們還無法想像他是如何會讓目標走失的。

  小郭苦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臉,繼續說下去。

  當時的情形,實在一點也沒有特別之處,可是最突然的變化,往往就在以為最不會有意外的時候發生。

  接下來發生的事,小郭在向我們敘述的時候,還是一臉不相信的神色。

  大約又過了幾分鐘,情形並沒有變化。小郭剛想用普通的流動電話和我們聯絡,卻看到前面的小貨車忽然向右轉去。大路三線行車,那小貨車的行動看來又不像是換線,而右邊正是山崖,小貨車轉了一個九十度角,在這種的情形下,它如果不及時停車,唯一的結果就是撞上山去。

  小郭大是驚訝──他知道有上千種擺脫跟蹤的方法,用自己撞山這種自殺型的方法,他卻連聽也沒有聽說過。

  一時之間,他甚至於想按喇叭令對方停下來,不要去做這樣的傻事。

  可是,前後不過幾秒鐘,他就看到那小貨車並沒有減慢速度,直撞向山崖。

  小貨車的行動已經怪不可言,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看得人目瞪口呆,駕車的那一位甚至於緊急煞車,使得車子在路上打了好幾個轉。車裏的人,自然也被轉得七葷八素。

  不過這對他們看到的事情並沒有影響──他們看到的事,是在車子還沒有打轉的時候發生的,而且一下子就完成。

  他們看到的是:那小貨車撞向山崖,並沒有發生預料中的撞車事件,而是那小貨車順利地沒入了山崖之中。

  是的,一點也不錯──那小貨車沒入了山崖之中,就像一根燒紅了的釘子插進一塊牛油一樣。

  小郭一再強調:「絕對不是眼花──不但我們三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連前面車子中的兩個人也從倒後鏡裏看得清清楚楚,那小貨車確然是駛進了山崖之中。」

  我、溫寶裕、戈壁沙漠聽小郭重複說了三遍,我們都沒有出聲。當然我們不是不相信小郭的話,而是需要時間想一想。

  小郭在這時候又補充:「雖然車子進山,只是不到一秒鐘的事情,可是給我的印象深刻之極,我想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忘記──比任何電影中的特技鏡頭更精采。」

  我們仍然沒有出聲。小郭再補充:「我大約在三分鐘後下了車,走到小貨車隱沒的山崖之前去察看,山石上一點痕跡都沒有,像是根本沒有這件事發生過一樣。」

  溫寶裕最先有了反應:「固體穿越固體的明顯例子──生命配額的徵求者是外星朋友,只有他們才有這種能力。」

  他說了之後,並沒有人附和,他又道:「或者是神仙所為。不過根據衛斯理的理論,所謂神仙,大多數就是外星人,又或者是生命形式經過改變的人,也已經不能算是地球人了。」

  戈壁沙漠和小郭向我望來,我想了一會:「有可能。」

  溫寶裕因為他的意見得到了初步肯定而十分興奮,他揮著手:「可能之一!」

  我沒好氣:「請再說可能之二。」

  溫寶裕不停眨眼,過了一會,他搖頭:「暫時想不出──如果這是唯一的可能,當然沒有之二了。」

  小郭望著我:「真是外星人,這個觔斗栽了不算冤枉。」

  我又想了一會,才道:「現在不能下結論──且等其他地方的詳細報告。我不以為所有的跟蹤都失敗,情形都和本市發生的一樣。」

  小郭點了點頭:「最遲,明天一早,就可以知道。」

  我道:「好,那就明天再說。」

  我說著,伸了一個懶腰,看到戈壁沙漠兩人神情很是古怪,而小郭正瞪著他們。

  溫寶裕則在一邊,像是在勸說,又像是在煽風點火:「大家是自己朋友,有甚麼話,別藏在心裏,應該說出來。」

  戈壁沙漠望了小郭一眼,欲言又止,小郭已經怒道:「你們不相信我所說的經過,是不是?」

  我聽得他們忽然之間起了爭執,暫時並不準備表示意見──因為我對小郭所說的一切,雖然不至於不相信,可是也由於完全無法想得通,所以也有保留。

  事實上,就算不相信小郭所說,也一樣想不通──小郭有甚麼理由要騙我們呢?

  戈壁沙漠不敢直接開罪小郭,卻拖人下水,向我一指:「不單是我們不相信,衛斯理多半也不相信!」

  小郭不怒反笑:「要是衛斯理也不相信,那我就一頭撞死算了!」

  一時之間,各人都向我望來。

  本來由於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令我思緒十分紊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同時等有進一步的資料時再說,所以才提議等到明天。

  可是現在情況忽然變成了這樣子,我非表示態度不可。我連想都沒有想,就道:「我絕對相信小郭所說的每一個字!」

  小郭向著戈壁沙漠連連冷笑:「幸而有人相信我,免得一頭撞死了,做鬼也不明不白。」

  戈壁沙漠齊聲怪叫:「衛斯理,要是你相信,為甚麼還要等進一步資料,而不立刻採取行動?這不是你一向的行事作風,你可別口是心非!」

  我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有太多的地方想不通,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溫寶裕大聲道:「算在外星人帳上,甚麼都變得不成問題。」

  溫寶裕這樣說,我竟然難以分辨他是真心如此,還是在出言諷刺!

  因為確然有很多人,一直在笑我總是把不可解釋的事情推在外星人頭上。事實是:有很多事,確實是外星人所為,但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如此,不可一概而論。

  像現在發生的這些事,當然有可能是外星人所為。但是在有可能是地球人所為的前提下,就要先研究是地球人所為的可能性──而在排除了所有的地球人可能性之後,那麼當然就是外星人幹的好事了。

  這是很簡單的邏輯,理所當然,有些人覺得有點不能接受,只不過是因為在觀念上還不肯承認有外星人的存在而已──而我認為這樣的觀念非常落後,也正是抱這種落後觀念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地球人在整個宇宙之中,地位低微。

  連在觀念上都不肯接受有外星高級生物的存在,那當然不是高級生物應有的行為。

  這些都是題外話,一些人自己觀念不夠開放,卻又喜歡否定不屬於他知識範圍之內的事,這種情形,很是可笑。

  當下我把這些話說出來,然後表示了我的具體意見:「要肯定了百分之百不是地球人所為,才能算在外星人帳上。」

  我這樣說了之後,各人都不出聲。

  我先問戈壁沙漠:「地球上有沒有我們的同類有能力破壞指揮中心的通訊運作?」

  戈壁沙漠回答肯定:「當然有。」

  說了之後,他們又道:「不過我們不認為人類可以把一輛小貨車,連人帶車,駛進山崖之中。」

  他們明白地表示了態度。

  小郭和戈壁沙漠剛才雖然在爭執,可是這時卻也同意他們的意見:「我也這樣想。」

  溫寶裕攤了手:「我當然同意。」

  我卻搖了搖頭,溫寶裕首先責問:「這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事,何以你會有異議?」

  我道:「第一,我想不通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甚麼用處。第二,我也不以為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動會以如此大張旗鼓的方式出現。第三,如果是外星人所為,勒曼醫院方面多少總會有一點消息,不會一無所知,他們應該會通知我,而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他們的消息。生命配額的理論首先由他們提出,他們應該關心才是。」

  溫寶裕老實不客氣道:「你一點兩點說了那麼多,一點也不能解決問題──請問如何解釋車子駛進了山崖這件事!」

  這個問題,當然不好回答──它可以說是到現在為止,所有問題的關鍵所在,若有答案,事情就容易解決了。

  這時候,我也很難說明為甚麼我在直覺上,覺得這件事不是外星人的所為──後來再回過頭來討論的時候,我才找到了原因。

  原來在我觀念之中,根深蒂固地認為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低級,不值一提,不會引起外星人的覬覦,外星人也不會對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興趣,所以我才不覺得那是外星人所為。

  身為地球人,而居然腦海深處,有這樣的想法,究竟是對還是不對,或者,是幸還是不幸,我竟然十分迷惘,不能肯定。

  當下,我回答道:「現在我沒有解釋──至少,我要到小貨車消失的現場去看一看。」

  溫寶裕立刻道:「我也去。」

  小郭在一瞬間竟然有很是害怕的神情,可是這種神情一閃即過,他道:「好,我來帶路。」

  後來小郭解釋:「由於我剛才目睹的情形實在太妖異,所以不免害怕。」

  我略想了一想:「帶上照明設備,和金屬探測儀。」

  我說著,向戈壁沙漠望去,兩人道:「我們要盡一切可能,把干擾的能量來自何處找出來──大約只有兩成希望。」

  我鼓勵他們:「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不可放棄。」

  他們兩人緊握著拳頭,用力搖晃,以示決心。

  戈壁沙漠用甚麼方法去進行,暫且不表。卻說我們三人,在攜帶了應用設備之後,駕車出發。二十多分鐘之後,小郭就道:「快到了。」

  這時候車子在大路上行駛,路上很是寂靜,溫寶裕已經打亮了照明設備,把路右邊的一片山崖照得通亮。

  小郭就是在這時候解釋他剛才何以會害怕的原因,他並進一步補充:「設想如果我們也連人帶車,駛進了山崖,而被嵌在山石之中,實在無法不感到恐怖。」

  我也給小郭的說法,引得生出一股寒意。溫寶裕反倒哈哈大笑:「這倒好!幾百萬年之後,如果有人開山劈石,發現了我們,那簡直珍貴之至。」

  他話才一說完,小郭就叫:「停!」

  我立刻踩下煞車,車子震動了一下,停了下來。溫寶裕立刻把探射燈對準了山崖。

  車子在路上,離開山崖大概有十公尺左右,這探射燈小郭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性能極佳,眼前一大幅山崖,連一棵小草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小郭一躍下車,向前走去。我想起他剛才所說「嵌在山石之中」這樣的話,連忙也下車追上去──反正我們兩人是老搭檔了,理應有難同當。

  溫寶裕也趕了上來,我們來到離山崖不到兩公尺處站定,小郭伸手指向前:「就是這裏,我記住了這棵小樹,就是這裏!」

  這時候我們三個人的影子,照在山崖上,看來十分巨大,小郭在說話的時候,雙手揮動,巨大的影子也跟著動,給人很是詭異的感覺。

  小郭這樣說了之後,我和溫寶裕都沒有反應,小郭又說了一遍:「就是這裏!」

  我和溫寶裕互望了一眼,我說得委婉:「山壁上這樣的小樹很多,看起來都差不多,你很有可能記錯了。」

  小郭臉上變色:「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我肯定就是這裏!」

  我再問:「除了這小樹之外,還有甚麼可資識別的記號?」

  小郭激動起來,揮著手,衝向前,手在山壁上用力拍著:「就是這裏!記號太多,我全認得出──就是這裏,你們為甚麼不相信?」

  我歎了一聲:「你自己低頭看一看──我們三個人走過來,地上的野草尚且留下了那麼明顯的痕跡,如果不到一小時之前,有一輛小貨車輾過,怎麼會一點痕跡都沒有?」

  在近山壁的地上,連綿不斷,長著許多蒲公英,高可及膝,正是結籽成熟的時候。蒲公英是典型靠風力傳播種子的植物,每一粒種子上都有白毛,形成一個個銀白色的小毛球,在探射燈的強光之下,閃閃生光,十分美麗。

  這種小毛球,輕輕一碰,就會散開來,剛才我們走向前來的時候,就令許多種子散了開來,漫天飛舞。

  而且蒲公英的莖,十分容易折斷,有人走過,也會倒下一大片──我說得如此詳細,只是為了說明一點:若是在不到一小時之前,有一輛車子駛過,斷無不留下痕跡之理。

  小郭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來,臉色慘白。我忙道:「我相信你說的一切,只是請你肯定一下,事情是不是的確發生在這裏!」

  小郭口唇顫動,發出的聲音很是低微,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說的是:「一定是這裏,我肯定是這裏!為甚麼會這樣子,真叫人想不通!」

  我拍著他的肩頭:「想不通的不止是你一個人──我也一樣想不通!」

  溫寶裕接著道:「想不通的也不止是一件事,很多事都無法想得通──除非承認一切都是外星人在作怪。」

  他又重申他的主張,我還是沒有附和。

  這現象很怪──往常有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首先認為那是外星人所為的就是我,可是這一次明明同意了溫寶裕所說的話,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我卻偏偏不向那一方面想。

  溫寶裕也感到莫名其妙,在等不到我的反應之後,他大搖其頭:「只要你想得出,我就可以接受。」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作出任何假設,他就可以放棄自己的想法。我只好苦笑,因為正如他剛才所說,很多事情都想不通,那又何來甚麼假設!

  溫寶裕重重頓足:「我認為應該向我們認識的外星朋友著手查,非我族類,其心必殊──我看,事情多半就是勒曼醫院的那些人幹的好事──你當他是朋友,他未必也這樣想!」

  我沉聲道:「我會去問他們,可是我決不同意你對他們的看法。在所有外星人之中,在勒曼醫院的那一群,對地球人最有好處。」

  溫寶裕聳了聳肩,有點老氣橫秋:「路遙,才如馬力──」

  我不等他說完,就道:「我把他們當朋友,正是日久見人心的結果。」

  溫寶裕做了一個鬼臉,沒有再說甚麼。

  小郭看起來大是失魂落魄,他已經第十多次問:「我們應該怎麼辦?」

  他又道:「我看,小寶的意見很實在,事情──真有可能是外星人所為。」

  我很不耐煩:「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甚麼用處──回答了我這個問題,我就同意那是外星人所為!」

  溫寶裕搶著說:「用處太多,不勝枚舉。」

  我悶哼了一聲,等他作進一步解釋,溫寶裕揮著手,他揮動的手,在山壁上形成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個怪物正在舞蹈,再加上我們三個人的影子,使我想起多年之前,記述在《影子》這個故事中的外星生物──竟然只是一個平面,一個影子!

  由此可知,將不可思議的事和外星人聯繫起來,還是有一定的道理。

  想到這裏,我也不要溫寶裕再舉例了。

  溫寶裕正想開口,就被我打手勢阻止。我道:「不必空談,我們分頭去做實在的事情。」

  溫寶裕答得爽快:「好,我會照我的想法去進行。」

  我也沒有問他如何進行──他認定了那是外星人幹的行當,難道他有辦法找到那外星人不成?

  小郭則苦笑:「我有甚麼事情可做?」

  大概真是這些年來,小郭的事業太順利了,所以一些小小的挫敗,就使得他垂頭喪氣,如同世界末日一樣。我道:「你去整理世界各地來的報告,越詳細越好──集中在目標是如何消失這一方面,這是事情的關鍵之一。」

  小郭一面點頭答應,一面沿著山崖,來回走了二百公尺左右,回來之後,黯然搖頭──顯然沒有發現任何有車子駛過的痕跡。

  溫寶裕上了車,熄了探射燈,眼前好一會看不見東西。小郭坐上了駕駛位,三個人各有心思,所以也不說話,我思緒很紊亂:心想,真正能和我討論事情的,還是只有白素。

  像現在,溫寶裕和小郭都不明白何以我堅持事情和外星人無關,而我又偏偏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如果白素在,那就根本不必我多加解釋,她就能夠明白我的心意。

  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她,她和紅綾不知道在進行甚麼事情,偶爾會回家。

  我想,不如回家去,要是碰巧白素回來,就可以聽聽她的意見。於是我對小郭道:「先送我回去。」

  小郭點頭答應,把車子開得飛快。

  午夜過後,街道上很冷清,看起來這是一個很平常的晚上,可是我們三個都知道暗中有極不尋常的事情正在進行──這事情有關人的生命!

  不一會,車子駛抵我家門口,我一躍下車,和他們揮了揮手,小郭駕車離去。

  我走到門前,剛要開門,就聽到門內傳出老蔡洪亮的聲音──老蔡近年來聽力越來越差,因此嗓門越來越大。他又堅決不肯用助聽器,每當說話,都是大叫大嚷,我早已儘可能避免和他說話。

  不但如此,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壞,尤其對陌生人,簡直就像吃了火藥一樣,得罪了不少來找我的人──當然也有好處,替我趕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這時候我聽到老蔡的聲音,是在對一個人說話,他說的是:「說不定,他說不定甚麼時候回來。」

  接著,我沒有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我心想那人說話的聲音如果正常,我在門外,當然聽不見。不過問題是,老蔡也應該聽不見,不知道他和老蔡如何溝通?

  再下來,又是老蔡的叫嚷:「不打緊,你只管等,你要喝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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